嶽霖訕訕地走入客棧,他對店小二的無禮心有不甘,不由得冷哼一聲。
這一哼竟然震得店小二倒退兩步,掩耳不及。黑小子卻心中狂喜:“果然不出所料,衝這一‘哼’管保爹也要學三年!……”
兩人終於被引至二座套院,上房是一明兩暗,正廳有中堂字畫,擺設着很考究的桌、椅、櫃、凳。
黑小子屁股還未坐穩,叫道:“小二!準備上等酒席一桌,我要好好替大哥洗塵!”説着便順手一摸,一顆龍眼大的真珠,遞在小二手裏。
小二愣了半晌,道:“這珠子該值十兩銀子吧?”
黑孩子扇子“嗒”的一響,道:“先到珠寶店兑換了,多的,算你小子走運。”
小二磕頭不及,轉身欲去,黑孩子又喝道:“回來,下次招子可要放亮些。”
小二臉一紅,挑起竹簾,向廚房準備去了。
嶽霖頗感黑孩子義氣,忖道:“自己伶仃孤苦,交上這位兄弟,也算人生一大樂事。”
他還未及發言,黑孩子卻自言自語道:“這年頭行路可要小心,要知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譬如我這一袋子明珠,也許就有人打壞主意!”探手一撈,赫然桌子上擺了個黃土布口袋。
嶽霖一看,心道:是我的呀!再一摸腰裏,珠袋不翼而飛,人一急,伸手就搶。
黑孩子似已防到這招,快了他一步,鈴鐺一響,鼓着嘴説道:“人家和你鬧着玩的,不然,偷東西會露贓……真小家子氣,嘻嘻……給你——”
嶽霖反而不好意思接了,尷尬地道:“兄弟!……你喜歡……送你好了……”
黑孩子嘻嘻一笑,道:“誰希罕這玩藝,街上有的是……”
“你敢是偷?”
“多難聽,趁人家不注意,稍着拿走好了。”
嶽霖一笑,知道他必是位俠盜的後人,不便再問。
此時!店小二將酒席擺上,二人三杯下肚後,略一接談:
嶽霖才知道這黑孩子有個怪名-寶貝。除了到長安參加武林大會,對江湖門檻極深。
嶽霖忙不迭地問道:“武林大會在何地舉行?”
寶貝道:“九幽帝君廟!”
嶽霖一愣,心忖,在葫蘆堡外被人暗襲,那失去的“紅唇”圖上,不是有顆“九幽帝君”的印記嗎難道兩者有關,又問道:“九幽帝君是人是神?”
寶貝笑道:“是神?因他蓋廟;是人?卻雲龍在天難見首尾……”
嶽霖愕然道:“這話太過玄虛了。”
“哈哈!”寶貝晃得腦袋“叮鈴鈴”作響道:“説起來話長,某年九大掌門人聚會華山,突有位腰橫玉帶,身着蟒袍,頭戴烏紗,手捧着芴板的陌生客造訪。”
“是九幽帝君了?”
“如果是他,也稱不上‘雲龍在天’了,他自稱九幽帝君座下,官拜‘左承相’之職……”
“咦!奇人,奇事!”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霖哥哥!你是少見多怪了。嘿嘿!”寶貝裂嘴一笑,“咚”的一聲酒杯照底道:“自然九大門人問他來華山用意,他竟説:‘敝主上生於長安,為護鄉土,不許武林人惹事生非,否則,主上絕不寬容……”
“啊!”嶽霖脱口道:“這等於是威言恫嚇,九人掌門人會聽他的?”
“詳情咱可不太清楚,但長安南城外不日內蓋了‘九幽帝君’廟,同時九大掌門人聯名昭告各幫、各派,不論任何人等,視九幽帝君廟如聖廟,不得在長安有爭端了。”
“呃!”嶽霖心中一動,道:“寶弟!可聽説過笑面陰魔?”
“嘿嘿!”寶貝氣得一聲冷笑:“咱叔叔就是他害的。”
“令叔也是慘笑而亡?”
“死了到好了,咦!”寶貝話音微頓驚奇地道:“你真的不曉得笑面陰魔近一個月事?”
嶽霖緊張地搖了搖頭。
寶貝環眼一瞪,續道:“兩三月前,那魔頭以‘笑魔’令為令符,強人吃毒,然後令人失去神智,狂笑終日,生不如死,諒霖哥已有耳聞了。”
嶽霖點了點頭。
寶貝桌子一拍,道:“突於月前的某一天,那些吃過毒藥的人,霍然不見!”
“呃!”
“自然咱的叔叔包括在內!”
“想系被魔頭引往他處。”
“可能這樣解釋,但我寶貝卻認為笑面陰魔另有圖謀。”
“哈哈哈!”
“霖哥哥為何狂笑?”
嶽霖又神情黯然地道:“小兄空跑長安了。”
寶貝環眼一轉,道:“什麼意思啊?”
“小兄此行長安,目的是報父仇,殺笑面陰魔!但根據你寶貝口吻,那九幽帝君設廟,長安既有不許武林人肇事之約,那笑面陰魔倘有顧忌,定然不來長安,則小兄千里尋仇一事,豈不成了泡影?”
“有理……還有一事,忘記了……九幽帝君非但設廟,並派了四位站殿將軍,相信笑面陰魔更加不敢來了。就是武當掌門人選於長安開武林大會,又何嘗不是禿子跟着月亮走-借光。”
“這話固然不錯,但小兄總希望此事傳聞有差!”
“老實説,我寶貝也盼的是這點,笑面陰魔固然厲害,諒他還禁不住哥們三拳。”
“呃!”嶽霖不大相信的道:“寶弟!笑面陰魔不是等閒之輩呀。”
寶貝胸脯拍的山響,心忖:“反正笑面陰魔不會來,落得吹上一吹!”叫道:“霖哥可別瞧不起人,一旦五月十五武林大會一過,咱帶着你找那魔崽子,如不把他腦袋摘下當球踢,誓不為人。”
“嘿——”簾外飛來聲冷哼。
“誰——”二人同時一驚。
倏的,一黑,一白光輝一現,桌上赫然多了面黑旗,同一骨匣。
兩人一打量,敢情旗子是“笑魔”令。
骨匣內附有兩粒黑色藥丸,正是傳聞已久,食着發狂的毒物。
笑面陰魔真來了!嶽霖一掌劈飛竹簾,人已電射而出,他精目四掃,但見明月西斜,院子裏空蕩蕩的,何來人影?
佇庭呆望一陣,只得回到大廳,卻見寶貝口中呼娘,躲身在桌腿下,“得得”地發抖。
嶽霖將寶貝扶起道:“笑面陰魔走了!”
寶貝居然臉一紅訕訕道:“霖哥哥!我要灑尿……”地一下濕了一片。
嶽霖哭笑不得,心説:“這位老弟夠得上不要臉了。”
此時遙遙傳來三鼓之聲。
寶貝不敢稱傳來三鼓之聲。
寶貝不敢稱英雄,磨着嶽霖住在東廂房內……
夜愈發深沉了,院子裏像是一盆靜止的死水。
嶽霖一顆心卻七上八下,他深知魔頭不會就此離去,根據江湖傳説,笑面陰魔害人,從不隔夜,焉能不來?
他面臨到生死關頭,總之,魔頭與自己總有一個必被毀掉,骷髏叟所傳一掌神功,準能對付笑面陰魔?他開始對自己的本領發生動搖。
望着寶貝已然酣睡,心念,寶弟終究是個孩子,他竟能睡得着?
一陣冷風吹得他打了個寒噤。
窗子外的柳枝搖搖晃晃!梆子聲起了四更,嶽霖忖道:“天快亮了,今夜可能安然度過。”
驀地!遠遠處傳來!
