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接崑崙,跨甘、青兩省的祁連山,正是風雪交加,臘鼓頻催之時。
大雁峯上,皚皚自雪,一望無垠,在一座山腰上有着裊裊炊煙升起。
那裏是靈敏棟竹屋,竹屋外圍着籬笆小院。
山在小椽,本是高人奇士隱逐之所,無奈這時風雪載途,茫茫一片這兒顯得神秘,卻也淒涼了。
敢情竹屋內僅住着父子兩人,老者五十開外,身着赫色長衫,黑髯飄灑,相貌清逸,清癯中透着剛健。
小的年約十五六歲,生得劍眉星目,面似芙蓉,美雖美極,一雙眸子卻透着凌厲之光,令人感到這孩子煞氣太重。
他甜甜一笑道:“爹!叔叔們不會來了?”
赫衣老人道:“我中原四俠,每逢臘九一聚,十數年如一日,從不違約,霖兒!些許風雪,怎會擋得住你三位叔叔俠駕?”
“大哥!”窗外聲音剛落,一股寒意,帶進位彪形大漢!
大漢正是中原四俠老四-“金梭敵喪膽,鐵面義千秋”的神梭方義!
神梭方義又抖了抖身上雪花,説道:“大哥!先見個禮吧!”
赫衣老人急手相挽,哈哈笑道:“自己弟兄,不要客氣了。”
神梭方義一睨霖兒道:“一年未見,這孩子成人了。”
霖兒小臉一紅,匍匐地下,行了大禮。
神梭方義朗聲笑道:“受你一禮,可不能白受,這次真的將‘神梭’傳與你了!”
霖兒大喜過望,又要施禮相謝,神梭方義一把將他摟在懷裏,説道:“四叔這點玩藝算不得甚麼?比起你爹——‘千里雲煙一釣杆’嶽尚嶽……嘿嘿,差得遠哩。”
嶽尚嶽止不住笑道:“四弟!看你這張油嘴,教不教霖兒由你,可別挖苦老哥哥啊!哈哈!”
二人相顧一笑,嶽尚嶽道:“霖兒!趕快將酒菜端來,替你四叔解解寒氣!”
嶽霖欣然往後房走去,嶽尚嶽滿面肅容説道:“老二同老三怎仍未到?”
“該是路上有耽擱,相信不會不來的。”
嶽尚嶽沉吟片刻道:“你打聽的事如何?”
“難言結果,唉!”神梭方義幽然嘆道:“一年來,武林被那魔頭攪得腥風血雨,死的人依然獰笑而亡,身無傷痕,但無人見過他真面目!”
“面目不知,名字也不曉得嗎?”
“武林同道稱他為‘笑面陰魔’,這不過根據死人的慘狀而言罷了!”
“其他有無發現?”
“大哥!”
神梭方義猶疑地道:“在燕山叟殉道的前夜,有人聽到怪音!”
“怪音?”
“那是一種聲浪,極悠長悚耳的聲浪,像是叫着‘燕’——‘山’——‘叟’三個字!”
“是何人聽到?”
“燕山叟的弟子……”
此時嶽霖將酒菜端來,兩位結義兄弟,表面飲酒賞雪,心裏卻異常沉重!
笑面陰魔為害武林,不分邪正,不論南北,像幽靈似的時東時西,中原四俠的聚會,固然為了武林正義,祛魔衞道:骨子裏還是先求自保。
酒一杯杯下肚,風雪驟然停了——
後窗霍的掀起,閃進位四十許的中年人。
那人白慘慘臉膛、削腮、無須,身材高瘦,生了雙黃澄眸子,閃爍不定。
他是中原四俠老二——“鐵掌”鄔良。
“大哥!葉一龍……死了!”鐵掌鄔良話音未落,哭倒地下。
嶽尚嶽慘嘯一聲,倏地將他攬在胸前。
“二弟!他……他怎麼死的?”
“葉一龍三弟是……是……是被笑面陰魔害了!”
神梭方義一個踉蹌,接道:“三……三哥死在何處?”
“斷魂巖!”
“你……你跟他一起?”
“我倆趕來大哥住處時,驀地身後一陣怪風,葉三弟慘叫一聲,屍落嚴巖下,我到巖山一望,他正如傳説的死狀——身無傷痕,含着一臉淒厲笑容,溘然長逝!”
“哈哈哈!”
神掌鄔良凜然道:“那裏去?”
“搜遍斷魂巖,找笑面阻魔長算賬”,人已破窗而出,疾厲馳去?
嶽尚嶽正待起身,鐵掌鄔良攔住道:“不可!大哥要保護霖兒,還是由小弟馳援吧!”雙肩一晃,倏也不見。
兩位義弟已去,嶽尚嶽悲從中來,下意識認為禍事臨頭,回身緊握着霖兒小手,哽咽地道:“孩子,笑面陰魔既然是到了大雁峯,顯然是對付爹爹而來,假使……假使我也和你三叔葉一龍一樣,慘遭毒手,你……你切記遠走他鄉,埋名隱姓,替我岳家保留一點骨血!”
嶽霖劍眉緊蹙,語氣堅強地道:“爹的武功強,不會死,即使不幸,我霖兒要替爹報仇,與笑面陰魔拚命!”
嶽尚嶽怔怔地望着愛兒那雙明瑩晶澈的雙眸,炯炯照人,不由心中一慘,知子莫如父,他身含自己倔強血統,又有他娘狠毒遺傳,他不怕死,也不會離去的……
轉念至此,默然出神良久,突然他臉色沉重道:“你三叔、四叔許久未回,爹找他們去!”
嶽霖胸脯一挺道:“爹爹們是中原四俠,義結金蘭,不能同生,但願同死,你……你應該去!”
“分明是攔阻不住的事,不過……”
“你快説!”
“一待爹爹走了,我……我也會趕往斷魂巖!”
“孩子!你……”
嶽尚嶽聲淚俱下,緊緊抱起愛兒,嶽霖也偎依在老父懷裏,空虛、緊張,敲擊着二人心絃,涕淚交流,淚水分不出是誰的了。
半晌,嶽尚嶽目射異彩,喃喃自語道:“紅唇圖,紅唇圖,我雖發誓不用它,難道我的孩兒也不能用它?……”
“爹!你説什麼?”
“……”
“什麼是紅唇圖呀?”
嶽霖望着爹爹悽楚的眼神,見他的臉上揉合着失望、痛苦,和一種説不出的神秘表情,不禁身子一震。
突然一聲長嘯,鐵掌鄔良撲落房中。
“大哥!”他聲音顫抖説:“四弟也……也死了!”
嶽尚嶽大痴神呆,良久……良久……始悽楚悲憤的哭出聲道:“……方義……方義……你隨一龍於地下,愚兄又豈能獨生了……等着我……哈哈哈!等着我……二位弟弟……哈哈哈!”
鐵掌鄔良緊緊拉着形若瘋狂的嶽尚嶽説道:“事到如今,大哥快把紅唇圖掛出!”
嶽尚嶽聞言一愣,半晌沒有説話,只是渾身顫抖,臉色慘白,原本精若寒電的雙眸也發散了,顯然的,他受了刺激。
倏地,他目光一動,轉向了嶽霖,表情嚴肅而陰沉道:“孩子!你二叔説的對,紅唇圖,紅唇……但爹爹不能掛它,卻叫你……逃命吧!”
“爹——”嶽霖一字未落,嶽尚嶽痴如電掣般躍入內房。
片刻,腳步沉重地走出外間,他眼角含着滿眶熱淚,惟神情卻冷靜了。
他由懷內取出一付白綾,硬嚥地向嶽霖道:“這就是紅唇圖,必要時打開可阻住笑面陰魔,霖兒切記!切記!爹説的必要時,因為爹仍然不希望你用它!”
