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合上宇塵的檔案夾,楚毅軍狀似可憐地請求道:“凌大律師,這案子你已經穩操勝算了,我可不可以拜託你不要再繼續研究,休息一下喘口氣,然後跟我出去吃頓飯?”男人熱愛工作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也不需要熱衷到當它是個女人,死纏着不放,像怕它跑掉似地。
住後一靠,宇塵幫自己點了根煙,然後調侃道:“如果你不是男人,人家會以為你是我老婆,嘮嘮叨叨,怕我萬一餓死了就沒人幫你暖牀。”
“去你的!這是什麼話!”賞了宇塵一個白眼,毅軍跟着向後一倒,坐進宇塵辦公桌前的椅子裏,“真搞不懂你,工作有這麼好玩嗎?一天二十個小時,你做得不累,我可是看得吃不消!”
眼神突然一黯,宇塵有些冷漠地説道:“你不懂。”那一年離家的時候,他就發誓,有一天要讓爺爺知道,沒有凌家,沒有他那位小新娘的財富與地位,他還是可以闖出自己的成就。如今他做到了!
走出凌家,失去原有舒適的生活,他經歷有生以來最克難的日子。為了省下自己帶出來的每一分錢,他不再坐享山珍海味,也不再睡着柔軟的羽毛牀;租了一間頂樓加蓋的小房間——他除了得學會照顧自己的生活起居,更要計劃如何讓自己身上的一小筆存款變成一大筆的創業基金。
他學法律,不懂經濟,但是他用功地研究、學習,靠着那筆自己從小儲存起來的積蓄,在股票市場大賺一筆。有了創業基金,找上大學最要好的同學楚毅軍,他們合開了自己的律師事務所。想在律師界揚名立萬,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然而憑他的能力,不分晝夜地耕耘,他終於熬出頭,成功了。
現在,事務所已經不再只是當初兩個人的規模,但是,宇塵的目標是成為台灣第一大律師事務所。他不能鬆懈,他要爺爺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
是啊!自己當然不懂!宇塵什麼都藏在心裏不説,他怎麼可能懂呢?除了知道宇塵拋下小新娘離家出走,他是什麼都不知道,自然,他是不會明白宇塵心裏到底有什麼解不開的結。
嘆了口氣,毅軍有些無奈地説道:“宇塵,有些事我是不知道,但是我很清楚,再這樣下去你的身體一定會出問題。當然,如果你喜歡由醫生來強迫你休息不要工作的話,你大可繼續當自己是機器,不眠不休地工作,直到某個零件報廢,然後被人家送進醫院好了。”
神情緩和了下來,宇塵滿不在乎地説道:“毅軍,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你想要我躺進醫院,那恐怕還有得等呢!”
“隨你,反正我又不靠你養,你想壽終正寢,我也無所謂。”聳聳肩,毅軍一副像是自己真的不在意的模樣,不過,他那帶刺的口吻,任誰聽了都知道他真正的心意。
若有所思地揚起唇角得意一笑,宇塵沒有安撫毅軍,反而火上加油地説道:“這就對了!我翹辮子,你也餓不死,而且,還可以順手接收所有的‘環肥燕瘦’,那不是很好嗎?”
天啊!一説到女人,毅軍全身雞皮疙瘩就豎了起來,“名”、“利”加身,期待榮獲自己和宇塵摧殘的女人可謂是難以計數,然而女人對他來説是一道難題,一個就夠他傷透腦筋了,還説什麼左擁右抱、層層圍繞。還好女人對宇塵比較鍾愛,所以只要有宇塵在,那些花蝴蝶通常往好友那兒飛,當然,相對的,宇塵若是不在,自己就要倒大黴了。
明知自己對女人束手無策,還偏説種話來刺激他,這傢伙根本是故意的嘛!
“好?好你的大頭鬼!”眼一瞪,毅軍不滿地自我諷刺道:“你的好朋友實在難為,關心你還要受你的氣,真搞不懂我這麼多事、雞婆幹麼?”
