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劍一怔神,道:
“老前輩……”
“這是你的造化,別問了!”
黑衣婦人口裏説着,又掌朝斐劍肩頭一按,這一按,重如千鈞,斐劍不由自主的坐了下去,“覺非”老和尚的一隻手掌,已貼上了“天突”大穴,他明白是一回什麼事了,但不願意也不行,一股熱流,已灌入穴中,如果他不接納,勢必兩相受害。
於是,他斂神內視,運功接納。
熱流滾滾而入,如烈火焚身,頓時汗出如漿。
盞茶工夫之後,熱流突止,但覺全身清爽無比,真元充盈,有飄然欲之勢。
他翻身而起,朝老和尚恭施一札,激動的道:
“敬謝老前輩厚賜!”
“覺非”老和尚若無其事的道:
“不必言謝,成全你便是了老衲之因,限於根基不同,你無法接受那掌法,只有變換方式,贈你三十年功力。”
斐劍為之張目咋舌,老和尚在輸出三十年內元之後,面不改色,這份修為,的確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名列“武林三皇”,實非偶然。
黑衣婦人道:
“我那義女埋骨何處?”
斐劍肅容道:
“絕命巖穀道之外!”
“是你親手埋葬的!”
“是的,晚輩當時誤以為是敝師姐方靜嫺,墓碑上刻的是方靜嫺,尚未更正!”
“好,難為你了,老身把她移葬九宮山。”
“覺非”老和尚合什道:
“少施主,老衲希望能聽到“附骨神針”案的結果?”
斐劍躬身道:
“如晚輩幸而了斷這段公案,當再來奉竭,老前輩如果沒有別的指教,晚輩就此告辭,並請恕唐突之罪!”
“阿彌陀佛,願我佛慈悲,保佑少施主了老袖之因。”
“晚輩告辭!”
斐劍出得廟外,心中仍是亂烘烘的,他驚訝於此次九宮山之行,結果與事前所想象的完全兩樣,還意外的獲得了三十年功力,與破解“劍冢”外圈的“墨石奇陣”
之法,更值得快慰的是證明了兇手仍是十年前的那蒙面劍客,現在,只要專心緝兇,師門血仇不愁不能報。
但,使他感到懸心的是下半部“半樞寶笈”竟已落入仇家之手,如果仇人再練成了所載武功,加上“劍冢”所藏神兵,天下其誰與敵,談報仇,豈非是近於奢談……
出了九宮山,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在路邊小店略有憩息,打尖之後,回頭北返,目的地是“絕命巖”。
經過數日奔馳,這一天來到了‘絕命巖”穀道之外,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無魂女”的墳墓。
斐劍不期然的折到墓前,當初他誤以為“無魂女”便是四師伯“火帝方允中”
的遺孤,師姐方靜嫺,所以碑上刻的是方靜嫺之名,現在事實既已證明不是,碑文就得改過,於是,他用掌削去原有的字跡,改以指書“無魂女之墓”五個大字。
他同情“無魂女”的遭遇,但也深惡她生前的作為。
在墓前小立片刻之後,轉身向一線天穀道奔去。
工夫不大,來到了“劍冢”寒潭之前,此際正當辰已之交,日尚未當取,這形同巨井的寒潭,一片死寂幽坦,顯得有些陰森迫人。
眼望潭對面靠壁腳的墨石奇陣,與上次來時所見毫無二致,只是上次羣雄畢集,這次是自己孤身一人,相形之下,更顯得神秘而恐怖。
他想,陣中人可能是誰?是猜想中的仇人蒙面劍客,抑是他的傳人或同路人?
想到無數武林人,被廢功拋出陣外,或被擲入寒潭斃命,不由心泛寒意。
自己雖懂得了出入陣式之法,又平添了三十年功力,但是否是陣中人對手,尚屬疑問?”
然而想到師門血仇,豪氣陡增。
他咬了咬牙,舉步便朝墨石奇陣走去……
一聲斷喝,倏告傳來。
“站住!”
斐劍心頭微微一震,想不到此間還隱得有人,當下止步回身,只見穀道進口處的岩石後,現出五條人影,當先的是一個錦袍老者,滿面陰鷲之氣,身後是四名佩劍的黑衣漢子,從對方眼中的灼灼寒芒看來,都是修為有素的高手。
四黑衣漢子現身之後,仍立原地不動,錦袍老者彈身上前,口裏“噫!”了一聲,目光朝斐劍一打量,道:
“閣下敢莫是‘掘墓人’?”
錦袍老者頗為自豪的道:
“老夫‘金月盟’總舵‘神武隊統領王慶侯’!”
“金月盟”三字入耳,斐劍面色為之一變,聲音更寒的道:
“有何見教?”
“請閣下立刻離開此地!”
“要在下離開?”
“正是!”
“為什麼?”
“別問為什麼,老夫是一番好意!”
“哈哈哈哈,奇聞,想不到‘金月盟’竟然會對在下表示好意。”
“神武隊統領王慶侯”老臉微微一變,道:
“掘墓人,不要自作聰明,你且看看地上是什麼?”
