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公子將珠寶一件件拿出來點數,夜明珠,寶石,翡翠等,更難得的是一柄綠玉如意,通體晶瑩,一看就知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江南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這主僕兩人雖然懂得一點武功,卻未免太沒有江湖經驗了!俗語説,錢財不可露眼,何況這等稀世奇珍?”心念一動,便想進去勸告他。
那小廝道:“公子,你可得多加小心。只怕這店子裏便有壞人。”文公子道:“你看出可疑來了?,,那小廝道:“今天碰了我一下的那個客人,鬼頭鬼腦的,便像是個小賊。你瞧,我被他碰了一下,幾乎跌倒,豈不可疑?”
文公子道:“誰要你多嘴,我自會小心!你説的那廝雖然像個小賊,但我看他本事有限,要防備的是另一些人,這小賊嘛,卻不必放在心上。”
江南一聽,氣往上衝,心道:“我一番好意,倒給你們疑是小賊,真是豈有此理!好呀,你的東西就是給人偷光了,也不管我的事。反正你們有錢,我倒巴不得你給人偷了。”
江南一氣之下,立即離開,忽聽得有極輕微的悉索之聲,江南一聽,便知是有輕功極高明的夜行人埋伏在暗處。
江南雖然決定不管,但聽到了這個聲音,卻又替那文公子擔憂,想道:“具有這樣輕功的人,武功也定然非同小可,他若然只是要偷東西,我可以不管;但他説不定會刀傷事主,這我就不能不管了。不如去看看是什麼人,警告他一聲,勸他只偷幾顆珠子也就算了吧。”
江南想得天真,但他自己卻以為這個想法很不錯,主意打定,便循聲覓跡,去找那在暗中埋伏的夜行人。
朦朧的月光下,忽見有兩條黑影竄了出來,一看卻是兩個光頭,江南怔了一怔,定睛一瞧,幾乎驚得失聲呼喊!
那兩個和尚見了江南,也是一怔,他們立即搖手示意,叫他不要出聲,隨即便走過來。
你道江南何以如此吃驚、原來這兩個和尚非比尋常,竟是少林寺中的大雄、大悲兩位撣師,這兩位禪師名列少林寺十八羅漢之中,武功高強,那是不消説了,他們的戒律精嚴,言行不苟,也是出家人所欽佩的。要不然他們怎能號稱“羅漢”。江南認出他們,這份驚奇真是難以形容,心中想道:“難道這兩位高僧,竟也會來作賊?”
大雄禪師打了一個手勢,江南滿腹疑團,卻不能張嘴説話,悶得難受。
大悲禪師把手一招,院子裏那株梧桐樹上,忽地又跳下一個人來,這人的輕功甚是高明,嚴如一葉墜地,落地無聲。江南一見,更為驚詫。
這人與江南上下年紀,不是別人,正是蕭青峯的大弟子崔雲亮。蕭青峯以前曾在陳家教書,江南最初學武,就是當蕭青峯教陳天宇的時候,他在旁邊觀看,偷偷學的,故此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蕭青峯這一年來隱居青城山授徒,江南也曾去探望過他幾次,蕭青峯的徒弟,他都相熟,尤其與崔雲亮交情更好,彼此一向以兄弟相稱。
崔雲亮輕輕拍了江南一下,用手一指,江南一看,他手指方向正是自己所住的那間房間,江南登時會意,和崔雲亮再上屋頂,但見遠處黑影綽綽的,一時間也分別不出有幾個人,但以江南的武學造詣,卻已知道今晚來的盡是武林高手!
江南帶崔雲亮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了窗户,笑道:“現在可以説話了吧?崔老弟,這是怎麼回事?”
崔雲亮在他耳邊説道:“小聲點兒,你別忙着問我,”我先問你,你窺探了那個姓文的房間,看見什麼來了?”
江南道:“看見他有滿箱珠寶,我眼都花了,只是夜明珠,就有幾十顆!還有珊瑚樹和玉如意,我雖然不懂珠寶,但依我看來,拿西藏土王的貢品與它相比,土王的貢品只能算是一堆垃圾!”陳天宇的父親陳定基曾做過薩迦宣慰使,所屬土司和藩王的貢品都由他接送上京,故此江南也曾見過那些貢品。
崔雲亮知道江南喜歡吹牛,但即算拿他的話打個折扣,那箱珠寶亦已價值不菲。臉上現出笑意,説道:“這麼説來,大約我不會虛此一行了?”
江南驚奇之極,連忙問道:“這麼説,你和那兩位禪師,當真是為了這姓文的珠寶來的麼?也好,若是你們,我可以放心了。就不知另外的那些人聽不聽你們的話?”
崔雲亮聽了他這頓沒頭沒腦的説話,愕了一下,問道:“什麼放心不放心的?我可不明白你的話!”江南道,“我想你們最多是要偷他的珠寶,決不會傷人,是麼?”崔雲亮彎下腰來,揉着肚子,極力忍着,這才沒有笑出聲來。
江南道:“怎麼?我説錯了麼?你為何如此好笑?”崔雲亮站直身子,歇了一會,緩過氣來,這才説道:“罪過,罪過!江大哥,你懷疑小弟作賊,也還罷了,怎的會疑心到少林寺那兩位高僧,也是貪圖珠寶的賊人?”