宇塵什麼話也不説,收起桌上的檔案資料,將它們裝進公事包裏。
“喂!你在幹麼?”毅軍不解地看着宇塵合上了公事包,站起身來穿上西裝外套。
彷彿毅軍問了一個很可笑的問題,宇塵揚着眉,理所當然地説道:“你不是要我陪你去吃飯嗎?”
“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宇塵,毅軍一時消化不了他的讓步。
“想吃飯,動作就快一點。”提起公事包,宇塵率先走了出去。
真是難得!不過,這傢伙的習慣也太不好了,下了班,還把工作帶回家?唉!宇塵還真的是貨真價實的“工作狂”。用力地嘆了口氣,毅軍趕忙地站起身來,追了上去。
☆☆☆
又是中秋,圓圓的月兒温柔、雪亮地高掛着天際,今晚,原是一家團聚的好時光,共享歡笑、高談闊論,可是,有着遺憾的缺口,月滿,只是喚起每個人內心裏的哀愁。
望着躺在搖椅裏對着天上的明月發呆的凌顥,若紫不由得一陣心酸。爺爺老了,對宇塵的思念也日重,然而,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盼回他老人家心裏最殷切的呼喚?
走下門廊前的台階,踩過鋪着石子的步道,若紫在凌顥的身旁蹲了下來,“爺爺,露重了,該進去了。”
收回落寞的視線,看進若紫那寫滿關懷的雙眸,凌顥慈祥地問道:“若紫,累了一天,怎麼還沒睡呢?”
“我一點也不累,而且,還有體力再看點書、做點事,倒是爺爺頂着一天的大太陽到郊外烤肉,這會兒應該累壞了吧?”其實這種日子,家裏沒有一個人真的想到出外踏青,可是,為了不讓她強烈地感受到其他人心裏的痛楚,爺爺硬是強顏歡笑,堅持自己想在中秋佳節四處活動筋骨。然而爺爺愈是心疼她,自己心裏的負擔就更為沉重,她該怎麼做,才能找回他要的宇塵?
“丫頭,別看不起爺爺,爺爺人雖老,這身體可不比你們差哦!”
“我知道,因為爺爺每天早上都會出去慢跑,回到家,打打太極拳、整理花園裏的花花草草,每一刻都在運動,體力當然充沛。”凌家的花園不算大,約有十來坪,不過,在裏頭栽植的各式花卉以及盆景,卻不比大別墅裏的百坪花園來得遜色;這裏的每一朵花、每一根草,甚至每一塊泥土,都是爺爺親自呵護照顧,也因此他比大家更有機會接觸清新的空氣。
突然抬頭看向天上的那輪明月,凌顥幽幽然地説道:“若紫,你看,今晚的月色好像特別迷人。”
一句話,揭示了他心裏的渴求,望着他老人家那張佈滿歲月刻畫的細紋,若紫再也忍不住心裏的激動,握住那隻孤獨的老手,她顫抖地輕聲道:“爺爺,我去把宇塵找回來,好不好?”