斐劍心中一動,定睛望處,只見一溜黑色粉狀之物,從谷口岩石後一路延伸向墨石奇陣,另一邊,環着水潭,也有一般蜿蜒伸向奇陣的另一邊,細一辯認之下,不由駭然大震,栗聲道:
“炸藥引線?”
“不錯!”
“閣下要炸燬劍冢?”
“正是!”
斐劍心念疾轉,顯然,“金月盟”在無法得到“劍冢”藏珍,而又不甘被別人得手的情況下,企圖毀去這藏珍之所,如果奇陣被炸,本應屬師門的奇珍被毀,可能是師門仇人的陣中人也將喪生,自己的計劃將全部落空,象“屠龍劍客司馬宣”
被炸於石碣峯石窟一樣,師門慘案,將成千古疑案……
奇怪的是自己與“金月盟”仇怨不淺,對方何以要點破使自己湊避?
陣中人身手如此之高,難道任由人在奇陣邊緣堆埋炸藥而不予阻止?
前此不久,與該盟“巡察總監高寒山”和手下狹路相逢。對方竟然沒有尋仇?
心念之中,冷冷的道:
“閣下為什麼要向在下示警?”
“因為有人不願意你喪生!”
斐劍一愣神,道:
“誰?”
王慶侯神秘地一笑道:
“你日後自知!”
“閣下不準備相告?”
“是的,目前來便奉告。”
斐劍橫了橫心道:
“如果在下説不許炸呢?”
王慶侯淡淡地道:
“你阻止不了!”
“要炸燬這奇陣的目的何在?”
“避免武林同道不斷地犧牲!”
“金月盟的存心,真的如此正大嗎?”
“信不信由你!”
“如此,在下鄭重聲明,不許炸!”
“辦得到嗎?”
“無妨試試看?”
場面頓呈一片緊張。
王慶侯一揚手,高喝一聲:
“引火!”
四黑衣人分別行動,嗤嗤聲中,兩溜黑煙迅快地向墨石奇陣左右燒去。
斐劍肝膽皆炸,彈身撲向右方……
“退下。”
暴喝聲中,王慶侯族身出掌,一道勁風,以駭電奔雷之勢,卷向斐劍,這一擊勢道大得驚人,斐劍彈起的身形,被震落地,一連兩個蹌踉。
眨眼間,引線已延竄出兩丈之外。
斐劍颼地拔出長劍,挾以畢生功力,向王慶侯罩身劈去,他在九宮山獲“人皇”
以“開頂大法”輸以三十年功力,這一全力出擊,其勢實在驚人。
王慶侯側身一閃。
斐劍一彈,飛射五丈之外,舉掌便朝引燃的火頭劈去……
金刃撕風,劍氣迫人,王慶侯連人帶劍,罩身撲至。
斐劍如不應招,非橫屍劍下不可,一個照面之下,他已察出對方的功力要在“巡察總監高寒山”之上若非自己新增了三十年功力,恐怕走不了三個照面。念頭只是閃電般一轉,幾乎出自本能的,收掌出劍,硬封過去。
“鏘!”
栗人的金鐵交鳴聲中,斐劍退了一個大步。
他確實震驚於“金月盟”竟擁有這多震世駭俗的高手。
王慶侯劍出如風,連環三招,把斐劍迫得倒退了兩丈之遙。
引線黑煙,已冒竄到十丈之外,距離奇陣,已不及十丈,另一邊也統延近半。
斐劍雙目盡赤,一招“投鞭斷流”,挾以畢生功力,狂掃而出,在他甫出道時,這一招曾劈了名氣不小的“崆峒三劍”,也曾一招使“金月使者”斷臂伏屍,而現在,功力又增了三十年,威力之強,可想而知。
一擊之下,果然使王慶侯電退八尺。
就在對方一退之下,斐劍身形似魅,射向那延燒將近終點的火頭。
“掘墓人,你想死老夫可還想活呢?”
暴喝聲中,王慶候快得不能再快的身法,如浮光,如掠影,一下趕越斐劍,回身猛攻,劍氣裂空,發出刺耳鋭嘯,捲起砂石迸飛激射,他似乎已出盡了全力。
斐劍在對方瘋狂的攻勢之下,節節後退。
眨眼工夫,被迫退了五六丈。
火線已到盡頭,但兩人交搏之處,距奔陣不及十丈,仍在爆炸力範圍之內。
王慶候怪吼一聲,一掠十丈。
斐劍見已無法撲滅,被炸已成定局,絕望與極怒交加之下,竟忘了迴避……
王慶候栗喝一聲:
“掘墓人,你真的想死?”
