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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避風弓敵

    楊明覆元的狀況極為神速,進步的情形,讓夜遊神祖孫倆大感驚奇,幾乎難以相信眼前的事實。

    短短的三天,不但淤腫全消,稍深的創口疤已經癒合乾燥,呈現將要落痴現象。

    他不但可以走動,而且可以活動筋骨。

    草棚是小瑩匿伏住宿的地方,有事才與乃祖會會,小小年紀闖了兩年江湖,已可完全獨立自主。

    老人家已不再住店,提了行囊在草棚照料楊明。

    白天,老人家要外出活動打聽消息,很少在草棚逗留,照料病人小姑娘勝任愉快。

    小瑩靈秀慧黠,説起話來百無禁忌,活潑大方漾溢着江湖兒女氣息,江湖經驗頗為豐富,隨乃祖歷練四年,快要成為老江湖啦!

    她替楊明上身下身換藥裹傷,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彷彿面對的不是一個幾乎全裸的大男人,倒像是替寵物理容。

    這天是祖孫倆預定逗留的最後一天,明早祖孫倆便要離去各奔前情。前後六天的照料,情至義盡,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來説,這份情義比天高比海深。

    午後的炎陽,似乎連草木也垂頭喪氣,久沒下雨水份不足,草木都快要枯萎了。

    他赤着上身,身上塗滿了紫褐色的藥膏,小傷疤已經脱戒,但仍然塗了藥。

    棚外是樹林,仍然熱流蒸人,活動手腳片刻,汗水和藥膏混自成膠質十分刺目,真像妖怪的原形。

    小瑩在棚內細心地補衣衫,一針針指法極為靈巧,不時目光留意他的舉動,似乎如果他倒下,就會衝出救助,仍然不相信他能不需幫助使活動自如。

    他坐下了,放鬆全身凝神內視,吸口氣雙掌外伸舒張,氣機脈動如潮。

    已經知道七星聯珠鎖脈術的底細,他不敢催動氣機,以神引導先天真氣徐徐運行,不絕如縷小心地進行試探性的探索。

    沒錯,真氣循任脈上升至巨關穴,便感到震撼,氣血出現窒礙散逸現象,甚至有回行的反應。

    這是説,已到達七星的第一星關卡,要想過關,目前他無能為力。

    如果巨關是關卡前的中止站,那就表示自下一穴鳩尾,與中庭、膻中兩穴,這三穴中的兩段經脈,也就是從歧骨以上兩乳的中間,這四寸左右距離,佈下了七道關卡。任何一處關卡,皆不能用強勁的脈動衝開。

    即使衝開,也會被距離不足的下一關卡反震,經脈一爆而斷。

    幸好他是用細水長流不絕如縷的柔勁導引,所承受的震撼不曾損及經脈。

    他用最大的耐心,與天賦的毅力,以多種導引術探索,發掘七星聯珠的弱點,要找出所用鎖脈的方法與技巧,估計解鎖時所造成的後遺傷害有多大。

    整整一個時辰,他腦海中靈光一閃。

    “這老雜毛混蛋!”他心中欣然叫:“他把這段經脈,使用移經手法,作彎曲形移外一寸,真氣直衝一定會被反彈回進。更毒的是,鎖的順序是相反的,必須從膻中向中庭鳩尾反衝才可。”

    問題又來了,而且十分嚴重,先天真氣如何才能在脈尾凝聚反流?

    如果任督已通,就輕而易舉了。

    可是,督脈也施了同樣的禁制,根本不可能上升至下唇的承漿穴會合任脈,死路一條。

    他導氣歸元,凝神沉思。

    靈光再現,他想到承漿穴。承漿也叫天池,是大腸經、胃經、任脈經與督脈經四經之會。

    如果由手陽明大腸經,或者由足陽明胃經,在天地匯合,凝聚充足的精力,進入任脈經反衝而下,以不絕如縷細水長流的連線衝刺過關,有何結果?

    “明天再説。”他自語,挺身站起:“今晚我一定可以想出最佳的方法,打通這要命的六星聯珠關卡。”

    “累了嗎?多休息吧!可別蹦裂了傷口。”踏入草棚,小瑩關切地説:“出門人一切得靠自己,如果你自己不知道保重,會出大紕漏的。楊兄,你好像喜上眉梢。”

    “是的。”他在姑娘身旁坐下:“謝謝你的關切,我會知道自己保重的。我已經找出被制經脈的秘密,正在思索疏解的方法手段。”

    “什麼?你被制了經脈?”姑娘吃了一驚,手中的針失手掉落。

    “對,出於王屋丹上那混蛋妖仙的秘學,七星聯珠鎖脈術。”

    “哎呀!老天爺,那天殺的妖仙……”

    “我受得了。”他咬牙説:“要不了我的命。”

    “什麼叫七星聯珠鎖脈術?”

