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劍突然竟會到是什麼一回事了,肅然道:
“尊駕是歐陽夫人?”
“不錯!”
“夫人是指令郎新婚大喜之日被害的事?”
歐陽夫人目中抖露一片恐怖殺機,淒厲的道:
“掘墓人,你與我兒何仇何怨,竟然下這等毒手?”
斐劍冷漠但不失鄭重的道:
“令郎並非在下所殺!”
“狡辯!”
驀地
一個嬌而脆的聲音道:
“他説的不錯,殺歐陽謹的是我!”
隨着語聲,一個美極媚極的紅衣女子,姍姍步入靈堂,她,正是“無魂女”,“無魂女”會不速而至,挺身自認殺人,的確大出斐劍意料之外。
歐陽夫人先是一怔,繼而冷厲的道:
“你……是誰?”
“無魂女!”
“你,殺了我兒?”
“不錯,我殺了他,但仍消不了心頭之恨!”
“你………”
“無魂女”悽愴的一笑,恨聲道:
“歐陽瑾玩弄了我,始亂終棄,另娶別人,婚禮前三天,我曾跪求過他,但他無動於衷,我肚子裏留下了他的孽種……”
説到這裏,眶中閃動淚光。歐陽夫人連退了兩步,驚震代替了原先的殺機。
“無魂女”從身上取出一塊玉佩,道:
“夫人,這是你家的東西,他給我的定情之物.你不會不認得吧?”
“我……我……從得,姑娘你肚子裏……”
“哈哈哈!”刺耳的笑聲中,夾着一聲脆響,玉佩被擲成粉碎。
斐劍向“陰魂不散”一抬手,道:
“老丈,我們該走了!”
兩人出了歐陽宅第,斐劍道:
“老丈,假設歐陽方與‘兩儀書生’勾結,共謀對付‘三元幫’,先以毒藥使‘三元老人’等喪失抵抗力然後下手,得手寶復之後,‘兩儀書生’想獨吞寶笈,如法泡製,先用毒,後做成劍傷,輕而易舉的毀了歐陽方與六弟子,有這可能嗎?”
“極有可能,老夫也是如此想法!”
“兩儀書生住在什麼地方?”
“川邊江頭,巫峽附近。”
“多謝指教!”
“別忙,我們一道去找他!”
“老丈對這件事倒是興致很高?”
“就算是吧,我們得立刻出城,到闢靜些的地方商談一下。
這裏是‘金月盟’勢力範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好!”
出了城,“陰魂不散”朝官道西邊的指道:
“五里外有一個小鎮集,出產最有名的麻刺酒,一般皆以麻刺酒是成都特產,其實道地的卻以五里外這小鎮為最,酒史中名列第九,然以老夫看來,該升三級才好,西京金漿醪,杭城秋露白,相州碎石,長安新豐市,高郵五加皮……”
斐劍對“酒道”毫無興趣,一聽老人如數家珍叨不休亂以他語道:
“想不到‘無魂女’會不速而至?”
“老夫斷定她必來!”
“為什麼?”
“所謂‘無腸公子’”一説,是誑她的,老夫算準她撲空之後,必定聽到有關‘無極寶笈’的傳言而逞奔‘三元幫’,‘三元幫’即已發生意外,她當然與我們走上了一條路,你認為如何?”
“有理,她已懷有身孕,算是歐陽一脈,而她卻殺了歐陽瑾,這事……”
“這種閒事,我老人家可就不作興管了!”
正行之間,“陰魂不散”突地剎住身形,眉頭打成了一個結,喃喃的道:
“此行不吉,麻刺酒喝不成了。”
斐劍訝然道:
“為什麼?”
“我們入甕了!”
“入甕,什麼意思?”
“前有伏敵,後有追兵,非入甕而何?”
斐劍前後了一陣觀望,官道空蕩蕩的,不見絲毫人影,同時,以自己的功力,等閒人休想接近十丈之內,現在視線開朗,五十丈之內,一目瞭然,難道“陰魂不散”有未卜先知之能?抑是他想弄什麼玄虛,心念之中,冷拎的道:
“在下一無所覺?”
