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彥急於脫身,見有人攔阻,還以為是走狗攔路呢。他的劍已經歸鞘,百忙中來不及拔劍,疾衝而上,叱道:“讓路!”
對方手上沒有兵刃,他用掌進攻奪路,“啪”一聲暴響,中間的老人硬接了他一記現龍掌。老人連退三步,他也身形一頓。接著一聲長嘯,他再次前衝,又是一記現龍掌。
老人哼了一聲,也一掌拍出硬接。他這次胸有成竹,掌一接觸,嘯聲變為長笑,用上了引力術,向有後方一帶。老人一記硬拚落了下風,以為自己倉卒出把吃了虧,所以這次用了全力,正好上了大當,身不由己被帶動身形,順掌斜衝而出,讓開去路。
他飛掠而過,冉冉而去。變化太快,兩側袖手旁觀的另兩名老人,做夢也沒料到同伴會在陰溝裡翻船,想攔截已來不及了。
“慢走!你敢戲我金筆生花,必須留下名號。”被他帶出文外的老人大叫,三老人舉步便追。
他往左首的一條小巷一鑽,如飛而遁。遠出百十步,他僅是突然記起了些什麼,止步訝然叫:“金筆生花?哎呀!他不是神州三傑的老大嗎?”
“不錯,大哥。”背上的姑娘說:“他正是金筆生花樊維成,一個自負的風塵怪傑;右首那人是金蕭客晁熊;在首是如意居上鍾啟光。大哥,金筆生花會像附身的冤鬼般纏住你的,你惹火他了。”
“我正要找他們……”
“他會找到你的,再不走就出不了城啦!”
奔到西北角城根,天已經大明。城頭上兵勇已經撤走,上面只看到兩名負責城防的丁勇站崗。他沿登城的兩段石階奔上,兩名丁勇奔來大叫:“什麼人敢登城?下去!”
他呵呵笑,取出飛爪百鏈索,不慌不忙地將飛爪扣住堞口,說:“我是刺客林彥,要出城。呵呵,不要緊吧?將爺,方便一二。,,兩丁勇大驚,手足無措,一個期期艾艾地說:“我……我要捉……捉你……”
“你還是不要捉的好,欽差府那些人也無奈我何,你們兩個人何必逞英雄?”
“你……你走吧!”另一個說,惶然後退。
“你們過來。”他招手叫。
“你……”
“我要把你們弄昏,不然你們私縱欽犯,死定了。弄昏你們就可以替你們脫罪了,過來罷!不會痛的。”
兩個丁勇可可憐憐地走近,一個苦著臉說:“請……請輕些下手,你……你們這些人一動手就會把人弄死的。”
“放心啦!我又不是凶神惡煞……”
“撲撲”兩聲輕響,兩丁勇耳門各捱了一擊,糊糊塗塗躺下了,躺下就人事不省啦!
“這兩位仁兄真可愛。”他笑著說,拉住繩索向下滑。
在一座大墳旁的看守小屋中,林彥將徐姑娘安頓在內,弄來了不少食物。他解開包裹取出一些衣褲笑道:“玉如,委屈些,換上我的衣著,你得在此地休養三五天。我到外面給你煮只雞填五臟廟,我也餓了。”
“這裡安全嗎?”
“還不錯,這帶全是農地,只有這間藏在矮林中的小屋,退路很好,人接近至兩裡外便無所遁形。”
“我……我很快就會復原的。”
“你餵了我三天,我不信你比我硬朗。聽話,躺下來好好養神。”
兩人坐在屋中進食,姑娘長嘆一聲說:“大哥,我想通了,我該回家了。”
“回家,你兩位叔父……”
“大哥,我怎辦?兩位叔父從小就不成材,偷雞摸狗無所不為,花盡了所有的家當,再在故鄉做閻王陳稅監的走狗,故鄉的人恨死了他們,他們不會回去的。爹的意思,要我把他們廢了帶回家,可是,我……怎下得了手?我已經無能為力,我……”
“能回去,你還是回去吧!玉如,你在這裡,反而會害了他們。我替你留心,有機會我趕他們走,好不好?”
“我……我知道你可以信賴,謝謝你。”
“也謝謝你的信賴,我一定盡力保全他們。”
姑娘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眼中的神情十分複雜。
“你看什麼?”他惑然問。
姑娘紅雲上頰,轉首垂眉幽幽地說。“大哥,相逢恨晚,我……我……,,“玉如,你……”
姑娘突然偎入他懷中,兩行情淚掛香腮,顫聲說:“我……
我去年訂……訂了親。我……我要回家,在你身邊,我……
我情難自已,我發覺我……大哥,真的,相逢恨晚。”
他心中一震,情不自禁輕撫姑娘的秀髮,喃喃地說:“回家吧!玉如。我想我們還是分開的好。”
“你……為什麼?”