    “是一種詭異的令人迷惑的手法、妖道自取的唬人名稱。武當門人是宗師級的制經穴專家,也經常巧立名目,為各種手法命名亂人耳目。”

    “我要知道七星聯珠的傷害程度……”

    “我也不知道。”他不想談:“哦!你的女紅好細膩,每一針皆排列……”

    “我還會繡花呢!”姑娘臉一紅,匆匆將衣物收妥。

    那是一件長褲,腰部裂了一條縫。小姑娘的長褲哪能讓男人觀賞?難怪粉臉湧霞。

    “我深信不疑。”他微笑:“而且更相信,你的武功必定出類拔萃,我曾經有一個妹妹,小小年紀就會玩針線,好可愛。”

    “曾經有過?”

    “她去世了,那年她九歲。”

    “哎呀!”

    “那年,響馬攻穎州,兵敗朱皋鎮,轉而流竄宿州地區。我的家鄉首當其衝,萬騎衝殺,城鎮為墟血流漂柞。我一家十八口,僅我和家兄偕殘餘鄉民殺出重圍。響馬過後,全村遺下七百餘具屍骸,我一家……”他雙手掩面,嗓音全變了。

    “楊兄,我……我好難過,我……”姑娘按住他的手,嗓音也變了,明眸中有淚光。

    “沒什麼啦!”他反握住姑娘的手,擱在膝上輕撫:“替古人擔憂,你是一位多愁善感、純真富同情心的小姑娘,那已是老掉牙的故事了。全村丁口一千五百餘人,能殺出血肉屠場,衝出百里屍橫遍野茶毒區,而又能生還返村的青少年,僅有九個人,全部遍體鱗傷。

    其他的人,不知屍填何處溝渠。那年,我十四歲。”

    “這是命,楊兄,天災人禍……”

    “是的,人禍。”他眼中閃過一道怨毒的光芒:“白衣神兵那些元帥,將軍,十之八九是地方豪強,他們平時爭名奪利,攫取權勢坐大。一旦發生災變,便奮起爭逐更大的權勢,爭逐更多的女子金帛。你爺爺不奢言行俠,懲豪強遊戲風塵,是我心目中崇拜的偶像,所以我立志要效法你爺爺走他的道路。”

    “那很難,楊兄。”姑娘苦笑:“其實爺爺好寂寞,他的敵人太多了,這條路真不好走。”

    “自古英雄皆寂寞,我懂,但我無怨無悔。”

    不遠處夜遊神踏草穿枝而來,提了一隻大提籃。

    “晚膳來也。”夜遊神聲如洪鐘:“城裏的牛鬼蛇神快要走光了,不怕有人前來打擾啦!”

    “爺爺,他們沒打起來?”姑娘跳起來,出棚接過提籃:“真可惜,等不到他們兩敗俱傷了。”

    “老伯!他也站起相迎,不再稱夜遊神為老前輩:“人怎麼可能走光?九州會不開山門?飛虎根本不可能逼他們關門大吉呀!”

    “我親眼看到九州冥魔得意洋洋,鮮衣怒馬向東走的。他那些大名鼎鼎的爪牙,都化裝易容秘密陸續就道。飛虎那些人,也丟棄輕車駿馬,鬼鬼祟祟化整為零走了。”

    “哦!老伯看到九州冥魔了?”他訝然問。

    “沒錯,人模人樣神氣極了。”夜遊神席地坐下:“顧盼自雄,不可一世,這混蛋……”

    “老伯認識九州冥魔?”

    “這……沒見過。

    “那又怎知他是九州冥魔?”

    “他那些狐羣狗黨,眾口一詞説那是他們的會主。咦!你懷疑他是假的?你見過他?”

    “我在孫宅沒見到他,但我知道他是假的。”他信口敷衍:“他們往東走的?”

    “不錯,聽説要前往徐州。他那些走狗中,我認識一些人,役魂使者清虛散人、天下三怪、追魂魔劍侯英武、鐵門神歐陽壯。坑害你的那個女人,爪牙們叫她女皇蜂。另一個小輩毒娘子,和一個我相當眼熟的假者道走在一起。天殺的!這欺世盜名的惡魔,短期間怎麼網羅了這麼多的牛鬼蛇神,日後那還了得?”

    他怦然心動,臉色變了。

    徐州、毒娘子……是不是卓鴛鴦?江湖上有好幾個毒娘子。

    目標:他、笑孟嘗。

    在徐州開山門,比在穎州強百倍。

    他心中暗叫:我得趕上去!

    怎麼趕?打通七星聯珠鎖脈術,需時七天。而七天之後,那些人早已到達徐州了。

    焦急沒有用,他得設法爭取時效。

    身上的傷不要緊。經脈有關卡,他與普通八流好漢差不了多少。而那些人都是一流高手中的高手,甚至是超級的高手。

    王屋丹上就是超級的高手,天下三怪也是特等的兇果。

    “楊兄,你在想些什麼?”姑娘碰碰他的手肘:“人都走了,你可以在這裏安心養傷了。”

    “我正想那些人的去向,和他們的圖謀。”

    他必須想,希望不要不幸而料中。

    世間並沒有真正未卜先知的人,任何現象的發生,憑經驗、智慧、見識,定可找出要發生的脈絡,從而估計出可能的結果。

    “不要想這些了,那與你無關。”夜遊神説:“雙頭蛇是否也走,好像看不出徵候,你如果打算向他報復,得小心他留置看守山門的高手爪牙。”

