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四十分,“真”精品屋的電動鐵卷門緩緩放下。
紀泓武和女同事互道再見,肩掛揹包,戴上球帽,步下店前的階梯就欲到前方不遠處的公車站牌前,等措最後一班公車回周大哥的住處。
黑暗中,一條人影倏地靠近他,並伸手拉住了他。這突如其來的人影教紀泓武嚇了一大跳。
“小武,是我。”
韓仲軒自黑暗中現身,對他綻開一抹温柔無限的迷人笑容。“還記得我嗎?”
原來他還沒有走。剛才在店中,他已認出了他,只是佯裝不知道而已,因為他還有朋友在場,況且這樣的露水之情,一拍兩散是不説自明的定律,一夜之情只是短暫的肉體之愛,常掛心懷只是自找麻煩而已。
韓仲軒見他沉默不語-不覺微感忐忑。“那個那天在公園裏……”
紀泓武輕聲攔截他的話語,説:“我還記得你。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這兩句話讓韓仲軒有種奇怪的感覺,他説話的語調很輕,無形中予人一種柔順內向的感覺,但仔細辨聽才發現他的語調平板,似不帶一絲一毫的情感。
“我想再次擁有你一個夜晚。”韓仲軒婉轉地説出他的慾望。
紀泓武默然不答,他很難一下子就接受他的要求,他是那麼温柔又憐惜地待他,但他亦明白他想要的只是他的身體而已,雖然接受與否對他並沒有任何的損失。
韓仲軒見他不答亦不拒,猜想他大概是默許了,遂上前一步舒臂輕擁着他,朝他停車處走去。
紀泓武沒有抗拒,只是任他輕擁而行。
韓仲軒見狀心情頓時飛揚了起來,走至他的豪華的大轎車旁,開車門讓他坐進去,然後驅車回到他的豪宅。
兩人在牀上一番翻雲覆雨,激情纏綿之後,韓仲軒親吻着懷中之人的額頭與鼻尖,心裏有説不出的滿足和愉悦,這比第一次和他交歡時感覺更棒。低眸看着蜷伏在胸前,閉目輕喘息的他,無限愛憐地親吻着這個“二夜情”的小情人,他決定今晚不再讓他有悄悄溜走的機會。
十餘分鐘後,紀泓武的呼吸漸趨平緩,張開眼即看到正注視着自己的他,接着翻身坐起就欲掀被下牀,穿回自己的衣褲,然後離開。
韓仲軒見狀,只覺得自己仿如電視劇裏,那個愛上有婦之夫的女人般,與情夫倫情纏綿一番後,情夫毫不猶豫就下牀穿衣準備走人,留下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的她,躺在牀上怨幽幽地目送情夫離開。
這個二夜情的小情人簡直比那個情夫還瀟灑,辦完事揮揮衣袖就想走人,對他竟無絲毫的留戀,這簡直重創了他的自尊心。
“別走。”韓仲軒伸手拉住正欲下牀的他,更將他用力拉回自己的懷裏。“我想擁有你久一點。”
紀泓武沒有轉頭,只是輕問:“你還想再要我嗎?”
