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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海上狂歌傷逝水 山頭悵立盼歸帆

    笑傲乾坤怔了一怔,劍眉一揚,説道:“我不配稱大俠,但於俠義之道,卻是不敢有違。不知我做錯了什麼事情,致遭大師譏刺?”

    那中年尼姑道:“你為了一個女子,公報私仇,於友不義。如此心胸狹隘,這是俠義所為麼?”

    笑傲乾坤心頭一震,變了面色,説道:“你是指我在小孤山上,與武林天驕動手這回事情?”

    那中年尼站道:“不錯。武林天驕本來是你的朋友不是?”笑做乾坤嘆口氣道:“本來是的。但他也是金國的貝子,那一天,我,我……”這其中錯綜複雜的原由,笑傲乾坤一時間不知從何説起。

    那尼姑冷笑説道:“你怎麼啦?你要説是誤會不是?”笑傲乾坤道:“正是。我,我因為他是金國貝子,總提防他對大宋不利,恰巧那晚又發生了幾件意外的事情,我誤會他是另一個人。”

    那尼姑道:“你説是誤會,我説你分明是懷恨在心,在找個藉口除去你的眼中釘、心頭刺,我説你這是以怨報德!”

    笑傲乾坤面色大變,不覺憤然説道:“大師,你也未免把華某説得太過不堪了!我自問還不是這樣的小人!請問我是怎麼以怨報德了?”

    那尼姑道:“金人南侵之事,是武林天驕最早告訴你的不是?”笑傲乾坤道:“不錯。”那尼姑道:“你自命是為國為民的俠士,那麼他告訴你這個消息,使宋國及早有所防備,這對宋同百姓來説大有好處,對你來説,也該算是大恩大德了吧?”笑傲乾坤心頭刺痛,一想確是自己理虧,只得低聲説道:“你説得對,我的確不應該對他懷疑的。這是我一時糊塗,我並非有心,有心……”

    那尼姑冷冷一笑,又打斷他的話道:“有心無心,這隻有你自己知道。你把他打得重傷,則是事實。好,我再問你,你剛才説你誤會他是另一個人,那麼你已知道那晚的那個蒙面人不是他了?”

    笑傲乾坤頹然説道:“知道了。但也是昨天一位老前輩告訴我,我才知道的。我,我後悔已遲!”

    那尼姑辭鋒咄咄,又迫緊了一步,説道:“很好,那我問你,武林天驕的本領比你如何?”笑傲乾坤道:“不相上下。”那尼姑道:“那蒙面人呢?”笑傲乾坤道:“未經較量,深淺難知。但看他那等身手,倘若當真較量,只怕我也未必勝得了他。”那尼姑冷冷説道:“着呀,那麼倘若那晚武林天驕與那蒙面人聯手,你華大俠早已活不到今天啦。他寧願單打獨鬥,而且手下留情,讓你打得重傷,你也早該知道他是冤枉的啦。你慚愧不慚愧?”

    笑傲乾坤給她説得面上一陣青、一陣紅,問道:“你是誰?怎的這許多事情,你全都知道?”

    那中年尼姑道:“還有你不知道的呢!柳清瑤的父親,當年在金宮盜寶,受了重傷,半身不遂,二十年來,未曾醫好,為什麼今年突然好了?你可知道這是誰的功勞?”

    笑傲乾坤茫然道:“難道也是檀羽衝給他治好了的?”他知道柳元宗這二十年來苦練內功,想以上乘內功,打通奇經八脈,自療這半身不遂之症,功效雖有,但直到去年秋天,最關緊要的陰維、陽維兩道經脈,尚未打通,估計最少還得三年。所以他對柳元宗復原得如此之快,也頗感奇怪。但他也知道,武林天驕並不懂得醫術。

    那中年尼姑淡淡説道:“柳元宗的病症雖不是他用醫術治好的,但也差不了多少。檀羽衝是把他師父留給他的,那十四張穴道銅人圖解,和‘指元篇’的下半篇,都送給了柳元宗,柳元宗這才能夠在三個月的時間之內,打通了陰維。陽維經脈,行動恢復如初!”