    “我會小心的。”

    “老夫明早就走,你能照顧自己嗎?”夜遊神掏出兩錠十兩左右的紋銀送入他手中:

    “我得跟去看他們弄什麼玄虛,也找機會廢了那惡魔。”

    “老伯放心啦!主子一走,留下的狐鼠沒有人管束,哪肯奔波追查一個重傷候死的無名小卒?這裏一定很安全。謝謝老伯賙濟的銀子,賢祖孫的大恩大德,不敢或忘,他日……”

    “別廢話了。不要把恩德放在心上好不好?丫頭,早些進食,晚上我還得仔細偵查一番,最好能找出他們的藏金窟,呵呵!”

    時不我留,他必須爭取時間。

    這些人如果在徐州建山門,將有不少人遭殃,可能會掀起軒然大波,江湖暴風雨將降臨徐州城。

    笑孟嘗是徐州可舉足輕重的大爺,是俠義道聲望極隆的名宿,他的朋友決不會坐視,地方的權勢人士也會促使官府幹預。

    小是小非笑益嘗可以擔當,大羣牛鬼蛇神壓境,他想私自了斷也勢不可能,結果將是一場大災禍。

    他也知道自己的臆測並不一定正確,但必須假設可能發生這種惡劣的情勢。

    他楊家與笑益嘗的項家毗鄰,一旦發生大規模的殺搏,楊家鐵定會被波及,他能不急?

    最令他不安的是毒娘子出現,那就與笑孟嘗絕對有關,也與他有關,可就牽扯在一起了。

    江湖上以毒娘子為綽號的人有好幾個,夜遊神所看到的人,是不是卓鴛鴦大有疑問,可惜他怕夜遊神起疑,並沒追問這位毒娘子的姓名。

    如果是卓鴛鴦,問題更復雜。

    毒娘子與陰雷豹那羣人,前往河南汝寧投奔四海牛郎,怎麼可能突然出現在九州會的牛鬼蛇神中?

    那只有一個可能:陰雷豹那些人途經穎州,改變主意留下改投九州會。

    不論情勢如何詭異莫測,他都必須趕回徐州應變,不能焦急地等候七天,他必須在解經脈禁制上下賭注。

    當晚,他便迫不及待着手試探。

    一整夜毫無進展,受盡痛楚,內臟幾乎失去功能,用了百十種方法與技巧,始終衝不破膻中第一關。

    每一次脈衝,便立即經脈抽搐變形,先天真氣卻而不前,所引發的陣痛極為劇烈,精神肉體皆瀕臨崩潰邊沿。

    他不灰心絕望,再接再厲不斷改變方法,忍受無邊的病楚,以大恆心大毅力不斷嘗試努力不懈。

    除了進食與片刻的睡眠之外,他爭取每一可用的分秒時間。

    次日已牌初,即將接近氣血最旺,不宜練功時刻,他突然渾身停止顫抖,呼出一口長氣,肌肉開始鬆弛,大汗徐收,閉上雙目作深長的呼吸。

    “我找到方法了!我找到方……法……了……”他突然睜開疲倦無神的雙目,跳起來興奮地高伸雙手,向天大聲呼叫。

    第三天申牌末,他穿了一身村夫裝,氣色甚佳出現在汝上客棧的店堂,住進他原住的客房。

    他失蹤十餘田,住處受到晝夜不斷的嚴密監視,店東受到嚴厲警告,不許向官府備案報旅客失蹤。

    但在九州冥魔動身的次日,監視的人便不再前來守候了。

    他的行囊受到多次的徹底搜查,連寄放在原房的馬鞍薦褥也不放過,房中各種物品撤了一地,他得-一加以檢拾清洗。

    次日一早,他策馬動身東行,棗駟不需鞭策,以快速小走步平穩地奔馳,向東又向東。

    宿州是交通要道上的大城市,四通八達市況繁榮,比徐州毫不遜色,物產更勝一籌。

    宿州向東伸的官道同樣壯觀、平坦、筆直,規模僅比大官道窄一丈二。百餘里外便是靈壁縣,乘馬算一程,車與徒步旅客,要一天半或兩天。

    這裏,是楊明的老家所在地。

    碧瑤姑娘在城內的客店住了三天,主婢倆分頭打聽東鄉楊莊的消息,所獲的消息頗令她倆失望,眾説紛紛莫衷一是。

    城中居民,大多數沒聽説過東鄉有這麼一座楊莊。有些則表示聽説過,但不知其詳。

    楊明兄弟的家稱楊家莊,其實僅有他們一户人家,所以靈壁的楊莊是大是小,誰也不敢肯定。

    假使也是三五户人家的莊,即使是鄰村的人也沒有多少印象。

    主婢倆不死心,每天策馬出東門,在東鄉遍訪各處村落,甚至在人帶路逐村查詢。就這樣晨出晚歸,依然不肯放棄。:這天近午時分,繞小徑馳向前面的一座小村,村前有三株高大如巨人的大白楊,遠遠地便看到樹下有人乘涼,幾位村童在村附近嬉戲。

    “我們真該請楊大爺派人帶我們來的。”侍女小秋挪正闊邊遮陽帽埋怨:“他也不通情理,去找他經常鬧得不愉快,問起他老弟的事就支支吾吾,愛理不理,只要我們不必耽心。

    小組,他們是不是親兄弟?