“嶽——霖——”兩個懾人心魄的字音;那字音倏長、淒厲、低沉、有力。
記得爹在世時談及,燕山叟暴屍山麓,就有人聽到呼他名字。
笑面陰魔的警號?
笑面陰魔又來了!
他心念甫動,窗外赫然現出一張臉來!
那是張可怖的臉!臉上掛着猙獰的笑容。
那張臉,倏地又消逝了。
“臉形”正與嶽霖所構想的一樣可怕!
慘白的,沒有表情的,冷酷的,還有那獰笑?……
嶽霖倒抽了口涼氣,這才想起——“追!”
嶽霖一晃身,破窗而出,隱隱看見一個黑點,穿房越脊,快如飄風,向西疾馳!
他身形一矮,雙手一揚,“魅影魑煙”式倏的展出!
疾如電火般的嶽霖,再也不肯放掉這機會了。
但笑面陰魔身法自也了得!
笑面陰魔發現有人急追,幾個閃身,在一片四合頭形式的院落內霍爾不見。
嶽霖站在四合頭房頂,東瞧西望,仍無人跡發現,他黯然一嘆,這魔頭會隱身術?
見東方透白,不敢逗留,默默記下這可疑房屋,轉回了客棧……
天亮後,嶽霖把經過情形告訴了寶貝,為了使他安心,繪聲繪色地道:“我追上了笑面陰魔!”
寶貝驚奇地道:“真能追上他?”
“還賞了他一掌!”
“笑面陰魔沒有還手?”
“自然也一掌攻來!”
“你……你沒有受傷?”
“嘿嘿!魔頭被我震落牆下,但他卻幾翻幾滾亡魂般逃去!”
“我的天!”
寶貝環眼連眨,突然“咚”聲跪地,道:“真了不起,拜師吧!”
嶽霖急手相挽,笑道:“我還沒有拜師呢?再説,比你也大不了幾歲!”
寶貝腆着付黑臉,道:“那就拜把兄弟好了!”
嶽霖點了點頭,他實在對寶貝的天真而刁憨的個性,別具好感,於是兩人就在牀上“咚咚咚”對磕一陣頭!
寶貝精神大發地道:“作兄弟的要向大哥晉上一言!”
嶽霖笑道:“你説吧!”
“笑面陰魔被打跑了,他再也不敢見你了,大哥之仇又該怎的報法?”
“是呀!你説怎麼辦?”
“哥們做個布招,布招上寫着殺笑面陰魔,相信笑面陰魔正在闖萬兒的時候,就是再怕大哥,也叫龜兒子逼得現象!”
“有理!有理!”
“但大哥也要打扮打扮,瞧!簡直是要飯的爺爺了。”
嶽霖不禁失聲笑道:“那末,兄弟你幫忙吧?”
寶貝作了個鬼臉道:“反正有的是錢,常言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大哥看好吧!”説着桌子一拍,叫道:“小二!快來伺候!”
店小二受過好處.急急跑來,道:“少爺們有事,儘管吩咐。”
寶貝環眼一瞪:“聽着!燒一盆大大的洗澡水,找兩名成衣匠,對!稍帶的將綢緞莊老闆也抓過來,再弄個理髮的……差不多了。”
店小二眼珠一骨溜,又向嶽霖一瞄,已然心中雪亮,道了一聲“小子遵命”,即刻跑上大街。
不出一個時辰,店小二把理髮的,綢緞莊,成衣匠都請來了。
於是嶽霖理過發,洗了澡,量過新衣,又作了個布招,天已過了午刻。
吃過飯,寶貝出主意,在布招中寫了“笑面陰魔”四個大字,再在四周圍用紅筆畫上十二個“殺”字。
寶貝道:“大哥!咱們該走了?”
“那裏去?”
“名為逛街,骨子裏尋找笑面陰魔啊!哈哈!”
寶貝説罷,肩起布招,一搖三晃地走出棧門。
嶽霖攔阻不及,暗中惦記:“這可怎的好,帶着殺笑面陰魔的布招,可別真把魔頭引來……”
但又一轉念:“既來長安,就是找魔頭算賬的,不該臨事反而畏懼了。”幽然一嘆,暗道聲慚愧。
一到街上,嶽霖後悔不迭,試想這一俊一醜二少年,醜的趾高氣揚,黑頭黑腦,令人發嚎,俊的神采飄逸,玉樹翩翩,何啻神仙中人?
在兩人卻扛了個刺目的布招,布招上盡是殺殺殺……
普通人不知究裏,還認為是變把戲的“大卸八塊”來了,但又不像但在藏龍卧虎的長安中,又逢上百年難遇的武林大會。人羣之中,怎會沒有武林人在?!
由是,消息不脛而走-震動了長安城。
也使主持武林大會的武當掌門人急驟之下召集徒眾,商討對策。
他不相信兩個娃娃有此膽量?他認為嶽霖等如非發瘋,必然與笑面陰魔有勾結!
這是詭計,是破壞武林大會的最毒辣詭計!
當日的深夜。
寶貝一天奔波,早已酣然人睡,嶽霖心裏又開始緊張了!
笑面陰魔既現又隱,卻非常理可尋,他決無理由怕自己,但又為何故作躲避?心忖:越是不近人情的事,也越發高深莫測,詭譎而陰詐。
他固然無法揣測笑面陰魔的真正目的,但他本能地認為那是更慘忍地報復,更毒辣的手段,笑面陰魔豈容旁人指名叫陣?!
窗外風聲大作,嶽霖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卜卜卜卜卜!”
又而聽到四更的梆子聲,他赫的一震,昨夜此時,魔頭出現,他……他應該來了。
嶽霖輕悄悄離開睡榻。
他的腳步聲像是繫了塊鉛,沉重!沉重!
他本能意識到“死!”
“死”對他並沒有太嚴重解釋,因為再見到笑面陰魔,終究免不掉兇殺,誰死也難予料定。但他不無遺憾,骷髏叟的所約二事,能否完成?
駝背老人託孤小玲,而小玲天涯何處?
尤其“紅唇”圖,他當下揣知“紅唇”圖的重要了,九幽帝君是那樣神秘而武功莫測,倘那顆印記代表了權威,則“紅唇”又顯示什麼?它不過是是個女人的唇印,那女人又是誰?
嶽霖的心情,恰如驟起的夜風,霍然掀起,倏地伏下,他旋而又堅強了-強敵當前,他不能因繁雜地心緒,有些須畏懼,而為笑面陰魔所乘。
月華似水;陣風拂過。
院子裏恢復了寧靜。
嶽霖心想:“等待莫如尋求,去找魔頭吧?!”
下意識地向窗外一望,倏的,一張臉貼在他的臉上!
那張臉沒有温度,像是冰,含着獰笑。
嶽霖對此突然變化,不由的倒退兩步!
等他看清又是笑面陰魔時,笑面陰魔像幽靈也似,悠忽不見!
嶽霖冷笑一聲,暗罵:“不要再施詭計,還我爹的命來,哈哈!”
一嘯愴涼,嶽霖展動“魅影魑煙”輕功,僅兩個起落,已看到笑面陰魔的濛濛灰影,向西疾馳!
他急運“水火既濟”神功,雙手交胸,又一點腳,劃空追去,轉眼距離愈拉愈近,二丈……一丈……五尺……漸漸前後相接了。
不料笑面陰魔背上宛似生着眼睛,陡的,身形活生生斜射八尺,嶽霖勁勢太急,撲了個空,再一回身趕去,笑面陰魔又已飛出三丈開外。
嶽霖恨的火星直冒,急展“魅影魑煙”身法,電掣也似猛撲,猛追!