    笑傲乾坤吃了一驚,要知那穴道銅人圖解與指元篇乃是武林人士的稀世之珍,當年漢族的英雄豪傑,費了不知多少心力,才由柳元宗盜出金宮,而所得的也還不到一半。倘若這尼姑説的是真,那麼這個恩德,可比檀羽衝用醫術醫好柳元宗更大得多了,豈只是“差不多”而已。

    那中年尼姑冷冷説道:“你不相信麼?好在她爹爹就在船上,明天上了岸,你就可以親自問他!嘿嘿,她爹爹是你世交,原來這件事情,他也還未曾告訴你呀!”

    柳元宗一心想把女兒許配給笑傲乾坤,為了免他多心,這件事情確實未曾告訴他。其實若由柳元宗親自告訴他還好一些,此際笑傲乾坤從旁人口中知道之後,卻不禁更多猜疑了。心裏想道:“這麼説來,他們父女重圓,這都是出於武林天驕之賜了。

    他們對武林天驕還有不感激的嗎?嗯,柳伯伯不告訴我,莫非是有意把女兒許配於他,卻不願在事成之前讓我知道?”

    笑傲乾坤難過之極,頹然説道:“不必問了,我相信你的話。

    但你怎麼每一件事情,都知得這麼清楚,你究竟是誰?”

    那中年尼姑這才説道:“我是檀羽衝的姐姐。我還知道我弟弟一心一意愛她,她和我的弟弟也早已心心相印!怎麼?你是妒?是恨?還是難過?你那日要殺我弟弟,如今我傷了你的心。

    你也儘可殺我泄憤!但我説的都是事實,事實你是抹不掉的!”

    笑傲乾坤神態如狂,驀地一聲長嘯,驚得海鷗遠飛,浪花高濺!

    這中年尼站(慧寂)當然是明知笑做乾坤不會殺她,但在笑傲乾坤突然狂嘯之下,也不禁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笑傲乾坤狂嘯過後,嗒然若喪,緩緩説道:“你回去告訴你的弟弟,這一局棋我是自願輸給他了。”聲音沉悶,無限蒼涼。

    慧寂是有心助她弟弟爭勝情場的,她最初本來是想藉珊瑚的關係,求見蓬萊魔女,為她的弟弟暗通款曲;但後來一想,與其遊説蓬萊魔女,不如行個“釜底抽薪”之計,激使笑傲乾坤退出情場。如今笑傲乾坤親口説出自甘推抨斂手的話,這意思已經是非常明顯,今後不再與武林天驕爭奪蓬萊魔女了。慧寂目的已達,便合什説道:“早抽慧劍,早除煩惱。華大俠畢竟是個有大智慧的人。如此,貧尼告辭了。”

    慧寂心滿意足而去,剩下笑傲乾坤扣弦獨嘯,一片茫然。

    文逸凡聽得嘯聲,趕忙出來看他,接着王宇庭也來了,只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文逸凡笑道:“谷涵,你獨自在這裏發什麼痴?我還只道你碰上什麼意外呢?”

    華谷涵這才如夢初醒,説道:“沒什麼,我一時興起,發出嘯聲,驚動你們兩位了。”

    文逸凡瞧他有點神色不對,問道:“你可是心裏有什麼不舒服麼?”華谷涵道:“沒,沒什麼。我只是在看波翻浪滾,頗感於人事無常。”

    文逸凡怔了一怔,笑道:“這無端悵觸,卻為何來?”心中隱隱猜到幾分。王宇庭是個粗豪的江湖漢子,卻不會體味華谷涵的話意、心境,當下也笑道:“沒有什麼就好。夜已三更,你再發嘯,那就要驚醒全船人了。”

    就在這時,柳元宗的嘯聲也遠遠傳來,隱隱可聞。王宇庭笑道:“柳老前輩也是豪興不淺。你明日再和他切磋內功吧,如今,可是應該睡了。”心想華谷涵行為古怪,這“狂俠”二字,果然是名不虛傳。

    柳元宗的嘯聲充滿歡愉,華谷涵聽了,心中更為難受。想道:“他們父女重逢,這都是多虧了武林天驕!”剛才慧寂對他説了那許多話,有兩件事情最令他抱愧、傷心,一是武林天驕慨贈武學奇書,醫好了柳元宗,姑不論是為了私情還是由於俠義,總是難能可貴之事,相形之下,他不禁暗暗抱愧於自己的心胸狹窄;二是她所説的蓬萊魔女與武林天驕早已“心心相印”的這一句話,他在小孤山上也早已有此感觸了,如今再聽武林天驕的姐姐説了出來,這一份難過傷心,就更不用提了。這一晚他也是似蓬萊魔女一樣,卧聽濤聲,整夜未曾閤眼。

