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劍一愣神,道:
“前輩您呢?”
“無後老人”似乎在剎那這間衰敗了,象一個普通的風燭老人,愴然道:
“老夫的戲收場了,不擬在江湖現世。她是老夫結髮之妻,玩火自焚,她回頭已晚,但,她以死贖罪,老夫仍原諒了她,這裡,也就是老夫埋骨之所,同穴長眠,算是夫妻一場的情份!”
斐劍也感到無比槍然,十分同情這老人的遭遇,幽聲道:
“往者已矣,前輩……”
“老夫之意已決,不必多言了!”
“前輩曾教訓晚輩以天下武林為重,目前衛道之戰……”
“老夫無能,搖旗吶喊而已,一切自有“贖罪人’策計安排,一切看你的了,數日之後,便是“金月盟”大會群雄,結盟之期,你與尹一凡立即改扮‘武林真君’師徒模樣,前往‘金月盟’應聘,作為內應,老大預祝道長魔消。”
斐劍這才明白“無後老人”要尹一凡製面具帶衣物的用意。
“前輩已決定留在這裡了?”
“是的!”一頓之後,又道:“至於你心中的謎團,‘贖罪人’會有交代,你與尹一凡此去,切記一句話,小不忍則亂大謀,切不可意氣用事,成敗繫於你一身,以後的行動,會有人與你連絡,還有,關於‘鳳頭金釵’殺害令堂的兇手……”
斐劍全身一顫,脫口打斷對方的話道:
“是誰?”
“贖罪人會告訴你!”
“他知道?”
“不錯!”
斐劍內心知道,再勸說也是枉然,悽然道:
前輩等我完成任務,事後當再來拜渴。”
斐劍想到“雙絕天女”曾贈‘血艾’為自己解毒內,心沉痛地走出山外。
尹一凡一見馬上現身,立即迎上前來,道:
“結果如何?”
斐劍沉痛的把經過說了一遍,聽得尹一凡也為之唏噓感嘆不已。
兩人沉默了片刻,尹一凡道:
“大哥,我們改扮起來吧!”
斐劍略作思索之後,道:
“凡弟,依身材你只合改扮‘武林真君’,我扮那高大奇醜的啞巴徒弟……”
“這豈不委屈了大哥?”
“廢話,倒是你得注意言行舉止,別露出破綻!”
“大哥的神劍如何處置?”
“用布纏起來吧!”
通往武陵山的道上,各形各色的武林人,絡繹載途,但都奔朝同一方向。
人流之中,有兩個特別矚目的人物,一個是瘦小幹精的白髮老人,另一個是奇醜無比的彪形中年大漢,大漢身負長形布包,看來是刀劍一類的兵刃。
他倆,正是易容改扮“武林真君’師徒的斐劍與尹一凡。
“武林真君”隱遁已數十年,是以一路之上,沒有人看出他的來歷。
今天,是“金月盟”會盟盟典之期,來者都是各門各派的代表,和各方霸主。
武陵山中峰東麓,在人山口的地方,紮了一座碩大無朋的彩坊,高懸著“天下一家”四個徑丈大小的金字,上方居中,聳立著一個新月形的標誌。
彩坊之外,兩旁臨時搭出了八座大敞棚,供與會者歇息用餐。
無數黑衣人,衣履鮮明,劍穗飄肩,雄糾糾,氣昂昂,沿途佈崗。
所有抵達的各門派代表,均被接待入棚盟洗用餐,然後入山。
斐劍與尹一凡大搖大擺的來到接待處所……
一名黑衣人疾趨近前,一抱拳道:
“閣下是那一個門派的代表?”
尹一凡一翻眼,道:
“老夫無門無派,代表老夫自己!”
黑衣漢子面一變,強裝出一個笑臉,道:
“諸閣下示知尊號,並出示請帖?”
尹一凡怪聲怪氣的道:
“看來老夫師徒只好回頭了!”
黑衣漢子面孔一沉,道:
“閣下既然來了,好歹得有個交代?”
“交代?交代什麼?”
“來路!”
“老夫不耐這些俗套,告訴你們盟主,我老人家回頭了!”
說完,車轉身便走。
四名黑衣人同時彈身截阻,仍是那接待的黑衣漢子發話道:
“閣下慢走!”
“咦!難道要強貿老夫不成?”
“有這可能!”
“你們找死麼?”
四人面色同時一變,上湧了殺機。
斐劍向前一跨步,出手如電,抓起一個黑衣人,劈空拋了出去,另三個黑衣人各各掣出長劍……
許多赴會的代表,紛紛圍了上來。
驀地
一聲震耳的斷喝倏告傳來:
“不得對孫前輩無禮!”
一個裝束詭異的老者,出現在眾人眼前。
斐劍一看來的是“四海浪蕩客機少青”,目中登時露出煞光,因為戴的是人皮面具,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
祝少青先向圍上來的代表們一抱拳道:
“各位請回歇息處所,沒有事!”
然後兜頭向尹一凡一揖,道:
“區區‘金月盟’總護法視少青,奉盟主之命恭迎閣下,並請恕敝盟主不克分身親迎之罪!”