“我從來沒和年齡相等的女孩子相處過,經過這次共患難,我……我也有與你相同的感覺。”
“大哥……”
“我並不希望和你分開,但你已是……唉!不說也罷。”
“大哥,如果你不讓我走……”
“那是不可能的,我一輩子不會心安的。”他黯然地說:“我來唸一段詞給你聽,它代表了我的感覺。”
“但願我能聽得懂。”
“碧海無波,瑤臺有路,思量便合雙飛去。當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
“曼同叔的踏莎行前半閣。好美,是不是?大哥……”
“讓我靜一靜,玉如。”他低柔地說,起身出門。
三天後,他孤零零地出現在土門村附近,向人打聽三個青袍老人的下落。他失望地向東走,一出村口,便發現一個其貌不揚的上老兒在他身後,心中油然興起戒心。
不遠處路旁建了一座茶亭,亭內有兩個村夫在聊天。他踏入茶亭,舀了一碗茶到了兩村夫身旁,含笑問:“兩位大叔早,請問……”
兩村夫的目光落在他的佩劍上,惶然出亭匆匆溜走。
土老地恰好邁步入亭,笑道:“小兄弟,有事何不問我?
包君滿意。”
“哦!老伯是……”
土老兒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卷,劈面扔過說:“看看啦!不滿意不要錢。’”
他戒備地接住,打開一看,怔住了。那是一張木刻精印的畫像,五官面貌十分神似,那是他的圖形。
“怎麼,呆啦?”上老地笑問。
“你這是從何處……”
“從一個走狗身上搜出來的。”
“老伯是……”
“八荒神君單仲秋,不要說你不認識我老不死,”
“原來是單老前輩,失敬失敬。”他丟掉圖形抱拳施禮:“晚輩有眼不識泰山,幸會幸會。”
“你說了兩句幸會,俗語說好事不過三。”八荒神君呲牙咧嘴怪腔怪調:“再說就會有禍事了。呵呵!你不是圖形中的人吧?”
“呵呵!正是區區林彥。”他也怪笑:“老前輩打算領賞?”
“你好大的膽子,吃了豹子心老虎膽嗎?這裡是西行的唯一大官道,狗腿子眼線多得像糞坑裡的蛆蟲,你居然敢公然大搖大擺四出招搖。好小子,你比你師父還要狂。”
“晚輩的師父並不猖狂,而是個平平凡凡的老好人。”他含糊其詞一言帶過:“老前輩,你瞧,田野、茂林、丘陵,景色壯麗,地方寬著呢。晚輩對付走狗,有一套最靈光的辦法。”
“說來聽聽。”
“避大吃小,打了就跑;多則蠶食,少可鯨吞;擒賊擒王,見魚撒網;如何?老前輩認為在這種寬敞的地方,走狗能把我怎樣?”
“小子可教,但你忽略了一件事。”
“請教!”他抱拳表示尊敬。
“三五個頂尖兒高手接近你,如何?瞧,陽關大道人多得很,你能把所有的人看成無用之輩?像我老不死……”
“老前輩有把握纏住我?”
“不信立可分曉。”八荒神君說,一聲怪笑,伸手便抓,右腳同時猛鉤,快極。
林彥早有準備,不理會抓五官的手,向下一蹲,奇準地扣住了八荒神君的腳背,一聲長笑,向上一拋。
“老前輩,你死過一次了。”他挺身站起拍手笑。
八荒神君在陰溝裡翻船,估計錯誤,算定他化招或者閃避,卻未料到他不化招反而出妙著回敬,腳被扣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兇猛的掀勁已突然光臨,身不由己來一記狼狽的後空翻,幾乎一跤摔倒,狼狽地站穩抓抓頭皮說:“不錯,你小子好滑得很,我這個老江湖真的要完蛋了,難怪毒龍被激怒得要上吊。嗨!咱們一老一小,鬧他個雞飛狗走,如何?”
“抱歉,晚輩不信任你。”他率直地說。
“什麼?你小子……”
“老前輩別生氣,偌大年紀生氣會中風的。我曾經見過好幾位大名鼎鼎的白道名宿,你猜他們怎樣了?”
“躲起來獨善其身,還能怎樣?”
“比這更壞,別說了,無味之至。咱們各行其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你這小子心眼不大呢。好吧,不合作無所謂,目下老夫有了困難,幫幫忙總可以吧?”
