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赫然正是美絕塵環的心上人的東方霏雯,她身後隨着四名絳衣女婢。
東方霏雯會在此時此地現身,的確是他做夢也估不到的事,平靜了許多的心湖,又激起了層層漣漣,他幾乎不克自持。
鏤心刻骨的愛,綺麗的往事,一齊兜上心頭。
他不知道愛她有多深,但他知道要斬斷情絲是不可能的事。
許多人的忠告,在見了她面的剎那,完全煙消雲散。
她過大的年齡,神秘的出身,離奇而近乎殘忍的行為。以及傳言中對她品格的評價……
這些,全被否定了,愛,否定了一切,他動搖了他一度下過的決心。
好在,他此刻的容貌不易被出來,他有機會考慮自己該怎麼做。
她此來何為?
東方霏雯目光一掃現場,當目光掠過他時,他感到有些暈眩,呼吸也迫促起來,但,只是那麼短暫的一瞥,她的目的停留在“血衣娘子”身上。
“血衣娘子”微惑錯愕,可能,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美的女子。
東方霏雯朱唇曼啓,幽幽地開了口。聲音如玉盤滾珠,但卻含有殺氣。
“血衣娘子,你好辣的手段!”
“血衣娘子”獰態不改,冷森森的道:“你是誰?”
“你別管我是誰,只問你這筆血債如何交代?”
“如此説來,你是‘金月盟’的人?”
“並無不可。”。
一旁的斐劍心頭起了一陣悚慄,看來她與“金月盟”關係不淺,而“金月盟”是武林公敵,也是自己敵人,這情況發展下去,自己該如何?
東方霏雯接着又遭:
“你存心和‘金月盟”為敵?”
“不管敵友,老身憑自己意向做事。”
“為何殺人?”
“這些不長眼的包庇老仇人嘴衣人!”
“什麼“紫衣人”是你“血衣娘子”的仇人?”
“不錯!”
“何以見得死者包庇‘紫衣人’?”
“老身追擊‘紫衣人’人屆而逝。”
東方霏雯思索了片刻,冷笑一道:“你做了紫衣人的劊子手……”
“什麼意思?”
“紫衣人與‘金月盟’勢如水火,他故意玩上這一記花招,借你的手,毀這分壇,不過,不論怎樣,分壇被血洗的事實,你要負全責!”
“血衣娘子”窒了一窒,道:
“這責如何負法?”
“血債血還!”
“哈哈哈哈,要老身還血債那可是奇聞了!”
東方霏雯冷極的道:“不是奇聞,事實會證明這句話!”
“老身真有些捨不得向你這天生尤物下手……”
“寬恕敵人,便是對自己殘忍。”
“好利的口!”
“這兩位是貴門上?”
“什麼,這小子不是‘金月盟’的人?”説着,朝在斐劍一指。
東方霏雯的目光,轉到了斐劍面上,淡淡的道:
“朋友是什麼來路?”
斐劍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當下咬了咬牙,改變了聲音道:
“陰魂不散!”
東方霏雯仔細地端詳了斐劍一眼,曼聲道:
“朋友便是不斷改變形貌的‘陰魂不散?”
斐劍一頷首道:
“正是!”心念一轉,接着道:“尊駕在‘金月盟’之內是何身份。”
“這個……只好讓朋友你永遠當作謎了!”
“永遠?”
“朋友欠‘金月盟’的也不少,今夜就一併清償了吧!”
斐劍心頭起了一陣寒粟,自己難道真的要和她動手嗎?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但她的立場已十分明顯,她是站在“金月盟”的一邊,今夜,無凝地她是得訊趕來,如果要避免出手,只有走之一途,可是鳳頭金釵的公案,必須解決……
東方霏雯的目光移向舒盾,道:
“看來你是”紅樓主人’的門人?”
舒眉咬牙道:
“不錯!”