江南道:“是呀,所以我才覺得奇怪,依你之説,若然他們不是為了珠寶,卻到這小店來作什麼,還有那些夜行人呢,他們又是為了什麼來的?”
崔雲亮道:“江大哥,你是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了,即算我們要搶那少年的珠寶,用得了這許多人嗎?更何須驚動少林寺的高僧呢?”
江南賭氣道:“我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怎知你要幹什麼勾當?好啦,你既然給我這個悶葫蘆,只有請你為我剖開了。”
崔雲亮笑道:“好,你不是外人,我都告訴你吧,等下還要請你幫忙,你可記得盂神通那個弟子姬曉風?”
江南道:“天下第一神偷姬曉風,哈,這個人我怎會不記得?他的師父孟神通在生之時人人憎恨,可是這個姬曉風卻似還有幾分可取。”
崔雲亮道:“呸,有什麼可取?想不到你對他倒有好感?”江南道:“他偷點東西,無傷大雅,卻給人們增添了不少茶餘飯後的談資,這不也很有趣麼:何況他又沒有偷到你的頭上,你這樣恨他作甚?”
崔雲亮道:“若是偷到我的頭上呢?你幫不幫我?”江南笑道:“我當然幫你。可是你有什麼東西值得姬曉風來偷?好啦,閒話別扯得太遠啦,姬曉風與你們今晚的行動又有什麼關係呢?”
崔雲亮道:“姬曉風曾偷了少林寺的三卷武學秘籍,你可知道?”江南笑道,“我當然知道,這件事情是發生在孟神通與唐大俠千嶂坪之會之後,千嶂坪之會,我也有參加,那時你還未曾出道呢。”
崔雲亮道:“可是這幾年來你在家裏抱兒子納福,外面的事情只怕就不大知道了。”江南聽他提起自己的兒子,不由得一陣神傷。但崔雲亮正在説到題目,江南不想打斷他的話柄,只好先把自己的事情擱起來。
崔雲亮道:“這幾年來少林寺到處派人去搜查他的蹤跡,各大門派也都留意他的消息,可是總沒法子捉到他。這也還罷了,不料那姬曉風在少林寺得手之後,偷痛大發,你不找他,他反來找你!最近這兩三年,各大門派幾乎都曾受到他的光顧!”
江南笑道:“你們青城派也受到光顧了?”崔雲亮道:“正是那可恨的姬曉風,他把我們辛掌門一本新著的劍譜偷去了。”
青城派號稱中原四大劍派之一,現任掌門辛隱農更是個傑出的人材,他將本派劍譜重新整理,加上自己的心得,寫成了青城劍法一十八篇,想不到在新著殺青之日,就給姬曉風偷去,姬曉風還留下“借帖”,公然簽上了“借書人姬曉風”六個大字,把辛隱農氣得幾乎破了肚皮,因此派出門人,協同少林派到處搜查姬曉風的蹤跡。
崔雲亮又道:“還有華山派的一本五行拳拳經,峨嵋派的一本練功秘策,倥侗派的一本奇門點穴訣,都是給姬曉風偷去的,其他一些不大重要的還未計算在內。因此現在各大門派都聯合起來,要捉拿這個膽大妄為的偷書賊。”
江南笑道:“這個姬曉風真有意思,據我所知,皇宮大內的寶物他也偷過了,哈,如今他竟從皇宮大內偷到了少林寺、青城山等各大門派來,不怕皇帝老子,也不怕各派的武學大師,真是個古往今來,絕無僅有的妙手神偷呀!”崔雲亮怒道:“姬曉風已惹起了各派的公憤,偏偏你還贊他!”
江南道:“我不是偏袒他,只是我覺得他這個賊與眾不同,偷東西也很有眼光罷了。而且他的消息也真靈通,比如我吧,我和你們交情這麼好,我就不知道你們的辛掌門新著了一本劍譜。”崔雲亮道:“這還不是贊他?聽你説,竟是越來越佩服他了!”
槓南笑道:“佩不佩服是另一回事,要是我碰上了姬曉風,我還是要幫你捉拿他的,不過話説回來,他偷一些拳經劍譜,倒還算得是個識貨的風雅賊,並非十惡不赦,與他的師父孟神通不能同一而論。所以我還是希望你們只要追回原物就算,不可傷他性命。”
崔雲亮道:“這個不用你來給我們出主意,我們各派已經商議好了,要是拿到了姬曉風,就把他囚禁在倥侗山的陰風洞裏;一世不放他出來。”
江南伸伸舌頭道:“這可比殺了他還慘,不過,這既然是你們公議的,我也就不好再説什麼了。喂,喂,咱們説到哪裏去了?對啦,對啦,我要問你的是,姬曉風和你們今夜的行動有什麼關聯?難道那個文公子是姬曉風的同黨麼?”
崔雲亮道:“你這麼聰明,怎的連這一點也猜想不到。那姓文的雖然穹姬曉風無關,我們卻要從這姓文的身上追查出姬曉風來!”