“這倒無妨,你是人人頭痛的江湖怪傑,我該聽你的。說吧,但願晚輩能辦到。”
“前天凌晨,老不死與四海游龍有約會,說好了在第五橋見面,不見不散。可是,他祖孫倆不但不來,竟然平白失了蹤,我窮找了兩天,居然音訊全無,走狗們也不知他的下落,真教人擔心,能不能幫我找一找?”
“老前輩擔什麼心?龍老前輩綽號叫游龍,飄忽如煙變化無窮,也許他有事耽誤了約會……”
“不會的。”八荒神君憂心仲忡地說:“龍老兒是最守信的人,決不會因事而誤約,我怕他是發生了意外,一頭闖進鬼門關裡去啦!”
“這……糟!”他失驚了:“會不會落在走狗們手中了?也許……”
“不會的,老夫在欽差府布了眼線內應,如果落在他們手中,老夫不會不知道。”
“走,我們先到龍老前輩失蹤前的落腳處找線索。”他急急地說,他比八荒神君還要焦急。
據八荒神君所知,龍老祖孫失蹤之前,落腳在南面六七里的定昆池東南的一座三家村。
定昆池目下已變成一個大不過兩裡的小湖,附近住的全是殷實的佃戶,有一大半的田地是縣產。兩人走遍了附近十里地域,問不出絲毫頭緒,沒有人知道龍老祖孫的行蹤,直至紅日當午,他們不得不失望地到達約會處第五橋碰運氣。
第五橋在韋曲的西面,橋北有一座小村莊。林彥站在橋頭向北望,問:“老前輩,可曾到村中間消息?”
“去了,一問三不知,那些村農對外來的人似乎懷有敵意,態度不友好。”八荒神君苦笑著說。
“韋曲呢?問過了嗎?”
“當然問過了,你以為我老不死那麼不中用?”
林彥的目光,落在村東北的一座棗林側方,那兒,一匹叫驢靜靜地在吃草,他舉步便走,八荒神君攔住他問:“小子,你要去找午膳?”
“不,到前面看看。”他向棗林一指:“那兒似乎有人家,問問看也是好的。”
“那兒沒有人家。”八荒神君說:“龍老地來應約,決不會從那一方向來,那兒沒有路。”
“去走走花費不了多少工夫。”他說,不管八荒神君是否同意,越野而走。
棗林附近沒有人家,但繞過林東北,發現一座簡陋的棚屋,像是棗實成熟時看守人的臨時居所。林彥領先到達棚口,發現一個破了右腳的老人,睡在草堆中好夢正酣。他進入棚內,蹲下輕搖老人的肩膀叫:“老伯醒醒!”。
老人睜開雙目,用那種一切漠然無動於衷的眼神,毫不感驚訝地注視著他,久久方坐起問:“你們怎麼亂闖?”
林彥掏出一錠銀子揣入老人懷中,老人臉上有了笑意,問:“小哥要問什麼?”
“前天清晨,老伯可在此地?”
“老漢在此地住了三個月啦。”
“哦!那天清晨,老伯可曾看到一位老伯,帶了一位小閨女經過此地?”
“咦!小哥知道他們?他們天剛亮就來了。”
林彥大喜,笑道:“不錯,小可正要找他們。”
“他們不走此地。”老人向西一指,“從那面經過。”
“哦!是那片有叫驢的草地?”
“不,還在那一面,但不是兩個人,而是四個人。”
“四個人?”
“是的,兩個像鐵塔一樣的大漢,帶著他們從南面走了,好奇怪,他們不從路上走,不知道為了何事。”
“哦!謝謝你。”他道謝站起,向八荒神君打眼色,兩人匆匆向南走。
“見鬼了,我來晚了一步,他們為何要提早前來?”八荒種君不住摘咕:“那兩個大漢是什麼人?”
“大概不會是走狗,不然為何不向北走?”林彥說。
按跛足老人所說,四個人避開道路向南走,顯然是避人耳目,必定不在附近落腳。兩人認準方向,揣測對方可能走的路線,急急向南趕。不久,前面出現一條小徑,小徑穿越前面的樹林。四周,全是起伏不定的荒野。
剛踏入小徑,林彥臉色一變,向小徑的西北來向指指,冷冷一笑道:“那兩位仁兄我認識,後面一定有不少人,要不要逗他們玩玩?”
小徑從西北來,從一里外的樹林穿出。兩個佩劍青衣人正出林而來,腳下甚快。樹林擋住視線,看不見後面是否有人同來。
“老夫也認識,四客的死黨嶗山雙奇。”八荒神君說。
“先不要回頭瞧,一面走一面等他們。”林彥說,將佩劍移至身前掩藏,腳下慢騰騰地,兩人一面走一面聊天。等他倆到達樹林,後面的嶗山雙奇已經接近至身後三十步左右了。
雙奇的身後百十步,大批走狗昂然後跟。
八荒神君忍不住扭頭察看,大驚道:“老天爺!小子,快走,避大吃小,再不避就嫌晚了。”
他扭頭一看,也吃了一驚。五名青袍人,四個灰袍老者,九名穿青道袍的老道,一大群。
八荒神君已經開始奔跑,他也腳下一緊,問:“走狗一大群,是些什麼人?看清了嗎?