    只覺舟如奔馬,原來這一晚恰遇順風,就在他思如潮湧之中,他們這個船隊已是順流而下,一晚之間,航行了三百里的海程。

    第二日中午,船隊駛入了長江口,陸路的各家寨主、各路英雄在此上岸,各奔前程。水路的各家寨主則仍留在船上,計劃分為兩股,一股隨王宇庭回太湖,聯結太湖十三十水寨共抗金兵,一股協助李主,在長江遊戈,與虞允文的水師作俘鼓之應。

    蓬萊魔女父女與耿照、秦弄玉、珊瑚等人都在此上岸。秦弄玉想邀珊瑚同往江陰,珊瑚道:“不,我已是佛門弟子,我當隨我師父。”秦、耿二人明白她的心事,也只好聽她去了。

    珊瑚找看了她的師父,説道:“師父,你不是要見一見柳女俠麼?她就在那邊,我和你過去與他們父女敍敍再走吧。”慧寂道:“不必了。我已經解開了心上的一個結,用不着再見她了。”

    珊瑚怔了一怔,心道:“她解開了什麼結?”眼光一瞥,只見笑傲乾坤默默地在人羣中隨眾而行,粹情顯得十分落寞。珊瑚七竅玲瓏,心中登時明白了幾分,心道:“這個結師父説是解開。

    但只怕在小姐心上還是難以解開吧?情之為物,猶如亂絲,剪不斷,理還亂,用外力去解情人的心頭之結,豈能輕易解開?”

    她從蓬萊魔女的身上想到自己,傷感不已,當下不願多説,便與師父走了。

    就在這時,柳元宗也已看見了笑傲乾坤,説道:“瑤兒,你如今該與他以兄妹之禮相見了。”

    蓬萊魔女道:“是。”她雖然還未作出最後抉擇,但對笑傲乾坤的一向愛護她的情意,也是心中有感,願意與他接近,至於以後如何、再聽其自然的,所以她父親一説她便應了,絲毫也沒有想到要避開笑傲乾坤。

    可惜她雖是這麼想,笑傲乾坤卻立定了主意,要避開她。

    柳元宗滿面堆歡,上前説道:“賢侄,多謝你為我尋覓女兒。

    聽説你們已經見過,但瑤幾從前還未知道你我兩家的淵源,如今是知道了。你們重新見過兄妹之禮吧。瑤兒,上來拜見世兄。”

    蓬萊魔女襝衽一禮,説道:“多謝世兄幾次暗中相助之恩。

    多謝、多謝你的禮物。”説到“禮物”二字,想起他送來的那雙紅豆,不覺臉上泛起紅霞。

    笑傲乾坤見她提及自己所送的“禮物”,臉上又是如此神情,心中也不禁怦然一動,但隨即想道:“她早已屬意武林天驕,華谷涵啊華谷涵,你可莫自作多情,自招煩惱了!”當下還了一禮,淡淡説道:“我並沒有幫上什麼忙,但好在你們父女今日已得重圓,我也算是有了個交代,不致內疚於心了。柳老伯沒有別的吩咐了吧?請恕小侄失陪了。”

    柳元宗怔了一怔,心道:“谷涵何故如此神情落寞,難道他還不知道我的心事麼?”聽他有告辭之意,連忙説道:“華賢侄,你沒有什麼緊要的事吧?虞允文將軍在採石礬,正是要人相助,你就和我們同去如何?”虞允文要人相助,那是真的,但柳元宗也是有意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與自己的女兒接近。

    笑傲乾坤遲疑道:“這個,這個——”柳元宗笑道:“我與你父親生前乃是八拜之交,咱們就似一家人一樣,你們如同兄妹,也不必避嫌。咱們一路同行,也正可以藉此機會,切磋武功。”

    笑傲乾坤道:“多謝老伯好意。但小侄已與一位朋友有約,雖不是緊要之事,但我已答應了他,也不可言而無信。只有留待他日,若有機緣,再來向老伯領教了。”

    柳元宗甚是不悦,但華谷涵既是如此説了、他總不成將他拉住,只好説道:“既然如此,你的事精了結之後,還望你早日到採石礬一敍。瑤兒,送你大哥一程。”