江南詫道:“這怎麼講,既與姬曉風無關,又怎麼從他身上追查?哎呀呀,你可別贊你這個哥哥聰明,你越説呀,我可就越糊塗了。”
崔雲亮道:“你是裝傻還是真的猜想不到?好啦,我就對你明明白白的説了吧。那姓文的有一箱珠寶,我們就要從這箱珠寶上引出姬曉風來。”
江南一掌拍下,叫道:“我明白了!”崔雲亮急忙拉着他的手,掩着他的嘴,道:“你胡嚷什麼,提防姬曉風聽見了,上了鈎的魚兒又要遊走。”
江南小聲笑道:“你們要捉賊卻又怕給賊人知道,鬼鬼祟祟的自己倒像個賊了。”崔雲亮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姬曉風這廝來去無蹤,不是佈下圈套,焉能令他落網?”
江南道:“那姓文的是你們的人嗎?”崔雲亮道:“不是,我們哪裏來的那些珠寶?不過,據我們估計,那姓文的身懷重寶,業已露出風聲,姬曉風一定會見獵心喜,遲早都要下手偷它。我們跟定了那姓文的,只待姬曉風出現!”
江南道:“哦,原來如此。怪不得少林寺的兩個高憎,也到這小客店裏來打埋伏了。你們是要借這姓文的珠寶當作釣魚的餌,引姬曉風這尾大魚上鈎。但是,這姓文的是什麼人,你們可查得清楚?他知不知道你們的計劃?再者,他身懷重寶,既然露出風聲,黑道上的人物又會不會聞風而來,搞亂了你們的計劃?”
崔雲亮道:“這姓文的來龍去脈,我們尚未查得清楚,只知道他是從南方來的。進入山東境內,才給我們的人發覺他攜有價值連城的珠寶。那風聲也是我們放出去的。至子黑道上的人物,我們早就請丐幫的人去打過招呼了,在未引出姬曉風之前,不許他們下手。在捉到姬曉風之後,他們要劫寶,我們不管。”
江南道:“咦,你們各大門派,這許多人,都查不到這姓文的底細?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你們要借重這姓文的,卻不知道他是何等樣人,這未免是有點冒險了。”江南自幼失學,靠陳天宇的幫助,始粗通文墨;因此,他在説話時,便特別歡喜引用一些他所懂得的或半懂不懂的成語,把崔雲亮弄得啼笑皆非。
可是他聽江南説得鄭重,也不覺怔了一怔,連忙問道:“你剛才曾窺探過他的房間,可曾發現他身懷絕技,武功非比尋常?”
江南道;“這姓文的是否身懷絕技,我倒未曾見到。只是據我所聞,他也好像已經知道你們在暗中跟蹤他了。”
崔雲亮愕了一愕,説道:“真的?”你聽見什麼?”江南道:“我聽見他對他那個小廝説,叫他留意提防埋伏在店子裏的其他賊人!”崔雲亮詫道:“什麼其他賊人?”江南笑道:“他們懷疑我也是個小賊呢。”當下將自己怎樣懷着一片好心,想去勸那文公子不可將寶藏外露,卻聽到他們主僕私下談話,將他也懷疑上了。
崔雲亮道:“這麼説,倒是我們走眼了。今晚到此之人,均非庸手。他居然能夠察覺,這份本領,已非我們始料所及。這件事情,應該説給那兩位禪師知道。”
剛説到這裏,忽聽得“撲通”一聲,似是有什麼重物給摔了出來,隨即聽得有人喊道:“瞎了眼的賊人,不給你一點顏色瞧瞧,你也不知道我的厲害!你還有幾個黨羽?有種的都站出來!”正是那文公子的聲音。
崔雲亮大力驚詫,推開窗門,與江南立即飛身上屋,他們藉着檐角遮身,俯頭望下,這一望登時呆了。
他們最初以為是姬曉風來了,但又正在懷疑:以姬曉風的本事,斷無一個照面,便給人家摔了出來的道理,哪知這個雖然不是姬曉風,卻也是他們的熟人。
只見那一個瘦長的漢子,在地上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説時遲,那時快,那文公子已然追了出來,幾乎就在這同一時間,角落裏跳出兩個人來,兩柄長劍同時刺到,一是中年道士,另一個則是個粗豪的黑臉少年!
這三個人崔雲亮全都認得,給絆倒的那個瘦長漢子名叫胡乾,是武當派掌門雷震子的首徒,他出道比崔雲亮更早,以身手矯捷馳名於江湖,人稱“小靈猿胡乾”,那黑臉少年也是雷震子的弟子,名叫成滔,他氣力過人,綽號“大力神”,那個中年道士則是他們的師叔抱拙道人。
崔雲亮認出他們,驚奇之極,心中想道:“難道他們未曾與大悲禪師打過招呼?不知道我們的安排嗎?但即使他們不知,也不該如此擅自行動呀?怎的真的下手去偷這姓文的了?”