笑面陰魔似感在“快”的方面,尚差對方一籌,但是他輕巧的身法,仍然避過嶽霖凌厲的撲勢,於是兩人就在屋檐、房頂……相互追逐,團圓奔馳,遠遠望去,像是兩團黑煙。
念頭一轉,抱定冒險進招,此時笑面陰魔恰立於一高屋頂上,嶽霖腳下一點勁,“轟”-“雷火八式”的第一式“斷命追魂”,宛如萬馬奔騰一般,隆隆劈出!
頓時天雲變色,成百的瓦片遮住了晴空,嶽霖身隨掌進,也被自己竭力而發的力道,帶了上去。
他陡感不對!
笑面陰魔並未發出受傷慘叫,自己出掌太急了。魔頭敢是躲往他處?
心念甫轉,但身形仍然向前跟進,驀自腳下一聲冷笑,道:“武功不錯,經驗太差勁……”
“拍!”嶽霖腳下一麻,一個跟斗摔在屋頂上。
他顧不得身上疼痛,也管不了房人驚呼,心想:真的經驗太差勁了,魔頭突然收勢,原來隱在房脊之後下我毒手。
但當他滿懷激忿,再要拚命一搏時,天又已快亮了,笑面陰魔的行蹤,依然消失在昨夜房子附近。
他沒精打采的弛返客棧,寶貝聞聲驚醒,問道:“你到了那裏?”
“追笑面陰魔!”
寶貝一個軲轆爬起,道:“這下可報了仇了?”
嶽霖吶吶地道:“魔頭……又跑掉了!”
寶貝環眼翻了翻,像是看出嶽霖的臉色不對,嶽霖急目沉了沉氣,續道:“真氣死人,笑面陰魔又在那片四合頭的房子附近不見了……”
寶貝自作聰明的道:“那房子定是他的暗卡子!”
“什麼叫暗卡子?”
“這是黑話,意思是魔頭住的窩!”
“那我們可要察看一下。”
“誰説不是?”
“想請兄弟你麻煩一趟,那房子就在西大街……”
“霖哥為何不去?”
“笑面陰魔既然認識我,你想……不會再溜走嗎?”
“着!”寶貝腦袋連點三點,鈴鐺“叮鈴鈴”一響道:“不料霖哥跟小弟相處兩日,嘿嘿!江湖閲歷大有進步了,哈哈!哥們現下就去!”
説着衣服一整,掂起八股描金扇,大肚皮一挺一搖一晃地離開高陸客棧。
也就是頓飯光景,寶貝連跑跳的轉來,他指着嶽霖鼻子,嘴巴笑的攏不住牙齒,道:“你……你……你……”
嶽霖愕然道:“寶弟快説呀!”
“你知道那四合頭房子是那裏?……哈哈!長安市上首屈一指的‘滿春園’……”
嶽霖又不解地道:“滿春園是幹什麼的?”
“官稱‘妓院’,土名‘窯子’……是替有錢的哥們解悶的,原來霖哥哥想玩女人?”
嶽霖臉一紅道:“不可胡説!”
寶貝眼睛急眨幾眨,笑道:“有了!笑面陰魔説不定是位淫魔,他八成住在滿春園跟女人泡在一起了。”
嶽霖心中一動道:“這話很有理,我們是不是去一趟?”
“當然要去!”
“但是……那地方不大高明呀!”
“嘿嘿!算不得什麼?想我寶貝,早三年就逛起窯子了,只要不理那些臭娘們就行了。”
嶽霖把心一橫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就依兄弟吧!走!”
“那裏去?”
“滿春園啊!”
“哈哈哈……”
“寶弟為何發笑?”
“我笑大哥太糊塗了,逛窯子是晚上的事,現在去,除非鑽臭娘們的被窩。”
“哦!”
“還有一事不可少!”
“什麼事?”
“錢!拿珠袋子來……哈哈!等我換些銀票,今天晚上哥們要大鬧滿春園,嘿嘿!有樂子看了。”
口口口
華燈初上,坐落長安西大街的滿春園,稱得起車水馬龍,此時寶貝帶着心懷忐忑的嶽霖,到了滿春園大門。
嶽霖一打量,只見紅漆大門,大理石台階,門脖上三盞珠燈,珠燈上鑲着五光十色的“滿園春”三字。
兩旁有兩名穿大褂的人物,戴着帽墊,一臉的猥瑣神態,向進進出出的客人,拱手迎送。
嶽霖聽寶貝沿途談起,這種人有個綽號-龜奴。
他突然感到太荒唐,笑面陰魔決不會隱在這種四方雜處,惹人注目的地方。
但他不便説了不算,實在的,他應付不了寶貝那張貧嘴,而況寶貝已然走了進去。
“喂!”寶貝回首叫道:“成袋的銀子,不照顧照顧臭娘們,等於白來長安了!”
嶽霖見兩旁龜奴向他注視,只好胸脯一挺,邁上台階。
其中一龜奴迎上道:“少爺!您敢是初來,小的帶你進去。”
嶽霖心説:“小子眼好毒啊!”
寶貝卻充內行道:“龜奴!誰説爺們初來?難道你就不認識花錢最大方的寶少爺?”
龜奴居然臉一紅!“龜奴”二字乃是外面罵這種吃軟飯的“名詞”,那有真當着面呼“龜奴”的。
但寶貝同嶽霖那身打扮,卻令龜奴敢怒而不敢言,心説:必定是那家王府的少爺?
龜奴依然詔笑着道:“少爺們的意思?……不叫小的帶路?”
寶貝道:“想要博彩頭,乾脆直説,別拐彎抹角的,哼!是你的了!”伸手掏出張銀票,那龜奴龜眼一掃,天呀!五十兩!他一輩子也沒見過這等豪客,就是罵他滾,他也捨不得離開了。
龜奴接過銀票,沿途解説,獻盡殷勤,過了一扇屏門,赫然現出一座大院。
院子四角四方,院心有一噴水池,池周是各種彩石鋪的小道,花木扶疏,珠簾半卷;一排排幽雅精緻的小房中,隱隱傳來悠揚悦耳的笙簫竹笛之聲。
嶽霖被這種氣氛感染的,有説不出的愉快,這與想像中的妓院,截然不同,靜的安謐,動的幽雅,一切都顯得“美”,但這種心靈所感受的“美”,卻不是言語能道出的。
所以他第一印象,並未把妓院看為低級。
自然他不知這頭等窯子裏有這此情調,二三等的就無法同日而語了!
過了一條走廊,忽見一門房內,黑壓壓,坐着不少人,另一位戴眼鏡的中年人,據桌振筆直畫,嶽霖大惑不解,寶貝卻搶着説道:“喂!龜奴!他們幹什麼的?這樣熱鬧?”
龜奴聳聳肩道:“登記的!”
“登什麼記呀?”
“本園有位未梳頭的紅姑娘,名叫紅妞,凡是客人見她,必先登記,然後由他圈着誰就是誰了。”
嶽霖聽得一愣,嫖院還登記……未免不合情理吧!
寶貝卻又假充內行道:“不錯,咱也常辦登記的……”
龜奴想笑不敢笑,聳聳肩道:“少爺們可免去麻煩!”
寶貝道:“你是説不登記?!”
龜奴道:“非但不登記,還可設法讓少爺們見到紅妞。”
説話之間,到了座客廳,龜奴打起竹簾,讓兩位客人先行走人,嶽霖見客廳內先已坐着位少年,這人二十來歲,老鼠眼,尖削下頦,長得極不順眼。
另一旁站了位三十許胖婦人,一臉厚粉,滿口金牙,打着扇子,正替那少年扇風。
龜奴不知在那婦人耳邊説些什麼?那婦人揮手叱退龜奴,登時笑得兩眼合了縫,向着嶽霖説道:“什麼風把少爺們吹來啦,請坐!請坐!”