尹一凡大刺刺的道:
“好說!好說!”
那被拋出去的黑衣人,灰頭土臉的憋了回來,那三個準備出手的黑衣人,看情況不妙,垂首躬身,連大氣都不敢出。
“四海浪蕩客機少青”恭謹的道:
“請尊駕即刻移玉總壇!”
話聲中,用手一抬,兩名黑衣大漢,抬著一乘登山小轎,如飛而至。
“請上轎!”
尹一凡“嗯!”了一聲,毫不謙遜的上了轎。
祝少青瞪了四名接待的黑衣人一眼,嚴厲的道:
爾等職司何事,竟敢開罪盟主貴賓?”
四黑衣人身軀已起了抖索,顫慄的齊聲道:
“請總護法恕罪!”
一旁仍未散去的代表,一個個面露驚容,猜不透這老兒的來路。
“走!”
兩壯漢扛起山轎,邁步奔去,斐劍與“四海浪蕩客祝少青”緊隨轎後。
一路之上,引起了無數人的驚奇。
入山約十里之後,前在現出一道峻峰夾峙。天然形成的石門,門口,分立著十八名帶劍武士,見了“四海浪蕩客”,齊劉扶劍為禮。
斐劍心中暗罵,好大的臭排場。
石門之內,是一條五十丈左右的弄道,出了弄道,眼界大寬,絕壁圍環之中,一塊數畝大的廣場,廣場的另一端,房屋鱗次櫛比,廣場上,令壇高聳,人頭攢動,至少已聚集了數百人。
山轎穿越廣場,直達一座宏偉的巨廈前才放落下來。
大廈之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
但,這些在斐劍眼中,的確不值一顧。
尹一凡落轎之後,轎子立刻移走。
數十人影,出現階前,當先的赫然是“金月盟主”,他業已不戴面巾,以真面目出現,他身畔是穿的美得令人目眩的東方霏雯,身後,僧、道、俗、尼、丐、老少男女俱全,看來是被征服之後,屈身為“黃旗令主”的各門派掌門和盟中有地位的人物。
由“金月盟主”親率出迎,說來該是一種殊榮,但在尹一凡與斐劍心中的感受,卻全不是那回事。
當然,誰也不會想到這兩個是冒牌假貨。
斐劍一見東方霏雯之間,幾乎按捺不住雲湧的殺機與切骨的恨毒,但,他不得不忍耐,唯一的辦法,是不看她,他緊隨尹一凡身後,直著眼瞪住群雄。
“金月盟主”哈哈一笑,拱手道:
“孫兄,別來無恙,能請得孫兄出山捧場,本座受寵若驚!”
尹一凡嘿嘿一聲乾笑道:
“東方兄,太誇獎小老兒了,不敢!不敢!”
“這位是……”
“哦!是拙徒,有口不能言,但耳朵還管用!”
“請進!”
說完,側身肅客,他身後的群豪,紛紛向兩側閃讓。
尹一凡心中可有些打鼓,略一遜讓之後,舉步入廳,斐劍如影附形的站在他身邊,待大家落座,“金月盟主”才正式介紹這冒牌的“武林真君”。
當然,這名頭是驚人的,能獲得不可一世的“金月盟主”另眼,武林中恐怕已找不出第二人了。
“武林真君”本已瘦小乾枯得可憐,這一坐在巨型的太師椅中,與並排的“金月盟主”
目無霸似的身形對照之下,更加顯得猥瑣,可是人的名,樹的影,誰也不敢存輕視之心。
他左手側方首位坐的是東方霏雯,斐劍站在他身後,與她僅咫尺之隔,香澤微聞,那滋味極不好受,幾乎刺激得使斐劍發狂。隱恨,在心頭翻攪,血管似乎要爆裂。
尹一凡模仿著發出一陣刺耳怪笑,道:
“敬賀盟主一統天下,開武林未有的先河!”
“金月盟主”宏聲道:
“豈敢,本座只是鑑於武林門派分立,殺代無已,不自德量力,為實現武林一家,共謀武學之宏揚,以造福武林,端賴各位同道共參盛會,至於這盟主一位嗎?……本座將讓賢於孫兄……”
這話不論真假,的確震驚了在場的群豪。
尹一凡把手連搖道:
“盟主這麼一說,區區只好告辭了。”
“孫兄以為本座出語不誠麼?”
“不敢,孫一浩何德何能,這話使我汗顏無地了,此番盟主請召,感恩知遇,來湊個熱鬧,事畢回山,不擬作任何出山之想了!”
這話,正合“金月盟主”心意,由衷地發出一陣宏笑,道:
“惜重!惜重!”
東方霏雯鶯聲瀝瀝地開了口:
“阻撓這武林大計的以‘宇宙一尊’與‘紫衣人’師徒為首,而其中最難對付的,卻是一個後生小輩,叫‘掘墓人斐劍’……”
所有的目光,集中向了這不世尤物,她的美,使所有的目光無法移開。
斐劍暗自挫牙,但從她的話中,知道了“宇宙一尊”是“紫衣人”的師父,這倒真是他所意料不到的事。
尹一凡裝模作樣的道:
“盟主,這是令千金?”