嶽霖驚疑地望着爹,吶吶的道:“紅唇圖能阻住笑面陰魔,爹為何不用?”
嶽尚嶽慘然一笑道:“能阻魔頭,無法殺魔頭,誰替你三叔、四叔報仇?”
“但爹爹打不過笑面陰魔啊!”
“寧可義死,不作瓦全,孩子你就不必問了!”
“走!”轉身向着鐵掌鄔良道:“中原四俠,血灑斷魂巖,倒也落個美名留傳武林,哈哈!哈哈哈。”
慘厲的笑聲,帶走了嶽尚嶽。
跟着,鐵掌鄔良長嘯聲起,也破窗飛出。
雪花又狂舞了!
風也加緊!
嶽霖隔窗目送爹爹的身形消失了。
他感到一陣悵惘,心情似天候一樣,陰沉、冰涼……
十六歲的孩子遭此大變,而大變又是那樣的短暫、突然,再是秉賦不凡,也弄得心焦神碎,嗒然若喪。
天色漸漸黑沉。
一陣冷風掠起他的發角——嶽霖赫的一驚:“該去了!該去了!”他來不及再看那“紅唇圖”,急向懷中一揣,倏的跳出了窗外!
“斷魂巖”是嶽霖小時舊遊之地,離住處僅三里路程,他急如星火,恨不得一步趕到斷魂巖,驀聞一陣淒厲的笑聲;一起!即落!打動他的心絃,愕然怔住。
“像是爹爹……爹的笑聲?”
嶽霖眼淚傾眶而出,本能地認為爹受了害,他狂叫着,聲音震抖了雪夜山林。
“爹爹!爹爹……”
斷魂巖已到了。
果然一步來遲,慘變逼於眉睫。
雪光反映,他清晰地看到爹的屍體,那臉色,那慘白的臉色,嘴角噙着獰笑,眼神枯散,卻仍留餘光,是忿怒?是留戀?是向他唯一愛子訴説衷腸!
嶽霖哭倒在地下。
他被一人扶起,原來是二叔鐵掌鄔良。
“二叔!”嶽霖一時愣住,他想説,卻不敢説,迭遭慘變,何以獨他悻存!
鐵掌鄔良長吁口氣道:“為叔慢了一步,你爹又被魔頭陷害了!”
嶽霖強止眼淚,道:“三叔同四叔的屍體呢?”
鐵掌鄔良用手一指,敢情就在立腳處五尺之外,赫然陳列着兩具屍體,來時心急,竟沒有看到。
“霖侄!先把你爹與二位叔叔屍體埋了吧。”鐵掌鄔良擦了擦眼角淚水。
嶽霖悽愴地點點頭,他幫同鐵掌鄔良找了座山洞,將屍體放好,然後搬來許多大小石塊,牢牢的堵起來。
鐵掌鄔良拜倒地下,頓腳捶胸的大哭道:“不是為了大哥們報仇,我……我又豈能獨生,蒼天!蒼天!死者已矣,生者何堪?叫我怎生活下去……”
嶽霖反而勸説道:“二叔!不要哭了!”
“中原四俠結拜一場,現只剩我一人,怎能不哭?”
“哭有何用?”
“霖侄!你……”
“哈哈!”嶽霖大笑如狠啼,淒涼刺耳,突然他臉色一變道:“我霖兒想通了!”
鐵掌鄔良一驚,急道:“想些什麼?”
嶽霖毫無表情地道:“我不會再哭了,哭?只有笑面陰魔哭,只有殺死我爹的仇人哭啊!哈哈!哈哈哈……”
笑者猶勁,聞者斷魂,鐵掌鄔良心頭宛似捱了記悶棍,他望着瘋狂了的霖兒,一愣,再愣!
他期期艾艾地道:“霖侄!……你冷靜一下。”
嶽霖笑聲一收,厲聲地道:“二叔!小侄有一事相求!”
鐵掌鄔良道:“賢侄請講!”
嶽霖劍眉一挑道:“二叔不可存有殺笑面陰魔之心!”
鐵掌鄔良愕然問道:“愚叔雖知不敵笑面陰魔,但天涯海角,遍邀武林同道,了卻替義兄義弟們報仇,賢侄怎可這樣講法?”
嶽霖“噗咚”跪地,道:“霖兒要手刃親仇……霖兒不許任何人幫我把仇人殺掉……”
鐵掌鄔良見他目透殺機,炯炯地像團火,火也沒有那樣熾烈,他嚇得倒退二步,忘掉把嶽霖扶起。
嶽霖又磕了個頭,站起説道:“二叔答應了,霖兒感激不盡!
鐵掌鄔點點頭道:“但,賢侄要記住,你武功太平常了。”
嶽霖拳頭一捏,滿有把握似地道:“二叔敢保我霖兒不能學成驚人藝業?嘿嘿!一年……兩年……總有一天將笑面陰魔首級,如削瓜切菜,摧枯拉朽般摘下,嘿嘿!那時挖他的心,告慰爹爹們在天之靈而以他的血洗盡我霖兒之恥……”
愈説愈悲昂,眼圈淚珠在滾,卻一滴沒有流一下,他讓眼淚在眸子內自行幹了。
鐵掌鄔良機伶伶打個冷戰,想不到這年僅十六歲的娃兒,兇戾之氣,乃至於此,他黃眼珠一轉,説道:
“這是霖侄的志氣,愚叔佩服,那未我們回去吧!”
嶽霖搖了搖頭,道:“用不着回去了,家?對我已是塊傷心地,不足為念。”
“你打算——”
“走!”
“天色晚了。”
“二叔!”嶽霖激動地道:“從今之後,我霖兒勢得歷盡風險,飽經痛苦,別説是個風雪之夜……哈哈!刀山鼎-,也要它如履平地!”
鐵掌鄔良道:
“賢侄決心已下,為叔不便強人之難,可把紅唇圖交我保管!”
嶽霖愣了愣道:“二叔為何要紅唇圖?”
鐵掌鄔良緊皺雙眉,黯然嘆道:“唉!紅唇圖固然是一寶,但賢侄江湖經驗毫無,功力又淺,我……我怕賢侄被江湖肖小覬覦,因紅唇圖惹來殺身之禍。”
嶽霖恍然道:“紅唇圖是爹爹遺留下的紀念物,侄兒雖不重視它,但見它如見亡交,怎能違背父命送予叔叔?!”
鐵掌鄔良沉吟片刻,忖知這娃兒個性倔強,決非言語打動了的,他眉頭一皺,説道:“好吧!但望賢侄多方小心!”
“二叔再見了!”
“為叔要送你一程……”
口口口
夜風颳着刺耳嘯聲。
雪愈發加大。
兩人一程程地走去。
終於到了斷崖澗,但見山勢陡險,二座深不可測的澗壑,赫然逼現眼簾。
嶽霖停身説道:“叔叔該回去了,侄兒走過澗旁小道,就可離開祁連山境!”
“賢侄多多保重!”
“叔叔也要保重!”嶽霖説罷,頭也不回,揚步走去,他不敢再望二叔一眼,世上的親人,只有二叔,生離猶勝死別,他怕禁不住感情的累,他不顧在別離剎那,使二叔瞧不起自己。
方行數步,身後傳來鐵掌鄔良遽呼聲:“霖——兒——魔頭來了……”
嶽霖嚇得出了身冷汗,不及察看,已被一股疾厲勁風捲落澗下,他身懸半空,腦子電轉。
“完了,恐怕二叔也完了,中原四俠先後身亡,我霖兒也慘遭魔手,還有誰向笑面陰魔結清血債?還有……誰替爹爹同霖兒報仇?……”
口口口
雪夜猿啼!