    華谷涵道:“不用了。柳姑娘,有一事我甚是不安,要向你告罪。那日在小孤山上,我言語無禮,如今已是知道其錯在我。

    請你恕過。”

    蓬萊魔女甚是尷尬,勉強笑道:“過去了的事情還提它做什麼?”笑傲乾坤道:“不錯,柳姑娘既不介懷,那我也就可以安心走了。”回身一揖,立即前行,追上了鐵筆書生文逸凡。文逸凡詫道:“你,你怎麼跟我來了,你應該和柳家父女在一起的。”

    笑傲乾坤道:“別多問,我和你比賽輕功,我敢説你比不過我!”

    文逸凡只好發力追他,柳元宗隱隱聽得他們爭吵的聲音,但他們輕功何等了得,轉瞬之間,影杳聲消,已是去得遠了。

    蓬萊魔女一片茫然。她知道華谷涵是對她有所誤會,認為她已經選擇了武林天驕,所以對她難以諒解。但她也是個心高氣做的人,何況又是女孩兒家身份,怎能沒有一份少女的矜持?她當然也不便就坦直地對華谷涵解釋,説是自己其實還沒有作最後的決斷。

    柳元宗搖了搖頭,嘆口氣道:“真不知你們少年人鬧些什麼?谷涵也未免性子太急了。”

    原來柳元宗本是打算為笑傲乾坤與武林天驕二人作個調解人的,他並不知道他們糾紛的癥結所在,只道是因為武林天驕乃是金國的貝子,故此笑傲乾坤把他當作敵人,他準備在路上與笑傲乾坤説明真相的,卻不料笑傲乾坤匆匆便走,根本就不讓他有細談此事的機會。

    蓬萊魔女目送笑傲乾坤的影子沒入林中,心中也是一片茫然,甚為難過,説道:“爹爹,讓他去吧。女兒願意一生陪伴爹爹,這婚事麼,不提也罷。”

    柳元宗心中一動,説道:“谷涵剛才提及小孤山之事,他似乎已經明白真相,要不然以他的脾氣,不會隨便認錯的。可是他對你道歉,説什麼言語無禮,冒犯了你,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蓬萊魔女不禁面上一紅,支吾説道:“沒,沒什麼,他、他以為我偏袒了武林天驕。”柳元宗昨晚與女兒談過之後,已明白了兩三分,剛才聽了笑傲乾坤賭氣的説話,又多明白了五六分,如今再聽女兒這麼一説,內裏情由,已是明白了七八分了。柳元宗不覺又是長長地嘆了口氣,説道:“你們的事情真是令我心煩,也罷,這是你自己的終身大事,只能讓你自己拿定主意了。

    但你説什麼終身不嫁,這卻是孩子的話。”

    蓬萊魔女笑道:“咱們父女生離了近二十年,今日幸得團圓,我正要承歡膝下,補償你所受的苦難,你就讓我多暗伴你幾年,不很好嗎?”她一來是想消解她父親心裏的愁煩,二來這也確是出於她肺腑的説話。骨肉之情乃是至情,聽得柳元宗老淚縱橫,而又破涕為笑,攬着他的女兒,説道:“不錯,我得回女兒,已是夫復何求。但你總不能陪我一輩子,所以我還是盼望你早點拿定主意。不過,你若是現在心中煩亂,那就隨你喜歡,暫且將兒女之情,撇開不理,待戰事過了再去想它也好。”他終於也明白了他女兒的心事了。

    蓬萊魔女哄得她父親歡喜,但她自己心中的煩悶卻是並沒解消。笑傲乾坤臨走之時提到武林天驕,她又不禁想起了珊瑚告訴她的事情了,“珊瑚説武林天驕也是要來飛龍島赴會的,而且是比她們早一日動身。不問可知,他來赴會至少有一半原因是為了見我。可是,何以在飛龍島上沒有見他?他到哪兒去了?”