“快了,對方快要起身了,目的是你!”
“老丈言必有所據?”
“當然,你看,那不是人來了?”
斐劍轉目一看,果見官道兩端,各有數點黑影,如飛而至。轉眼之間,黑點變成了人,心中疑雲頓起,莫不是這詭秘的老頭弄的花樣?
“來者何方人物?”
“金月盟高手!”
“是老丈安排的!”
“少俠此語何意?”
“嘿嘿,老丈在‘金月盟’中,位居何職,不低吧?”
“陰魂不散”雙目一瞪,道:
“斐劍,你別胡猜亂想.對方此來志在必得,血戰難免,屆時切記要依老夫的話進退,如果不幸而落入對方之手,後果如何?你可以想象得到……”
風聲颯然,為數將近二十的黑衣人,已自兩個方向馳至,把兩個圍在居中。
斐劍對“陰魂不散”的話疑信半,但時間已不容他去思索了。
黑衣人當中,一個獨臂人越從而前,獰聲道:
“掘墓人,我們又碰上了,天下雖大,冤家的路卻很窄,甚是幸會!”
對方,正是在“三元幫”的,奉令來重禮請“三元老人”加盟,而被斐劍斬去一臂的“金月使者”。
斐劍側身背向路邊,左右一掃人來,其中除兩名跨劍老者之外,均是精壯驟悍的漢子,清一色的揹負長劍目光收回,迫注在斷臂使者身上,冷酷的道:
“上次斷你一臂,是為了不使‘三元老人’麻煩,今天,你死期到了!”
跨劍老者之一,向前橫了兩步,向那獨臂使者一擺手道:
“八號你下去!”又轉向另一個落腮鬍子的黑衣人道:“二號,試他一劍!”
“遵命!”
八號獨臂使者退了下去,二號使者拔下長劍,一縱步,到了斐劍身前,嗥道:
“掘墓人,拔劍!”
斐劍殺機罩臉,徐徐掣出長劍,腳下不丁不八,劍尖微向下垂,這使是他那一招殺手劍的起手式。
場面在剎那之間充滿栗人的殺機。
一邊,另一個佩劍老者,面對“陰魂不散”道:
“閣下就是所謂‘陰魂不散’?”
“正是!”
“今天陰魂可能要散了?”
“哈哈哈哈,朋友如何稱呼?”
“金月盟護法,‘天然金魁’。”
“真是幸會,想不到賢昆仲竟然當了‘金月盟’護法,那位想是令弟,‘地煞金鰲’了!”説着,目光向斐劍身旁的那老人一瞟,他的聲音很大,目的是告訴斐劍這兩個黑衣老人,命名是黑白道聞名膽落的“天地二煞”。
斐劍雖已聽清,但由於閲歷淺,不識“天地二煞”為何許人,根本不放在意下。
“天煞金魁”凝注了,“陰魂不散”片刻,道:
“閣下大名?”
“姓名早失,只留下這麼個不雅的外號!”
“閣下與‘掘墓人’是什麼關係?”
“同路人!”
“意思是一同與本盟作對?”
“老夫並沒有這樣説,同行結伴之謂也!”
“也不否認!”
“閣下可知道與本盟為敵的後果?”
“清楚得很!”
“如此最好,三日後你自向本盟西分壇投到,現在你可以走了!”
“對不起,要走得與他一道走,既然同路,不能不講點義氣!”
“要本護法動手?”
“那是沒有辦法的事!”
“你要知道本官手下不可無活口,這點你明白?”
“老夫一向是獨往獨來,這點也請你明白!”