深谷鴟哭!
斷澗上,像幽靈般佇立着一條人影。
人影笑了,內心在笑。
人影猶如中了魔似地囈語道:“紅唇圖!紅唇圖!哈哈……紅唇圖終究是我鐵掌鄔良的了。”
黑影一閃,鐵掌鄔良馳向澗底。
他驚而卻步,大感失望,愕然望着滾滾東流的澗水,敢情嶽霖被水沖走了,紅唇圖與嶽霖的屍體,同葬水中了……。
口口口
滿嶺桃花?!
三月季節!
大好春光的大巴山區,踽踽地走着位少年。
少年正是嶽霖,他已失卻往日風采,鶉衣百結,亂髮蓬鬆,滿臉塵垢……四個月來,風餐雨露,胼手胝足,把他折磨得形同乞丐。
儘管心情,皮肉會受到極端痛苦,但他千里尋仇的抱負,卻愈挫愈堅了。
他幸脱水劫,輾轉南北,沿途萬里,訪尋名師,同時打探笑面陰魔的下落。
他沒有巧結異遇,卻得到笑面陰魔的消息。
笑面陰魔已不再殺人,但卻比殺人更殘酷。
起初,武林人接到一面黑色旗兒,旗上畫着幅猙獰笑面的白臉,另外:附有一隻人骨做的小匣。
匣內放着一粒或數粒黑色的藥丸,並有一函:“旗名笑魔令,令到吞藥丸,違者淪慘報,遲不逾一天——笑面陰魔書。”
是以接到笑魔令的人,憂心忡忡,疑信參半,但終未將藥丸吞下,果然夜未過了,慘笑而亡。
這消息不脛而走,誰個大膽,也不敢抗衡笑魔令,只有遵命吞服藥丸,結果落得整天狂笑,失去神智,慘不忍睹。
從此,笑面陰魔的陰影,深深地控制着每個習武人的心靈。
由而笑面陰魔更加是個謎,依然無人看到她的真面目。
口口口
嶽霖沿着山道行走,原本是沒有目的的,此時山道平坦,他卻顯得步履蹣姍,他不是疲勞;而是積壓心底的仇恨,幻想着一張臉。
驀感眼睛一花,赫!一張呆滯地,死板地,陰森慘白地,口角噙着冷笑的臉,霍然撲來——
嶽霖目眥欲裂,咬牙切齒地叫道:“是笑面陰魔……還我爹爹命來!”一拳揮去,突感一陣奇痛;笑面陰魔倏忽不見。
他正了正神,敢情拳頭打在一棵桃樹上。
他長吁了口氣,是幻想,不是事實,兀立樹畔,又已進人深思。
忽然聽到一粗魯,一嬌細地聲音,説道:“小玲!答應不答應?”
“亞彪少爺,那怎麼成。”
“快把褲子脱下,沒有人看到。”
“什麼都行!就是那件事不可以。”
“死丫頭,不識抬舉,端臭架子,哼——”
嶽霖心中一動,定了定神,向前走了幾步,探首桃林,只見一二十許少年,衣着華麗,濃眉暴眼,正向着位穿得破破爛爛的少女,要脅恫嚇!
那少女不過十五歲,生得小巧玲瓏,清麗秀美,更增嬌豔……並長了一頭金色的紅髮,一對酒渦,一雙會説話的大眼,配以紅紅地櫻唇,有無比地甜,也有無比地惹人憐愛。
嶽霖行走江湖,已近半載,見過的女人卻不少,他感到納罕,這女人是最美的了,不禁愣住。
亞彪濃眉一挑,指手劃腳地道:“你真的不答應,少爺就要在你身上練功夫了。”
小玲銀牙一咬,道:“好吧,隨便怎麼練!”
亞彪三角眼在四下一溜,“叟”的一聲,縱到一棵古柏之上,掏下來三隻鳥卵,然後陰陰地道:“過來!”
小玲怯怯地走上兩步。
亞彪叫她兩手翻舉朝天,手心各放一卵,又將一顆最大的鳥卵頂在她的頭上。
“哈哈!”他狡黠地一笑:“小玲!本少爺要用三隻金錢鏢,洞穿三隻鳥卵,嘿嘿!萬一手頭不穩眼瞎了,手斷了,只好認命。”
小玲嬌臉嚇得焦白,但她咬着舌頭,硬是一言不發。
亞彪陰惻惻地道:“只要你念頭一轉,罪就免了,嘿嘿!不理我?看少爺的手法。”
“砰-砰-”
小玲兩手的鳥卵擊的粉碎,腥臭蛋黃,漓漓淋淋,玉藕般胳臂,連同袖管,盡是黃液體。
亞彪見她目含痛淚,依然不語,更加惱火,道:“再看這隻金鐵鏢,管教你花容失色,桃花粉面變成黃臉夜叉?……”右臂一抬,正要把金錢鏢打去,驀自一股勁風襲到,暗器失了準,不知飛到那裏了,突感左臂一麻,敢情被嶽霖一掌震飛金錢鏢,一手拿住了脈門。
亞彪氣唬唬道:“臭要飯的,敢是吃了熊心豹膽,太爺頭上也敢動土,哼!哼!老子抽你的筋,還要……”
“拍!”
嶽霖一拳打了他個“滿天星”,他捧着腦袋,依然發狠地道:“好兔崽子!祖宗和你拚!”一個頭撞來,嶽霖身子一閃,反而欺身至他背後。
但見嶽霖揉臂一伸,一式“擒龍”手,抓住亞彪後背,跟着一收、一推,小子“蹬,蹬,蹬”倒仰地下,吐口鮮血!亞彪悶哼一聲,卻罵起小玲道:“怪不得不答應少爺的事,原來有了野漢子……少爺先告訴爹,再收拾你……”
小玲臉上一紅,大眼睛眨了眨,突然纖手指着嶽霖道:“臭男人,誰要你管閒事!”
嶽霖一愣,心想:“這女人是下賤貨,看她可憐的,幫她忙,反而罵人。”
小玲又嬌喝道:“揍你一頓,替少爺報仇!”兩個小拳頭一晃,真的攻來。
嶽霖身形微挫,藉力打力,用手一引,小玲一路踉蹌,帶出八尺之外,差些跌倒。
小玲一轉身跑了幾步,低聲説道:“我的爺,好歹挨咱一掌,免得人家受罪。”
嶽霖正在氣頭上,見小玲又一掌攻來,挫肩抹身,掌由肋下發勢,“蓬!”小玲被打個跟斗!
小玲爬起來哭道:“你好狼心,和你拚了!”
嶽霖見她又已撲上,他早感驚異,這少女看來不會武功,但她身法俐落,出手有風,卻又不像!
她兩個小拳頭舞成風車,猩紅一點小嘴,露出白牙,敢情她拳打口咬,一夥兒齊上。
嶽霖忖道:“武學一途,那裏有咬人的手!”左手一晃,右手一揚,“蓬”!小玲來了個臉朝地,微哼一聲。
她又躍起來,淚水在眼眶裏轉。
嶽霖卻感不忍了!忖道:“這是何苦?幫人幫到底,而況,她是不得已啊?”
他胸脯一挺,抱定挨她一下,也沒有什麼了不像?
不料小玲這次出手,大異方才,她雙掌霍的暴長,掌心血紅,宛如兩團烈火,他微一遲怔!掌已逼及胸前。
嶽霖乃中原四俠首俠之後,一看來勢,雖知不妙,但,如何來得及?“嘭!”他跟着慘叫一聲,暈倒地上。
不知經過多久,嶽霖聽到小玲的哭聲!