寶貝料知她是園裏的老鴇,環眼一瞪道:“有錢的少爺來了,還不叫紅妞接駕?”
那少年狠狠地瞪了寶貝一眼,寶貝裝着沒有看見,又道:“逛窯子誰有錢誰是大爺,該叫那小子走了。”
胖婦人嗲聲嗲氣道:“這怎麼成?都是財神爺!”
“拍!”
那少年桌子一拍,罵道:“你這孩子敢是吃了熊心豹膽,比錢?比武?隨你挑好了!你也不打聽打聽咱小淫蟲鄔善是何許人也?”
胖婦人趕忙勸道:“鄔少爺千萬別生氣,比武可嚇死人呀,如果比錢?……嘻嘻!本來嘛!逛窯子就得有錢!”
小淫蟲鄔善從懷中一掏,“咚”桌子上多了五條赤金,胖婦人一估量,每條十兩,五十兩赤金好幾百兩銀子啊!忙道:“少爺的意思……”
小淫蟲鄔善指着黃澄澄的金子得意地道:“今夜少爺替紅妞梳頭,諒他小子只有乾瞪眼!”
“咚!”
寶貝珠袋往桌子一放,扯着調門道:“咱也要大哥替紅妞梳頭,拿去……”口袋一抖,桌子上滾着明珠,還有二十多張銀票。
胖婦人一估計,銀票算來一千兩銀子,那十幾顆珠子……不論成色、寶氣,都是上等的,少説也值五千兩,我的天,夠買一座滿春園了。
小淫蟲鄔善決料不到那黑孩子有這多的銀票,珍珠?
他發愣,也有些發抖,胖婦人認為嶽霖同寶貝,必是大富大貴之家,先將珠袋裝好,向二人連聲道謝,倏地臉色一繃,朝着小淫蟲鄔善説道:“鄔大爺,您……您也該走了……”
小淫蟲鄔善訕訕地道:“可是……紅妞呢?”
胖婦人皮笑肉不笑地道:“昨天咱們就説過,紅妞不是窯姐,大爺就死了這條心吧?!”
小淫蟲吶吶地道:“但你方才已經答應了。”
“方才是方才呀!”
“他們兩個呢?”
“他們是他們啊?!”胖婦人居然臉一沉,“我説鄔大爺!乾脆説明白些,誰叫你銀子帶少了……”
小淫蟲鄔善氣的老鼠眼直翻,他殺心頓起,但他旋而消逝,他看到嶽霖那雙精電般雙眸,不怒而威忖知這小子手下定不含胡!
暗道:“找爹爹去!不報此仇,誓不為人!”冷哼一聲,又狠狠地望了嶽霖一眼,打開門簾,恨恨地走去。
這小淫蟲鄔善不是別人,正乃“鐵掌”鄔良之子,嶽霖離開葫蘆堡在巴山道上,受了暗算,自然不認識他,而小淫蟲鄔善見過嶽霖,但那時的嶽霖垢面鶉衣,也無法分辨了。
小淫蟲鄔善一走,寶貝卻叫道:“胖女人!還不把紅妞給少爺掂出來?”
胖婦人故作神秘地道:“小爺輕聲點,別説叫她來,你就是親身拜訪,還要看她高興不高興哩!”
“反正是個臭娘們!”
“小爺!她可是位好人家的姑娘!”
“放屁!好人家姑娘住在窯子裏?”
“説起來二位不大相信,紅妞是在七八天前才到滿春園的!”
“這幹我的屁事!”
“他到長安訪親未遇,溜到滿春園……”
“你們把她留下?”
“話雖不錯,她也是情甘意願!”
“哼!誰個聽你羅嗦!她到是來不來?”
嶽霖心中一動,一旁接道:“寶弟!何必為個女人鬥氣?咱們回去吧!”
胖婦人嚇了一跳,到口的“扁食”不張口,銀子怎可打退票,立時猴屁股臉堆着粉臉道:“少爺千萬彆着急,咱跟紅妞商量商量。”
寶貝道:“那麼麻煩?”
“是真的呀……”胖女人説着擺動肥臀,一扭一扭地離開客廳。
嶽霖見胖婦人走遠,説道:“寶弟!賭氣拿珠子賭,這下都光了,怎麼辦?”
寶貝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瞧!”腰裏一摸索,赫然黃澄澄的五條赤金,敢情小淫蟲鄔善的五條赤金,不知什麼時候到了他手裏。
嶽霖眉頭一蹙,道:“這樣一來,不是跟人家結了仇?”
寶貝瞪着對環眼道:“他準知是咱們偷的嗎?”
嶽霖無可奈何的道:“別的不談了,我……我想走!”
“怪了,錢也花了,為什麼要走?”
嶽霖喃喃地道:“聽那婦人之言,紅妞是位好姑娘,我們何必見她呢?”
寶貝搖了搖腦袋道:“別聽胖娘們瞎吹,説不定見了面,大門牙會笑掉哩……這且不談,但大哥你忘了,即使紅妞是母夜叉,但人的名兒,樹的影兒,説不定笑面陰魔真跟他混上了。”
嶽霖猶豫不決地道:“愚兄不能沒有此想,但人家好好的姑娘家,決不會跟個殺人魔王混在一起的吧!”
寶貝道:“天下事愈是想不到的,愈發作得到,大哥你就碰碰運氣吧!”
兩人談到此處,胖婦人帶着位十四五歲的垂髫丫頭走入客廳。
胖婦人指着那丫環道:“這是紅妞的丫頭-小鶯,她可以帶大少爺去!”
嶽霖經寶貝又一催促,不去也不行了,他心裏開始跳動,但他終於跟着小鶯走去。
胖婦人眼珠一動道:“你大哥去了,你呢?”
“我等他,頂多照個面就回來了。”
胖婦人説道:“我説二少爺,您可別見怪,不信等着瞧,去了就拔不出腿來。”
寶貝眼睛眨了眨道:“若是我,不把她腦袋上畫個大烏龜才怪,哼!拿來!”
“拿什麼呀?”
“咱的銀票、珠子,沒有那麼便宜事?”
“喲!”胖婦人嗲聲嗲氣,但也緊張地道:“你不是説叫大哥替紅妞梳頭嗎?”
“替你們梳頭不給錢還要錢,真當少爺是傻瓜了。”
“‘梳頭’是窯子的行話,意思是……”
“別東扯西拉,咱這老逛窯子的,什麼門檻不精,用得着你教?”
胖婦人眯縫眼一轉,改了話題道:“少爺先弄兩杯酒吧!別的,等你大哥回來再談!”
寶貝嘴巴流着口水,道:“別忘了弄點可口的菜?”
胖婦人忖道:“這娃兒很難纏,只有將他灌醉了,然後以‘春藥’造成那少爺跟紅妞的事,就不怕他們變卦了,倒是紅妞,唉!人心不毒,怎能發財呢?”
登時招呼手下,又叫了數名十四五歲的清官人,頃刻一張桌子圍的滿滿,那寶貝左摟右抱,耳聽絲竹,酒到乾杯,真是樂比王侯,他早已忘了珠子的事,就連嶽霖到了那裏,他也顧不得了。
口口口
銅壺滴漏,夜已二更,滿春園在皎潔地月色下,處處充滿了神秘,也處處顯得喜意盎然。
一拉溜精緻房子裏,有的燈光已熄,有的紅燭高燒,偶爾傳出嬌滴滴一聲輕笑,繼而粗獷的笑聲響起。但另一間幽雅而別具風格的繡房中,燈火輝煌,照如白畫,沒有人聲,只見人影,顯得寂靜極了。
這間小房內對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是嶽霖!