東方霏雯收回目光,轉註“血衣娘子”道:
“尊駕追索‘紫衣人’是為了替‘紅樓主人’報仇?”
“血衣娘子”目中頓現怨毒之光,栗聲道:
“一點不錯!”
“紅樓主人與尊駕是什麼關係?”
“這不用你管!”
“哼,本人也沒有興致來管,這裏一百多條人命,只你兩人抵償,未免大便宜了,‘血衣娘子’尊駕二十年前,即以殺人的手法殘酷而顫武林,今晚,你自己可以嚐嚐你施之於人的手法的全股滋味!”
説完,朝四名絳衣一揮素手道:
“拿下,要活的”
“尊命!”
四絳衣少女恭應了一聲,四人分作兩對,向斐劍和舒眉欺了過去。
場面在四少女欺身之際驟呈緊張,殺機頓時瀰漫全場。
“血衣娘子”似已怒極,厲哼一聲,伸鬼爪撲向東方霏雯。
驚心悚目的場面,在遍地積屍的院中,先後疊了出來。
東方霏雯與“血衣娘子”一搭上手,便是武林中罕聞的殺着。
舒眉挺劍迎上兩名絳衣少女,三支劍如出洞靈蛇,矢矯盤虯,劍浪千層,劍氣撕空,聲勢駭人聽聞。
斐劍心中大感為難,出手還是不出手?
心念未已,兩柄長劍挾疾風迅雷之勢,罩身攻到,他一幌身,鬼魅般閃了開去,兩少女被這種玄奧無匹的步法,驚得芳心一震,立時意識到對方不是好相與,長劍伸縮之間,再次厲辣無匹的攻了出去。
斐劍從容地東一幌,西一閃,兩少女使盡渾身解數,連他的衣邊都碰不到。
東方霏雯與“血衣娘子”一對,打得激烈萬分,看來兩人的功力在伯仲之間,但從氣度上看,東方霏雯還勝了半籌。
盞茶工夫之後,聯攻斐劍的兩名絳衣少女,業已疲於奔命,香汗淋漓,嬌喘吁吁,兩女想不到“陰魂不散”的身手,較之傳言不知高了幾倍,對方自始至終,不曾還手,僅憑奇奧的步法遊走,視這一流的劍術如無物,如對方出手,豈非太可怕了?
斐劍既不願傷對方,但也不耐久磨,冷喝一聲:
“住手!”
這一喝倒生了效,兩女不期然的收劍後躍,其中之一栗聲道:
“陰魂不散.什麼意思?”
斐劍冷森森地道:
“我不想要你倆的命,識相的退到一邊休息去!”
兩少女明知不是對方之敵,但東方霏雯嚴命之下,誰敢退下,另一個道:
“就憑閣下一句大麼?”
斐劍嗤之以鼻道:
“大話?不相信儘管出手,你倆能接本人一劍,本人棄劍束手!”
兩女芳心一動,以自己的造詣,在江湖中很少有敵手,難道連對方一劍都接不下,對方誇此海口,倒真是一個機會,兩女互視一眼,其中之一抖了抖劍身,道:
“閣下説一劍?”
“不錯,也許只須半劍!”
“此話當真?”
“本人一向言出如山!”