崔雲亮心念未已,只聽得“啪”的上聲響,大力神成滔已着了那姓文少年一記清脆的耳光,成滔大罵道:“媽巴子的,你這權門走狗,老子要罵你。罵你……”成滔是個魯莽而又梗直的少年,一怒之下,差點要用家鄉粗俗的説話罵了出來,猛地想起有兩位前輩高僧可能在場,連説了幾聲:“罵你!”舌尖土話吐不出來,一時間卻又不能收口,氣得漲紅了臉,甚是尷尬。
那姓文的少年笑道:“渾小子,你罵吧。你再罵,我就再賞你一耳光!”抱拙道人喝道:“成師侄,你退下!”咧的一劍刺出,抱拙道人是武當派的成名人物,一劍刺出,劍尖顫動,嗡嗡有聲,端的是勁道十足,凌厲非常。
那姓文的少年讚道:“好,還是你這牛鼻子有兩下子。”身子一飄一閃,瞬息之間,避開了抱拙道人的連環三劍。待到第四劍刺來,猛的一聲大喝道:“撒手!”不知如何,他手上多了一把摺扇,抱拙道人的長劍被他的扇子一搭,登時好像彼千斤重物壓住一般,劍身彎曲,可是,一時之間,卻也未曾撒手。
這時,埋伏在屋頂、樹上、牆角暗處的各派高手,已有二十餘人,見此情形,無不震駭,不但是因這少年的武功怪異,大出他們意料之外,而且是因為成滔罵他的那句説話,人人都在心中想:“這姓文的究竟是什麼人·?為何成滔罵他是權門走狗?”
這些人都是在武林中有相當身份的人,而且他們本來的目標乃是姬曉風,因此在未明白這少年的來歷之前,誰都不願出手。“小靈猿”胡乾本來已退過一邊,這時見師叔情形不妙,大聲叫道:“對付這等權門鷹犬,何必與他講什麼武林規矩?”挺匐再上,他的劍術比師弟大力神成滔要高明得多,剛才他之所以一進房門便給那少年摔了出來,固然是由子那少年又要比他高明一籌,但另外一半原因,卻也是由子他對敵人估計不足的緣故。
成滔見師兄動手,他也大叫誼:“師叔,我寧願受你責罵,這兔崽子我是非打他不可!”他因為氣力過人,用的劍也與眾不同,足有四尺來長。比尋常的青剛劍要厚三倍,竟似衝鋒陷陣用的大刀一般,一劍劈下,呼呼風響。
成滔的劍重力沉,胡乾的劍輕靈翔動,同時使出武當派的連環奪命劍法,相得益彰。那姓文的少年在一時之間,既未能將抱拙道人的長劍打落,只好放鬆抱拙道人。他的身法端的是怪異之極。
眼看成、胡二人的兵刃已將刺到他的身上,倏然問他已在雙劍交插的縫中鑽了出來,只聽得“嗎”的一聲,他的摺扇一揮,成滔的重鐵劍竟給他蕩得反劈過去,與胡乾的長劍碰個正着,胡乾受不起他師弟那股大力,險險栽倒,幸虧他身法輕靈,急退三步,打了兩個盤旋,這才站穩了腳步。
抱拙道人經驗老到,所受的壓力一鬆,立即抽出長劍,一招“臨江截壁”,攔在成滔的前面,不讓那少年乘機襲擊他這個魯莽的師侄。胡乾也揉身覆上,突刺那少年背後的“風府穴”,兩人前後夾攻,好不容易才把那少年的攻勢擋住了。
那少年哈哈笑道:“武當派長幼兩輩的傑出人才,文某今晚都領教了,果然高明,果然高明!”
抱拙道人氣得雙眉倒豎,怒目圓睜,疾攻三劍,猛地叫道:“各位武林同道,並非我們武當派想恃眾行動,這姓文的實在是奸相和砷的門客,替他押運珠寶進京的,他這箱珠寶乃是江南各省督撫送給和砷的禮物,此種不義之財,人人可取,此種不義之人,人人可誅!”
和砷是當朝最得寵的大臣,據説本是乾隆的轎伕,乾隆因他相貌與一個死去的寵妃相似,遂加以不斷升擢升。另一説謂他本有點小聰明,有一日乾隆大駕將出,倉卒間求黃蓋不得,乾隆責問:“是誰之過?”和砷在轎前應聲答道:“典守者不得辭其責。”乾隆見他儀度俊雅,聲音清亮,讚道:“若輩中安得此解人?”遂派他總管儀仗,旋升侍衞,擢升副都統,又遷侍郎,一路升上去,直做至“大學士”。
清朝不設宰相,由“大學士”分掌相權,官場中對任大學杜職者亦尊稱為相同,關子和砷出身此説,見薛福成《庸盒筆記》。總之,不論他是藉甚機緣得到提升,在有清一代,論到秉政攬權,得到君皇信任之專,沒有一個大學士足以與他比擬。他從乾隆四十二年出任大學士起,一直做了十幾年的太平宰相,直到乾隆死後,他才給嘉慶所殺,那是後話。
乾隆重用和呻,到了晚年,倚界益篤,竟準其父配享太廟,其弟和琳重任邊疆,又將公主嫁給他的兒豐紳殷德,一家富貴,位極人臣,權傾朝野。達官貴人,鹹奔走其門,視為升官發財的捷徑。
和砷更是賣官竄爵,招權納賄,無所不為。時人有詩云:“繡衣成巷接公衙,曲曲彎彎路不差,莫笑此間街道窄,有門能達相公家。”就是吟詠當時情景的。
乾隆二十五歲即位,這時已經做了五十七年皇帝,已經是八十二歲的老人,健康還很不錯。不過,他在即位的時候便曾許下誓願,做皇帝最多做六十年,表示不敢越過他的祖父,他的祖父康熙做了六十一年皇帝。因此準備再過三年,便傳位給太子,自己退為“太上皇”。
和砷得任高位,全靠乾隆的寵眷,得知乾隆有退位之意,大為着急,他一面籠絡太子,一面培植自己的勢力,同時加緊聚教。他的豪奢,真可説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據説他每日清晨,都要吃幾顆珍珠,由專家替他烹調,雲是:食珠之後,即心竅靈明,過目即記,一日之內,雖諸務紛沓,其胸中瞭然不忘。他所食的珍珠,凡色澤梢差的和已經穿過的不用,據前人筆記所載,他所食用的珍珠,最重者一粒價值二十萬,輕者一方,至輕者亦值八千!他每日所用的珍珠,有部份便是南方各省督撫所獻的。