她就是那麼聰穎,永遠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伸出另一隻手,凌顥反過來握住若紫,不捨地説道:“傻瓜,你這是何苦?”如果當初宇塵沒有離開,他一定會發現能有若紫這麼體貼、細膩的妻子,他是一個多麼幸福的男人。“若紫,爺爺愧對你,當初答應你爺爺要好好照顧你,讓你擁有快快樂樂的每一天,沒想到,卻害你成了活寡婦。”
搖着頭,若紫温柔地綻放一朵美麗的笑靨,故作輕鬆地辯護道:“爺爺,誰説我不快樂?您、爸媽、鬱塵,我有你們這麼愛我的家人,我怎麼會不快樂呢?”鄭重其事地看着凌顥,若紫堅決地再次説道:“爺爺,讓我去把宇塵找回來團圓。”
“不必了,如果他心裏還有這個家,他會自己回來。”即使他曾那麼自信地説過——總有一天,宇塵會回家;但是他心裏清楚得很,想要宇塵回家,那絕不是哄哄小孩,三言兩語就可以搞定。宇塵的自尊心強,既敢走出凌家,就抱着非讓他這個做爺爺的後悔不可的決心,當然,口頭對宇塵來説,也是絕不可能,除非……不!他不敢期待任何的奇蹟出現。
“爺爺,讓我試試看……”
“好啦!夜深了,該進去睡覺了。”站起身來,凌顥獨自向屋內走去。抱着愈大的希望,失望也就愈大,他老了,這般的折磨他承受不起。
難道真的就此放棄,然後教每個人坐等雲開日出嗎?不!明知他老人家痛苦地思念着孫子,自己怎能坐視不管?歲月不饒人,爺爺能有多少的日子可以等,一個十年,又一個十年……即使有再多的日子,沒有結果那又有什麼意義?她不能再繼續向命運低頭,她不能永遠只是被動地盼着、望着,她必須想辦法讓這個家,重回最初的起點,有歡笑、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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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塵,對不起,臨時接到國外客户的傳真,説是貨出錯了,所以趕着打電話到工廠瞭解狀況,來晚了。”一坐下來,若紫就連忙解釋自己遲到的原因。
輕輕地回以一笑,鬱塵搖頭説道:“沒關係!”
招來了Waiter,若紫幫自己點了餐,然後關心道:“鬱塵,剛進學校教書,一切還習慣嗎?”
“還好啦!不過,教的是高中,壓力是比較大。”
“如果受不了,就來公司幫爺爺好了。”
“不好!我跟爸媽一樣,不喜歡那種一天到晚開會開個不停的生活,還是當老師得好,像爸媽一樣,每年寒暑假都可以出國散散心。”
其實若紫何嘗不想過過那種愜意的生活,只不過,宇塵因她離家,她豈能不代他負起責任?!而且,“顥升”是兩位爺爺畢生努力的心血,自己不能不為它的存續盡一份心力。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她為自己定的人生目標是成為一個温柔、賢慧的“家庭主婦”,在家相夫教子,過着平淡卻温馨的家居生活,怎知,天不從人願,讓她成了人家口中的“女強人”。
像是想到什麼似地,鬱塵跟着問道:“嫂嫂,怎麼突然約我出來吃飯?”
“也沒什麼,只是好久沒跟你聊聊。”自從她離開學校,進了公司,使得她和鬱塵從學姊、學妹的生活,一下子變成上班族和學生的差距,她們兩個能窩在一起促膝長談的時間,也變得寥寥可數。
跟着鬱塵大學畢業,因為成績優異直升研究所,而她因為“顥升”的外銷部門成立二年,必須全神的投入,也因此,她們兩個雖然同住一個屋檐下,卻不見得有機會談談近況。現在,鬱塵拿到碩士學位,進了私立高中教書,多了許多時間待在家裏,只是,“顥升”的業務愈來愈繁忙,工作纏身,她可以同鬱塵閒話家常的時間,還是少得可憐。
“是啊!是好久了!”鬱塵也感嘆着。此時,Waiter送上了餐點和咖啡。
沉靜了半晌,若紫這才緩緩地開口道:“鬱塵,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宇塵他會回來?”
“我哥?”十年來,沒人敢提及宇塵這號人物,而對這件事最感內疚的若紫,今天竟然主動提到他?
鬱塵的驚訝,早在她的預料之中,畢竟這些年來,大家已習於用逃避來保護內心裏的傷痛。
“我是在想,事情過了這麼久,也許,宇塵不再計較當初被迫娶我的事。”雖然已經打定主意把宇塵找回來,但是,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安排,她必須好好地考量。如果可以的話,她不希望用到最不好的打算——拿“離婚”當條件交換,因為,她實在不想增添爺爺對自己的愧疚。
“這……”看着若紫那寧靜的臉龐,鬱塵心裏突然有一種説不出的沉重,自己該實話實説嗎?她知道,若紫始終抱着很深的期盼,認為事情總有一天會雨過天晴,但是……天啊!她能告訴若紫其實爺爺、爸媽已經對哥哥不再持有任何的希望嗎?