韓仲軒一愣,接着便一笑自我調侃。“我沒你想的那麼神勇,可以一夜多次郎,我只是想要擁抱你,伴我共枕一宿,可以嗎?”話落,便將他翻轉過來,讓他面對自己。
紀泓武沒有答話也沒有其它的動作,只是靜靜地讓他擁在懷裏。
韓仲軒擁着瘦巴巴的小情人,確定他願意伴自己一宿後,更愛憐地輕吻他的頰、唇和額頭,輕喃語:“小武,你是我遇過最特別的人。”
紀泓武沒有任何回應,何志勇也曾對他説過這樣的話,只是再“特別”也會有變成“普通”的一天,他閉目悄然在他懷裏沉入夢鄉。
未久,韓仲軒也跟着沉入夢鄉。
翌日清晨,當韓仲軒從一場美夢中醒來,卻赫然發現昨晚擁在懷裏的小情人不見了,一伸手,身畔的枕上、被裏似乎還殘留着餘温,小情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他完全不知道也沒有查覺。
此刻,韓仲軒的心情突然變得好沮喪,最後他還猶如被情夫拋棄的情婦般,獨自躺在人去牀空的牀上,哀怨地暗暗自憐。
雖然已知他工作的地點和下班的時間,但接下來的三天晚上,他都有非出席不可的重要應酬,第四天晚上早約好女友共進晚餐,根本沒時間再去找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忍得了那麼久,因為他現在已經開始想念他了,更不由自主地暗暗祈禱,女友當天最好有事爽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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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佔地廣大,規劃整齊,裝溝明亮,鋪陳着最新、最流行的商品,人來人往的百貨公司裏,韓仲軒心不在焉地陪女友李慧芸逛過女裝專櫃,皮包專櫃,最後停佇在珠寶專櫃前。
李慧芸仔細欣賞陳列在玻璃櫃裏,新一代珠寶設計師所設計出來,各具風格,匠心獨具的各種首飾。有的精緻惟美,有的具復古風格,還有的簡單大方,讓人可依其個性和喜好,選購可配戴出突顯個人獨特風格的首飾。
韓仲軒卻盯着一旁男性首飾專櫃裏的一條鑽石項練,白金的練子,十字架造型的墜子,上頭鑲嵌着顆顆透明晶瑩的白鑽,尤其是中心點那顆價值不菲的粉色彩鑽,讓這條項練少了些許的陽剛味,卻憑添幾分柔美的氣質。
這條項練與小情人的氣質十分相配,他戴起來也一定很好看。這一刻,他心裏有個意念蠢動,想買下這項練送給小情人,這也是他第一次想買下如此貴重的東西送給僅有肉體之愛的對象。
“仲軒。”
一聲嬌喚讓他回過神來,韓仲軒轉回頭,微笑問:“什麼事?”
李慧芸問:“這個胸針好不好看?”
韓仲軒審視片刻點頭贊説:“很好看,很適合你。”
李慧芸轉身再對鏡觀照片刻,才取下交給售貨小姐,並取出自己的信用卡付帳。專櫃小姐見狀奇怪地看了佇立一旁,毫無動作的韓仲軒一眼。
韓仲軒當然注意到了專櫃小姐的奇怪眼神,這是他與李慧芸交往之初即約定的事,她概不接受男友贈送的貴重禮物,理由並不是要炫耀自己也有傲人的財力,而是將來分手時,可免除不少麻煩。喜歡的首飾珠寶要歸還,會捨不得;不歸還又是一筆無形的情債,擱在心裏難受,若另結新歡後,拿出來使用又免不了心裏有疙瘩。
在女友結帳時,韓仲軒忍不住又看了那條項練。他真的、真的好想買下它送給他的小情人。
“你在看什麼?有喜歡的東西嗎?”李慧芸將包裝好的胸針收進皮包裏,上前與他並立,看着男性飾品專櫃裏的各類配飾。
“不,沒有,只是看看而已。”韓仲軒舒臂輕摟她柳腰。“還想逛哪裏嗎?”
“沒有了。”李慧芸乾脆地答。
韓仲軒聞言暗暗心喜,現在送她回去再去找小情人,時間上還很充裕。
哪知,李慧芸卻提議道:“我們到頂樓的咖啡廳喝杯咖啡,觀賞美麗的夜景。”
韓仲軒心裏的如意算盤霎時打亂,但心念一轉又想喝杯咖啡也費不了多少時間,應該還來得及在小情人下班前趕到,遂滿口答應。“也好,我們就去喝咖啡吧。”
兩人搭乘電梯上設置在最頂樓的咖啡廳,選定一個視野最好的靠窗座位,各點了一杯咖啡。
咖啡送來後,兩人同時端起咖啡淺啜一口,李慧芸從窗户俯視地面的萬點繁星,灰濛濛的天空讓人難以仰望天際閃亮星辰,只好站在高處看地面的燈星。
韓仲軒注視着女友美麗的側面,李慧芸是某創投公司的副總經理,是個縱橫商場的女強人,平時予人一種精明能幹的形象,但在晚宴場合,她也可以展現出女子温柔婉約的一面,是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理想對象。
但她傲人的成就也嚇退了不少成就低於她的男人,但事實上和她相處過後即知她是個實際、理性又聰明的奇女子,她亦十分明白有錢又有權的男人不等於好男人。他們兩人之所以成為情侶,是因為彼此都看得順眼,個性也滿對盤的,而交往的時間也不過半年而已。
韓仲軒放下咖啡杯。“最近好嗎?”