關於和砷的閒話帶過,且説埋伏在這客店的各派高手,聽抱拙道人説這姓文的竟是和砷門客,那箱珠寶,就是替和砷押進京的,登時騷動起來,有幾個人已從暗黝之處跳出。
那姓文的既不承認亦不否認,他摺扇一揮,將抱拙道人的長劍封出門外,冷冷説道:“怎麼,你們武當派長幼兩輩,還嫌人手不夠,要請在場諸位一齊上麼?哈,哈,這真是大抬舉我了。文某得天下英雄,同來賜教,何幸如之。”
在場的十九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雖然他們痛恨和砷,與抱拙道人也或多或少有點交情,但姓文這少年此言一出,無異端出了一面擋箭牌,登時令得羣雄躊躇不前,那幾個跳了出來的人又復退了回去。
那姓文的少年摺扇連揮,把抱拙道人迫得步步後退。
激戰中只聽得“啪”的一聲,大力神成滔的額角被扇子狠狠地敲了一記,血流如注,抱拙道人與胡乾雙劍齊出,一個在前面展劍刺他胸口的“璇璣穴”,一個在背後刺他的“風府穴”。這兩人是武當派有數的劍術好手,他們為了解成滔之危,奮不顧身的撲上,運劍如風,當真是性命相搏,凌厲非常!
好個少年,只見他在背腹受敵,雙劍進迫之下,倏地一個盤旋,摺扇一合,便向抱拙道人的腕骨敲擊,抱拙道人“涮”的一劍從他脅下穿過,卻沒有傷着他,反而被他欺身反撲,連忙晃身疾閃。
哪知姓文少年這一招反撲,看似霸道,實在卻是虛招,抱拙道人一時不察,被他嚇退,這少年減少了前面的威脅,陡地反手一抓,喝道:“你也給我躺下來吧!”原來他是避強擊弱,實際的目標卻是胡乾。
胡乾本來也以身手矯捷見長,可是三個人比起來,卻是他稍遜一籌,他的劍尖堪堪就要觸到那少年的背心,不料那少年的身形一個傾斜滑步,他的長劍已經刺歪,説時遲,那時快,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那少年已是聲到人到,只聽得“嗤”的一聲,胡乾的衣服被撕去了一大幅,露出半邊光背脊,隱然沒有躺下,亦已狼狽非常。
那少年笑道:“好,你的本事要比這大個子高明許多,你要不要歇歇,穿好了衣再來?”
崔雲亮與胡乾交情甚深,這時忍不住拔劍跳下,道:“抱拙道長説的對,對付這等鷹犬,何須與他講武林規矩,胡大哥,成大哥,請讓小弟也來與他一會。”
那少年冷笑道:“好的,武當派不行,再瞧瞧你青城派的,你們要一窩蜂來也好,要車輪戰也好,都聽隨你們的便。”不但神情傲慢,而且聽他隨口道來,竟似對備人的來歷都知得清清楚楚。
胡乾被撕毀了衣裳,無顏再戰,只好拉了他的師弟退下,抱拙道人雖然亦覺面上無光,但強敵當前,崔雲亮既來相助,自已怎忍讓他一人獨戰?因此只得強振精神,仍然與他向那少年奮戰。但他以武當前輩的身份,不但戰這少年不下,反而屢次吃虧,也早已有些氣餒了。
那崔雲亮卻是血氣方剛;恨這少年傲慢,青鋼劍揚空一閃,立即一招“長虹經天”,腳踏洪門,向這少年胸口逞刺。
崔雲亮已盡得乃師真傳,劍術上和內功上的造詣,又要比雷震子那兩個徒弟深厚許多,本來武學的術語有云:“刀走白,劍走黑。”即是説用刀宜於正面交鋒,用劍則宜子側襲,像崔雲亮這樣,第一招就踏正洪門,從中路急攻,那是非常少見。那少年讚了一個“好”字,摺扇一帶,使了個“卸”字訣,崔雲亮這一劍用足了氣力,突然被他的扇子搭着劍脊,順手一帶,不由自己的身向前傾,幸在他已有了相當功力,差不多到了能發能收,隨心所欲的境界,腳步剛一踉蹌,立即便趁勢以腳跟作軸,轉了半個圓圈,劍招從“長虹經天”一變而為“隨風折柳’,不但掩飾了他失招窘態,而且變化得非常自然,倘非劍術名家,絕對看不出來。
抱拙道人見崔雲亮劍術了得,實在比他那兩個師侄加起來還強得多,戰意登時復盛,而且為了崔雲亮是青城派的,他更不願在羣雄面前墜了武當派的聲威,這一來,他不但是與崔雲亮聯手對敵,而且還含有暗中與崔雲亮“比賽”的心意,不由得他不把全副本領盡都施展出來,當真是拼了性命與那姓文的少年惡戰。
抱拙道人挾着數十年功力,拼命惡戰,比之剛才大大不同,但見他把武當派的七十二手連環劍法霍霍展開,登時四面八方,都是劍光人影。崔雲亮初逢強敵,也是全力施為,兩人都在奮勇爭先,希望能比同伴搶快一步,在那少年的身上刺個透明的窟窿。
不料那姓文的少年,本領竟是深不可測,敵人方面加強,他的本領也似乎突然增強起來,但見他在劍光籠罩之下,依然氣定神閒,一柄摺扇忽張忽合,張開來時,當作折鐵刀用,合起來時當作判官筆使,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招數奇詭無倫!饒是雙劍夭矯,竟然連他的衣角都未曾沾上。
江南看得暗暗着急,摹然間心中想道:“抱拙道人説他是和砷的門客,這和砷不就是當年害我義伯的那個和砷嗎?我義伯為他吃了十年苦頭,這廝是給和砷押運珠寶的。哼哼,我雖與這少年無冤無仇,但為了給義伯出口怨氣,我也不能便宜了和砷這老賊!”