    “你少給我胡説。”碧瑤扭頭白了侍女一眼:“長相相差不遠,當然是親兄弟啦!”

    “那他為何一點也不關心親弟的死活?”

    “不許胡説,楊大爺是一家之主,處理田地的事已經忙不過來,你要他一天到晚,愁眉苦臉守候着成殘的弟弟唉聲長嘆?”

    “好啦好啦!小婢只是心裏煩,發發牢騷而已。我們幾乎踏遍了東鄉每一寸土地,依然不知楊莊在何處。小姐,是不是聽錯了,把西鄉聽成東鄉?”

    “不會聽錯的,楊大爺清清楚楚説出是東鄉楊莊。”

    “要不要四鄉都走一趟?”

    “以後再説。”

    她們哪能長久逗留?跑遍四鄉需要多少時日?

    接近村口的大白楊,碧瑤下馬牽了坐騎,離開小徑往樹下走,幾位村民用好奇的目光迎接她們。

    值戲的村童也奔到,吱吱喳喳指指點點。大概偏僻的小村,從來沒有如此秀麗的女賓光臨,所以人人都感到好奇。

    “大叔請了。”碧瑤嫣然含笑瞥了眾人一眼,最後向最近的一位中年村民頷首為禮:

    “我們是來探訪親友的,大叔可知道附近有沒有一座楊莊?”

    “楊莊?”村民粗眉攢在一起了:“小姐,你們要找楊莊的親友?”

    “是的,好些年沒通音訊了。”

    “難怪,當然不會通音訊啦!”

    “大叔的意思是……”

    “那座莊早就沒有啦!”

    “咦!不可能呀!早些天……”

    “我們這座三楊村是重建的。”村民嘆了一口氣:“九年前山東響馬過境,來得太快,鄉民來不及進城躲賊。官兵從東面來,十餘萬兵馬交戰,村鎮全被大火燒成白地,屍橫遍野,本村三千多村民,僅有三百餘人逃得性命。楊莊,死得更慘,回來了幾個人,最後把地交給官府,不知遷到何處落户了。”

    “哎呀!這……可是,早幾天有人回楊莊……”

    “可能前往遷走在別處落户的村落,不會在老楊莊。”村民向東北角一指:“沿路走,十二里就是老楊莊,那裏已成了荒野,連斷瓦頹垣也被草木掩住了。”

    “大叔,可有人知道他們遷至何處落户了?”

    “不知道,問也是白問。”村民直搖頭:“救死扶傷,重建村落,人人都在忙自己的事,誰還有工夫留意鄰村的動靜?半年之後,我們才知道他們拋棄家園。”

    “謝謝大叔的指點,我們要去看看。”

    “那一帶根偏僻,兩位小姐千萬小心。”村民好意地叮嚀。

    “謝謝大叔關照。”