又聽到亞彪的咆哮聲:
“亞彪少爺!不准你殺他理”
“你愛上了他?”
“人家還小,懂得什麼叫愛?但他總是為了我……”
“哼哼!不殺他就要答應我的事,不然,你會武功,我就告訴爹,你祖系兩人,敢情來葫蘆堡沒安好心!”
“千萬可別告訴你爹,就是我爺爺也不能説。”
“那件事呢?”
“答應你了!”
“那麼還有一件事呢?”
“也答應了。”
“什麼時候?”
“明後天吧……”
嶽霖心中一震,他受傷雖重,耳朵還未失靈,忖知小玲為了救己,為了保守某種秘密,甘願犧牲清白的身子了。
突然鼻子嗅到淡淡地幽香,跟着臉上一熱,卻聽到小玲幽怨地説道:“你太好勝了,現下捱了人家‘血影掌’……叫我怎麼辦?誰又知道你不還手呢?……”
説着説着她哭了,哭的好傷心。
嶽霖暗道:“小玲身懷絕學,為何瞞了亞彪?又為怕亞彪爹知道,更又恐懼她爺爺呢?”
小玲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看樣子你聽得到話,但你要記住,一旦把你救好了,決不能提起打架的事……最好説……説你碰到歹人,我……我救了你!”
嶽霖勉強點了點頭,更加不解了,驀感身子一輕,已被小玲挾持而去。
口口口
他醒來時,竟躺在一間石屋之內。
屋子內點着燈,小玲不知去了那裏?身前站着位鬚髮皆白的駝背老人。
嶽霖惶恐地問道:“前輩是誰?”
“小玲的祖父!”
“她……小玲呢?”
“在外間煎藥。”
“呃!”嶽霖恍然道:“你們為我療傷?”
駝背老人點了點頭,道:“不一錯,少俠在牀上一夜兩天了。”
嶽霖慚愧地道:“都是我不好,麻煩了前輩們!”
駝背老人未再答話,但一雙炯炯眸子,在他臉上游來移去,好像發現秘密。
嶽霖見他眼神交雜着憂疑和興奮色彩,大惑不解,吶吶的問道:“前輩……你為何盯着我!”
“少俠太像我大女兒了!”
“你大女兒是誰?”
“恕老朽不便奉告!”
“定是小玲的娘了?”
“小玲的娘,乃老朽第二女兒!”
“呃!前輩大名?”
駝背老人搖了搖頭,道:“垂死之人,提它作甚?……少俠,你的娘?……”
嶽霖心中一慘,很明顯老大認為娘是他大女兒了,可是娘呢?他引起滿腑心酸,黯然道:“我娘早已去世,她在我出世的第二天就死了!”
駝背老人失望地一聲長吁,老淚縱橫,將頭低下。
嶽霖在受傷時已揣出小玲話中含意,忖知這對祖孫,必然有着不可告人之隱,不然,一身的曠世武學,怎能寄人籬下,甘受折辱?
他想問,但他不敢冒失,小玲言猶在耳,不叫自己説出受傷經過……。
這時傳來小玲嬌滴滴聲音!
“爺爺!他醒了嗎?”
駝背老人急促地應道:“他又睡了,你……你好好的煎藥。”
嶽霖一愣,分明自己醒着,老人是何用心?
駝背老人悄聲説道:“少俠勿須見疑,老朽有事拜託!”
嶽霖又是一愣,忙問道:“老前輩有救命之恩,小子力之所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駝背老人喉嚨略帶沙啞地道:“玲兒傷了你,怎能説得上救命之恩四字?……”
嶽霖心説:“敢情他知道了。”
駝背老人續道:“玲兒本想瞞着我,但她忘了,凡是受了老朽獨門‘血影’掌掌傷,傷處就會有血影透出。”
嶽霖分辯道:“不管怎樣?總算是救我,再説令孫女出手,也是小子逼的啊!但問前輩相托的為何事?”
“先請教少俠姓名?”
“嶽——霖——”
“嶽少俠!”駝背老人聲音顫抖地道:“倘老朽有個不測,你……你要照顧小玲!”
“前輩年齡雖長,但具武功修為,就是死,起碼在十年之後,這些話説的太早了。”
“不早,慢者明天,或許難逃今夜。”
嶽霖赫的一驚道:“小子不解前輩話意!”
“可知老朽隱姓瞞名,到此葫蘆堡為何?”
“正想請教!”
“哈哈!”駝背老人笑的極為低沉:“因葫蘆堡主,可能是我仇人!”
嶽霖激動地道:“什麼深仇大怨?”
“有人殺了我的女婿!”
“大女婿——?”
“二女婿……小玲的生父。”
“前輩想判斷葫蘆堡主嫌疑極大,才裝就不懂武功,冒名託身?”
“嶽少俠所料不差。”
“恕小子冒昧,你何麼説出必死之話?又因何將小玲姑娘交託在下?更為什麼不肯把你的身家道出呢……”
駝背老人悽然嘆道:“勿怪少俠見責,但老朽卻有不得已苦衷,不過,……一待我遭了不測,小玲會把詳細情形見告。”
“何以現下不能?”
“我還未死!”
“你怎能武斷明天或今夜,就會出事?”
“血影掌-傷你的血影掌!”
嶽霖身子一震,想起亞彪要挾小玲的話,小玲肯捨身相救,怕他説出會武功一事,似有所悟。
“前輩!”他話音一頓,續道:“莫非你可疑的仇人,知道了前輩血影掌?”
駝背老人領首説道:“血影掌決難瞞住葫蘆堡主,不是仇人則罷,是仇人他必然先向我下手……嘿嘿……這也是我隱忍三十年的日子到了。……倘老朽不能手刃仇兇,仇兇亦必致我死命,即使殺了敵人,亦難逃出諸多高手圍攻,所以敢煩少俠,一旦事臨,搶行帶小玲出走……”
嶽霖聽得心中一凜,見他目毗欲裂,銀鬚根根戟立,復仇之火,在兩眼噴射。感念自己千里尋仇,亦復如此,不覺油然而生同感,他不忍老人失望,他昂然説道:“但請放心,玲姑娘由小的照顧了!”
一時衝動,嶽霖又後悔了,自己也是個大孩子,憑什麼照顧人家?再説武功未成,大仇未報,將來怎的安排?而況她是位姑娘!
沉吟片刻,突然想起一事,問道:“玲姑娘之父雖死,但她的娘呢。”
“她的娘……”
“喲——”
外面傳來聲嬌呼,打斷二人談話,玲兒捧着湯藥,笑盈盈走來。
“哼!爺爺騙人,他……他沒有睡嘛!”小玲扮了個鬼臉。
駝背老人登時裝就一付笑容,但嶽霖看得清楚,他是以笑當哭,他顯然不願使小玲聽到這不幸的消息,他要面對可能降臨的風暴,他太愛小玲了。
小玲怎知爺爺心意,嬌嗔道:“哼!你們説得怪熱鬧,人家煎藥可苦死啦,”嫣然一笑,款款走向了嶽霖。
駝背老人道:“小玲!他是嶽霖少俠,可別孩子氣,叫客人恥笑。”
小玲美目一瞥,看了下爺爺,又盯了眼嶽霖,小嘴一噘道:“哼!你們都欺負人,”將藥碗捧在嶽霖口邊。
嶽霖剛想用手來接,小玲笑道:“我餵你——誰叫你受了咱的傷!”
嶽霖訕訕地道:“還能動!還能動!”