    蓬萊魔女怎會知道,武林天驕此時正在附近的一座山上,盼望她的歸來。不過他只想遠遠地看一看她的影於,便已心滿意足,卻是不打算與她會晤的了。

    不錯,武林天驕初時打算到飛龍島去,是為了她;但後來改變了主意,也是為了她。

    原來他在覓舟出海之時,驀然想起,若是往飛龍島參與此會,固然可能見着蓬萊魔女,但也可能碰上了笑傲乾坤!飛龍島之會關係重大,笑傲乾坤交遊廣闊,定然得到風聲,焉有不去之理?他想起了那日在小孤山上的情景,當他與笑傲乾坤動手之時,蓬萊龐女在一旁是何等痛苦,這樣的一幕難道還能讓它重演?波濤澎湃,心事如潮。武林天驕在海邊徘徊終日,終於下了決心,“不,不能讓它重演!”“一個是我所傾心的紅顏知己,一個是我所佩服的道義之交。與其三個人都受創傷,何不讓我一人默默忍受?”

    他決意打消了飛龍島之行,本來就想回轉家鄉,從此避開與蓬萊魔女、笑傲乾坤相見的了。可是緊繫在他心上的那縷情絲,還是剪不斷,解不開,心中想道:“飛龍島我是不去的了。

    但我也要看到他們平安歸來,我才能放心離開。”就是懷着這樣的心情,他躲在附近的山頭,日夜盼望着海中帆影,盼望着能看到笑傲乾坤與蓬萊魔女渡海歸來,只要能遠遠地看她一眼,看到她的影子,那也就心滿意足了!

    這一口他在山頭上遠遠看到海中帆影,不覺坐立不安,船隊漸漸向岸邊靠攏了,至多一個時辰,蓬萊魔女就可能從這山下經過了,“她是否已與笑傲乾坤言歸於好,一同歸來呢?”“這船隊打着宋國的旗號,往飛龍島赴會的則都是江湖漢子,不知那幫人是否就在這些船上?哎,蓬萊魔女該不至於在島上遇險吧?”

    他心中煩躁不安,於是走入林中吹起蕭來,想平靜自己的心情,待半個時辰之後,再上山頭瞭望。蓬萊魔女、笑傲乾坤若在船中,那時也應該上岸了。

    一曲未終,忽聽得一個冷冷的聲音説道:“檀公子好個閒情逸致啊!”武林天驕吃了一驚,簫聲嘎然而止,回頭看時,只見是一個四旬開外的青衣漢子,雙目炯炯有神,千里拿着一根青竹杖。全身上下一片青色,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

    以武林天驕的武功,雖説他心神不屬,但這人到了他的面前,他才發覺,則這人的本領至少也不在他之下了。

    武林天驕一驚之後,定睛一瞧,又是一怔,失聲説道:“你是完顏將軍麼?”

    那青衣漢子冷冷説道:“檀公子,你還記得我?”原來這人正是從前做過金國御林軍統領的完顏長之。當年廣邀天下武學名家,入金官研究那兩大武學秘籍之事,就是由他主持的。

    武林天驕道:“完顏將軍,你來江南作甚?”完顏長之冷笑道:“這句話該我問你,你是金國的貝子,偷愉來到江南?幹些什麼?”

    武林天驕道:“我無官無職,我喜歡到哪兒便到哪兒,你管得着?”完顏長之道:“你是金國的貝子,我就管得着!金宋乃是敵國,你放着好好的金國貝子不做,又不是奉皇上的差遣,你私自逃奔敵國,簡直是形同叛逆,我不該管你麼?”

    武林天驕道:“我根本就不贊同你們窮兵黷社武,侵人國土,我也並不把宋國當作敵國。”完顏長之喝道:“檀羽衝,你反啦?”

    武林天驕道:“完顏長之,你是利祿薰心,導君於暴虐。這一場仗打下來,對宋人固是禍害,對咱門全國的老百姓又有什麼好處?”

    完顏長之冷笑道:“原來你果然是背叛皇上,私通敵國!哼,你是不是把‘指元篇’的下半篇抄本送給柳元宗了?”武林天驕道:“那本是他們宋國陳傳的遺著,即使我送給了柳元宗,那也是歸還宋人。柳元宗給你門害得家破人亡,我給他送書治病,老實説,還是給你們贖罪呢!”

    完顏長之大怒道:“你私通敵人,證據確鑿,居然還是你有理了?好,你有理你向皇上説去!”要知完顏長之最惱怒的就是這件事情,他苦心攻研那兩大武功秘籍,自以為已有所得,可以天下無敵了,哪知柳元宗也得了全本,本領在他之上。宋宮一戰,害得自己狼狽而逃,有辱君命。追源禍始,這都是武林天驕送書與柳元宗之故。他這一口怨氣,當然也就要發泄在武林天驕身上。

    武林天驕劍眉一揚,亢聲説道:“我不去又怎麼樣?”完顏長之冷笑道:“你若還是金國貝子,我敬你幾分。如今你已是背叛皇上,私通敵國,早已不把你自己當作金國貝子了,你以為我還能對你客氣麼?”