斐劍一看情勢,不由亡魂大冒,彈身電退八丈。
事實,卻大大出人意料之外,火線燃盡,炸藥並沒有爆炸。
如果一切預計的話,別説斐劍,王慶候退身都嫌遲了。
另一邊的火線也已燃盡,同樣,沒有發生爆炸。
這意外,便斐劍緊崩的心絃一馳。
另有一個解釋,陣中人已知陰謀,事先移走或弄濕了炸藥。
王慶候四名手下,不由面面相視做聲不得。
斐劍略一思索之後,彈身便向石奇陣撲去……
“站住!”
王慶候大聲喝道,但斐劍充耳不聞,大步直闖。
如果斐劍要破陣,勢非要用“人皇”’所傳的那一式掌法,震毀陣中某些石筍不可,但限於他的內功心法,是習自上半部‘天樞寶笈’,與一般常軌回異,無法發揮那一式掌法的威力,墨石堅如精鋼,一般掌法摧毀,破陣既不可能,只有按‘人皇’指示的出入陣勢之法入陣了,陣緣,一片水濕,火藥引線至此而斷。
這“反九宮逆五行”之陣,想克之理,與一般常軌正好相反,這就是一般武林中人,無法窺探的奧密所有。
斐劍入陣,連叩三關,毫無異動,但他仍全神戒備,以防陣中人突襲。
轉入第五重門户,照“人皇”指示,已是陣勢的中心點,仍無異狀。
斐劍停下身來,把‘人皇’的指示默湧了一遍,然後舉步再闖。
越是無聲無息,越發顯得危機迫人。
斐劍感到心頭似壓了塊巨石,覺得使人喘不過氣來。
又越兩關,眼前現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洞口上方,兩個斗大的古體篆字:
“劍冢!”
斐劍一顆心突地激盪起來,謎,將要在剎那之間揭曉,唯不知是吉是兇。
望着那漆黑的洞口,陰森,恐怖,神秘,是唯一的感覺。
陣中人何以毫無動靜,莫非他已經挾神兵遠揚,但“金月盟”意圖炸陣失敗,顯然是有人暗弄手腳……
驚在此刻
身側傳來一聲驚“噫!”
斐劍大吃一驚,尚未辯發聲方位,數縷指風,已告如疾箭般猛射而至,從破空之聲,就可體會到指風強勁得駭人聽聞。
在這種情況之下,閃避是萬萬不及,一種功力到了某種程度的高手直覺的應變本能,根本不加思索,身形一塌。
一腳後伸,一足拄地,整個身軀平貼地面,呈飛燕掠波之勢,距地面不及五寸。
“嗤!嗤!”指風從兩尺高外的掠過,撞及石筍,發出“波波!”之聲。”
這種指風,如射中“殘穴”,功力再高也得報廢,看來前此被廢去武功,拋出陣外的闖陣高手,多份是栽在這指風下。
指風一過,斐劍翻身而起。
斐劍又是駭然而震,對方竟是個女子,這與原先的推斷,又截然兩樣,一時之間,他愣住了。
人影輕移,到了較光亮之外,赫然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絕色女子,眉目如畫,肌膚如凝脂,但稍嫌蒼白,想是久居洞中之故,玉靨上罩着一層濃厚的恐怖殺機。
斐劍是驚上加驚,意外又意外,預料中,對方可能是昔年仇家蒙面劍客,或是什麼猛驚人物,想不到竟是一個美豔的少女。
陣中,除了她,是否還有別人?
那女子開了口,聲音冷得怕人!
“閣下好身手,竟然能識得這上古奇陣?”
斐劍向前行了數步,走出陣門,到了洞口之外八尺之處,驚疑的道:
“姑娘如何稱呼?”
“護劍人!”
“護劍人!”
“不錯,閣下報名……”
“掘墓人!”
“哼,好狂!”
顯然,這自稱“護劍人”的女子,以為斐劍這外號是有間調侃,這裏是“劍冢”,他叫“掘墓人”,實在太巧合了。
雙方距離拉近,斐劍發覺對方有一種超塵脱俗的氣質,這種氣質,使人見了頓生一種不容侵犯的感覺,她的美,雖然比不上東方霏雯,但空谷幽蘭盛過牡丹,給人的感受是不同的,她,簡直象是一尊神旨的女神,只能崇敬瞻仰而不容褻瀆。
他幾乎忘了置身何地……
“護劍人”幽幽地再度開了口:
“掘墓人,人自廢功力,出陣去吧!”
斐劍定了定心,冷漠的道:
“姑娘口氣不小?”
“閣下別太自恃,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間!”
“聽姑娘口氣,在下的生死似在姑娘掌握之中?”
“一點不錯!”
“姑娘自號,‘護劍人’?”
“我已説過一次!”
“在下此來卻志有得劍!”
“你不説我也知道,我再説一遍,自廢功力,火速離開!”
“姑娘認為在下就憑一句話而回頭嗎?”
“那你是決心埋骨此間的了?”
“只要姑娘有這能耐!”
“護劍人”冷極的哼了一聲,粉腮上殺氣更濃了。
斐劍心念數轉,道:
“劍冢之中,只姑娘一個?”
“你管不着!”
“姑娘可肯見示來歷?”
“閣下象是發囈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