女的是紅妞。
兩人面前的杯盤狼藉了,卻存酒香。
嶽霖與紅妞滿臉飛紅,呼吸緊促,身子顫抖,像是忍耐着一種磨練!
敢情兩人都吃了鴇兒特製的春酒。
顯然兩人憑了理智,正在剋制着“慾火”的衝動煎熬。
那裏知道,這種春酒吃過,愈是忍守,愈發激烈,一旦爆發,宛如堤崩河潰,不可收拾。
嶽霖突感到下體有了異樣,像團火燃燒,似蟲蟻遊動,他不敢凝視紅妞了,本能地感到紅妞那雙熱情洋溢,秋水瀅漣的眸子,與那件事有關?
他緊閉着眼,不敢望她,他奇異方才的一幕!
當他懷着緊促而新奇的心情,踏入房內時,首先一雙美麗而極具威凌的雙眸,使他一怔。
那是紅妞,紅妞還長了付豔而不蕩,嬌而不俗,秀而不膩的俏麗面孔。
她穿了身修剪適度的紅色衣裳,衣服閃着光,似緞非綢,纖腰楚楚,誰見不憐,年齡不過十六。
他被她的絕代花容震懾住!
更被她那低顰淺笑,不知所措了。
那含有聖潔光輝的雙頰,使他變得痴呆,他自慚污穢,打探笑面陰魔的目的,也隨着魂靈煙消雲散了。
一聲嬌笑,他聽到瀝瀝黃鶯般聲音:“是你?你也來了?”
他感到這話太突兀,她認識自己,但他顯得口才笨拙,不知説什麼好。
“破例陪你喝酒吧!你願意?”
他只有點頭的份兒,心裏感激、卻不敢正視。
酒一杯杯下肚,她天真的笑着,嬌憨地談説着,軟語温香,探詢他的家世,酒酣神消,他一字也未加保留。
時間隨着更漏一分一刻過去了。
酒快乾了,鴇兒卻送來一瓶丁香露!
紅色的酒,紅色的芬芳,紅色的女佳人,紅色的櫻唇-那充滿誘惑力的櫻唇美,只有紅唇圖上的紅唇差
可比擬,他有些着魔,由着魔產生了幻想,她變了,變成了小玲陪他喝酒。
“幹!”
她舉杯一照!
他一飲而盡!
那丁香露好甜!她的臉更甜,於是丁香露又幹了,他身上開始熱,每一塊肌肉,甚至汗毛……
口口口
甜蜜的回憶,卻帶給嶽霖無限惶恐,他想起來了,是那個丁香露,丁香露使他面臨罪惡的邊緣。
丹田火冒,真陽鼓動,嶽霖倏的睜開了眼!
僅僅是轉念間,紅妞更加嫵媚可人,眼睛射着誘人的媚情,臉蛋掀起蘋果般紅暈,微挺的酥胸起伏着,嬌甜的聲音顫抖,她……身子仰在繡榻上了!
“你……你……”
“我……我……”
嶽霖倏的撲了過去,她來不及反抗,她已沒有力量反抗,任他擺佈,一切交給他了!
口口口
暴風雨地前奏,紅妞宛似只受傷的小鳥,她的瑟縮,反而更增嶽霖的瘋狂,他!最後的一絲理智崩潰了。
他貪婪地望着眼前的獵物,嘴角含着詭笑,目中射着怒火,腦子逐漸麻木。
他已聽不見紅紐哀求的聲音,開始撕裂她的胸衣、褻褲……她掙扎,掙扎卻使胸衣褻褲加快的剝落了。
他發現她胸前是嫣紅的,鮮嫩的,豐圓隆起的肌肉,烘托着兩粒玫瑰色,使得他生命的火焰驀地高騰,他撫摩着,旋而他抓緊,他的身子抖動了……
紅妞抵抗着,但她的力氣顯得薄弱,終於需要戰勝恐懼,她?此時感到飢渴,她反而緊緊摟抱着他,男人的氣息,使她陶醉,生命的火花,卻在兩人心靈深處燃燒!
那一剎間,彼此的熱情都動盪了,天塌,地陷,無法阻止住他(她)倆慾火的滋長,於是他摟得她更緊,他同時也脱掉了衣服,赤裸相向。她身形劇烈地一陣顫慄,熱與熱的交流,使她起了
奧妙的變化,那是嘗試,他倆都需要這嘗試來充滿彼此間的企求。
一朵含苞未張的海棠花開放了,露滴玉潤,海棠花顯得更嬌豔。
但風狂雨驟,並未休止,海棠的呻吟,蜂兒卻奔放了。
兩種不同的聲息,構成一種美妙的樂章,但旋律由和緩而轉變成瘋狂!
紅燭已殘,羅帳未垂,牙牀上陡然坐起了嶽霖。
他揉了揉惺鬆的睡眼!
他看到了一幅海裳春睡圖。
方才的一幕,使他赫然而驚,這不是夢,但他猶如在夢中做了這件喪德敗行地事-竟然沾污了紅妞。
他輕悄悄地整理衣服。
但他並沒有就此離去,他呆望着紅妞那張甜睡的臉頰,見她眼角卻掛着晶瑩的淚珠。
他不敢望下看了。
不是貪婪,不是慾念,更不是因為誘人的肉色,再度引動遐思!
他後悔、慚愧,無地自容……他忖念:怎會做出這等事?
如果她是妓女,雖覺有愧,終究可仗着那袋珠寶稍贖前懲。
可惜她是位不大懂事的姑娘,她聖潔的美,超然的麗魂,竟被人摧折,豈是金錢可補?
嶽霖黯然地流淚,幽然地自嘆:“姑娘!我害了你,但我還得要走,如非身系家仇血恨,我是應該等你醒來的……”
他滿懷愧對地臨行一瞥,他怔了怔,旋而扯了紅凌被,蓋住紅妞下體,他驀自心頭一酸,嘆道:“嶽霖啊!你太心狠了……”
口口口
嶽霖趁着天未破曉時,掩馳客棧。
寶貝仍未回來。
極度的疲勞,使他再度入眠。
不知經過多久,他被寶貝搖醒。
寶貝手中提着黃布珠袋,晃了晃道:“霖哥,夠本事吧!”
嶽霖赫然一震,星目噴淚道:“怎麼?你……你把珠子要回來了,快送去……”
寶貝一愕,道:“為啥子呀!這……這是還給咱們的!”
“不是你要的?”
“要?人家肯給嗎?”
嶽霖幽然一嘆,道:“都是你害了我!”
寶貝不服氣地道:“幫忙還幫不及呢!為什麼害你?”
嶽霖心忖:“這事怪不得他呀!跟他説也沒用……”又道:“你為何現在才來?”
寶貝想起了昨夜樂子,不由笑道:“我被她們灌醉了,一覺就睡到現在,後來……後來小鶯姑娘將珠袋交給我,説道:‘錢……在我們紅妞小姐眼裏,糞土都不如……滾吧’……我心想:‘邪門!但也真揀到便宜了’……咦!霖哥哥!你方才為什麼哭?”
嶽霖只好一笑置之。
他此時已推測出珠袋歸來,敢情是紅妞所為,可見紅妞越發不是平常女子了。
寶貝突然想起一事,道:“差點忘了,今天是十五啊!”
嶽霖霍然一震,道:“武林大會就在今天?”
寶貝點點頭道:“今天的亥時!”
嶽霖道:“那末我們要去了!”