“劍特長那個狗東西是江湖客,不跑準倒楣。”八荒神君悚然地說。四客的劍長三尺六寸,比常劍長六寸之多。
兩人一跑,便引起嶗山雙奇的注意,老三徐季大叫:“什麼人?站住!”
雙奇一追,百步後的四客立即身形加快。
“把他們引遠些。”林彥說:“我要鬥一鬥四客,看看他是什麼東西。”
“你吃得消?”八荒神君問:“人太多呢。”
“找地方先佔地利,逐一蠶食,四客不死,大亂不止,今天可給我碰上了。”
“不許逃跑!還不站住?”接近至二十步內的徐仲大叫。後面,四客已接近雙奇身後五十步以內了。
前面樹林盡處,出現一座大林園,四周的尖利酸棗林高有兩丈餘,密密麻麻形成壯觀的樹籬。小徑繞籬向東伸展然後從園東側向南伸。兩人沿小徑奔跑,繞過園東,不久便看到園東的破敗木牌坊,坊上兩個剝落的大字:“南園”,斷枝殘葉散滿一地。
三名巨熊般的青衣大漢,突然出現在路中間,攔住去路,雙手叉腰,虎目炯炯,來意不善。
糟透了,走不了啦!前有攔路惡客,後有追兵,路左是一條五六丈寬的碧綠小河,無法飛渡。
“糟!拚了。”林彥說。
“我留意前面的人。”八荒神君說,立即止步。
徐仲到得最快,得意地叫:“你們逃不了的。……”
“你來了嗎?”林彥轉身張開雙手含笑問。
兩個難兄難弟驚得頂門上走了真魂,不約而同向側竄,剎不住衝勢,斜衝出兩丈外方穩下身形。
四客到了,似乎一驚,止步困惑地打量,向十步外戒備的八荒神君舉手打招呼,說:
“單兄,久違了,一向可好?”
所有的人皆在四客身後止步。林彥揹著手,呵呵大笑道:“聞名不如見面,四客,你並不怎麼神氣嘛!”
“哈哈!尊駕想必是林彥小老弟了。”四客含笑頷首致意:“見面勝似聞名,幸會幸會。哦!老弟會怎麼也到此地來了?”
“呵呵!你們不是追趕在下來的?”
“非也,老朽要到終南與好朋友約會。”四客陰笑著說,態度相當友好。
林彥反而愣住了,這老奸在搗什麼鬼?他不喜歡這種情勢,四客那種深藏不露、笑裡藏刀的神態十分討厭。
“閣下,沒忘了咱們是生死對頭吧?”他惑然問。
“哈哈,老弟為何說得這樣嚴重?”四客的笑意更濃了:
“不管老弟的想法如何,而老朽與老弟毫無恩怨可言,老朽對老弟也毫無成見。不錯,老朽的確在欽差府有一份差事,只負責與過往的好朋友打交道。俗話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老朽不過問其他的事。哈哈!如果老弟臺有興,老朽異口當治酒與老弟把盞言歡,老弟可肯賞臉?”
“抱歉,在下無此豪興,謝了。”
“哈哈!老朽敢保證不是鴻門宴……”
“在下不吃以血腥錢買來的酒食。”
“哈哈!老朽真沒面子。這樣吧,老朽有事在身,日後有機會再行把晤,如何?”
“呵呵!閣下真夠客氣的。”
“好說好說。告辭,容留後會。”
林彥揮手示意八荒神君往河畔退,必要時可以跳河到對岸一決,徐徐向側退,笑道:
“閣下有事請使,後會有期。”
一眾走狗揚長而去,每個經過林彥身邊的人,皆向他惑然地注目。
“咦!這老狐狸在搞什麼鬼?”八荒神看死盯著走狗們逐漸匹夫的背影搖頭:“陰謀,這裡面定然隱藏著可怕的陰謀。”
“怪事,他們為何不翻臉動手?”林彥也大惑不解:“我依稀記得那四個灰袍老鬼。”
“他們是崆峒四老,梁剝皮內府神祠的護法法師,你當然該記得。那九個雜毛,是崆峒廣成下院的崆峒九子,個人的修為與四老相去不遠,如果列出九宮劍陣,連武當的解劍池七號也休想全身。”八荒神君驚然地說:“憑這幾個雜毛,也足以將你我埋葬,他們為何不動手?”