斐劍長劍斜斜舉起,冷冷的道:
“本人要出手了,注意!”意字聲中,“屠龍劍”弧形圈了出去。
兩少女也許是太緊張之故,雙雙出劍全力封擋。
“嗆!嗆!”震耳的金鐵交鳴聲中,爆起一片寒星,接着是兩聲驚呼,兩少女長劍脱手飛墜兩丈之外,人也被劍氣迫得退了丈餘,登時粉腮如土,楞在當場,斐劍掃了兩女一眼,目光射向場中。
東方霏雯似被這邊的意外情況所驚,手頭一滯,立時被“血衣娘子”搶去先機,被迫得連連後退,忙定神演三絕招,才扭轉劣勢。
另一連,舒眉與兩名絳衣少女,仍打得難解難分。
斐劍定了定神,思索有關金釵之謎,從“血衣娘子”透露了一半的話中,這紛岐的意念,似乎已有一個頭緒。
舒眉是“紅樓主人;的大弟子,而“血衣娘子”重出江湖是為了“紅樓主人”向“紫衣人”索仇,“血衣娘子”承認鳳頭金釵的是她的獨門利器,照以住的推測,假設“屠龍劍客”是自己生父,“紅數主人”是父親的情人,為了完全獲得父親的愛,或者是某種原因,而下手殺了母親,是極可能的事。
“血衣娘子”説金釵一共兩枚,一枚在她身上,一枚給了她的長女“百靈女孔映紅”,“紅樓主人”用以殺害母親的這一枚,可能得自“百靈女”,而聽口風,“百靈女”似乎下落不明,所以“血衣娘子”風聞,“無後老人”查探金被主人,才出手向他追問金釵的下落。
當然,兇手是:“百靈女孔映紅”也是極有可能的事。
總之,“血衣娘子”母女脱不了干係,“紅樓主人”已死,剩下的索仇的對象,只她母女了。
他又想到“無後老人”,“血衣娘子”否認劫持他,那是誰劫走重傷將死的“無後老人?”
這又是一個匪夷所思的謎。
一聲嬌哼,打斷了斐劍的思路,只見東方霏雯玉容大變,連連踉蹌倒退……
“血衣娘子”狂笑了數聲,道:
“可惜了你這付姿容,與這些奧皮囊同腐!”
東方霏雯厲聲道:
“老虔婆,你使的什麼歹毒暗器?”
“血衣娘子”獰聲道:“這叫做‘飛甲破金’,至多活半個時辰,不過,老身不想你多受苦,還是親手結束了你好!”
兩名絳衣少女捨棄了舒眉,與另兩名同時彈身到東方霏雯身邊,齊齊喚了一聲:“主母!”
斐劍本身就幾乎喪命在“飛甲破金”之下,眼見心上人被這種毒功所傷,即是心疼,又是恨毒……”
“血衣娘子”驀地欺身上步……
四名絳衣女不約而同的出手維護東方霏雯。
“血衣娘子”左掌一揮,右手電抓而出,這一揮之間,三名絳衣少女被震得直盪開去,另一名卻被她一把抓正面孔。
“哇!”
悽絕人性的慘哼聲中,那名被抓的絳衣少女,五官全毀,一張粉面頓成了一片血肉模糊的爛肉,倒地翻滾,一時又斷不了氣,狀況令人毛骨皆悚。
幾乎是絳衣少女被抓的同時,東方霏雯挾畢生功力,劈出了一掌。
“血衣娘子”登時被震退了四五步之多,而東方霏雯在一掌擊出之後,嬌軀驟呈搖搖欲倒之勢。
這滋味斐劍嘗過,妄用真力,使毒勢加速內侵。
“血衣娘子”暴笑一聲,彈身再進,鳥爪電伸,抓向東方霏雯……
“找死!”
暴喝聲中,斐劍閃電欺身,“屠龍劍”挾駭電奔雷之勢劈向“血衣娘子”。
只要是功力已到了某一極限的高手,對於敵方的功擊勢道,不須看,憑本能的直覺便可感覺出來,這是一種很難具備,也很奇妙的感應。
“血衣娘子”覺出攻來的劍勢,霸道得駭人,連想都不想,抽身暴退,這退身之勢,可説快比電閃,但,斐劍的劍勢更快。
驚呼聲中,只見“血衣娘子”停身八尺之外,一件血衣,裂開了半尺長一道口子,鮮血岑岑而下,這女魔慣常以敵人的血,染自己的標記,現在,她自己的血濕染了血衣的前半面,原先的紅白斑塊,全成了殷紅一片。
斐劍側顧東主霏雯,忍不住脱口道:
“傷得怎樣?”