    找了老半天,才發現草木掩覆的廢墟。

    下一步,是向廢墟四周的村落,打聽楊莊那些劫後餘生的人,到底遷往何處落户的。

    白費工夫,毫無線索。

    她們不能久留,心情落寞走上歸程。

    歸心似箭,抵達宿州東關外,天色尚早,未牌將盡,不是落店時光。

    她們該在東關外投宿的,難陽驛就在東關外,附近的旅店甚多,高尚的旅店十之七八在東關。

    來晚先投宿,雞鳴早春天;早些落店可以獲得上等雅房。

    由於天色尚早,碧瑤不在東關逗留,她覺得明天向北就造,住北關省事些。沿繞城大道到了北關,北關的城外街市雖然比東關大,但高尚的旅店僅有兩間。

    南來北往的達官貴人,通常不在南北兩關住宿,而在東關靠近驛站找客店,因此南北兩關投宿的旅客品流複雜些,品流都不高,龍蛇雜處。

    運氣不差,住進北關最高尚的淮陽老店。右首不遠處,則是規模最大的鴻賓客棧。

    入暮時分,各處旅舍門前閉哄哄,人潮洶湧車水馬龍,也異味素人,幾乎家家客滿,連居民也覺得今天的旅客特別多。

    姑娘們在外行走,必須自我檢點,尤其是在客店投宿,最好深居簡出,膳食要店中僕婦直接送入房內,避免至膳堂拋頭露臉惹是非,即使有自衞的能力,避免受到騷擾可以免生閒氣。

    碧瑤就忽視在外行走的禁忌,獨自上街想看看有否徐州的親友。

    在徐州,項家城內城外都有宅院,她經常獨來獨往與親友聚會,一些潑皮知道她性情温婉隨和,難免好皮笑臉逗她發窘,她見怪不怪。

    其實沒有人真敢逗她生氣,都知道她的武功比兩位兄長更紮實。她兩位老哥在徐州,真有降魔金剛的聲威。

    她把這裏當徐州,獨來獨往逛街不會有危險。徐州的親友往來風陽必經宿州,她希望能碰上親友探問家中的信息,離家多日,不知家中的情形怎樣了。

    自從陰雷豹毒娘子那些人離境之後,家中的警戒並沒鬆懈,提防天殺星唆使派羣狗黨再來生事,她不希望家中再生事故。

    接近鴻賓客棧前面的大廣場,身後蹄聲得得,十二名扮成小行商的騎上,慢慢到了她身後。

    她本能地向街邊靠,扭頭回顧。

    很不妙,騎士們也看清她的面貌。

    “咦!”第三位女騎士脱口叫,馬鞭向她一指。

    街上人多,對方也人多。女騎士雖然穿了粗布衣褲像貧婦,但美麗的面龐並沒有走樣,馬鞭指向她,明白表示已認出她的面貌身分了,冤家路窄,雙方都心中有數。

    不能引起衝突,對方人多勢眾,她不假思索地急竄而走,鑽入鴻賓客棧前大廣場的人叢。

    “那小丫頭是笑益嘗的女兒。”女騎士是毒娘子卓鴛鴦,飛離雕鞍猛急叫,排眾急追。

    馬匹在這裏只能在人叢中緩行,不能驅馬追趕,共有四名騎上躍下馬追出,撥開人叢聲勢洶洶。

    她已別無抉擇,一頭鑽入鴻賓客棧擁擠的店門,身後十餘步,毒娘子正排眾而至。

    鴻賓客棧有三間店面,後進連廂曾院,可接待三百位旅客以上,到處都有人走動。她像靈活的蛇,在人叢中審走如飛,直趨後面的客院,從僻靜的角落跳牆溜之大吉,把追的人擺脱了。

    鴻賓客棧一陣亂,十二名騎上旁若無人地窮搜各處。

    暮色四起,一匹健馬出了街口,便放蹄飛奔,向北絕塵而去。

    是侍女小秋,連夜北奔飛騎告警。

    碧瑤畢竟欠缺經驗,她應該和小秋一起走的。

    十二騎士住進鴻賓客棧,店夥心中叫苦。

    旅客流水簿中,查不出可疑旅客落店的資料,遍查客房,也沒發現可疑的女客投宿。

    這些牛鬼蛇神並不蠢,知道被項家小丫頭愚弄了,利用客棧脱身,並沒住在客棧內。

    他們知道如何尋蹤覓跡,知道獵物的可能藏匿處。人多好辦事,北關一帶受到有效的封鎖。

    碧瑤雖然不曾在江湖走動,但乃父的朋友,都是江湖之雄,耳儒目染,對江湖動靜不算陌生。

    在徐州,她也經常與本地的親友往來密切,接觸面相當廣。

    她所欠缺的是實戰的經驗,像温室裏培育出來的花。

    欠缺經驗就膽氣不夠,在一個性情隨和,聰明有智慧的人來説,不但不是缺點,反而成為她的優點。

    她換下淑女裝,換上普通的村女衣褲,把需用的緊要物品塞入百寶囊,馬包內的刻也取出來使用,隨時防範意外。

    她有不需返家的理由,深信侍女小秋一定可以平安返家報警,她要躡在這些人附近,瞭解這些人的活動情形。她在心理上,就沒有與這些人搏鬥的念頭,跟蹤盯梢應該可以勝任,放機警些料亦無妨,她對自己的武功有信心。

    她卻沒想到,對方會全力對付她。

    她知道毒娘子那些人,在鴻賓客棧落店,在店中窮兇極惡大搜她的蹤跡,心中感到好笑。

    要了解情勢,必須與對方保持接觸。拾攝停當,打算溜進鴻賓客棧,觀察那些人的動靜。

    對方只有十二個人,估計即使被發現,撤走也不難,街市中脱身輕而易舉,不逞強便不會有被堵住的兇險。

    淮陽老店是高尚的旅會,普通升斗小民不會光顧這家店,二更初,便不再有旅客投宿,店中的活動逐漸沉寂。

    與不遠處的鴻賓客代相較,不可同日而語,客棧面前的!”場,仍然喧喧嚷嚷一片忙碌。

    準備停當,捱了用布捲了的長劍啓門外出,手中有門鎖,表示不會在短期間返回。

    拉開門,她心中一動。走廊的右首,一位青衣布裙,流了兩根大辯的小姑娘,似是剛啓房門而出,並沒鎖上房門,向站在門口的她嫣然一笑,舉步向她走來,笑容毫無惡意,只是有點怪怪地。

    “你笑得好美。”她個性隨和,對這位小姑娘產生好感,態度也就流露出善意:“只是好像另有用意,能不能告訴我?”

    她的打扮更像小村姑,因為沒穿裙而穿褲。

    “你不覺得,與他們住得太近嗎?”小姑娘止步笑問:“露了行藏,就該迅速撤離。好像你是個初出道的生手,出門幾天了?”