江南所想起的“義伯”,便是他結拜兄弟陳天宇的父親,也即是他的舊主人陳定基。陳定基就是固為上章彈劾和砷,因而被乾隆貶到西藏,做薩迪宗的“宣慰使”的,一貶十年,遠戍邊疆,幾無生還之望,後來好在有保護“金本巴瓶”入藏之功,這才得被召回,官居原職,不久他也就告老退休了。(事詳《冰川天女傳》)那時,江南是陳天宇的書童,陳定基就是因為懷念江南故鄉,才給他起這個名字的。
江南想起了這件事情,登時怒氣暗生,心道:“俗語説:打狗要看主人面。我這回卻是:為了主人才打狗。姓文的與我無仇,和砷卻與我義伯有仇,不管好壞,我也得懲戒懲戒這個小子。”
江南心念未已,忽聽得崔雲亮悶哼一聲,撲通便倒。原來是給那少年點中了他的穴道。那少年點倒了崔雲亮,望也不望一眼,揮扇便向抱拙道人狂攻,把抱拙道人迫得十分狼狽。
江南大叫一聲:“好小子休得猖狂!”雙臂一振,便從屋頂跳了下來,扶起了崔雲亮向旁一推,叫道:“崔老弟,你等着瞧,做兄弟的替你出氣。”
就在此時,只聽得倉啷聲響,抱拙道人的長劍又已給那少年打落,抱拙道人是有身份的成名人物,寶劍落地,無顏再戰,一言不發,抬起兵刃,便跳出圍牆。
那少年見崔雲亮被江南一扶起來,手足便可活動,自行退到牆邊,包紮傷口,仍然倚牆觀戰,心中也不禁有點驚詫,想道,“有人説這小子曾得過金世遺的傳授,如今看來,他竟然能解開我所點的穴道,只怕是真的了。”
那少年雖然知道江南底細,卻也並不畏懼,當下摺扇一揮,一笑説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我那小廝眼光不錯,他早看出你是個小賊。怎麼,就憑你一個人便想覬覦我這箱珠寶麼?”
江南道:“隨便你叫我什麼,我是小賊,你的主人就是大賊,你替大賊搜刮珠寶,你也是個小賊。”頓了一頓,接着向四方作了一個羅圈揖,朗聲説道:“我江南是個小角色,不怕他笑我車輪戰,也不怕他罵我恃眾為強,不過我這小賊倒想先看看他這小賊的本領。列位要是看我不成了,那時再請來幫忙!喂,喂,小賊,你瞪着眼睛幹嗎?俠動手吧!”
江南這番話説得妙極,他越是貶低自己的身份,就越顯得是輕視對方,而且是單獨一人向這姓文的少年挑戰。暗黝處有幾個人笑出聲來,讚道:“江南這小子倒真有種。”
姓文的少年怒氣暗生,摺扇一指,罵道:“油嘴滑舌,你再胡説八道,看我打你耳光。”江甫笑道:“有本領你就來打吧!”話聲未了,眼前人影一晃,那少年倏地就撲了過來,聲到人到,當真是快捷無倫,眼看江南就要給他抓住,卻不知怎的,就在那間不容髮之際,這少年一掌拍下,竟然拍了個空,江南一閃開,叫道:“哎晴,好厲害!也還沒有打着!”原來他用的是金世遺所教的“天羅步法”,這種步法,善於巧妙避攻,對付強敵最有用處。
那少年喝道:“未曾交手,便想溜麼?”江南笑道:“誰説我溜?我不是站在你的面前麼?小賊,我是好心好意讓你一招,你當我是怕你麼?”