“晤!他們的確去遠了,咱們走吧,我不喜歡這種波詭雲譎的意外情勢。”
原已退至牌坊下的三名大漢,其中之一突然亮聲叫:“林彥,過來一談。在下奉命迎客。”
“咦!尊駕是……”他亮聲反問。
“家主人已經算定你該找來了,進來啦!”
“貫主人是誰?”
“進去便知,家主人已備筵相候。”
“呵呵!在下從不信任陌生人。”他輕鬆地說:“何況筵無好筵,會無好會,謝了。”
“閣下膽小如鼠,好教人失望,但你會進去的。”
“呵呵!如果在下不進去……”
“四海游龍祖孫,將是一雙死人。”
林彥吃了一驚;也心中狂喜,邁步接近笑道:“閣下,你是勝家,在下只好領貴主人這份請羅。”
“你敢進?”
“在下別無抉擇,是不是?請領路。”
“恐怕是的。要進去請便,但你的同伴得留在外面。”
“為什麼不多請一位客人?”
“賓客的名單上沒有旁人。哦!在下得先告訴你,踏入園門,你算是踏進了鬼門關,任何時候皆可能一去不回。不過,假使你能平安踏入大廳,將是家主人的貴賓。”
“承教了,在下可以進去了吧?”
“請。”三大漢含笑讓至一旁。
他剛邁步,八荒神君拉住了他,沉聲地說:“小子,去不得,這是四客那老狐狸安排下的陰謀詭計……”
“老前輩,晚輩必須一闖,我林彥不是忘思負義的人,晚輩欠了龍老前輩的救命恩情,因此必須走一趟鬼門關。”他莊嚴地說,從容邁步:“為我祝福吧,再見。”
一聲長嘯,他踏入園門。這座園好大,路兩旁是參天的巨大老槐,破敗的大廈遠在一里外,荊棘叢生,荒草漫徑,不時可以看到一兩頭狐鼠奔竄。上空技幹虯結,不見天日,一些鳥雀在濃蔭的樹上爭鳴,擾亂了聽覺,視力也被荊棘所阻擋,好一座陰森森充滿鬼氣的老古園。
前半里,一無動靜。他並不因而鬆懈戒心,反而步步留神留意敵蹤。殘枝敗葉在他腳下不斷髮出怪響,相當討厭。
“我得采取主動。”他想。想到就做,驀地一躍三丈,去勢如電射星飛,展開了平生所學,以全速向半里外的房舍掠去,眨眼間便驚出二三十丈外。
“咦!”前面突傳出驚噫聲。
頂門人影似流星下墜。快速掠進的身影突然狂野地倏止。
急旋、發招,“拍拍”兩聲大震,風生八步,勁氣如潮,剎那間的接觸,各以真才實學硬碰硬接,石破天驚。
林彥退了兩步,上身一晃。
飄下的灰影斜飛丈外,枝葉的折斷聲大起。
“真是你。”被震出路外的灰袍人訝然叫。
“金筆生花樊老前輩。”他恍然抱拳行禮:“得罪得罪,晚輩放肆,老前輩海涵。”
“長江後浪追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老人家感慨地說:“你小小年紀,不但勇氣與膽識皆超人一等,內力修為的火候更是超塵拔俗,難怪龍老兒說你了不起。小友,那天大街之上,老夫還以為你用了全力,幸而將老夫的三成勁迫散而已,今天這兩掌,老夫甘拜下風。走吧,龍老地在等你呢。”
“老前輩請。”他退至一分行禮。
金筆生花頷首微笑,換了他並肩舉步,笑道:“不必太過謙虛。呵呵!你掌上的勁道邪門得很,發時雷霆萬鈞,著體若有若無,但後勁之猛無與倫比,狂劍榮昌大概參悟奇學另闢蹊徑,把玄陰真氣練至陰極陽生境界了,可喜可賀。我想,你對付毒龍游刃有餘。”
“晚輩不曾正式與那惡賊拚搏,卻傷在他的龍鬚針下,他的暗器太可怕了。”他搖頭苦笑:“晚輩敢拼敢搏,但近不了身無奈他何。”
“也許老夫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老前輩是說……”
“你聽說過陰神姬鳳翔其人?”金筆生花說:“他身上有一件靈犀甲,寶刃不傷,可消去任何及體的內家真力。去年聽說他在蒼梧隱居,我替你跑一趟湖廣九疑,向他借靈犀甲一用。他與老夫交情不薄呢。”
“晚輩聽說過姬老前輩的事。年初晚輩在江南,聽說他老人家曾在東海一現俠蹤,目下可能不在九疑了。晚輩有件事請教。”
“老弟有何疑難,但說不妨。”
“聽說老前輩曾行腳山西,曾經看到虯鬚丐魯老爺子,可有其事?”