看着鬱塵那欲言又止的模樣,若紫馬上敏慧地察覺到鬱塵心有難處。
“鬱塵,你不認為宇塵會回來,對不對?”大膽地猜測,若紫輕聲地直説道。
只要看到若紫眼裏散發着堅定的神采,就表示她不容許任何抗辯的決心,鬱塵在心裏默默地嘆了口氣,只好坦白道:“我真的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哥他怎麼想我們也不知道,只不過,爺爺、爸媽已然當宇塵這個人死掉了。”
難怪爺爺不讓她去找宇塵,原來他心裏是這麼盤算着!看來,事到如今,她也只有一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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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紫是沒想過他們會在哪一種場合相逢,但是,她絕不會料到,十年後的再見竟是這樣的一個鏡頭……
“李大小姐,我記得告訴過你,我討厭上班的時候被女人騷擾。”面無表情地看着李盈馨那張堂而皇之地坐在他辦公桌上的屁股,宇塵冷然地説道。他知道自己對女人很有吸引力,但是,認識他的女人也都知道,他最不能容忍女人打斷他的辦公,只不過,就是有那種自作聰明的女人,以為自己會是個例外。
身體向前傾斜,李盈馨伸出她裸露的雙手,圈上宇塵的脖子,然後媚眼一勾,嗲聲嗲氣地抗議着,“宇塵,你怎麼這麼説呢?人家從日本回來,第一個就是跑來看你,你怎麼説得這麼無情?”像凌宇塵這麼獨裁、傲慢的男人,説話難免帶着高姿態,不過,英雄難過美人關,她就不相信他禁得起自己的挑逗。
想用身體誘惑男人的女人不少,吃女人這一套的男人也很多,他不是什麼柳下惠,只可惜,對於觸犯他遊戲規則的女人,他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宇塵先將李盈馨的雙手從頸項上拿了下來,跟着,又將她從辦公桌移回地上,他面不改色地徑自説道:“我更討厭女人當我的辦公桌是張牀,隨隨便便就往上一坐,太不識相了。”
“你……”臉色瞬間黑掉了一大半,李盈馨一時困窘得説不出話來。
“對了!我有一個習慣你可能不知道,那就是我也很討厭重述我説過的話。”也許,他該告訴她自己已經結婚了,免得她硬是撐着那張薄薄的臉皮,死賴着不離開!除了幾個大學要好的同學喝過他的喜酒,確定自己真的結過婚,否則沒有人知道他根本不是什麼黃金單身漢。其實只要有心調查他,並不難發現他是個已婚的男人,只不過人就是那麼容易被外表的糖衣給矇蔽,他沒戴着結婚戒指四處招搖,就當他是獨身,問也不問,一心只想攀上他這隻肥羊,實在可悲。
正當李盈馨不知該如何扳回頹勢,此時助理小姐突然衝了進來。
“凌律師,這位小姐……”瞪着僵在宇塵旁邊的李盈馨,助理小姐馬上尷尬地轉口説道:“凌律師,真抱歉,我不知道你有客人在。”
天啊!她真的不知道那個女人從哪裏跑出來的?她一直以為凌律師的辦公室只有他一個人,所以,當身旁這位小姐説有案子想跟凌律師接洽的時候,她就直接帶着客户往辦公室走,可是,走不到兩步路,就被電話擋了下來,這會兒好不容易把電話解決掉,趕緊跟過來説明一下,卻發現出了紕漏。該死!之前自己怎麼會忘了撥通內線電話詢問一聲?