“不去怎能碰上笑面陰魔?”
嶽霖道:“笑面陰魔會不會到九幽帝君廟?”
寶貝滿有把握地道:“魔頭既敢來長安,就敢去九幽帝君廟,不然,他用不着在長安現世。”
嶽霖認為有理,於是兩人吃過午飯,看看西陽逐漸逐漸地西沉,不料一聲悶雷,陰雲密佈,跟着又是聲暴響,大雨似傾盆般落下!
好容易盼到冰輪乍湧,雲收雨竭,但赴會的時候,已經捱過了半個時辰。
兩人再不敢耽擱,離開客棧,出了南門,也就是裏許光景,寶貝停身一指道:“看!那裏就是九幽帝君廟!”
嶽霖放眼望去,但見一半山崗上;松竹交掩,淡淡地雲霧中擁現着一抹紅牆,此時嶽霖驀地生感,暗道:
“魔頭呀,你不來則罷,如果來了小爺再不拚個生死存亡,誓不為人?”他淒厲地一笑,而又自語道:“即使笑面陰魔不來,還有九大掌門呢?哈哈……”回手一扯寶貝,厲喝道:“咱們快些趕去!”
九幽帝君廟在雨後雲氣下,蒙上層神秘色彩。
九幽帝君廟沒有人聲,但院子內,兩廓上卻黑壓壓堆滿了人。
月亮團圓普照,代替了燈,但廟內並不明亮,陰沉;壓制着每個赴會人的身心。
顯然是武林大會有了異變。
就連正殿上的三位主持人,也許久沒有説話了。
正殿上懸掛着“九幽帝君”的金字匾額。
金匾下是一長案,長案後坐着三位老者,左道右僧,中間是位一臉烏氣的怪老人。
三位年齡相若,都在五十以上,那道人身着八卦道服,背插一柄龍紋寶劍,像貌清瘦,他就是武林大會的主持人-武當掌門太真子。
僧人身材矮小,身穿灰色僧袍,兩條壽眉,斜飛鬢角,他是華山派掌門鐵拂禪師。
滿面烏氣的怪老人面型狹長,瘦骨嶙剛,臉色慘白,身後背了個奇大葫蘆,他在武林輩份極高,卻很少有人知道他真姓名,他正是逐隱川北大巴山區的葫蘆堡主-鬼爪子郭靈。
突然一聲響亮佛號,打破了寂靜,那太真子電目四掃,語重聲沉地道:“諸位施主,按此次武林大會,除了武當、華山外、還該有少林、嵩山、峨嵋、崆峒、青城、點蒼、天山等七大掌門人出席,可惜的是……”他語音驟止,臉以倏然遽變,説道:“不料七大掌門人,竟然在赴會的中途,碰上了笑面陰魔……”
場中人驟然一驚,立時洪動起來。
“哈哈哈!”太真子聳聳肩狂笑續道:“諸位暫請勿燥,要知道更壞的消息,就在眼前!”
説着由身後站立道童手中接過一面黑色小旗。
那小旗上印着張猙獰醜惡的自臉,臉上掛着神秘而恐怖的笑容,他持旗迎風三擺,而又説道:“就是笑魔令!”
“笑魔令-?”台階下的人,譁然大變!
太真子威楞一掃,接道:“這笑魔令在兩個時辰前,始由貧道的信鴿傳來!”
台階下有人戰兢兢問道:“請問掌門人,信鴿怎會落到笑面陰魔之手?”
“笑面陰魔從崆峒掌門人手中取到。”
“這話當怎的解釋?”
“貧道以信鴿交託崆峒掌門人,請他負責聯絡其他幫派,準時赴會,而今七大派掌門人赴會消息毫無,卻帶來‘笑魔’令,涼諸施主已推知其他了?”
“敢是崆峒掌門死在笑面陰魔之手?”
“所以貧道因而判斷七大掌門所以不來,恐怕均皆遭了魔頭毒手,同時更可斷言,笑面陰魔既然傳來笑魔令……他就會突然地駕臨九幽帝君聖廟……”
“九幽帝君不是能剋制魔頭?”
“老實説,連維護九幽帝君聖廟四位站殿將軍,亦也逃亡了!哈哈……”
太真子的悲忿笑聲又起。
場中人各自目瞪神呆,宛如大禍從天而降!
恰於此時,廟外忽然傳來三響雲板。
雲板代表着有外客赴會。
場中人不安情緒稍斂,廟門已然大開,但見武當派護法清虛真人帶來兩位不大不小的小孩子,年長的風度翩翩,貌相極美,年齡更輕的鈴當直響,面如鍋底,但那醜娃兒手中,卻扛着張扎眼的白晃晃東西。
眾人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布招,布招上寫着笑面陰魔四個大字,周圍還有十二個硃筆“殺”字。
太真子心中有數,料定兩人為誰,就連鐵拂禪師,鬼爪子郭靈也愕然大異,幾乎脱口聲呼。
驀地雲板三推,廟門倏地又閃進兩位年輕人,那兩位年輕人顯得更俊秀,其中一位也捧着個布招,中間硃筆寫着“嶽霖”二字,周圍卻是用黑筆寫了二十四個“殺”字。
太真子大感異外,厲聲問道:“爾等是何用意?”
先進來為首少年冷笑聲説道:“在下嶽霖,想替武林大會上略盡綿薄,殺死笑面陰魔而安天下。”
“哼-”
太真子冷哼一聲,顯然他無法相信嶽靈的話,又問後進來的兩位俊少年道:“你們呢?”
其中年齡較大的青年道:“區區不管笑面陰魔之事,特來殺嶽霖……”
嶽霖心頭一震,回首一望,呃,是她?
説時遲,那美少年一領掌風,兜頭劈來。
嶽霖急目身形一閃,他已看出那美少年正是紅妞喬裝,他焉敢還手,怎忍還手?但對方的掌風太過於厲害,本能地將“魅影魑煙”身形展出,騰挪之間,倏忽地飄飛三丈。
太真子機伶伶打個冷戰,暗道:“莫非是他?”
又見美少年冷笑一聲,纖掌緩緩再次推出,嶽霖已看出她發勢雖慢,勁道卻無法想象,若以平常掌力相接,決難抗衡,但如施出“斷命追魂”一式,又恐怕她招架不了。
只好再次賣弄身法,一時間九幽帝君變成二人的追逐場,使在場人被紅妞的掌風餘飈逼迫的倒退不迭,連帶兩廂大殿上的玻璃瓦,滿天飛舞,星月無光。
太真子見雙方鬧得太不像話,略一沉吟,暴喝聲道:“住手,本座主持武林大會,怎讓爾等搗亂會場,趕快報出師承,遲則後悔不及。”
紅妞果然招式一緩,但她卻向嶽霖説道:“反正你活不過今晚……”
嶽霖趁機悄聲説道:“姑娘,昨夜之事,小子雖該萬死,但當時情形,你也深知,那實在是不得已啊……”
“怎麼?你怪人家?氣死了,接招!”