話聲中一道排出勁氣,卷向了“陰魂不散”,“砰!”然一聲巨響,“陰魂不散”馬步一浮,後移了一步,顯然,他的內力較差於“天煞金魁”。
人影一分再合,頓時打得難解難分。
那邊,斐劍與“二號使者”象兩尊石象般對峙,這是意志力的比鬥,只要有一方精神稍懈,致命的攻擊立到,表面上最平和,實際上最兇險。
斐劍面上的殺仇越來越來濃,一股無形的殺氣,也愈來愈盛。
“二號使者”額上汗珠滾滾而澆,手中劍忽地微微一顫,只那麼微微一顫,在高手眼中,已是足以制對方死命的良機。
“地煞金鰲”怪叫一聲。
“一號退……”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聲悽絕人寰的慘號,破空而起,“二號使者”被攔腰斬為兩截,肝腸癟癘,鮮血染紅了黃沙。
每一個在場的“金月盟”高手,齊為之驚魂出竅。
斐劍依然凝立當中,劍尖依舊微向下垂,象是根本不曾動過,只是劍尖粘結一顆珠,欲滴末滴。
所有的黑衣人,僅是暫時的震驚,掣劍在手,陰側惻的道:
“掘墓人,本護法低估了你了,納命來!”
聲落招出,劍氣撕空,發出吱吱刺耳之聲,穩準凌辣,令人咋舌。
斐劍又是那麼一招劍法,以攻還攻。
一陣連珠密響,雙方在一照面之間,劍刃交擊了十餘下之多,足見雙方的劍式,均屬驚世駭俗之學。
劍芒再閃,驚心動魄的場面疊了出來。
斐劍一招劍式,反覆使用,雖是一招,但玄奧無方,威力絲毫不減“地煞金鰲”
出盡所學,竟佔不到半點上風,明見對方所用的只是一招,但卻尋不出任何破綻。
另一邊,“陰魂不散”與“天煞金魁”那一對,一個內力較強,一個身法奇靈敏,打了數十個照面,也是秋色平分之局。
轉眼間,雙方搏殺已經五十招,斐劍奪得了先機,作力猛功,殺得“地煞金鰲”
右脅中劍,登時血流如注,但仍勉力支持,他身後的近十手下,齊齊橫劍以待,只要“地煞”下令,立即羣攻而上。
斐劍愈打愈是驚心,這無往而不利的殺手劍,連用了五十次以上,竟然制不下對方,而自己的內力,卻在與時俱增的消減,那些“金月使者”的身手,個個不凡,如果聯手而上,後果不問可知,但他沒有想到走……
“陰魂不散”身形有如鬼魅,東閃西晃,不得已時才還擊一掌,點來倒是輕鬆,如果他要全身而退,場中可能沒有人能阻止得了他,衡情度勢,所謂雙掌難抵四手,將近二十的生力軍虎禎在側,後果極不樂觀,他突地怪叫一聲道:
“‘掘墓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走哇!”
斐劍心中一動,但沒有的應,仍狂攻不休,似有意要毀去“地煞”。
“地煞”業已到了險象環生之境,但他仍不令羣攻,無論黑白兩道,所有成名人物,多半自珍羽毛,這是武林人的通病、借名甚於借身。
就是這緊張萬分的當口
一上拖拖沓沓的人影,蹣珊而至,左邊一個大葫蘆,右邊一個鼓繃的大布袋,形態滑稽可笑,他正是,“四海浪湯客祝少青。”
黑衣人紛紛朝旁邊閃開,齊齊躬身口稱;
“見過總座!”
“免!”
斐劍聞聲偷眼一瞥,登時氣炸肺俯,想不到武林中一代奇俠“四海浪蕩客”竟然見利忘義,投靠“金月盟”,還做了什麼“總座”,説穿來,只是一個被人牽着走的狗,“金月盟”志在君臨天下,這些敗類,助紂為虐,的確令人髮指。
“陰魂不散”怪聲怪聲的叫道:
“好娃!祝少青,你竟然當上了‘金月盟’的總護法,我為你不齒!”
口裏在喊着,身法仍遊走不停,“天煞金魁”的攻勢更緊了。
“小子,再不走不就得擱下了!”