那少年摺扇一張,喝道:“好樣的,別跑!”摺扇向江南迎面一撥,江南猛覺一股勁風襲來,正想用大羅步法,繞過敵人的背後,攻他個措手不及,説時遲,那時快,這姓文的少年在摺扇一揮之後,跟着又是一記劈空掌拍出。
兩股勁力一柔一剛,登時似捲起一個無形的漩渦,江南不由得腳步一個跪踉,只聽得“撲”的一聲,那少年的扇柄,已戳中了江南背心的“大椎穴”,這穴道是人身死穴之一,躲在暗處觀戰的各派高手,有好幾個人嚇得駭叫失聲。
就在那一剎那間,緊接着只聽得“嗤”的一聲,那少年的長袍已給江南撕去了半邊,那少年不知江南有“顛倒穴道”的功夫,竟給他攻得個措手不及。可是江南被他用“重手法打穴”擊中,穴道雖然未給封閉,卻也疼痛難當。
實在説來,還是江南吃的虧較大,不過,那少年的長袍被撕去了半邊,表面看來,卻是更為狼狽。那少年怒不可遏,初時他本無意取江南的性命,這時卻是摺扇狂揮,下手絕不留情。這時。那少年已知道江南長於點穴,於是避敵之長,攻敵之短,不把摺扇當作判官筆用,卻用它使出刀劍的路數,招數乾脆之極!江南對各家各派的武術都略有所知,但卻不曾見過這等的這路武功,而且那少年的功力也要比他勝過一籌,因此,江南盡展平生所學,也僅是隻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激戰中只聽得“卜”的一聲,江南又被那少年的摺扇狠狠敲了一記,但江南隨即使出“陰陽抓”的功夫,也把那少年衣衫又撕去了一幅。這時,人人都看得出來,江南的武功,與那少年只是相差一線,若然有人相助,立即便可反敗為勝。但若無人相助,他多挨幾下,必定要受內傷。
各派高手都要顧着自己的身份,有幾個人意欲相助,但仍躊躇。忽地有個虯髯大漢從牆頭跳下,朗聲説道:“不義之財,人人可取。現在事情已經鬧開了,我老張也想插一插手,請諸位不要見怪!”
這大漢是山東的獨腳大盜張鐵肩,大悲禪師本己託丐幫的向黑道打過招呼,要他們待姬曉風出現之後,才可以劫這少年的珠寶,但那時他們尚未知道這少年的身份與珠寶的來歷,現在正派中人,已先後有了抱拙道長、崔雲亮諸人與那少年交手,確是如張鐵肩所説“事情已經鬧開”,依常情而論,姬曉風當也不會再來上鈎了。因此,照江湖規矩,就沒有理由再禁止黑道的人物插手。
少林寺兩位禪師默不作聲,羣雄唯他們馬首是瞻,也就無人出聲禁止。
張鐵肩四方一揖,見無人發話,立即大喝一聲,向那少年打去。他的招式甚怪,低下了頭,雙手握拳,遮在額前,好似一隻牛角,而他的姿勢,也就恰似鬥牛一般。
那少年笑道:“你這蠻牛也敢來麼?”反手一掌,“蓬”的一聲,正正擊中他的肩頭,這漢子名喚張鐵肩,肩膊的確是嚴如鐵板,少年一掌擊下,竟給他反震得倒退兩步,掌心破裂,沁出血絲。
張鐵肩大叫道:“好賊子,你敢打你老子!”原來他給這少年用“綿掌碎石”的功夫一擊,已有兩根肩腫骨斷了,但傷在裏面,眾人卻未能看出,還在給他喝彩。
張鐵肩叫道:“小哥,你抓他的面門;我再來給他一下!”俯首彎腰,仍依前式,雙肩又向那少年猛撞。槓南依言抓他的面門,那少年要閃開這一撞容易之極,可是江南這一抓恰恰封春了他的退路,令他不能不予招架。説時遲,那時快,張鐵肩已衝了到來,眼看就要撞個正着,卻忽然消失了那少年的影子。
原來張鐵肩猛撞過來的時候,雙腿孽張,那少年無可躲避,事急智生,忽然一矮身軀,就從他的張鐵肩一愕,陡覺背心劇痛,臀部也似給鐵棍衝撞一般,登時向前蹌蹌踉踉的奔出幾步,“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原來那少年一鑽過去,立即便在他背心擊了一掌,又重重地踢了他一腳。
張鐵肩練有金鐘罩鐵布衫的功夫,不過他的背心卻沒有雙肩練得這麼鋼硬,吃了這掌,幾乎禁受不起。可是張鐵肩是個有名的硬漢,口噴鮮血,卻反而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從我”
被迫從別人漢朝的韓信,在貧賤的時候,就是因為被無賴少年迫他從這姓文的少年沒有韓信的度量,受了“大怒喝道:“我先把你這蠻牛的眼睛挖了。”
他手揮摺扇敵住江南,另一隻手卻伸開雙指,向張鐵肩着着進迫,雙指忽伸忽縮,直指他的面門,當真是要挖他的眼睛。
這時,又有兩個漢子竄了出來,叫道:“張大哥,這碗水咱們大家喝啦。我伏虎寨也來一份。”這兩個人是伏虎寨的當家沙家兄弟,在北五省也是叫得響字號的綠林人物。
埋伏在這客店中的,除了各正派高手之兒還有許多江湖大盜,張鐵肩一發難,他們已經躍躍欲試,這時沙家兄弟又已來動手,所有的黑道人物,登時都爭先恐後地跑了出來,紛紛説道:“對,對,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肥羊大家同剁!這碗水大家喝啦!”