李慧芸轉回頭,端起咖啡淺啜一口,笑笑説:“還不是一樣,哪有什麼好不好的。我們的工作性質相近,你還容許有出錯、看走眼的機會,我卻得評估精準才行,創投業能資助企業的金額雖然比你們創育業較多,但對企業真正的幫助卻不大,不大受新成立公司的歡迎,因為他們不僅缺錢也缺經驗,需要一個真正的領航者。”
她端起咖啡又淺啜一口。“有人開始批評,若台灣的創投業者只是停留在財務投資的心態,只投資晚期公司,迫不及待等其股票上市,獲利了結,這和未上市盤商有什麼不同,而且創投業漸有‘看大不看小’的趨勢,反而可能忽略了真正有潛力的小企業。”
韓仲軒亦端起咖啡啜一口,笑笑説:“也就是創投公司有這樣的趨向,所以創育公司才能順勢而起,填補這個空白,因為這是個有需要就有服務出現的社會。”
“也是個重利不重義的社會。”李慧芸接口説。
兩人接着又交換了一些工作上的心得,像如何協助創業家建立網路公司,或“舊經濟”世代公司建立網路事業;進而透過上市,被大公司收購等方式,為這些網路公司和他們自己創造豐富的財富。
當話題從工作轉至其他方面時,韓仲軒腦中不禁浮上一個蒼白少年的俊美臉龐。他下意識看手錶一眼,都已經快十點了,雖然還不算晚,但離他下班時間只剩半個多鐘頭,如果現在打發女友回家,應該還趕得及吧。
李慧芸見他頻低頭看手錶,神情微露焦躁,不禁問道:“怎麼,你還有其他的事?”
韓仲軒聞言心頭一驚,但心念一轉笑説:“今天是世爵他女朋友的生日,要我過去熱鬧、熱鬧一下。”
李慧芸美眸一轉,略略思索微笑説:“我也可以一起去嗎?反正也沒其他的事。”
她的話讓韓仲軒愣住了,做夢也沒想到她會這麼説,若真帶她一起去的話,謊言一下子就拆穿了,無奈之下只好打消去找小情人的念頭,於是假裝低頭認真地看手錶,然後對她露出尷尬的笑容。“對不起,我看錯了日期,應該是下個月才對。”
本想收拾皮包跟他一起走的李慧芸,聽了他的話只好又把皮包放回去,端起猶剩三分之一杯的咖啡淺啜一口。
韓仲軒看着窗外的夜景,想念着他瘦弱纖柔的小情人,雖然給了他一張名片,也親眼看見他把名片收進皮包裏,可是他也明白,小情人一定不會和他聯絡的。思及至此,他忍不住重嘆口氣,自己就像長夜裏孤枕難眠的怨婦般,望穿秋水,只盼情夫回眸一顧。
李慧芸聽見他那不小的嘆氣聲,不覺心頭疑心暗生,向來瀟灑、自信,具王者氣質的他,今日為何這般唉聲嘆氣?於公,他是美國知名創育公司在台負責人,擁有台灣分公司的至高權力,總公司在美國加州,上司天高皇帝遠的管不着他;於私……難道是感情方面的問題。
思及至此,李慧芸心情不由一沉。交往半年以來,説兩人是情侶倒還不如説是朋友,只是比一般的朋友更加知心一點而已。而且,她也曾用心觀察過他,發現他看女人的眼神十分君子,不像有些男人,會對美麗且身材姣好的女人露出邪狎的目光;不過他常常會在無意中,以一種奇異的眼神看男人,難道……
李慧芸不禁秀眉微皺,冷掉的咖啡有點苦,看來她得合理懷疑,小心求證了。
???