“不錯,那是初春的事。那天途經臨汾的一座小村,曾看到老花子在一條小巷口出現,由兩位村夫攙扶,氣色很差。匆匆一瞥之下,似乎覺得他像是癱瘓了。由於急於趕路,再就是老夫與他並無交情,因此並未停下打招呼。老弟你問他……”
“真是他老人家嗎?”
“呵呵!我還沒老到老眼昏花境地呢。”金筆生花笑著說:“老夫雖與他並無交情,但曾經見過幾次面,決不會走眼。”
“那晚輩就放心動了。”
“老弟,我知道你有困難。”金筆生花拍拍他的肩膀,誠懇地說:“本來,龍老兒也勸我留在陝西,與毒龍見個真章,可是,你知道咱們神州三傑都是有家有業的人,如果毒龍要梁剝皮勒令官府行文至敝地抄家問罪,後果是相當嚴重的,老夫的確……”
“晚輩知道後果嚴重。”他說:“這就是天下洶洶,而那些俠義門人與武林世家的高手名宿不肯出面主持正義的原因所在。魯老爺子如果仍然健在,晚輩得立即動身去找他老人家,老前輩可否將他老人家的落腳處詳說?”
“這……這很不容易,途經該處,既未詢問地名,也不易說出當地的易記事物。你去找他,這裡的事丟得開嗎?”
“也只好暫且丟開了……”
“你知道你在這裡是如何重要嗎?聽龍老哥說,各地的得力爪牙皆召來西安,各州縣解送的稅銀已少得令梁剝皮寢食不安了,迄今他還不敢出外肆虐,你已經令他心驚膽跳啦!如果你離開……你留下吧,咱們神州三傑替你跑一趟山西找老,花子,反正我們的確不好出面與毒龍拼命。”
“老前輩隆情高誼,晚輩銘感五衷。”他鄭重行禮:“晚輩。既然留在西安尚有大用,只好留下儘自己的心力與梁剝皮周旋到底。”
“對,小老弟,你的所作所為,讓老朽這些浪得虛名的人汗顏。”
接近大廈,路旁人影乍現,金蕭客手上的金蕭閃閃生光,從三丈外的樹幹下撲出。
“二弟住手!”金筆生花高叫:“不必再試他了,他的確比咱們高明。二弟,把咱們的人召回來吧。”
“我以為你被他裹脅了呢。”金蕭客收蕭說。
林彥上前行禮,客套一番。不久,破敗的客廳中,老少齊聚一堂,神州三傑是主人,三個巨熊似的人,是他們的長隨。客人是林彥、八荒神君、四海游龍祖孫。芝姑娘見到林.彥,不勝雀躍。
長隨備妥筵席,主人肅客入座,酒過三巡,金筆生花將經過說了。原來三傑這次要入川訪友,途經西安,原定尋幽訪勝逛一趟終南。第二天-早三人無意中散步經過西大街,鬼使神差碰上了林彥逃出欽差府,糊糊塗塗交上手。三位武林名宿不但在江潮聲譽甚隆,修為也登峰造極,竟然被林彥兩記快攻鬧了個手忙腳亂,不由大吃一驚。他們不遊終南了,立即著手打聽。三位隨從都是老江湖,不消一天工夫,便將西安的情勢摸了個一清二楚。金筆生花不是個心胸狹小的人,但動了一試林彥身手與膽識的念頭,恰好那天發現了四海游龍的行蹤,便派了兩位隨從將四海游龍祖孫誘來幽禁,看林彥是否有本事找出四海游龍的下落。如果真能找來,三老準備試試林彥的身手。金筆生花藝業不凡,見多識廣,全力一擊落了下風,便知年輕人比他們高明得多,真要弄假成真激起年輕人的殺機,後果可怕,因此及時收手,彼此結交化敵為友。
八荒神君總算放了心,苦笑道:“樊老大,早知是你們神州三傑在搗鬼,我不拉你們下水才怪,可把我急慘了,還以為龍老祖孫落在走狗們手中了呢!”