    “咦!你……”她吃了一驚,對方的話意她懂:“我要看着他們有何圖謀,走了就什麼都不知道啦!這位姐姐難道能未卜先知,我的事……”

    “你在街上追逐,我在場目擊,正在找旅舍投宿,所以知道經過。那些人都是江湖人精,很快便可查出你的蹤跡。我認識那個毒娘子,你與她……”

    “有點不怎麼相關的過節。進來坐好不好?姐姐貴姓?我姓項,項碧瑤。”

    “你不是打算出去嗎?”小姑娘指指她手上的門鎖:“風聲正緊,他們正在大舉佈網張羅,你這時出去偵查,不啻自授羅網,去不得。這裏也不安全,不過還沒有立即的危險。我姓李,叫小瑩,晶瑩的瑩。”

    肅客入房,加點了一枝燭,房中一亮。

    “小瑩姐,請用茶。”她請小瑩在桌旁落座,斟上一杯茶:“他們不會知道我的宿處,讓他們在鴻賓客棧鬧翻天。真的不直前往偵查,謝謝你的指點。不瞞你説,我還沒在外面走動過呢!”

    “所以我説你是生手呀!你不走避,我也會跟着受累,所以來提醒你。”小瑩説:“早晚他們會派人來查,單身女客都會受累。”

    “我抱歉。”她知道事態嚴重:“這時走還來得及。小瑩姐,一起走好不好?你是一個人?”

    “我通常獨來獨往,不要緊。你知道他們一共有多少人嗎?”

    “十二個,我惹他們不起……”

    “人數必須加上五六倍,他們有許多入分開行動。主腦是九州冥魔,另有一批淮河的梟雄,互通聲氣,葫蘆裏不知賣什麼藥。”

    “哎呀!九州冥魔?”她臉色大變:“老天爺!那魔頭怎麼可能”

    “他公然出面了,是九州會的會主。”

    “九州冥魔怎麼可能接納毒娘子這種人?小瑩姐,你有沒有弄錯?”

    “九州冥魔就住在後街的興隆老店,我是從穎州跟在他們後面來的,所以……”小瑩突然急趨窗旁,側耳傾聽,像發現普兆的靈貓:“這些混蛋怎麼來得這樣快?把劍系在背上,準備走。我得回房取劍,你先走,不要等我,愈快愈好,脱身第一。”

    聲落,人已出了窗一間即沒。

    她仍然有點不信,但依言將劍系在背上。

    她不想先走。相見投緣,她平空對李小瑩產生一見如故的感覺。

    稍一遲疑,就走不了啦!

    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她機警地吹熄燭火。

    “就在這裏。”房外響起店夥的嗓音:“是兩位女客官,而不是一位。”

    小秋走時,並沒告知店夥。

    原房管理牲口的夥計,也不過向旅客的去向,只按旅客的需要,接收坐騎或準備坐騎。

    所以管理客房的店夥,並不清楚旅客是否仍在房內。

    “不管一位或兩位,都得查。”另一人嗓門宏亮,氣勢洶洶:“叫門。”

    “是的。”

    不等店夥叩門,她貓似的鑽出窗,審人房後的防火小巷,便聽到房門被踢破的暴響。

    李小瑩出明機警,但也有失算的時候。

    她知道必定會有人前來追查,卻以為事不關已,對方不可能把她當成項碧瑤,不會李代桃僵認錯人,當面一間便清。

    因此,她並無積極應變的準備,所以要碧瑤先走,她要隨機應變察看情勢變化。

    手中有劍,是應變的第一步。

    她竄回客房,則將劍取出,房外已被堵住。

    “轟隆”一聲大震,房門崩坍掉落。

    她反應甚快,一聲冷叱,將唯一的小桌扔出,身形控低隨桌急竄,像離弦的勁夫竄出房外。

    踢門的人警覺心也高,小桌一翻燭火倏熄,飛出的小桌體積比人大,黑忽忽呼嘯而出,不敢貿然出手阻擋,三個人向側急閃,沒留意桌下有人跟出,失去把人堵死在房內的好機。

    外面是小院子,客房是分棟的。院子的花盆附近,隱伏着兩個人。

    一聲狂笑,兩人現身劈面攔住竄出的李小瑩,一刀一劍伸出相候,等候她衝上。

    “你們幹什麼?在客店搶劫?她不想引起惡鬥,止步沉聲問。

    她的女性悦耳嗓音和身材,一看便知是小姑娘,不遠處廊柱懸有一盞長明燈籠,光度足以看清輪廓。

    “甕中捉鱉,妙極了。”持刀的人得意地説:“項大小姐,你認命吧!哈哈哈!你是咱們在徐州建山門的最佳保證。”

    後面破門的三個人,堵住了她的退路,五比一,她陪人重圍。

    “項大小姐?誰是項大小姐?”她反問,徐徐解開創囊的鎖口繩,露出劍把。

    “喝!怎麼?和我耍賴?”

    “你們來找什麼項大小姐?”

    “沒錯。”

    “你看我像項大小姐嗎?”