東方霏雯玉靨如紙。汗珠滾滾而下,無力地看了斐劍一眼道:
“你……為什麼要對我援手?”
斐劍五內皆裂,真想揭開自己的面目,把她抱在懷中……
東方霏雯接着又道:
“陰魂不散,我……原本是要殺你的!”
斐劍努力按捺住激動,不使聲音顫抖,平靜的道:
“我知道!”
“那你還要出手救我?”
“因為我要殺她!”
這句話答得牛頭不對馬嘴,但他自己毫無所覺。
東方霏雯居然破顏一笑,道:
“我記住這筆人情!”
“用不着!”
“閣下的功力,出乎我意料之外……”
“好説!”
“我希望你閣下今後勿再與‘金月盟’作對?”
斐劍咬了牙,道;
“這恐怕辦不到!”
東方霏雯:
“看在閣下緩手這一劍的份上,我給你忠告,放眼武林天下,無人能與‘金月盟’相抗衡,與該盟為敵的結果,閣下可想而知!”
斐劍胸中豪氣盎然,沉聲道:
“謝謝你的忠告,但一個意圖以血腥手段君臨天下的屠夫,其下場也是可想而知的,自古邪不勝正,公義永不泯沒!”
東方霏雯似已不支,嬌驅連顫了幾顫,兩名絳衣女子急忙扶住。
斐劍目光無意中一掃,不由侮恨交加、只這與東方霏雯問話的工夫,“血衣娘子”與舒眉業已走得無影無蹤。
這女魔一走,再找她就費事了,鳳頭金釵之謙,又將拖延時日。
他也自慚,把心神全集中在東方霏雯身上,竟然被對方邀走而不發覺。
突地,他想到了一件事,急聲道:
“在半個時之內,能找到一樣東西麼?”
東方霏雯強掙着道:“什麼東西?”
“鐵梟草的解藥!”
“鐵梟草的解藥?”
“不錯!”
“怎麼樣?”
“飛甲破金劇毒,任何人難支持半個時辰以上,那解藥可以解這毒!”
“哦!承閣下指教!”
斐劍到這裏,才醒悟事態的嚴重性,如果半個時辰之內,得不解藥,東方霏雯將玉殞香消,心念及此,不由五內如焚,如果她不幸毒發而死,自己有勇氣活下去嗎?不禁忘形的叫道:
“我説半個時辰這內,半個時辰!”
東方霏雯目露惑然之色,輕聲道:
“可以的!”
“那……太好了!”
斐劍上次被“獅魔”毒殘雙目,東方霏雯極有把握的要使他雙目復明,他知道她必能得到解藥,所擔優的是時間問題,現在這一説,他算是放下懸心了。
但他所表現的關切,卻使東方霏雯主婢困惑不已。因為半刻之前她還要殺他,當然,她作夢也估不到他便是自己全心痴愛的“掘墓人斐劍。”
“閣下,再見!”
東方霏雯擺了擺手,在侍女扶持之下,蹣跚離去。
那被抓的絳衣少婦,已不知何時斷了氣。
斐劍望着心上人的背影,伸手抓向面具,他想露出本來面目,親自照料她,然而,他又忍住了,他想起無數事等着他去辦,而最先要辦的,乃是“劍冢”之內那痴心女子崔婉珍,他覺得自己必須慎重考慮,否則以東方霏雯的善妒,後果是可怕的,他愣在當場,紛亂之中感到莫明空虛。
他左思右想,終於有了決定,下次與東方霏雯見面時,必須澄清她與“金月盟”的關係,和她真正的身份。
如果兩人站在敵對的雙方,後果也是難以想象。
他也想到與自己分道追截“血衣娘子”的尹一凡,自己既已碰上,他當然是一無所獲,雙方約定在武陵山下碰頭。去阻止“天竺八魔”之一的“貅魔”為“金月盟”所練的“陰風隊”,如果讓他練成,那魔焰將更加難以遏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