“你無法拉我們下水的。”金筆生花苦笑著說:“你是知道的,一個小賊敢和官府作對,而一個英雄豪傑就不敢與官府鬥法,投鼠忌器,不得不置身事外。梁剝皮是欽差,他一紙文書就足以令人破家。”
“這就是你們這些有家累的人,變成膽小鬼的緣故。”八荒神君的話毫不委婉:“算你們走運,不然今天你們不成為喪家之犬才怪。”
“單老,你這些話有何用意?”如意居土問。
“剛才四客帶了大群高手,在你們的大門口追上了我和小老弟。”八荒神君說:“如果知道是你們在這裡作怪,我和林小老弟怎肯放過他們?一場殺劫死傷在所難免,你們這三位長隨也在場,毒龍怎肯相信你們是無辜的?你們跳在渭河裡也洗不清:唉!真可惜。”
四海游龍大驚,跌腳叫:“糟了!他們定是去擒捉飛雲莊主的,大事不好。我得先走一步。”
“你是說飛雲山莊的葉莊主?”金筆生花問:“不會吧?半月前我在陝州,還聽朋友說他在山莊納福,要不是路太遠,我們真打算到熊耳山叨擾他幾罐老酒呢!”
“山莊裡那位莊主是假的,他早就來了,目下與一眾好友在子午鎮隱身。四客那狗東西精明得很,他不會丟下正事與林老弟拚老命,所以用笑臉打發你們。我得走,也許還來得及。”
“我也去,快!”林彥丟下杯署。“那惡賊最可惡,我正要找機會拔他的爪牙!走!”
三傑與飛雲莊主有交情,飛雲山莊是武林三莊之一,是少數武林世家中了不起的白道英雄。
“既然他們不以欽差府的差役身份前往,咱們為何不能插手?走。”金筆生花說,立即離席。
一出園門,林彥說:“諸位恕罪,晚輩先走一步。”
“帶我走。”芝姑娘興奮地叫。
林彥說聲不行,聲落人化流光,沿小徑飛掠,冉冉而去,奇快絕倫。
“這小夥子是怎樣練的?可怕。”金筆生花驚愕地說,放腿狂追。
芝姑娘的輕功也不弱,跟在乃祖身後嘀咕:“有什麼了不起?哼!瘋子一樣。”
她身後是八荒神君,說:“丫頭,誰是瘋子呀?呵呵!你喜歡他嗎?他真不錯呢,年輕、英俊、富正義感……”
“啐!你少胡說八道。”姑娘扭頭叫,臉紅得像是盛開的山茶花。
“請我喝兩罐,我替你做月老,像這種佳子弟,到何處去找?哈哈!丫頭……”;“爺爺,單爺爺嘴上缺德得很呢!”芝姑娘大叫。
從府城到子午鎮,足有五十里。從南園南行,也有二十里左右,當然不可能用輕功趕長途。遠出十里外,他們改用快步急趕。距鎮尚有四、五里,迎面來了一名中年村夫,攔在路中高叫:“哪一位是樊大爺?”
金筆生花緩緩止步,抹掉滿臉汗水,說。“我就是……”
村夫從懷中取出一角方勝,遞過說:“一位小哥要小可將信面交,他姓林。”
金筆生花打開方勝,念道:“子午鎮無警。惡賊們晚來一步,正前往南五臺追查,晚輩即跟蹤前往。”
金筆生花撕碎信箋,搖頭苦笑道:“二十里路,他比咱們快了一半。咱們真的老了,回去吧!”
次日一早,林彥重臨南園,送神州三傑動身赴山西。四海游龍與八荒神君昨晚就離開了,行蹤不明。有三傑替他去找老花子,他大感欣慰,他可以定下心來,全力對付梁剝皮了,不再為老花子的事分心煩惱。
白衣修羅已經走了,他像是失去了些什麼,覺得似乎得了些什麼,平空生出淡淡的寂寞感覺。
欽差府是不能再進去了,倒不是府內高手如雲嚇阻了他,而是裡面房舍太多,想找梁剝皮談何容易?因此,他耐心地等候機會,等候梁剝皮外出,在外面行刺得手的機會要多得多。一連三天,他感到十分奇怪,怎麼在外活動的走狗愈來愈少了?他在想:是否梁剝皮在積極準備出巡了?這惡賊許久不敢離城,大概真被鬧得寢食不安了。
近午時分,他出現在薦福寺北面的小市鎮,泰然踏入一間小酒館。這是鎮北靠近官道的食店,向北望,可看到兩裡.外的南關。向南,可看清裡許外的小雁塔。這是出城的大路,至南郊必經的要道。由於府城鬧刺客,管制甚嚴,不三不四來歷不明的人,皆以城外為落腳處免得惹麻煩,所以城外成了江湖人混跡的好地方。
踏入店堂,後面便跟入一位手長腳長的大漢,亮著大嗓門打招呼:“喂!大個兒,你佩了劍,小心招惹是非。”
“這年頭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臭味和是非。”他在靠窗的一桌落坐微笑著說:
“在下是下鄉販貨的,四鄉兵匪不分,盜賊如毛,不帶劍就活不到現在啦!老兄。”
大漢在他右鄰的食桌拖出一張長凳,一腳踏上凳面,扭頭向跟來的一位書生打扮的美少年喝道:“滾到那邊去,鄉野食店不歡迎書蟲。”
那是一位丰神絕世,年約十六七的學舍小書生,一雙大限明亮得有如午夜明星,瓜子臉眉目如畫,小嘴旁隱約可看到笑渦,似笑非笑地瞥了大漢一眼,大袖微扔,一支玉骨把扇徐徐伸出袖口。
林彥呵呵笑,向小書生微伸右手向身側虛引,說:“小秀才,過來坐,天大地大,食比天大,生氣自己會吃虧,咱們共一桌,我作東,意下如何?”