沙老大叫道:“分一些人進房去搜,不可讓那小廝漏網。”他們人數眾多,分兵之後,還有七八個武功高強的大盜,向那少年圍攻。
那少年武功再好,也敵不住這許多人的圍攻,可是他也狡猾非常,未待羣盜合圍,他已退到一處牆角。
他背靠牆壁,減少了後方的威脅,揮扇出掌,力敵羣盜,摺扇用的是判官筆招數,另一隻手用的卻是近身搏鬥的小擒拿手功夫。有兩個“獨腳大盜”迫得太近,一個被他點中脅下的“愈氣穴”,悶哼一聲,登時倒地,另一個則被他扭折了手腕,更是痛得殺豬般的大叫。
羣盜發一聲喊,改用長兵器戳他,斬他,那少年的武功確是精奇奧妙,他手中只有一把不到二尺長的摺扇,但他用這把衍扇這邊一敲,那邊一撥,竟然使出上乘武功的借力打力之法,將甲強盜戳過來的長矛撥過去碰乙強盜砍來的大刀,將丙強盜飛過來的流星錘盪開去撞丁強盜磕來的青銅銅。因此,他雖然是被圍得密不通風,羣盜在迫切之間,卻也奈他不得。
過了一會,入房搜索的強盜出來報道:“房間裏都搜遍了,那小廝也縛起來了,那箱珠寶卻未曾發現。”沙老大道:“那一定是在這小賊的身上了。好呀,你若不是乖乖的將珠寶獻出來,咱們只有把你亂刀分屍了。”羣盜轟然喝道:“對,這小子不知好壞,咱們一齊上去,將他亂刀宰了!”
江南心性善良,見那少年受到羣盜圍攻,反而感到有點不忍,他不住的勸那少年道:“錢財是身外之物,你就拿出來吧!這箱珠寶是和砷老賊的東西,他的珠寶多着呢,你何苦為他賣命?讓江湖上一班苦哈哈的兄弟分了,也算得是你做了一樁好事呀!”
那少年一聲不發,根本就不理睬他説些什麼,仍然使盡渾身解數,力敵羣盜圍攻;江南拿他沒法,只有自己把攻勢緩了下來,雖然仍是裝模作勢向那少年攻擊,其實卻只是虛與委蛇,為了張鐵肩為他受傷:在這共同對敵之際,不好意思退出而已。也只是因此,所以那姓文的少年,才能夠勉強應付羣盜的進攻。
沙老大瞧出幾分,叫道:“喂,小兄弟,不要泄氣呀,加把勁吧!也有你的一份!”江南道:“珠寶我是不要的。”沙老大道:“珠寶不要,義氣你總得講呀。咱們都是幫你來的。”
江南道:“是呀,所以我雖然打得累了,也還是和你們一齊打呀。”話雖如此,他總覺得這樣以眾凌寡,實在不大光彩,索性使出一套花拳繡腿,表面好看,實則對敵人並無威脅。可是,江南雖然不肯出力,羣盜卻是全力圍攻。
眾寡懸殊,姓文那少年雖是使盡渾身解數,苦苦支撐,兀自感到左支右繼,險象環生,激戰中,伏虎寨的沙老二一柄長矛擲出,直插入牆中,要不是他躲閃得快,險些就要給長矛釘在牆上。
眼看那少年的性命,就要喪在指顧之間,忽聽得外面人聲嘈雜,有人叫道:“查夜的來啦!”只見一個軍官,帶領着四個兵丁,已是破門而入。
他們在院子裏這一場惡鬥,早就驚醒了客店裏所有的人,人人都給嚇得心驚膽戰,個個關緊了房門、躲在被窩裏面,不敢出來。查夜的公人就是因為不見店主開門,這才打爛了大門,急急忙忙地衝進來的。
圍攻姓文這少年的人,都是江湖上著名的大盜,根本就不把幾個官兵放在眼內,藏在樹上、牆頭、屋頂的各派高手,蚤然不欲鬧事,但卻也沒有一個人離開。
那軍官大喝道:“喂,喂,你們是幹什麼的,為什麼在這裏打架?”那姓文的少年叫道:“什麼打架?這班強盜是要劫財害命!”那軍官這時大約是已看清楚了是羣盜圍攻一人,大大吃驚,連忙喊道:“劫財害命,這還了得?哼,哼,你們目中還有王法嗎?快快住手,快快住手,聽我問話!”
羣盜哪裏肯聽他的吩咐,軍官在一旁力竭聲嘶的喝停,他們卻更加高呼酣鬥,有些人還在笑罵道:“公門的鷹爪孫,你就少管些閒事吧,再在這裏胡吹亂叫,小心連你的皮也剝了去。”
那軍官大怒喝道:“豈有此翹!真是一班目無王法的兇徒!把他們都拿到衙門去!”
那四個兵丁發一聲喊,衝入盜羣之中,羣盜雖然不懼,卻也有點詫異,心中都在想道:“這幾個鷹爪孫膽量倒是不小。”沙老二拔出長矛,正要向那少年再擲,説時遲,那時快,一個兵丁己竄到他的身邊,喝道:“住手!”沙老二怒道:“滾開,別在這兒礙手礙腳!”飛起一腳,正要踢那兵了,忽覺手腕有如加了一道緊鉗,那兵丁已把他抓了起來,沙老大大驚,連忙在他背後起腳,不料另一個兵丁又已趕到,一下子就託着他的腳躡,喝一聲:“去!”竟然把他拋出了圍牆!就在這時,抓着了沙老二的那個兵丁,也把他摔出了門外!
正是:
救兵忽爾從天降,豈是公門下騾材?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