助理小姐這麼一驚動,宇塵和李盈馨這才發現若紫的存在。
逮着機會,李盈馨立即幫自己找個台階下,“沒關係,我還有其他的事,我先走了。”説着,她趕忙走人。
“凌律師,這位小姐有件案子想委託你。”
“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對着助理小姐點了點頭,宇塵這才專注地迎向一旁的若紫。
看着眼前這位全身散發着靈氣的女孩子,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被牽引着。他沒見過這麼有氣質的女孩子,精緻的五官,沒有搶眼的刻畫,卻深動地畫出協調的柔和之美,不過,她最特殊的地方,在於那麼輕柔的神韻之間,竟有一雙堅毅的眼睛。她不是那種豔麗得教男人一眼就沸騰的女人,卻是一罈會教人痴醉的美酒。
李盈馨的離開,讓若紫終於能正面地看到宇塵,那位她既陌生卻沒有一刻忘記過的丈夫。經過那麼久,人總是會變的,記憶中年輕的面孔、衝動的氣勢,此時已是歷盡滄桑、冷淡自持。
甩去那瞬間網住自己的迷陣,宇塵指着辦公桌前的座椅,公事化地説道:“請坐。”
他已經忘記她了,不過,這也是無可厚非,他不像自己有他的照片,有着割捨不去的痛楚——心疼他的無奈,卻又不忍爺爺他們飽受思念他的折磨。
“謝謝!”從容不迫地坐了下來,若紫客氣地回道。
“請問小姐貴姓大名?”
温柔地迎着宇塵那漠然的眼眸,若紫堅定地輕吐道:“郢若紫。”
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是巧合嗎?當然不是,因為她的神情、態度都告訴他,她就是那位被自己刻意遺忘了十年的妻子。
慢條斯理地幫自己點了一根煙,宇塵似有心若無意地説道:“請説。”
那一刻,當他的眼睛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若紫真的很擔心他不給自己機會,就直接請她離開,不過,他畢竟不再是那位年輕氣盛的凌宇塵,知道她是他法律上的妻子,並沒有當她是個醜陋、噁心的東西,不屑地急着擺脱她。其實她真正該感謝的是,他竟然沒忘了他的妻子叫“郢若紫”。
“我願意跟你離婚還你自由,只是,你必須答應我的條件。”
不錯,説話非常乾脆!像是有着濃厚的興趣,宇塵揚着眉,似笑非笑地説道:“什麼條件?”
“回凌家,跟我扮演一年的夫妻。”
將手中的香煙熄滅,宇塵撫着下巴,盯着若紫那沉靜、温馴的神色,若有所思地説道:“除了可以跟你離婚,你的條件對我還有其他的好處嗎?”
“沒有。”毫不遲疑,若紫坦誠地回道。
“那對你呢?你又得到了什麼樣的好處?”這個條件原則上不算太苛,不過,世界上有那麼便宜的事情嗎?
“一年後,我們離婚的理由是個性不合,我可以得回我的尊嚴。”會用到一年的時間,是不希望爺爺猜到宇塵之所以願意回凌家的真正原因。真相,是很容易傷人的,而她,寧可自己和宇塵的婚姻終止,只是留下一絲絲的無奈,而不再製造其他的傷害。
是嗎?説也奇怪,他並不相信她的理由,可是,他也實在想不到她能得到什麼利益。若説她也渴望得到自由,那麼直截了當地跟他離婚,不是更方便嗎?
“你難道沒想過,也許我並不是真的那麼在意自不自由,畢竟,像我現在這個樣子,結了婚,還不是逍遙自在得很。”
“沒錯,如你所説,你現在跟一個單身漢沒什麼差別,可是,如果有一天你愛上了某個人,你想跟她共組一個家庭,你難道不擔心,我們的婚姻會造成你的困擾嗎?”
的確如此,不過,這一刻聽她説得有些理所當然、不在乎,他心裏竟有一種説不出的疙瘩。
“如果真的是這樣子,到時候再説,也不急啊!”帶着那麼一點點的故意,一點點的意氣用事,宇塵漫不經心地説道。
這會兒,若紫竟然答不上來,看着宇塵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可惡!她那副柔弱的樣子,竟教他心生愧疚!煩躁地又點起了一根煙,宇塵站起身來,將視線移向窗外。其實他抽煙的頻率並不高,久而久之才那麼一根,可是面對她,這抽煙的動作,竟是那麼地不自覺。
漸漸穩住剛剛的慌亂,若紫跟着站起身來,對着立在面前的宇塵請求道:“就當我想盡快與你解除夫妻關係,你可以答應我嗎?”