小玲嗔道:“別逞強了;你的傷勢不輕,可別引動真氣嘛。”纖腰一扭,半坐牀前,左手摟住嶽霖脖子,
右手緩緩地向口邊送去。
嶽霖只好就着碗,一口氣喝下。
小玲噗嗤笑道:“你這人,喝藥也閉着眼。”
説得嶽霖大感尷尬,實在的,他被小玲聖潔而天真的美震住了,激動了,他感到身子發燒,心“砰砰”跳,他慚愧。有了不好的念頭,太卑污了。
一抬眼,小玲像銀鈴似的嬌嗔着:“睡吧!天已不早了,你……又在看人家!”
駝背老人語重心長地道:“小心門窗,注意燈火,如果屋內太熱,可把後窗打開……嶽少俠!再見。”
小玲見爺爺走了,回過頭來,掩口笑道:“爺爺總是婆婆媽媽的!”她又笑了……
口口口
燈光雖熄,一輪浩魄卻照得室內纖塵入目。
嶽霖養傷的房子,極為簡陋,一張牀,一張桌,兩條凳子……桌上放有女人用的零星物體,這八成是小玲的梳樁台。
想到小玲粗釵布服,並不能掩飾她的美。
陋室藏嬌,愈發使她嬌豔!
本能地又向小玲偷偷望去。
小玲坐着條小圓凳,上半截身子偎在嶽霖的懷裏,弧犀半露,紅暈雙酡,那張吹彈得破的小臉,恰巧相對。
她長長的眉毛,飛插的鬢角。
她香甜甜地睡姿,櫻唇上依然掛着淺淺的笑。
隔被傳温,秀髮飄香,這情景,使嶽霖心裏盪漾,悚然愣住,好半晌他幽然嘆道:“嶽霖呀!你這庸俗的人,不要妄想了……”輕巧地將小玲移離胸前,避開視線,收攝身心,祛除雜念,他打算好好睡上一覺,他實在禁不住小玲的誘惑了。
驀間想起駝背老人的話!
“遲到來日,快在今夕……”
老人純屬臆測吧!豈能成事實?
但,萬一葫蘆堡主就是他尋訪之仇呢?
嶽霖赫然一震,睡意全無,又轉念到!
老人為什麼偏説自己像他大女兒?世上有像貌相同之人?
小玲的娘去那裏?她爹爹怎樣死的?仇恨又是如何結的?……
他患得患失地更加無法入睡了。
他希望今夜與明日安然渡過,但他又感茫然,真的一點事情不發生,豈非要和小玲分手……
口口口
月影西移?
夜色更靜!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嶽霖霍的坐起,腳步聲漸遠了。
他想:“是腳步聲,決不會聽錯。”
空虛、緊張,籠罩着全身,他打了個冷噤,悄悄移身牀下。
許久沒有聲息。
門外顯得異常寧靜。
心説!“嶽霖啊,太也疑神見鬼了。”
他正待上牀,一個奇怪的聲浪將他攝住!
“噓——”
“噓——”
“噓——”
像是竹笛,又似口哨,聲音倏遠低沉,卻深深擊蕩着人的心絃,是恐怖,也是迷離。
倏的,聲音又停上了。
嶽霖被悚耳驚魂的聲浪,嚇了身冷汗。
他看着小玲仍在酣睡。
又聽聽窗外動靜-微風敲打着窗簾。
驀聽外間房中有人呻吟!
嶽霖大吃一驚,本能地認為是駝背老人了,他壯壯膽,胸脯一挺,沉步挪至二道門前。
一股腥臭迎面撲至。
他惶悚地張目望去。
只見,一牀之間,赫然斑爛滾滾,一條粗逾磨盤蛇身,正纏着駝背老掙扎!
他僅能看到老人的臉,紫黑了,顯然中毒已深。
蛇面無法看清,只是頭上血角,耀眼紅光,極為刺目。
嶽霖一聲怒吼,不顧生死,撲了上去。
他一下子正好雙手扼住怪蛇頭部,想將蛇移開,搶救駝背老人。
不料怪蛇力逾千鈞,絲毫扭動不得。
此時怪蛇巨嘴饞齒,掛着血絲,貪婪地吸吮着老人脖子上最後餘血,敢情駝背老人早已氣絕身亡。
嶽霖見救人無望,又同時體察到這慘絕人寰的悲劇,就會臨到了自己。
他悽然一嘯,長長欲起,但晚了,齊腰下被蛇軀捲住,牢牢紮實,痛人骨髓。
他依然扳住蛇頭不放,蛇頭緩緩地轉了過來。
“啊——”
嶽霖失聲大叫,膽裂魂飛!
他不知道怪物是蛇?是人?
他見那怪蛇兇醜已極、娃面、赤睛、三角形的面頰,綠毛茸茸,來以血口巨嘴,一對紫色獠牙,更增陰森恐厲!
嶽霖平生怎見過這等醜類?
他驚呼之聲未落,娃面毒蛇“呼”的口吐毒煙噴來。
這時人、蛇面面相對,無法躲閃,嶽霖生死存亡剎那,天賦兇戾之性一發,竟然冒着腥臭毒煙,張口咬去!
見那黑煙中有團火球滾動,人存死念,焉顧厲害,嶽霖一口將火球吞入口內,昏厥當地。
良久……良久……嶽霖睜開眼睛,他並未有被娃面毒蛇毒死,但他卻以為是在夢中了。
強自眨了眨眼,見毒蛇僵卧身旁,確已死去,再看看駝背老人暴屍當場,那小玲卻己在二道門躺卧着,她似乎因感染毒氣而暈倒。
嶽霖怔了怔,忖知仍在世間,但他奇怪,人在蛇亡,莫非天助?
這時,他感到身子有些異樣,肌肉膨脹,力量倍增,唯雙手、兩足,不能彎轉,像似鐵打銅鑄,又似硬化了。
正感駭異,房中已然走進兩名彪形大漢。
他緊閉雙眸,卻注意兩壯漢的談話。
“大哥!千年娃蛇死去了,怎的向堡主交待?”
“老二!誰叫我們貪杯誤事,只好聽天由命。”
“唉!説實在!幹年娃蛇身如鋼鐵,怎會死的?”
“忘記堡主的話?除非元珠失去,否則千年娃蛇水火不侵。”
“元珠是啥子玩藝?”
“就是千年娃蛇的內丹……”
屋內響起一陣腳步聲,嶽霖偷眼一睨,兩壯漢已將毒蛇抬去,不久,兩壯漢又收拾了駝背老人,正待向嶽霖下手,嶽霖陡然一個急勁,血脈暢流,掌已也跟着發出。
只聞兩聲慘叫,二壯漢口血狂噴,橫屍地下。
嶽霖霍的站起,他有些發怔,一掌之威,竟能同擊雙反,敢是他們説的“元珠”緣故?
他縱至小玲的身邊,一摸胸口,“卜卜”在跳,竊喜小玲未死,一抄纖腰,破門拔起。
忽然迎面人影一閃,嶽霖怕是堡主,急忙向一旁馳去。
但他腦中電轉,那人影好不陌生,像是二叔鐵掌鄔良,但他早己命喪笑面陰魔之手了,不可能,敢是二叔陰靈獄來護救……
這時天已破曉,嶽霖抱着小玲,很快的離開葫蘆堡。
他此時己對葫蘆堡的謀殺事件,昭然若揭,堡主就是駝背老人所訪之仇人,堡主因亞彪傳言,得悉“血影”掌,因而軀體毒蛇暗害了駝背老人……
一輪旭陽,由東山躍起。
儘管曉光雲嵐,蒼林抹霞,蔚為奇觀,但!嶽霖心情是陰沉的,他仍然疲於奔命的疾馳。
很顯然,他擔心葫蘆堡堡主追來,即使小玲沒有受蛇毒,合兩人之力,也未必佔得到便宜,否則,駝背老人用不着那樣謹慎,眼看山道愈走愈險,不遠處有一斷崖逼險腳下,嶽霖身形一緩,忽見小玲的臉色由白轉青,形勢危殆。
忙不迭的將她放在山道之側,救人心切,顧不得男女之嫌,嶽霖急以真氣對她櫻唇內緩緩度人。
正當嶽霖全神替小玲療傷之際,山側山林,卻來了兩位危險人物,虎視眈眈。
那兩人面罩黑巾,掩飾了本來面目,一面看着嶽霖的動靜,一面開始密計。
“爹!還不出手?”