    武林天驕冷笑道:“好呀,完顏將軍,那你就動手吧!”

    完顏長之道:“你不束手就擒,還要我動手麼?好,別人伯你武林天驕,我偏要看你是如何‘驕’法。呔,接招!”手中青竹杖一舉,只見一片青綠的竹影,霎時間就似有七八個完顏長之,從四面八方攻來,同一時間,襲齒武林天驕的奇經八脈!

    武林天驕玉蕭一揮,也幻出了一片碧綠的蕭影,只聽得叮叮之聲,不絕於耳,眨眼之間,完顏長之那根竹杖已與他的玉蕭碰擊了三十六下,竹杖未能打碎玉蕭,玉蕭也未能折斷竹杖。

    武林天驕玉蕭一吹,“嗚”的一聲,吹出了一口罡風,炙人如燙!完顏長之揚油捲起一股冷風,與他的罡氣抵消,身形。

    個盤旋,身法快到極點,一繞就繞到武林天驕背後,渾杖點他的大椎穴!

    武林天驕頭也不回,橫掌如刀,一招“玄鳥劃砂”,已是反手削出。完顏長之哼了一聲,竹杖點地,一個盤旋,閃過了一邊,冷笑説道:“好一個閉氣斷脈的功夫,你會難道我不會麼?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接我一招!”五指收攏,揚空一劃,只聽得嗤嗤聲響,武林天驕腕脈隱隱發麻,連忙默運玄功,一口罡氣吹出,消解了對方襲來的陰力,但亦已禁不住微微氣喘,退了三步。

    完顏長之哈哈大笑道:“你識得厲害了麼?”雙方使的都是閉氣斷脈功夫,但完顏長之神色自如,絲毫無損,顯然是比武林天驕還勝一籌。

    武林天驕橫蕭格開他的竹杖,驀地喝道:“你、你是殺害古月禪師的兇手!”要知古月禪師死於閉氣斷脈,這功夫只有柳元宗與武林天驕懂得,當時武林天驕尚未知完顏長之亦已學成,銷聲匿跡二十年之後,又再從金宮出來,偷到江南,所以當時沒有想起是他。

    完顏長之大笑道:“你現在才知道麼?”武林天驕大怒道:“豈有此理,你光明正大地去殺古月禪師那也罷了,為何冒充作我,鬼鬼崇崇地前去害人?”完顏長之笑道:“我還冒充你去會了宋國的魏良臣,故意讓那笑傲乾坤發現呢?”武林天驕氣得七竅生煙,罵道:“你是金國的一個將軍,卻幹下這等嫁禍於人的卑鄙行徑,你不害羞,我也為你害羞!”完顏長之大笑道:“兵不厭詐,我正是要你不容於宋國的武林豪傑,那也是為了救你,免得你與敵人勾搭,要你回到正路來啊,你不知感激,反倒罵我,當真是不知好歹!”

    武林天驕氣得説不出話,玉蕭揮舞,連下殺手。完顏長之冷笑道:“檀貝子,你要拼命?那你可也休怪我手下無情了。”青竹杖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招招都是指向武林天驕的要害穴道。

    武林天驕對“指元篇”的內功心法與“穴道銅人圖解”的點穴功夫,學得不如完顏長之的深厚,但他的師門武功,精深博大,也是極上乘的武功,以博對專,兩相比較,各有所長,論理也可以與完顏長之打成平手。

    但可惜他是在害了一場大病之後,身體雖已復原,精神卻非充沛。在完顏長之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之下,過了五十餘招,漸漸感到氣力不繼,應付艱難。

    眼看敗象已露,險象環生,忽聽得一聲高亢憤慨的笑聲,震得樹葉紛落,林鳥驚飛,笑傲乾坤突然來到,後面還跟着一個鐵筆書生文逸凡。

    原來他們從山下經過,聽得高呼酣鬥之聲,上山來察看究竟的。武林天驕與完顏長之的對話,他都聽見了!正是:重重迷霧隨風散,月現雲開始得明。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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