瞥了若紫一眼,宇塵跟着又將目光轉向窗外的天空,漠然地説道:“我會考慮看看,一個禮拜後給你答覆。”他説不出來心裏到底在彆扭什麼,但是她的話就讓他非常地不高興,若非她條件裏有個一年的約定,他會以為她已經有了情人,所以才會這麼心急。
“謝謝你,那我先走了。”深深地凝視他一會兒,等不到他的道別,若紫這才有些悵然地離去。
直到若紫走出辦公室,宇塵這才緩緩地坐回椅子上。對她,他應該只有厭惡,不是嗎?可是……看着她,自己竟無法產生半點討厭的感覺,是不是……因為經過那麼多年,讓他淡忘了對她的仇視?還是……他迷惘了!
☆☆☆
自己是怎麼了?心煩地站起身來,若紫一下子來到了窗邊,一下子又轉到沙發椅上,接着又坐回了辦公椅,翻着桌上的公文,一個字也進不了大腦。合上檔案夾,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五點半了,再過半個小時,公司就會在一陣喧譁之後,呈現寂靜的狀態,然後,她會留下來一個人繼續努力,可是……她現在卻一點上班的心情也沒有!
明天就是宇塵和她約定的日子,而此時此刻,對宇塵的答案她竟有些莫名的心亂,盼望他説“好”,卻又私心地期待對離婚他會有那麼一點點的猶豫。真可笑!十年前,他瞧不起她,恨不得她從沒出現過,十年後,自己怎能奢望他會有不一樣的感覺?將宇塵還給凌家,是她報答凌家這麼多年來對自己的照顧,她相信,爺爺在天若是有知,一定會同意她的決定,自己不該再如此胡思亂想,可是……
自從那天見過宇塵之後,眼裏總會不由自主地浮出他的身影,為什麼?若紫也不知道!在凌家這麼多年,她從來不提宇塵的事,因為他是每個人不敢面對的傷口,所以宇塵就一直存在她的心裏、她的腦海裏,如今,那小心翼翼收藏的名字,不再只是照片裏那心不甘、情不願的新郎,而是一個英姿煥發的男人,一個舉手投足都充滿着味道的男人,很自然,他就不斷地出現在她的視覺裏。
當她還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對宇塵她有着説不出口的愧疚;漸漸成長,她已經獨立自主,對宇塵她有着濃而化不去的心疼;而今,一個成熟的女性,對宇塵她竟有一種無法理解的在乎,她在意他對她的感覺、他對自己的看法,她渴望扭轉他眼裏的自己,她……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經理!”慌慌張張地衝進了辦公室,心雲一臉抱歉地直點頭道:“對不起,有件事忘了告訴你!”
暫時將籠罩思緒裏的心浮氣躁擺在一旁,若紫不疾不徐地説道:“別急,有事現在説也一樣。”
將手中的Memo遞給了若紫,心雲不好意思地説道:“下午兩點你在董事長辦公室的時候,有一位顏絡欽先生打電話給你,他叫我請你今天下午五點以前務必回個電話給他。”會這麼糊塗,説起來都怪自己那張永遠像垃圾場的辦公桌,當時就怕自己將Memo丟在垃圾堆裏,所以特別把它壓在電話底下,怎知,工作一忙,這一通非公事性的電話就被她給忘了。還好下班之前整理桌面的時候,讓她挪動了那支電話,要不然,這張紙條準是明天早上才會現身。
絡哥?若紫看了一眼Memo上的電話號碼……他在台灣?
“經理,對不起,已經過了五點半,我不知道你還能不能聯絡到他的人。”
若紫對着心雲輕輕一笑,安慰道:“沒關係,他是我的一位朋友,今天沒找到他的人,明天再找他不會介意的。”
“經理,那我下班嘍!”
“嗯!再見。”心雲一離開辦公室,電話也跟着響了起來。此時已過了下班時間,若紫隨手接起了電話説道:“‘顥升’您好……絡哥!當然有空……好,我這就過去,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