“姓岳的功力大進,決不可冒失!”
“瞧!小子和那妞兒親嘴?”
“輕聲點!”
“咦!他要脱她衣服……”
這當兒嶽霖見真氣收效不大,不得已把小玲的上衣解開,他初觸異性,兩手發顫,不知作的是對?是錯?但他不能見死不救?!
酥痕透紅,雞頭新吐……嶽霖的手更加發抖了!
恰於此時,蒙面客以“滅聲潛影”身法,疾厲趕到,他左右手一揚——“拍”、“拍”……連連擊中嶽霖“命”“督”二門及左右“志堂”四處要穴。
嶽霖登時打個寒顫,己然受制,瞪目相視。
蒙面客轉至嶽霖面前,疾如電火,一伸手將嶽霖密藏內衣底層的“紅唇圖”取出。
他略一展視,內心的滿足,使他手舞足蹈,狂笑不已,旋而他目透兇光,一掌就要劈下。
終於他收掌愣住,他被嶽霖忿怒達於極點的凌厲眼光征服了,未能下得毒手!
但他雖未殺嶽霖,卻將嶽霖挾馳而去!
盞茶光景,蒙面客飛馳到一座山澤旁面,他喃喃自語道:“念在相交之義……留個全屍……”雙手一抖,嶽霖隨波逐流而下。
蒙面客面巾一拉,赫然露出一張奸像——鷹鼻、無須、黃皮珠的臉來,他望着洶湧急湍白山澤,得意地笑道:“嘿嘿!就是神助,你也難有活命,哈哈哈!”
“爹呀!”
一個二十許醜漢扯着破鑼似嗓門跑來,他雙手抱着小玲。
那人就是第二位蒙面客,他已將面罩卸下,一腦袋稀疏黃頭髮,配上尖削下顎,老鼠眼,不問便可知,小子定非善良之輩。
他擦擦額角臭汗,叫道:“為何不殺他了”
“殺死與淹死,不是一樣?”
“萬一他會水?”
“老子點了他四處穴道,會水又有何用?再説山澤流經火熔谷,除非姓岳的有百條命!”
“哼一一”
“怎麼?不服氣?”
“如果剁他兩刀,再丟於水裏,就服氣了。”
“哈哈!”
“嘿嘿!”
一雙狗父子相對一笑,也就把話告一段落……
你道此二人是誰?一位就是嶽霖夢中未忘的二叔——中原四俠老二一一鐵掌鄔良。
那黃頭髮小子乃是鄔良獨子,人稱“小淫蟲”鄔善。
這時小淫蟲鄔善突然老鼠眼一眨道:“紅唇圖呢?打開來先叫小爺瞧瞧。”
鐵掌鄔良罵道:“媽的!跟老子講話稱‘小爺’,虧得還請了幾位學究教你讀書?”
“爹!別生氣,這是小爺口頭語!”
“唉!”鐵掌鄔良居然嘆了口長氣。
他拗不過鄒善,只好將紅唇圖打開,但見一幅白綾之上,在下角有顆血紅印記,印文是“九幽帝君”四個字,另外中心處是一女人的紅唇,那紅唇孤犀一點,凌角分明,極為賞心悦目,但在這整個的白凌看來,不大相襯,極為單調。
小淫蟲鄔善搖搖腦袋,不屑地道:“有什麼了不起,一顆方塊,一張嘴巴,哼-”
鐵掌鄔良臉色一沉道:“要知這紅唇圖一旦落入武林人手內,即可稱雄一世,威鎮一方……”
小淫蟲鄔善道:“呢!這等厲害,送與葫蘆堡堡主,太可惜了。”
鐵掌鄔良聳聲笑道:“傻孩子!爹是借他人之力,除掉中原三俠,好使紅唇圖到手。”
小淫蟲鄔善呱呱笑道:“敢情中原三俠之死,是爹同葫蘆堡堡主作的手腳害的,與笑面陰魔並無關啊!嘿嘿!”
鐵掌鄔良自悔失言,聲嚴語重地心道:“善兒!切切記住,此事絕不能隨便泄露。”
小淫蟲黃板牙一眥道:“爺們是一言為定,但有條件!”
鐵掌鄔良氣得哇呀呀怪叫,喝道:“跟老子談條件?真正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有理也好,無理也罷,咱要你把妞兒賞給我作老婆,但爹卻不能揩油?”
“混賬!老子會跟兒子爭女人?”
“那你真是爹了,再見!”
“那裏去?”
“找個沒有人地方,樂上一樂!”
“拍!”
“你打人-”
鐵掌鄔良氣得滿臉發青,但他對自己兒子,溺愛已深,只有瞪着眼説道:“知道抱的姑娘是誰?”
小淫蟲紅着半邊臉道:“反正是女人,女人就行!”
鐵掌鄔良肅容説道:“根據葫蘆堡堡主的口氣,她可能與紅髮仙姬衞嫦娥有關!”
“衞嫦娥又是何許人也?”
“是位武林上了不起人物!”
“敢情爹怕衞嫦娥,就不叫小爺樂子了?”
“混賬!如果她真是衞嫦娥女兒,爹倒想攀這門親,但起碼先要人家願意,不能胡來!”
“憑我這付尊容?!”
“只要聽話讀書,爹爹自會安排!”
“説説你的高見?”
鐵掌鄒良瞪了他一眼,續道:“她既然受了蛇毒,人未清醒,我們就來個將計就計!”
小淫蟲鄔善一高興,文思大震,説道:“計將安出?小子洗耳以待!”
鐵掌鄔良點了點頭道:“就説爺們從葫蘆堡內將她救出,諒她感念救命大恩,自然嫁你了!”
“哈哈!可是……可是堡主知道此事,就不妙了!”
“這又是一條妙計,一旦生來煮成熟飯,那紅髮仙姬衞嫦娥更加要替他爹爹駝背老人報仇,嘿嘿!那時兩敗俱傷,誰死誰亡,樂得坐山觀虎鬥,説不定‘紅唇圖’也保險了。”
“呱!但紙裏包不住火啊!”
“老子可仗着‘紅唇圖’之威,聯絡各方高手,羽翼既成,還怕什麼堡主?仙姬?哈哈哈……”
口口口
春雷乍綻,雨濺長流,通往火熔谷的一條奔放山澤,一片茫茫,天水一色-
順流而下的嶽霖,正如天公變化一樣,該死未死,大出了鐵掌鄔良意料。
他被點的穴道突然開了。
那是千年娃蛇“元珠”,使他因禍得福。
但水流疾速,他又不諳水性,只好翻滾在洶湧波濤內,掙扎!掙扎……
水的温度忽然增高,須臾系是一團火,又見一山撲來,那山的二側,流着數條火熔岩液,融成了巨流,正向山澤傾注,敢情水受熔岩影響,成了火漿,人一臨近,勿怪難予忍受了。
嶽霖嘆道:“真是天絕我了,看來我要被火漿活活燙死!”