“轟--”又一掌劈來。
嶽霖幌身避過,忖道:“傻瓜,不會説話,搶着説話,這下可好,又把她逼火了。”
兩人停而又戰,未及數合,突被一種奇異地聲浪攝住,退身傾聽,戰鬥無形立解。
“當-當-當-”
敢情是銅鑼聲。
那銅鑼聲在此深夜的廟宇荒郊,陰沉悚厲,刺耳至極。
“哈-哈-哈-”
銅鑼聲已使在場人感到愕然,緊跟着淒厲地笑聲大起,那笑聲扯着悲昂尾音,逐漸地逼近,逼近。忽然廟外數聲慘呼,但見數名武當弟子,隔着廟牆,被丟擲大殿,赫然是血濺七尺,人已經氣絕而亡。
武當掌門太真子睹狀大驚,厲喝聲道:“賊寇入侵,各位施主請速戒備。”
他話音未落,笑聲再起.笑聲如洶濤駭浪,滾滾而至。
説時遲.那時快,但見黑影幢幢,陰風慘慘,大殿之前,出現了二十位以上的兇醜怪人。
怪人們身着皂服,滿面黝黑,眸子炯炯發直,竟突然僵立於地,宛似幽靈凶煞降臨。
為首一手持銅鑼的怪人,突然“呵呵呵”發出三聲森森陰笑,倏的,黑袍一抖,一面黑色小旗,飄落大殿几案!
太真子等凝目望去,不禁脱口驚呼!
“笑魔令……笑魔令……”
那怪人冷氣咻咻地接道:“令到如人到,還不先來叩見本使者?”
太真子究竟是一派掌門之尊,已料定笑面陰魔派爪牙搗亂,把心一橫,喝道:“你是何人?”
“笑魔帳下的勾魂使者是也,咯咯咯……”
“此來作甚?”
“所有赴會之人,趕快隨本使者晉謁笑面陰魔!”
“倘本座們不去?”
“嘿嘿!現成的榜樣!”
勾魂使者用手一指身邊諸怪人,續道:“他等就是吃過白骨匣毒丹的武林人氏,嘿嘿!而今面目已變,徒具軀殼,有如附魔中邪,任由本使者軀使了。”
太真子心頭一凜,驀見殿之一角,一嘯長空,潑刺刺飛出一條白影,那人影一現,一團疾厲勁飈,挾着排山倒海之勢,向勾魂使者當頭罩來。
同時那白影人叱道:“借你的腦袋,權充笑面陰魔的首級吧!”
“嘭!”
勾魂使者還手不及,一聲慘嗥,活生生被震得貼在白壁牆上,血肉模糊形同月餅。
眾人在震駭當中,才看清出手之人,竟是嶽霖,登時引起轟動,不料那羣被藥性麻木的黑衣怪客,慘笑了-笑聲如雷,呼地各揮鐵掌,分成兩撥,一奔嶽霖,一奔殿階下予會的武林人士撲殺。
九幽帝君廟變成了兇殺場,怪客們死了一位,武林道的朋友,也陪上一雙,風聲鶴唳,星月無光,真是天昏地暗,令人不忍卒睹。
一時間,掌聲飈疾,轟天震耳,死屍逐漸的增多,血污之氣洋溢着九幽帝君廟-這是一場武林浩劫!
人愈戰愈少了,僅勝下嶽霖同紅妞拚鬥四名功力較高怪客。敢情嶽霖在大肆屠殺當口,紅妞不知為何也打起幫手來了。
轉眼光景,四名怪客變成三位,三位繼存一位,那喬裝男人的紅妞,不知如何,收招身退,隱於他處!
在嶽霖獨戰二怪客已成火熾局面時,宮中的三位武功高手,非但視若無睹,卻在這緊要關頭,密商大計!
“二兄認為笑面陰魔是誰?”太真子道。
“你以為是姓岳的娃娃?”鐵拂禪師説。
“那娃兒用的是‘風雷一式-斷命追魂’……”鬼爪子郭靈道。
“但他們何以殺自己人?”鐵拂禪師説。
“道理很顯明”太真子話音微頓,續道:“反正死的人多為我武林同道,他除了藉此以達殺人報復慾望,更可感人視聽,相繼破壞武林大會。”
鐵拂禪師壽眉雙軒道:“但他的年紀太輕了!”
太真子道:“先請教嶽霖的掌法是否‘雷火一式-斷命追魂’,還有他的身法,像不像魅影魑煙呢?”
鐵拂禪師頷首道:“不錯,不錯,依道兄之見?”
太真子沉吟片刻道:“記得昨夜我等商討笑面陰魔一事,那時貧道就認為這是場武林報復,所以當時我肯定的説,只有十八年前那場過節,才與此事前連後合。”
“道兄指的是骷髏叟?”
“只有骷髏叟的內家手法,才具有制人於死而無傷的本領,和那身神龍莫測的身法。”
“但他已被我等制了卅六處大穴,又將其丟擲於火熔峪的流沙之內,怎能生存於世?”
“但娃兒的身法?掌法?何處得來?”
“難道骷髏叟未死,卻將一身本領傳給了姓岳的娃兒?”
太真子頷首説道:“是以貧道早就認為嶽霖化身笑面陰魔,替骷髏叟洗雪十八年前的血債。”
鐵拂禪師沉思良久道:“老衲仍有一事不解,那骷髏叟即便未死,穴道受陰寒交浸,形同廢人,憑什麼傳他武功?”
太真子反而笑道:“禪師!倘骷髏叟授以心法,偏巧那嶽霖秉賦不凡,悟性超人,又當何解?”
鐵拂禪師一時語塞,恰於此時場中格鬥也告於段落。
嶽霖一口氣手刃了十數名強敵,雖説殺一百、一千有何不可?
但他連殘強敵,功力已自大損,極度的興奮,換來了過度疲勞。誰料在他筋疲力盡之時,那武當派掌門人太真子卻灑步殿階,揚聲説道:“姓岳的你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本座,嘿嘿!武當、華山等要替慘死的武林同道結清這筆血債。”
嶽霖豈時一愣,忿忿地道:“尊駕這話是何用意?”
太真子一按劍鞘,龍泉劍“嗆啷”出鞘,劍光霍霍,劍尖遙點,冷笑一聲,喝道:“笑面陰魔,你也太心黑手辣了?”
嶽霖遍身雞栗,又驚又恨,心忖:他何以將自己當作了笑面陰魔!
他氣極而笑,笑聲震撼着整個廟宇,説道:“堂堂一派之長,有何證據,血口噴人?”
“你具有笑面陰魔的武功。”
“笑面陰魔又是何等武功?”
“先問你骷髏叟是誰?”
嶽霖心中一震,再不顧慮後果,仰天一嘯,語似亦冰,冷冷地道:“怪不得骷髏叟前輩叫我殺死爾等,原來你們都是些不可理喻,盜名欺世之徒。”
這話一落首,華山掌門人鐵拂禪師、葫蘆堡主鬼爪子郭靈,也認為嶽霖真的是笑面陰魔了,紛自起立,場上也跟着一亂。
太真子目透殺氣,向階下予會之人,寶劍一揮,首先武當弟子攻了下去。接着,其他武林道,也試探的各亮兵刃,齊擁而上。
又一場的兇殺開始了!但在殿檐陰影處,鬼鬼祟祟閃出一條人影,他走上殿階,卻悄悄地溜到鬼爪子郭靈眼前,説道:“爹,有話跟你説?”
鬼爪子郭靈見是愛兒亞彪,退後數步,問道:“什麼事?”
“姓岳的就是帶增小玲的那小子。”
“是他?”
“自他進廟時,就看他很熟,後來他和那幹人動手,真是越看越像。”
“哼,一個人的面像,看起來會那樣困難?”
“爹,你可不知道,這小子衣服換了,臉也乾淨了,在咱們堡中時,他是個要飯的啊!”