再次邀約小情人回家與他共度激情纏綿之夜,已是四天後的晚上了。
韓仲軒與女友約會過後的次日,前去精品屋找小情人時卻撲個空,當天紀泓武正好輪休,接着他又連續兩天有重要應酬。直到第四天晚上,他才排除萬難去會他的小情人,而這一星期當中,一如他所預想般,小情人一通電話也沒打過,見面時依然沉默如昔,對他一點也不熱絡,小情人冷淡的態度重挫了他傲人的自信心。
如此一來就更令他懷疑和焦慮,小情人年紀雖小,卻比他以前交往過的任何人都更難以取悦,韓仲軒又想起那條白金鑽石項練,如果買來送他,不知他是否肯高興地對他笑上一笑。
激情過後,紀泓武也一如前兩次,歇息好一會之後就欲起身離開,豈料一個翻身尚未坐起之時,一條健臂樓上他的腰。
韓仲軒將欲離開的他又擁回懷裏,靠上去輕嗅他發上的香澤,他的瀟灑讓他亂了原有的步調,這是他第一次想和一個人進行多次的身體之愛,甚至想一直持續下去,也想和他進一步進行情感交流,只是他無法……
韓仲軒沉默地擁着他,良久才説:“小武,對不起,我——無法給你任何的承諾。”
背對着他的紀泓武,聽見這話時,內心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只是淡淡地説:“我知道。”
紀泓武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這段露水之緣僅至今晚,過了今晚兩人又重回自己的軌道,不會再有任何的交集了。還是成熟的大人處世圓融,能以委婉的方式告訴他結束的時候到了,今晚是最後的温存。
翌日清晨,韓仲軒一個翻身,無意識地睜開眼睛朝前方看一眼又合上雙眼,但旋即又睜開眼並掀被坐起。
小情人又走了,瞄了牆上的掛鐘一眼,才五點十分,窗外的天色才矇矇亮而已,探手入被試試温度,被下已無餘温,他到底走多久了?
此時,韓仲軒突然有種感覺,覺得小情人就像吸血鬼般,從來都不曾待到早上,似乎害怕白天的來臨一樣,仿如逃避陽光似的,只能在黑夜裏行動。
雖然同性戀情本身,就有如無法昂首闊步於白晝陽光之下的吸血鬼般,但也沒必要在一夜激情過後,這麼瀟灑地離開,連一個早安之吻都吝於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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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休二日的週末下午,韓仲軒和李慧芸卸下平日西裝筆挺,整齊嚴肅的專業形象,兩人皆是一身輕鬆的休閒裝扮,一起到電影院觀賞一部好電影,抒解身心壓力。
兩人從電影院出來,韓仲軒温柔地擁着她。“等會想去哪裏?”
李慧芸看看手錶,現在去吃晚飯還太早,思索片刻才説:“陪我去書店逛逛吧,我好久沒去書店走走了。”
韓仲軒欣然同意。
兩人走在人羣熙攘,人來人往的行人道上,韓仲軒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迎面走來。
紀泓武沒想到會在街頭與他巧遇,兩人目光短暫相交後,他把視線移向他身畔的女子,一個成熟嫵媚的絕色佳人,與他真相配,是郎才女貌的典型。他欣賞、讚歎卻不感到嫉妒,這樣的一對壁人才符合世人的期待和認同。
兩人面對面擦身而過,走了數步遠後,紀泓武忍不住停步回頭看他,那三夜裏他是個好情人,熱情而不粗暴,自己並不後悔獻身於他,雖然兩人沒有情感的交流,但至少滿足了他心裏那一點點“我是被需要”的虛榮感。
紀泓武停步數秒,轉回頭又繼續向前走。
這時,與他背道而行的韓仲軒忽然停步回頭看,雖然行人如織,但他卻能迅速地定視在那漸行漸遠,身形纖瘦的小情人身上。
這一刻,韓仲軒原還不錯的心情突然變得沉重,更不自覺感到心虛。他做夢也沒想到偕女友出遊,會在街頭與他不期而遇。小情人心裏會怎麼想,生氣了嗎?