“正是小女!”
“好人材,好品貌!”
“孫兄謬讚了!”
“方才所說的什麼‘掘墓人’是何來路?”
“五帝的傳人!”
“以盟主的齊天功力,難道……”
“金月盟主”頗為尷尬的一哂道:
“孫兄的‘向心玄功’,也許可以製得了他!”
“向心玄功”,斐劍立時想到“武林真君孫一浩”所施的那氣旋邪功,的確,若非自己福至心靈的來上那一手,可真的被毀了。
座中人,全懾於“金月盟主”之威,沒有人開口說話,只附和地點頭或搖頭。
斐劍大為感慨,中原武林之所以遭致這末日的厄運,並非偶然,所謂的名門大派,都式微了,有名而無實,人才凋落,後繼無人,才會有今日的局面。
這時,遠處傳來三聲悠越的鐘聲。
“金月盟主”起身道:
“會盟吉時將屆,等盛典完成之後,再與各位痛飲,現在請赴會場!”
就在此刻
一名絳衣女子,來到東方霏雯身後,悄語數聲,東方霏雯粉腮陡地湧起一片殺機,疾步向她父親身側移去,匆匆數語,“金月盟主”冷笑了一聲,略作思索之後,道:
“本盟各令主及貴賓請先赴會場,本座有件急事待理,隨後就到,祝總護法請暫時留此!”
座中人紛紛施扎出廳。
尹一凡白眉軒,道:
“盟主有何急事處理?”
“金月盟主”冷森的道:
“孫兄無妨留下!”
“金月盟主”重新落座,廳中,只剩下他本人,東方霏雯,冒牌的“武林真君”師徒,與“四海浪蕩客視少青”。
“祝總護法?”
“卑座在!”
尹一凡悄悄伸手向後,拉了斐劍一把,斐劍可不明白他的用意,只是預感到其中必有蹊蹺。
“金月盟主”嘿嘿一笑道:
“本座自負眼力不差,想不到卻走了眼,祝少青,你好大的膽子,敢來臥底?”
斐劍心中一動,意識到尹一凡拉他這一把的用意可能是要自己相機行事,本來他第一次在“三元幫”總舵見到“四海浪蕩客”時,印象不惡,後來,祝少青見義忘利,投靠“金月盟”,先則疑,繼而恨,現在,卻有所悟,臥底?莫不成這一代怪傑是早有成算而如此作為?……
祝少青栗聲道:
“盟主這話從何說起,卑座不明?”
東方霏雯冷哼一聲,接口道:
“祝總護法,有人發現你殺害秘閘警戒弟子,私開閘門……”
“誰?”
“太上護法!”
斐劍心頭又是一震,所謂太上護法,定指“貅魔”無疑,“天竺八魔之中”,四魔受聘為太上護法,其餘三魔業已先後伏誅,剩下的,僅“貌魔”一人了。
祝少青目光一瞟斐劍與尹一凡,然後哈哈一笑道:
“不錯,本人承認有這回事!”
“金月盟主”陡地起立,以掌聲桌道:
“姓祝的,你意在何為?”
祝少青毫不畏縮的道:
“天皇閣下,你君臨天下的夢該醒了!”
“本座劈了你!”
尹一凡一抬手,道:
“且慢!”
“金月盟主”凌厲的目芒一轉,道:
“孫兄有何高見?”
尹一凡陰冷而緩慢的道:
“他既已承認暗開密閉通路,顯然已有敵人潛入此間,該問明白到底多少敵人潛人,是些什麼腳色,才好作應變之計,否則攪擾了盛典,豈非貽笑武林!”
“金月盟主”一拍手掌,總壇掌令禹其購應聲而人,躬身道:
“卑座參見盟主!”
“免,傳本座金令,大典稍延,總壇弟子各歸本屬,待命行動,外壇代表分別集中,有名有號的來賓,暫請人賓館,由你指揮調配,立即分頭展開搜索,凡來歷不明的人,一概格殺勿論!”
“遵諭令!”
尹一凡回顧斐劍道:
“去,把守廳門,擅自出人者格殺勿論?”
這句話,“金月盟主”等竟聽不出其中的語病,這等於下令封鎖令廳了。
斐劍一彈身,橫在廳門欄外。
總壇掌令禹其昀正在此時奉令出廳。
“哇!”
聲栗人的慘號起理,禹其昀被斐劍一掌劈死當場。
“金月盟主”暴喝一聲道:
“孫一浩,怎麼回事?”
尹一凡所行無事的道:
“誤傷!誤傷!小徒誤會老夫的話了,老夫是命令他外人“出人格殺勿論!”
東方霏雯悽哼一聲,撲向廳門……
斐劍早已無法容忍,苦於時機未至,現在,已經到放手的時候了,雙掌一搶,挾以畢生功力,迎著東方霏雯挾來的轎軀猛劈。
悶哼聲中,東方霏雯倒撞而回。
尹一凡彈身射起,與祝少青並肩而立。
“金月盟主”咬了咬牙,道:
“原來你們是一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