小書生笑了,這一笑,笑得林彥心中一怔,這分明不是男子漢嘛!
“恭敬不如從命,小生這兒謝過。”小書生坐下說:“兄臺青衣小帽,掩不住絕世風標,為何以小賈自命?小生至薦福寺遊,兄臺是否有興結伴?”
他召來店夥叫酒菜,向小書生笑道:“在下姓林,尊駕可是姓蕭?”
“咦!兄臺難道可未卜先知……”
“幽香陣陣,晚香玉在下不陌生。”他放低聲音:“姑娘援手之德,不敢或忘……”
“厲害。”小書生打斷他的話:“些許小事,何足掛齒?那晚走得匆忙,行事有始無終,小生深感慚愧。哦!林兄,創口是否痊癒了?”
“託福託福,小小皮肉之傷,微不足道。”-“林兄還不打算離開西安?”蕭姑娘問。
“目前無此打算。”他說:“大事未了,在下不能虎頭蛇尾一走了之。”
大漢突然離桌,在他左首拖凳坐下說:“林兄膽氣之豪,委實令人心折。”
“哦!尊駕是……”
“林兄,不要問在下的來歷。”大漢在腰下取出了一塊腰牌晃了一晃:“督稅署的狗腿子,見笑見笑。”
“呵呵!你老兄快人快語,真不簡單。”他毫不激動,笑意甚濃:“怪事,你們的統領,是不是改弦易轍,打算與林某和平解決?”
“不可能的。”大漢搖頭:“不過,他確是另有主意,放棄無望的奔東逐北笨策略,採取以靜制動的妙著全力對付你。”
“哦!如何以靜制動?”他追問。
“如果我說出來,就休想在陝西混啦!”
“你又能混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局面來?”他拍拍大漢的肩膀,誠懇地說:“老兄,就憑你與在下打交道的膽識與豪氣,就不配在狗太監手下做奴顏婢膝的奴才。天下間吃飯的地方多的是,你閣下為何不挺起脊樑,找一處令你心安,可以光明正大做人的地方過日子?”
“哦!你的話很有道理。”大漢挺起胸膛說:“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容身。林兄,早些天他們在南五臺發現你的行蹤,因此石統領接受四客的建議,改變策略對付你。”
“能進一步說明嗎?”
“四客的話不無道理,他說你活動的地方遠至七八十里以外,飄忽如鬼魅,想四出追索談何容易?因此已下令四處追緝站,不許出面和你拼命,只加強眼線,稟報你的行蹤,其他不許過問,嚴禁任何人逞英雄與你動手。林兄,這幾天你的一舉一動,皆在眼線的監視下,眼線必須在一個時辰之內,將你的行動呈報至緝捕站,再報至欽差府。至於石統領如何處理報來的消息,就不是在下所能知道的了。”
“我想,高手必定集中在某一處候命,等完全偵悉在下的行蹤,再出其不意用坐騎代步,行有效的致命一擊。這麼說來,在十天半月之內,我是安全的。”他微笑著說:“在不曾完全掌握在下的行蹤之前,毒龍是不會打草驚蛇輕舉妄動的,難怪我已接近至城門外,依然不見有人出面緝捕。老兄,謝謝你了,你今後有何打算?”
“在下已經發現了你,必須向上稟報,因此,必須在一個時辰之內將消息傳出,呈報之後,我也該走了,我一個無名小卒,脫身是很容易的。林兄,後會有期,彼此珍重。”大漢抱拳一禮,大踏步出店揚長而去。
化裝小書生的蕭姑娘一直在旁微笑,向他說:“他的話可信,林兄,你又有何打算?”
“這是一場鬥智鬥力的狩獵,我不能讓毒龍失望。蕭姑娘,我相信這一頓酒食不會有人打擾。呵呵,酒量如何?我看到你頰旁有酒渦。”
“有酒渦的人,不一定善飲,陪你三五杯,你可以儘量喝。
然後,陪我去逛一趟曲江池,怎樣?”蕭姑娘微笑著說,迴避他的目光,臉上流露出異樣的光彩。
“到曲江池可以,但不走皇子陂少陵原。”他愴然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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