    “別給我耍嘴皮子……”

    “你簡直豈有此理,張冠李戴鬧笑話。你們要找的人是誰,總該認識這個人吧?我姓李,不姓項。你如果不認識,快找認識的人來證實一下好不好?”

    五個人都是男的,沒有女人。

    每娘子是女的,該是認識項碧瑤的人。

    不遠處在項碧瑤房內撲空的三個人,已聞聲飛奔而至,現在八比一,小院子完全堵死了。

    “你不是徐州笑益嘗的女兒?”那人一怔。

    “哦!原來你們找那位爛好人笑孟嘗的愛女,卻誤把馮京當馬涼,貽笑江湖。喂!你們有。八個人,難道沒有一個人認識那位項大小姐?快出來指認好不好?”

    “認識的人不在這裏,你是唯一符合項碧瑤特徵的人,乖乖跟咱們前往客棧等候指認,不可自誤,咱們不想傷害你,把劍丟過來。”這人所提的要求,在正常情形下還算合理。

    但在江湖朋友的想法中,卻又不合理啦!

    乖乖繳械被押走,死活便操在對方手中了。

    她是美麗的少女,後果將令人不寒而慄。

    對方如果是正道人士,當然不會有危險。這些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不會承認誤捉貽人笑柄。

    “辦不到,誰知道你們是何來路?我在這裏等,等你們的人前來指認。”她當然拒絕,這也是合情理的要求。

    “該死的小潑婦,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擒住你再説,接招!”

    刀光一閃,這火撲上了,刀招是“攔江截鬥”,封鎖她左閃的經路,大手隨後探出擒人。

    她不用看也知道刀是虛招,單刀看的是手,對方誌在擒人,一定會用手探入,刀製造出手的好機。

    這人的手還沒探出,刀招也將盡未盡,眼一花,人影不見了,“砰”一聲問響,右助捱了一腿,向右扔刀扭身重重地摔倒。

    “要活的!”有人大叫。

    她一腳奏效,翻轉的身軀還沒穩下,馬步只有一腳沾地,便感到右腿近外胯處微震。

    右腿翻落着地,突然右腿一麻,接着劇痛光臨,痛勾消了發勁的能力,向下挫倒。

    她知道糟了,右腿外側近聘骨處被暗器擊中,這才明白有人叫要活的話中含義。如果不要活的,這枚暗器她死定了,天色黑暗,她也沒料到對方有這許多人,足以對付她,怎麼可能在旁用暗器偷襲。

    暗器有毒,難怪先前突然感到一麻。

    她後海已來不及了,摔倒在地便掙扎難起。

    兩個人同時撲出,四條大手像抓魚。

    黑影驟然從走廊撲出,快得難辨形影,兩個大漢不知背後有人撲來,毫無所知地向左右急控。

    黑影一掠而過,打擊着肉聲乍起,俯身伸手擒捉小瑩的兩個人,也飛拋而起,先前向兩側挖出的兩個人還沒落地,打擊之快無與倫比,四個人似乎同時受到沉重的打擊。

    黑影疾退,肩上有李小瑩。

    “斃了她……”先前叫要活的那位仁兄,像是惡夢初醒,厲聲大叫揮劍衝出。

    四個人受到淬然的猛烈打擊,另四人竟然沒看清黑影是人是鬼,太快太突然,發覺有變已來不及反應。

    在暗中用暗器偷襲的人,也來不及再發射暗器,黑影已竄入走廊,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

    民宅的後堂一燈如豆,光線不會外泄,但視線不明,檢查傷口不易看清。

    “我的右半身麻木了,暗器有毒,我……”李小瑩躺在堂屋中間,絕望地低叫。

    “你放心好不好?”碧瑤褪了她的褲腰,檢查右外膀的傷口,不時沾了血液放在鼻端輕嗅,有行家驗毒的氣派:“是雙鋒針留下的創口,他們不想殺你,所以傷口不深。可惜針沒留在體內,無法很快找出毒性。如果沒有淬毒,這種創傷並不比被馬蜂螫了一針嚴重多少。”

    “你……你懂毒?”

    “自從毒娘子出現在徐州之後,家父那幾位玩毒的專家,便十萬火急趕來,傳授防毒治毒的要訣。我有多種解蝕血,潰爛、凝血、腐肌的藥,帶在身上防身……對了!是潰爛的毒藥,毒性幸好還沒發揮功能。”

    知道毒性便簡單了,雙鋒針的創口僅兩分,塞入藥本之後,甚至不需包紮。

    為了使解藥發揮最大功能不致脱落,以小膏藥貼上便一切停當。再吞下三顆解毒丹,大功告成。

    “這裏是什麼地方?”小瑩挺身坐起問。

    “北關最東端小巷底的民宅。”碧瑤小心地收拾百寶囊:“他們仍在那邊窮搜,決不可能搜到這間民宅來,大可放心,明天你一定可以活動自如,只是創口小有不便,小小的痛楚不妨礙活動。”