“陰魂不散”大吼一聲,身形一旋,脱出“天煞”如同幕的劍光之外,再一幌,人已在八丈之外,快,快得令人目眩。
但,他快,“四海浪蕩客”更快,幾乎令人目光難辨,一下子便截在頭裏,揮出一掌,這一掌,勢同怒海鯨波,把“陰魂不散”迫得倒翻頭五丈。
“天煞金魁”長劍適時攻到,間不容髮。
“四海浪蕩客”大聲道:
“金護法,你閃開,本座要親手殺他!”
“天煞”應聲收劍,轉身撲向斐劍,與“地煞”聯手合擊,二煞聯手,情勢倏然改觀,斐劍立感透不過氣來。
“陰魂不散”厲聲大叫道:
“掘墓人”你別逞匹夫之勇,你死了不打緊,我“陰魂不散”卻沒有報仇的人,死也不會瞑目!”
這話便重斐劍心頭一陣激盪。
“天地二煞”發掌攻向“陰魂不散”三個照面之手,“陰魂不散”如同鬼魅的身法,竟然遲滯了。
栗喝夾悶哼以俱傳,斐劍連中三劍,身形連連跟蹌,“天煞”也同時被斐劍在肩背上砍了一劍,登時皮開肉綻,血如噴泉,幾乎栽了下去。
雙方俱是目赤如火,遄如巽血,“天煞”止血之後,挺劍再上“地煞”劍勢已失凌厲,但斐劍內力也已不濟,相形之下斐劍的處境仍十分險惡。
“哇!”
慘嗥聲中,“陰魂不散”被“四海浪蕩客”一掌打得口血飛迸。
斐劍見狀,憤怒欲狂,鼓起餘力,猛出險招,悶哼再傳,“地煞”前胸開了半尺長口子,斐劍也同時中了“天煞”一劍。
“陰魂不散”淒厲的叫道:
“掘墓人”老夫是死定了,你還不走,想同歸於盡麼?小子,你記得你的仇……”
“哇!”又中了一掌,身形搖搖欲倒。
一個“仇”字,如當頭捧喝,斐劍在心裏大叫:“是的,我不能死,不能死!”
口裏栗喝道:“祝少青,我有一天把你碎屍萬段!”
話落,人已在七八外。
“小子,向北,向北邊走!”
斐劍方自一愕,只見“陰魂不散”已栽倒在“四海浪蕩客”掌下。
“呀!”
“四海浪蕩客”身形連退,象是中了“陰魂不散”的臨死反擊。
斐劍心如刀絞,但此刻他那有餘力來援手“陰魂不散”。
只這電光石火的工夫,十幾個黑衣人再度合圍,劍落如雨。
一種生的慾念與怨毒,使斐劍在重傷力竭的情況下,再度奮起,揮出了一招,“哇!哇!”連聲,三個黑衣人倒了下去,其餘的身形為之一窒。
斐劍彈身再起,腦海中已是一片混飩,只牢記着“陰魂不散”的一句話,向北走,至於為什麼要向北走,可就無力去思索了。
暴喝聲中,人如怒矢般追來。
斐劍憑意志力支撐,本能的施展身法,向北面狂奔。
傷勢被牽動,逆血一口接一口的噴了出來,但,他不敢而懈,他明白,只要一泄氣,縱不被對方殺死,自己也將力盡竭亡,而更怕的卻是被生擒活捉。
奔了一程,追兵已迫近身來,他只覺得眼冒金星,意識逐漸模糊。
“完了!”死亡的陰影,襲上了心頭。
眼前,一座橫跨的石拱橋。
遠遠傳來“四海浪蕩客”的喝聲;
“截住他,要活的,別讓他過橋!”
斐劍拚了一絲將斷一殘餘內力,一衝上橋,數道掌風,由後捲來,把他震得飛栽到橋的別一端。
他到了,無法再起來,手腳連動一點點都辨不到,心中仍存着不能的意念,但,生命已到了終程,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