鬼爪子郭靈潛潛地眸了一轉,怪首數點,壓聲地説道:“你速離九幽帝君廟,在大門外十丈左右將身形隱住,一俟老子設法把姓岳的引出,你就……”
他聲音越説越低,但見郭亞彪一拍胸脯道;“放心好了……”
口口口
鬼爪子郭靈見郭亞彪由後殿轉去,心中暗笑:“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敢情鬼爪子郭靈聽到郭亞彪一報,這位昔年黑道上炙手可熱人物,登時打起如意算盤來。
心忖:嶽霖決非笑面陰魔了,兩月前他還是武功平平,兩月後居然武學登堂人室,明顯的他在兩月內得到奇遇。
照太真子等判斷,那奇遇地點,不就是離葫蘆堡不遠的火熔谷嗎?自然火熔峪流沙也正是骷髏叟的受難之處,那嶽霖功力既是骷髏叟嫡傳,可見昔日剋星骷髏叟,仍然健在人間無疑,由而骷髏叟才是真正笑面陰魔化身了。
如能將嶽霖設法擒住,除逼回千年娃蛇元珠,打探小玲下落,更可追出骷髏叟傳授的一身絕學,則轉以所訓練獨門毒功;笑面陰魔還有何可怕?我鬼爪子統領武林豈非指日可待?!
他想念及此,不禁狂喜,一打量眼前情況,嶽霖又已將十數名武林道人打的落花流水,只見數人傷倒地下,但卻沒有死去。
鬼爪子認為嶽霖功力消耗過甚,無法再發揮出“斷命追魂”那招威力;暗想:此時不出手,尚待何時?
“哈哈哈哈哈哈哈。”
震耳欲聾的七聲冷笑,鬼爪子郭靈以“遁地縮影”身法,倏地欺入場心。
他暴喝一聲:“朋友,這娃兒交給我吧。”
十數名武林道向後一撤,鬼爪子郭靈托地兩掌一伸,但聞“卡喳察”一陣骨節震動,兩條胳臂長了半尺,十個指甲也霍地突出七寸,黑黝黝地像似十隻利劍。
這聲勢卻使嶽霖愕然一怔。
鬼爪子郭靈乃“毒”派中首屈一指人物,全身皆毒,尤以指甲毒性奇烈,沾之身亡,就是得到他獨門解藥,搶救及時,也得落個終身殘廢。
他之所以敢與嶽霖見個高下,也就仗着這手“毒龍爪”功,但他也不無顧慮,嶽霖得到其生平剋星骷髏叟真傳,雖是看他功力滅低,也不敢冒然走險。
兩人相對凝視一陣,誰也不願先行出手了!
嶽霖迭次連戰數十名強敵,卻已到了真氣不接,丹元不復境地,幸他食過千年娃蛇元珠,表面上看不出絲毫破綻,趁着對方未敢遽然發招剎那,急忙攝心神,調功力,同時他已揣測出這瘦小枯乾的陰惻惻怪老人,必是予會中最厲害人物。
雙方僵持片刻:鬼爪子郭靈突然撕裂般的一聲呼叫,雙手交疊,身影似電,霍的兩手左推右送,立逼起一團奇腥黑臭旋飈,朝向嶽霖當頭罩下!
嶽霖見對方勁力磅礴,掌飈未到,已感有股刺腦地異味,觸鼻欲昏,怎還敢怠慢!
他本不欲再開殺戒,是以未忍向武當弟子等遽下毒手,及今他對鬼爪子郭靈卻例外了。
心念一轉,他知道殺不了鬼爪子郭靈,自己也勢必被殺,儘管他功力仍未調緊,但竭盡餘勇的一掌之威,端也了得。
嶽霖長嘯聲中,霍的展出“斷命追魂”!
但聞暴天價一聲巨震後,鬼爪子“蹬”“蹬”“蹬”退後七尺,一張臘白的臉,宛似蒙了層寒霜。
嶽霖也感心頭一震,晃了數晃。
乍看起來,嶽霖似佔了上風,但他是強弩之末,實無法再硬接對方掌力,他不禁暗地捏了把冷汗。
而鬼爪子郭靈,卻也被嶽霖一掌之威嚇住,他震愕:這娃兒酣鬥了兩個時辰,功力猶然猛烈。
兩人又在相持不下了。
廟中武林同道目睹這場武林罕見的武林決鬥,聲息絕無,每個人心靈猶如壓了塊董石,沉重……沉重!
時間的延長,氣氛越顯緊張,整個的九幽帝君廟,猶如一池死水,冷寂地使人窒息……窒息!
這當口武當掌門太真子、華山掌門鐵拂禪師,人分左右,緩緩地向場心挪動,顯然兩位掌門人要幫助鬼爪子郭靈共誅“笑面陰魔”,但他們沒有真的衝了上去,是坐視成敗?抑或有所顧忌?
嶽霖展望眼前形勢,認為:時間越久,自己越危險,鬼爪子郭靈是被那招絕學駭住,但總不會長久如此?一旦看出弱點,魔頭必然更兇狠,更慘忍的進招了,何況武當、華山兩掌門人虎視在側?
他本可藉“魅影魑煙”輕功,一走了之,卻顧慮起寶貝弟弟,既使自己脱身,老不死的們會不會遷怒於他?
下意識地向四外一打量,敢情寶貝躲在殿角一塊陰影處,他不是一人,而是兩人,那人是誰?
口口口
“我是寶貝!”
“我是小鶯!”
“呃!小鶯!你是滿春園的,少爺認識你……喂!怎麼穿起男人衣服呢?”
“這個先別管,可知道他是誰?”
“跟嶽霖哥哥打架的美少年嗎?”
“她就是紅妞!”
“哼!又是個母貨。”
“好難聽,説話要仔細些。”
“説慣了,一下子怎能改得了口,咦,你們也學咱作布招?……布招上為何寫着殺嶽霖哥哥?”
“真不曉得嗎?”
“王八蛋才曉得哩!”
“哼!紅妞被嶽霖強姦了。”
“霖哥哥是替她梳頭啊!”
“傻小子!‘梳頭’就是姑娘們破身子的隱語,該明白了吧!”
“那也算不了什麼!”
“喲!説得好輕鬆,人家是黃花閨女呀!”
“乾脆嫁給霖哥哥好了,他媽的,紅妞真造化。”
“想的好美?”
“霖哥乃天下第一美男子,武林第一大英雄,會配不上她?哼!臭娘們-”
“別罵人,要知紅妞是俠女。”
“俠女住在妓院,活見鬼!”
“紅妞是另有原因呀!你這人怎麼不講理!”
“誰和你扯起沒有完,到底找我何事?”
“老實説!叫你大哥快跑!不然,師父真要殺他,師父方才説了,再要一出手,就把那黑了心的臭男人宰掉……喂!告訴你,人家拜紅妞當師父啦!”
“誰管那麼多,霖哥哥人在場中,有本事就殺吧!”
“但師父愛他!”
“愛他又殺他,天下會有這等事?”
“因為師父殺了他,也不想活了!”
“她也想死,邪門!”
“傻瓜!殺他是想報失身之恨,不想活……卻是殉情啊……師父將他比作丈夫了。”
“那更犯不着死了?”
“女孩家的事你怎的懂,再説,咱一半也是猜的!”
“有了!”
“是叫你大哥跑嗎?”
“恰恰相反,一待霖哥哥把小子們宰光,那時叫紅妞再來比劃比劃,好歹打她一頓,殺殺凶氣,然後由咱做媒,讓他倆親熱親熱……”
“拍!”
寶貝説得正起勁之時,驀地捱了記耳光,他摸着半邊臉,一看,敢情打他的人,正是喬裝改扮的紅妞,見她身着男裝,越發美麗,但那雙剪剪秋眸,卻像冰樣的寒冷、懾人,他嚇得打了個哆嗦,紅妞早已纖手起處,點了寶貝穴道。
紅妞咬着牙説道:“小鶯!把他扛起來,一會兒再收拾姓岳的……”
話聲甫落,驀地場心傳來“蓬”“蓬”“蓬”三聲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