李慧芸見他停步也跟着停下腳步,跟着他回頭看,待見並無異狀才問:“你在看什麼?”
韓仲軒回神忙掩飾。“沒什麼,好像有個人十分面熟,可能是我看錯了,”話落,擁着女友,“我們走吧,你不是想去書店逛逛嗎?”
李慧芸偏頭抬眸睨他一眼,他的神情有點悵然,語氣也有些沉重,剛剛一切都還很輕快的,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轉變得如此迅速?她百思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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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街頭的公車站牌前,有數個夜歸人正在等公車。
“小武,到我家一起喝杯咖啡吧。”韓仲軒站在紀泓武的身邊,低聲詢問着。
單肩掛着揹包,頭戴球帽的紀泓武,只是面向大馬路,和其他候車人一樣,靜靜地等待公車到來。
韓仲軒見他不答,又緊接着問:“那到我家喝杯果汁,聊聊天可好?”
紀泓武依然沉默如初,連轉眸看他一眼也沒有。
片刻,韓仲軒見他依然不予回應,不覺微感心急,再輕問:“到我家坐坐就好?”
紀泓武還是不答話。
韓仲軒更急了,若不是旁邊還有六、七個候車的人,他早就動手拉人了。儘管心焦如焚,他還是綻開一抹迷人死不償命的微笑,繼續問:“那到我家喝杯小酒,如何?”
他此話一出,立刻引來眾人的側目,從剛才起這個衣冠楚楚,英俊挺拔的帥哥,就不停地邀約同在候車的少年和他回家,幾乎每個人都已覺得他有點可疑了,現在竟然還聽到他想找未成年的少年到他家喝酒,是不是有什麼不良企圖呀?
“喂,你聽到了沒,他竟然邀未成年的少年和他回家喝酒耶。”
“是啊,他是不是想對人家怎麼樣啊。”
“你看我們要不要報警啊。”
“這個……要這樣嗎?”
雖然路燈不甚明亮,旁人的低語聲也不大,但韓仲軒還是看見了他人投視而來的奇異目光。聽見他們的低聲竊語,可是小情人卻無任何回應,依然沉默不答,讓他無計可施。
一會,公車到站,紀泓武和其他乘客一起上了公車,站在面對他的走道上,拉着吊環,看着猶佇立在站牌邊的他,心裏不解他為何又來找自己,不是已向自己做了暗示,兩人該結束了嗎?他不懂,真的不懂他的想法,大人的心思或許比較複雜難懂吧。
若説自己對他毫無眷戀,那是自欺,他也察覺到自己對他已產生了那麼一點點的情愫,如果不是他那樣的暗示,他可能會沉默地保持兩人這樣的關係,繼續接受他的要求。
可是那天街頭的偶遇,他擁在身畔那成熟婉約的美麗佳人,兩人如果這樣繼續下去,不由讓他想起雙親自誤誤人的婚姻。他不在乎自誤,因為這世上沒有人在乎他,他卻不想誤他,誤了他幸福的人生和將來的美滿的婚姻。
韓仲軒眼睜睜地看着公車駛離,他有一種想哭的衝動,為什麼小情人對他不理不睬,甚至連斜眼看他一眼都沒有,最後還搭上公車揚長而去。
最後,韓仲軒一發狠連忙將車子駛離停車位,決定要去追公車,待小情人下車後,上前再接再勵。
公車沿路一站站的停,上車的人少,下車的人多,但始終不見小情人下車來,韓仲軒只能耐着性子,一站站地跟。
十字路口前,行駛在他前面的一部轎車煞車燈猛亮,韓仲軒也只好跟着踩煞車,抬眼一看,原來是黃燈亮了,前面的轎車準備停紅燈了。但是公車卻沒有停下來,反而加速通過路口,這讓韓仲軒看傻了眼,若想超車去追的話,勢必變換車道,可是才這麼一會的時間,旁邊的車道都已停滿了等紅燈的車子,連號秩燈都已變換成禁止通行的紅燈了。
韓仲軒只能無奈又氣惱地看着橫向通過的車潮,而公車早已不見了蹤影,他不禁怨恨起前面的車子,為什麼它要在黃燈的時候就停車,而不加速通過呢,假如他現在開的是戰車,一定毫不猶豫就把前面那輛壞事的車子壓成鐵餅。
???