求生的本能使他振臂一呼,不料一拔數丈,居然攝空變式,竄至二十餘丈開外的山岩上。
他又驚又喜,那裏來的這股子急勁呀?
再一放眼望去,憂目驚魂,身子已被熊熊熔岩包圍住。
幸好三丈外有一極大涵洞,涵洞內像是沒有火巖流出。
時間不容許他多考慮,一晃身躍入涵洞,火巖雖無,卻依然熱氣灼人。
他向前試探的走了幾步,熱氣仍未消失,忽聽到比比剝剝的聲音。
嶽霖一時好奇,又前行數丈,但見另一洞室內,赫然有-一“流沙”池,那聲音就是在這流沙池內傳出。
他見那流水冒着熱泡,起伏不定,恍然大悟,流沙是火熔岩遇到山泉,逐漸形成的。
“呵呵呵呵呵呵呵——”
突聞七聲怪笑,不知何處飛來,聲音低沉而有力,宛似鬼哭!
嶽霖暗道:有鬼,急目四下察看,沒有人影,正在驚異人聲來自何處?
“咯咯咯咯咯咯咯——”
又是七聲陰笑,愈發冰寒刺耳,嶽霖想跑.卻被一股薰熱怪風擋住去路,進退不得,他擦了擦額角冷汗,心想:敢是鬼打牆?
嶽霖把心一橫,索性不跑了,卻聽到有人森森説道:“娃兒!十八年了……十八年才碰到了你這活人!”
嶽霖尋聲望去,原來流沙之內長出顆黃澄澄的骷髏頭?!
他嚇得簌簌顫抖,但稍一轉念,妖物決不會説話啊!又不禁膽氣一壯。
精目一掃,不是骷髏頭,乃是個活人腦袋,那人齊肩以下,埋在流沙內,臉上無肉,僅剩下一張人皮。
再一打量,怪人目光潛潛,森厲懾人,那張乾癟的嘴,魚紋累累,他的年齡必不在少數!
嶽霖戰兢兢説道:“老人家究竟是人是鬼?”
“人鬼之間,任娃兒怎的説!”
“呢,你……你在流沙內幹什麼?”
“只有這裏面熱,外面的世界,太冷了!”
“哦!請問老人家大號?”
“骷髏叟!”
“原來是骷髏前輩!”
嶽霖突感不對,心説:“骷髏”二字太不恭敬了。
骷髏叟倒不以為侮,反而森森笑道:“娃兒有緣,你就別想走了!”
嶽霖驚道:“骷髏前輩,敢是留難於我?”
“老朽要傳你本事!”
“學武功?”嶽霖心中一動:“但小子要學天下第一的武功!”
“呵呵!”骷髏叟眼眸電熾:“老朽不授天下第二之徒……”
“小子不大相信!”
“你且看來——”
但見骷髏叟兩隻瘦骨嶙峋怪手突的由流沙中伸出,立時一般奇大勁風,電石雷火般向洞頂一塊丈許大垂乳捲到。
“轟-”
震耳的一聲爆音,丈大垂乳,四散崩裂,弄得整洞室搖晃不定,直如天塌地陷!
嶽霖大喜過望,急道:“小子願跟前輩習武!”
骷髏叟慘厲地笑道:“娃兒可能吃苦?”
嶽霖胸脯一拍道三“為父報仇,再大的苦頭,甘之如怡。”
“這麼説,娃兒更該下來了!”
“呃!下流沙?……”
“不下流沙,怎能習得‘水火戲濟’神功!”
嶽霖既看出骷髏叟不是等閒之輩,雖感這事太危
險,但沒有危險怎能成事業呀?他心中一慘,默默祈禱道:“爹呀!為了殺笑面陰魔,孩兒即使被流沙燒死,也情甘意願!”一咬牙,“咚!”就跳了進去!
立時熱浪侵身,奇痛熾骨,他痛的牙齒打戰,頭冒熱氣,但他硬是哼也不哼!
骷髏叟陰惻惻地道:“等了十八年不算冤枉,果然娃兒根骨不凡!”
嶽霖喘了口氣道:“請問前輩!人在流沙中,手腳不便,武功怎的個學法?”
“泡上個十年八年再説!”
嶽霖大驚失色道:“這麼久?……”
“如非你根骨不錯,二十年老朽還沒有把握哩!”
嶽霖心中一動,只有認命了……
口口口
晃眼兩月,嶽霖久經流沙習練,已不為苦,他餓時由骷髏叟憑內家潛力;掏壁洞裏的蝙蝠吃,茹毛飲血,他過着半原始生活。但他反而興致勃勃了,他已體會到內身上的剛陽之氣,有種説不出的力道,可達上梢,儘管他不知道如何用法,但他忖知一旦明白箇中奧妙,那將是“驚天地”而“動鬼神”的事了!
這一天。
骷髏叟慘厲地笑聲大作!
嶽霖心中大異,他已有兩月沒聽到這種笑聲!
骷髏叟説道:“霖兒!可以離開流沙了!”
嶽霖楞了半晌道:“真的嗎?但我僅在流沙兩個月?”
骷髏叟幽幽地道:“就是我也不解,但你‘水火既濟’神功確已練成!”
“唔……哈哈哈!”
嶽霖先是一愣,繼而狂笑着,一晃身跳離流沙,久壓的心情一旦舒服,他有此瘋狂,他真的流下淚來。
“呵呵呵!”
骷髏叟的陰森笑聲大起,歷久不絕,他也離開了流沙。
嶽霖一時愣住,因為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骷髏叟在洞內行走,忙問道:“伯伯!你不是説一生不離流沙?”
骷髏叟猶若未聞,突然暴喝一聲:“霖兒注意……”説罷身子一矮,展開了詭異地快速身法。
但見他由疾而緩,每一個起式,分成幾個動作-雙手護丹田,挫腰,屈腿,運氣,揚掌,起飛等等……
嶽霖不由照樣比劃,僅也是頓飯光景,他已將這套身法練的得心應手。
骷髏叟迫不及待地道:“記住!身法叫‘魅影魑煙’,掌法卻叫‘雷火八式’……”他雙手一晃動,腳踏子午,一字一字地續道:“丹田一提,剛陽之氣油然而生,走‘任’‘督’,貫‘百脈’,此剛陽之氣即可還心由之,此乃‘水火既濟’-然後力貫雙肘,左右龍虎掌虛實並用,欲攻左掌,右掌為餌,欲展右掌,左掌為餌,欺敵於剎那,制敵在頃爾,‘陰陽’為用,‘赫引’為訣,哈哈!此乃‘雷火八式’第一式——斷命追魂-好,出掌!”
嶽霖照式攻出,那掌起處,直如萬馬奔騰,隱挾風雷之響,“轟”的一聲,削壁上石火揚煙,陷成了三尺深,五尺寬的黑洞!
他赫的一愣!眼前那張臉一一笑面陰魔的臉又出現了。
一掌擊他個粉碎,要使那張臉模糊一片。他狂笑繼以狂哭,但他終於呆住了。
又是幻想,那裏來的笑面陰魔?!
忽然他聽到極陰沉地呻吟聲!
一回身,大驚失色,敢情骷髏叟喘息地下,已然混身顫抖,皮包骨的臉頓愈發蒼白沒一點血色。
他撲倒骷髏叟懷中,哭道:“伯伯!你……你怎麼了?”
“霖兒!我們來生再見了!”
“你不能死?……”
“十八年前就該死,這已經是多活的了!”
“到底為什麼呀?”
“十八年前武林有場大劫,那時伯伯被正派人物視為邪魔,因而武當、少林,華山,崑崙……等九大掌門人,率同黑白兩道高手,在一座渺無人跡的深山裏,大戰三晝夜。……”
“結果呢?”