    “你怎麼不早走?”小瑩問。

    “我不放心你,所以繞回來,果然老天爺有限,讓我趕上了。我連累了你,如果你有三長兩短,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碧瑤抱住了她:“但是,我不能留下來陪你,事關我家的安危,我必須引他們走。小瑩姐,原諒我自私。”

    “嘻嘻!你爹是個爛好人,龍生龍鳳生風,難怪女兒也是爛好人。”李小瑩站起大笑。

    “咦!你可以站起來了。”

    “哦!我真站起來了,麻木感沒有啦!”小瑩也大感驚奇:“你的解藥真妙。你沒有繞回來救我的必要,你沒欠我什麼。”

    “你”

    “好啦好啦!我們扯平好不好?你要走,走得了嗎?他們一定徹底封鎖北行的路……”

    “我不往北走,一定要把他們纏住,甚至引走,讓我家有充裕的時間應變。”

    “老天爺,你應付得了這一大羣武功超拔的江湖人精?與九州冥魔周旋,可能活得不耐煩了。”

    “我非周旋不可呀!我承認我不行,逃躲的能耐總該可以勝任吧?只要逃入城,他們絕對奈何不了我。宿州的知州大老爺叫宋鐵頭宋誠,對懲治匪盜興趣極濃,抓住了就立即鎖入死囚牢,宿州就沒有蛇鼠敢結幫組會。州判大人的五組箭手校刀手,由各鄉的箭社教師爺組成,反抗的人立加射殺。他們這些人,明天絕對不敢在城內城廂逗留。不信你等着瞧,巡邏的捕快一早便會蜂湧出城。他們只敢夜間偷偷摸摸活動,能找得到我?”

    碧瑤當然知道宿州的情勢,宿州與徐州是近鄰。

    俗語説,民心似鐵,官法如爐;地主父母官如果不貪贓枉法,鐵面無私執法森嚴,當地的治安一定良好,民壯丁勇也樂於拼命維持治安。

    外地不明情勢的強龍,如果冒失地閒事,那等於是與全州為敵,肯定要上法場或當場被格殺,除非見機跑得快。

    城門已閉,城內的治安人員無法出城,所以這羣兇果膽敢搜查旅合聲勢洶洶,大舉出動在屋頂高來高去追逐,居民敢怒而不敢言。

    但天一亮,不但城內的治安人員湧出,甚至可能出動民壯丁勇。

    人畢竟不是鐵打的,內功外功也有力盡的時候。

    功臻化境的人,也僅能支撐片刻,哪禁受得起刀槍如林的致命攻擊?一石弓力可貴重甲,絕世武功也禁受不起箭雨的攢射。何況在那些捕快中,也有武功超塵的捕盜名手。

    “唷!你倒是怪謙虛的。”小瑩一面活動手腳一面説:“如果那些人中,有人與本城的治安人員有交情,那就情勢完全不同了,城裏你躲得住?除非你向知州大人首告,你會嗎?”

    “這……”碧瑤一愣,她怎能向州衙告狀?

    “一廂情願的想法,不合實際,此計難行。碧瑤姐,快另想辦法。”

    “那就引他們遠走。”碧瑤一拍大腿:“他們一定多防止我北遁,我就讓他們如意。”

    “往何處遠通?”李玉瑩笑問。

    “往東奔。”

    碧瑤想起靈壁縣:“那一帶我地頭熟,引他們去捉迷藏。”

    她走遍了靈壁東鄉每一角落,有把握逗弄這些人疲於奔命。

    “決定了?”

    “對,決定了,東走靈壁,引他們天南地北奔忙。”

    “好吧!算我一份。”小瑩的口氣輕描淡寫。

    “什麼?你説什麼瘋話?”碧瑤卻大驚小怪。

    “瘋話?”小瑩冷笑:“你以為他們會放過我?不在旅會查我的根底?你跑不了,我能逍遙?我敢保證,他們要捉的人中有你,要殺的人中有我,我的處境比你更為兇險,明白嗎?”

    “這…小瑩姐,我……我抱歉……”

    “你怎麼老是抱歉?討厭。咱們兩個人,一定可以讓他們後誨。快點歇息養足精神,五更時分動身。”

    “得等天亮呀!不然怎能引他們走?”

    “我敢給你打保票,打不抽釐金的寶泉局保付官會票。”小瑩笑吟吟説話風趣:“北關四周,恐怕已有人潛伏監視了,天一亮,誰也跑不了。五更初突然越野飛奔,他們來不及攔截,就會追來了。最好能打傷幾個惡賊激怒他們,他們就會咬牙切齒窮追不捨啦!”

    “此計可行。”碧瑤欣然同意:“你可以稱小諸葛,我聽你的。”

    “嘻嘻!你該聽我的,論見識與經驗,你嫩得很。你老爹笑程是爛好人,你是膽小鬼只會選。喂!你幾歲了?我十六多一點。”

    “我……我我……”

    “不許多報。”

    “我十……十六歲……剛滿。”

    “難怪你叫我小瑩姐。嘻嘻!我是老大,你名正言順要聽我的。現在,到後房睡覺。這家的人靠得住,不會與匪徒合作出賣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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