隔了兩天,韓仲軒來到“真”精品屋,假借觀看物品時,四處搜尋小情人的身影,但都不見他在店中,心想他會不會正好在儲貨間忙着,他東晃西逛了一個多小時,連女店員都覺得這個帥哥有點可疑了。
女店員忍不住上前詢問:“先生,如果您一時找不到合意的東西,本店也可代為訂購。”
韓仲軒一聽就知女店員對他起了懷疑,遂笑笑説:“我想請問一下,紀泓武今天是不是休假?”
女店員一愣,接着搖頭。“不,他離職了。”
“離職”二字仿若晴天霹靂般,讓韓仲軒愣了數秒才回神,更急急追問:“他為什麼離職?什麼時候的事?”
女店員雖覺他的反應有點奇怪,但也據實回答。“他昨天離職的,説是他哥哥生病了,他要回家照顧哥哥。”
韓仲軒眉頭微蹙,雖然覺得有點古怪,兄長生病為什麼要他去照顧,是隻有兄弟相依為命嗎?思忖片刻,他向店員詢問:“有他的電話和聯絡地址嗎?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他。”
“這……”女店員略略遲疑才拿出聯絡電話和地址給他看。
韓仲軒忙抄下,然後走出精品屋站在路旁,用手機打了他家的電話號碼。
“喂。”對方是個年輕的女子聲音。
“請問紀泓武……”
“這裏沒有這個人。”
“卡嚓”一聲,電話被掛了,韓仲軒無奈地收起手機,為什麼會這樣呢?
昨天是他的生日,女友李慧芸訂了餐廳請他吃飯,他無法不去赴約,僅差這麼一天,他再度失去了他。他本以為找到了一個可以持續關係,甚至可以交付情感的伴侶,然而美夢總是短暫的。
佇立街頭看着車子一輛輛駛過,韓仲軒心裏有説不出的難過,悶悶的,好像失去了最寶貝的東西般。
???
韓仲軒懷着極度悵然的心回到他的豪宅,走進客廳把車鑰匙往桌上一扔,從酒櫃裏取出一瓶威士忌,拿過酒杯斟了半杯,然後仰首一口飲盡,接着再斟滿一杯置於桌上。整個身體仰靠在柔軟的椅背上仰看天花板,心裏除了懊喪還是懊喪。
不知過了多久,屋前一陣亮光閃過,接着汽車駛進庭院,然後是關上車門的聲響。
伍世爵拉開大門走了進來,看見好友攤在沙發裏,面前的桌上擺着酒瓶和一杯斟滿的酒,於是徑自取來一個杯子,拿過酒就自斟自飲了起來,待見好友一臉頹喪的表情,才問:“你怎麼了,和李慧芸吵架、分手了嗎?”
“我又失去了他。”韓仲軒雙目直視前方,緩聲答話。
伍世爵看他一眼,不甚瞭解地問:“失去了誰?”