“伯伯手刃了近百高手,終以寡不敵眾,被九大掌門人各施絕學點了三十六道‘陰’穴。……事後猶恐我不死,又把我挾來此地,丟棄流沙。”
“他們也太心黑手辣,但伯伯當時何以不死,而今事隔十八年,卻……卻……”
“霖兒別難過,説起來也是造化弄人,天公安排,我當時固忖必死,不料流沙之熱,卻能剋制‘陰火’之寒,由而我練成這冷熱交煎的‘水火既濟’神功,但因復仇這念太甚,運功過急,‘陰穴’雖解去,寒毒卻浸入了骨髓之內。”
“所以伯伯不能離開流沙?”
“離開流沙一個時辰則寒氣暴發,凝血而死。”
“伯伯……”
“可惜我功虧一簣,未能將‘雷火八式’全部傳你。”
“伯伯……”
“咯咯咯!”骷髏叟吐出二塊紫色淤血、身子開始顫抖,聲音轉低……
嶽霖止不住放聲大哭,他緊握着骷髏叟兩隻手,他的手冰冷的怕人。
骷髏叟喘了口氣,吶吶説道:“霖兒!時間無幾,伯伯有事求你了……”
嶽霖硬嚥地道:“你為我苦熬十八年歲月,又為我捨身傳藝,霖兒再不肖也願為伯伯赴湯蹈火!”
“哈哈哈!”骷髏叟笑聲如哭,倏的他精神大振,道:“第一、殺掉九大掌門人……”
嶽霖不知他回光反照,彌留無幾,驚喜地道:“我答應!我答應……但伯伯不會死的!”
骷髏叟搖了搖頭,嘆道:“第二……第二……你訪尋位女人……”
“什麼樣子的女人?”
“金紅色的頭髮……好誘惑人的頭髮……她……她叫紅髮仙姬衞嫦娥……”
“找她有什麼交待?”
“把她那頂上美髮割去,為我陪葬。”
“她……她要是不肯呢?”
“提頭來見!”
“伯伯……你倆必有一段不可解的恩怨吧?”
“哈哈!説起來太長,來不及了,我懷裏……你拿去……呵呵呵呵呵呵呵!”
七聲慘笑,結束了一代奇人骷髏叟的生命……
嶽霖與骷髏叟二月相處,已有了真摯情感,儘管骷髏叟有時近乎冷酷,但!他,人是慈愛的,何況正因熱愛自己,甘願把生命送掉。
他激動地大哭,狂叫,許久,許久方強止住悲痛,記得骷髏叟臨終之時,還説胸前有東西自己取去……
嶽霖顫抖地解開骷髏叟上衣,一隻黃土布的布袋赫然入目。
好奇的打開一望,他又哭了,敢情是一袋子的明珠,和十兩散碎銀子。
嶽霖出了半天神,默唸:“伯伯!你臨死還不忘霖兒盤纏錢,你怕我流落江湖受苦吧?……唉!有生之日,不忘此恩此德,決以性命,踐伯伯所約幾事……”
他忍住跟淚,將骷髏叟遺體放在一山洞內,外面以大小石塊堵起,然後向“墓門”叩了三個響頭,説道:“霖兒走了……但霖兒會回來看您?……”
口口口
嶽霖以絕頂輕功,離升火熔谷,潛意識使他走上葫蘆堡途徑!
落日餘輝,夕限已是無限為的時候了,他的心情,宛似西降的太陰,逐漸……逐漸陰沉了。
他想起世上該殺的人術多了,笑面陰魔!九大掌門人:還有葫蘆堡的堡主!……
但他一轉念,殺人能説不是罪過?尤其殺九人掌門人?素無仇恨,太勉強了。
他有些後悔,不該答應骷髏叟這種事。
但他又豈能拒絕他的恩人嗎?
葫蘆堡已逼近面前,他把心裏的矛盾暫時拋開,他要探葫蘆堡救小玲,他認為小玲可能是被捉回去了。
嶽霖此時自揣武功,登峯造極,是以連笑面陰魔,九掌門人均未放在眼裏,何況這座小小的葫蘆堡呢?
他不待天黑,雙肩微晃,施展開“魅影魑煙”。
但見他快如鷹隼,系如掣電,眨眨眼踏遍了堡中每個角落。
沒有發現小玲?
竟然連堡主及亞彪那小子也不知去向!
他隨手抓了個莊丁問道:“你們堡主呢?”
那莊丁大叫道:“打鬼!打鬼!……”
嶽霖氣的雙手微一用勁,那莊西慘嗥一聲痛昏地下。
不顧莊丁死活,長身又抓住位大漢。
那大漢説道:“你……你是人嗎?”
嶽霖這才悟解出泡了兩個月流沙,模樣八成夠難看了。
他聲音和緩地説:“我問你們堡主在那裏?”
那大當似上膽氣一壯,仍然瑟縮地道:“堡主去開武林大會。”
“那裏的武林大會?”
“聽説在長安,由武當掌門人主持,為的對付笑面陰魔!”
“呢!笑面陰魔也到了長安?”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
“哼!有位小玲姑娘呢?”
“是不是駝背老人的孫女?”
“正是她!她在不在?”
“被位後生小子救走了。”
“這話可真?”
“哄人不得好死!”
嶽霖略一遲鈍,忖知他説的後生小子就是自己,由此推想,小玲定是被那暗害自己的蒙面人擄去!他見無話好問,於是,一鬆手,一轉身,人已飛出了葫蘆堡。
他得悉長安有武林大會,又獲知笑面陰魔到了那裏。
既然小玲不知去向,只有找笑面陰魔先了清血債……
口口口
某天-嶽霖到了長安。
他雖也在江湖上跑動了幾個月,真正的通都大邑,還是平生第一次。
他從小即生長山林,見到長安市上,百業雜陳,熙來攘往,有些茫茫之感。
在街上兜了幾個圈子,天色已晚,心想找家客棧,有事明天再探聽吧?
他連連走了兩家客棧,都説客滿,又在西大街找到有名叫“高陸”的客棧,依然吃了閉門羹。
他怏怏地正要再作第四家打算,身後“嘿”的一笑,一半大孩子擦身而過,卻指着店小二罵道:“你王八羔子!有眼不識泰山,怎知人家沒錢?”
嶽霖心中一動,敢情這孩子打抱不平。見他十四五歲,生得濃眉環眼,朝天鼻,扁扁嘴,一張皂王臉,對煽風耳朵,腦袋上還頂着三根小辮子,掛着鈴鐺。
“叮鈴鈴”一響,他腦袋晃起,手中八股描金扇搖起,又向着出神的店小二喝道:“開店的要憑着招子亮,憑你小子,嘿!拿着茶壺當夜壺,早該捲鋪蓋去了。”
嶽霖一聽,怎麼?這黑孩子好缺德,拿人當成夜壺比。
店小二見黑孩子,年齡不大,衣着華麗,登時換了付笑臉,道:“少爺先別生氣,慢慢商量。”
“放屁!他要住店,我也要住店,知道嗎?哥們是朋友,……拿去。”一伸手,摔了塊三兩銀寶。
店小二見錢眼開,彎着腰道:“大人不把小人怪,少爺們請!”
黑孩子朝着嶽霖白牙一眥,笑道:“該明白吧?這年頭看的是衣服,不是看人,你自己照鏡子瞧瞧看,滿身黃沙,一頭臭泥,衣服比要飯的不如,人家不拿棍子揍你,就夠便宜了。”
嶽霖心説是這樣啊?感激的道:“小兄弟,你真是位好人。”
黑孩子肩膀一聳,道:“好人可別得不到好報?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