“小武。”韓仲軒坐直身子端過酒杯,一口就是大半杯。
是精品屋那個很秀氣的少年,伍世爵不甚在意地説:“他不是在精品屋上班嗎?到那邊去找他不就得了。”
“他昨天辭職了。”韓仲軒的心情沮喪到了無法自已的地步,卻只能在家借酒澆愁。
“昨天?”伍世爵注視他片刻,淺啜杯中濃烈香醇的威士忌。
“我向店裏的女店員要了他家的電話,可是接電話的女孩卻説她家沒有這個人。”韓仲軒接着把那天追公車,卻追丟了的事説給好友聽。
伍世爵只是靜靜聆聽,用冷靜的頭腦替煩惱的好友分析情況。
“這樣的他,不得不令我心生懷疑,他是不是現代狐仙,或無法走在陽光下的吸血鬼。”韓仲軒心裏對小情人的所作所為,完全無法理解。
伍世爵聽了故意湊上前,拉開他衣領仔細察看他頸項。“什麼吸血鬼?我倒也沒看見你有被咬的痕跡。”
話落,停頓片刻看着他説:“你這麼對一個半大不小的大孩子念念不忘,讓我很懷疑你是不是開始有戀童傾向,還是你真的是因性而愛,對他產生了真感情,抑或你真印證了那句‘人性本賤’,愈是得不到的愈是想得到。”
“也許都是吧,不過好像也不是這樣。”韓仲軒也不知自己是怎麼回事。“人道:知人難,知己更難。愛情是一種偶然、機緣,更是無跡可尋,無規則遵循,愛情雖然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卻是極大的挑戰,再怎麼天縱奇才,也可能在愛情上栽大跟頭,自毀毀人;再怎麼微不足道的人,也可能因愛情而偉大,豐富人生。
“也許他真是我命運中汪定的那個人,否則我不會時時刻刻都想着他、惦着他,一天不見他就好像什麼都不對勁,可是我們明明只有那樣膚淺的愛,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搞的,説不定愛情之魔已依附在我身上,我需要他來解救我。”
伍世爵聽了不禁翻白眼、猛搖氣,好友已經走火入魔了,還什麼愛情之魔附身,虧他在美國那樣重視科學實證的國家受了十幾年的教育呢。不過,也許是同性戀者真愛難尋,碰上了就更加珍惜。
兩人沉默着各自淺啜杯着的醇酒,一會,伍世爵開口問:“你是不是對他説了什麼不該説的話?”
韓仲軒一愣,不解地説:“你為什麼會這麼問?”
伍世爵眼眸微轉,分析説:“第一次是你看上了他,他也沒拒絕,於是兩人有了一夜情;第二次你拼命找他,卻是在意外下偶遇,他也沒拒絕;第三次他不是也沒拒絕嗎?可是第四次他為什麼會不理你,然後辭職讓你找不到他,所以我猜想你是不是對他説了什麼,他才躲着你。”
“我?”韓仲軒開始心慌和害怕,並努力回想自己到底曾對他説過什麼話。好一會,他才略感忐忑地看着好友,遲疑地説:“那天結束後……我對他説……説我無法給他任何的承諾,然後他回了一句‘我知道’。”
“你暗示他該結束了?”
“不是的!”韓仲軒急聲説:“我真正的意思,是我跟他只能維持暗夜情人的關係,暫時無法給他更進一步的承諾。”
伍世爵看着他眉頭微皺,問他:“你有對他説明白嗎?”
韓仲軒愣愣地搖頭。“沒有,因為他説他知道。”
“白痴!”伍世爵突然大喝怒斥一聲。“你那句話任誰聽了,都會解釋成暗示分手的話,你們的關係只建立在一層猶如薄冰般的肉體之歡,就算有厚實心靈之愛的情侶,若有一方説出這話,另一方也會解讀成分手,因此當你這麼説時,他當然會説‘我知道’,知道應該要結束了。”
“我……”韓仲軒愣住了,好半晌才吶吶地説:“可是我以為他明白我真正的意思,我沒想到……”
“笑話。”伍世爵繼續怒罵他。“連你肚子裏的回蟲都不見得知道你腦子在想什麼,他怎麼可能知道你的心意。”“這麼説來,是我説出讓他誤解的話了。”韓仲軒好自責、好後悔,只是再多的自責與後悔,都無法挽回失去他音訊的事實。
“如果能再見到他,我一定會把話説清楚的。”韓仲軒低下頭,雙手交握頂着額頭,神情黯然,嗓音微啞。
這是第一次看見好友為一個人如此黯然神傷,伍世爵也沒有好方法幫他找人,只能拍拍他肩膀,安慰他:“如果真的有緣,你們一定會再相見的。”
“是嗎?”韓仲軒不敢抱太大的希望,畢竟人海茫茫,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