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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五台小苑暗沉沉。

    豹,喜歡在暗沉沉中獵食。

    二進院寬闊的院子裏,有一個警衞往復走動。

    這裏的房舍院大庭深,所以不叫天井而稱院子,有些人稱之為中院,有些地方則稱為前院,因為這裏才前正式的大廳,前面算是南房,是僕人所住的地方,只有一座招待普通登門的客人。

    廳廊前,掛了兩盞燈籠,冷風一吹,燈籠不住搖晃;這種燈籠不怕風,但大風是例外。

    由於燈籠上有紅色的字,所以院子裏光影搖搖。

    警衞很盡職,劍隱肘後,左掌心隱藏着暗器,任何時候都可以發起猛烈的攻擊。

    剛從右階走到左階,剛轉身要往回走,便看到東廂的瓦而下,跳下一頭大豹。

    真是豹,跳下的姿態美妙極了,悄然無聲,前腿一沾地,身形再起,後足一點,飛躍三丈,使到了院中心,好快,好柔軟美曼,無聲無息,輕靈飄逸,站在院中心抬頭搖尾,似乎不像豹,倒像一頭吃飽了的貓。

    “咦!”警衞吃了一驚,忘了撲上出手。

    “嗷……”豹吼聲震耳。

    “魔豹!”警衞終於警覺。因為隨着豹吼聲,豹已人立而起。

    人撲出,鏢先發。劍揮出,風雷驟發,鏢更是快得令人晝間也無法看清。警衞的身手高明極了。

    豹,天下間速度最快的動物。鏢出手,人撲出,劍前伸,反應也快得驚人。但仍然不夠快,豹已先一剎那近身,快逾電閃,根本無法看清。

    兩廂的暗影中,飛躍出兩個高手。“嗷……”豹吼聲驚心動魄。“啊……”警衞瀕死的狂號也驚心動魄。

    疾影一閃,便躍上了兩丈高的大廳瓦頂,似乎豹口中咬着警衞的頭把人銜上屋頂的。兩個一口,手不假思索地到了階下,向上飛躍。

    屍體恰好向右面的人砸下,避無可避,縱上的人身在半空,非砸上不可,百忙中只好伸手撥。

    從左面飛躍而上的人,可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下撲的是豹,而不是死屍。刀光一閃,風雷驟發,縱上的人,被下撲的豹一刀砍掉了大半顆腦袋。

    豹一沾地,重新飛昇。

    “嗷……”豹吼聲與獵刀破空的風雷聲齊發,撥開屍體身形反彈的另一個人,雙足被砍卓了。

    豹身形不停,出現在瓦面上,一閃不見。

    大廳三座門是敞開的,意在讓侵入的人長驅直入,這時衝出三個人。除了屍體,以及斷腳人狂叫救命的聲音外,一無所見,一無所聞。

    “張家全!”三人中的一人大叫:“我,妙手摘星路安。來!決一雌雄。你老爹四海潛龍只不過是個浪得虛名的武林浪人,你敢不敢單挑?”

    “哈哈哈哈……”西廂的瓦面傳出張家全的狂笑:“你是什麼東西?憑你也敢説單挑,與是不要臉,咱們今晚得好好玩玩。”

    瓦頂剛出現撲上的人影,張家全已向下一跳,三兩閃便消失在敞開的大廳內,他就敢長是直入,貼在門限下一竄,形影俱消。

    有三個人衝出,衝出門階。

    “人呢?”三個人幾乎同聲問。

    衝到階下的妙手摘星三個人,同時楞住了。

    “已經進去了?你們沒看見?”妙手摘星向廳堂一指,廳堂暗沉沉:“一定進去了,一定……”

    張家全像一頭貓,貼門限竄人的,高不及尺,捷逾電閃,難怪從裏面衝出的人沒看見。

    “身後……”妙手摘星右面的人狂叫。

    “嗷……”豹吼聲令人膽落。

    階上從廳內衝出三個人,有兩個警覺地倏然轉身,而且劍隨身轉,護住中宮並且準備攻擊。

    刀氣及體,看到燈籠下閃爍的刀光,已經來不及有任何反應了。

    刀真利,鋒利得着肉無聲而過,速度表示勁道的兇猛程度,快得見光而不見刀。

    風雷聲入耳,三個人狂叫着倒了兩個,一個扭曲着搖搖欲倒。

    豹影一閃即逝,兩盞大燈籠同時破滅。

    附近真正的黑暗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血腥中人慾嘔,瀕死的呻吟令人聞之心膽俱寒五台小苑中,真正的教頭級高手僅有十二個人,其他全是還不配升為三等侍衞的人,再加上七八名僕從,全部人數僅三十出頭。這片刻工夫,已經有六個人報銷了,説快真快,説慘真慘。

    妙手摘星見多識廣,立即發覺情勢險惡。

    “快掌燈舉火。”妙手摘星的叫聲在夜空中顯得特別淒厲迫切。

    與魔豹這種迅捷逾豹的人在黑夜中拼命,的確是愚不可及的事。

    事先預定四面埋伏,先用暗器猛襲再現身攻擊,豈知魔豹根本就不偷偷摸摸潛入,沒有先發射暗器的機會,人不得冒險搶出,而搶出卻是白送死,所以必須掌燈舉火,讓魔豹無所遁形。

    又搞錯了,倉卒間改變計畫,反而自亂腳步。

    “啊……”東廂內傳出淒厲的慘叫,火光一閃即沒,原來有兩個人正用火摺子點火把,人一現便捱了刀。

    “砰:“大窗被撞倒的聲音震耳。

    是兩個驚破了膽的人,撞毀窗人隨破窗躍出。

    豹影如影附形撲出,人沒落地,兩個人的腦袋便飛離脖子,屍體墜地,豹影已逝。

    總算不錯,先後共燃起三支火把。東跨院一支,大廳內一支,後院一支。

    每支火把三個人,一個個心驚膽跳,如同大禍臨頭。

    到底有多少人在窗內被殺,似乎一時還無法計較,反正這片刻,各房舍內不時傳出挨刀者的慘號。

    妙手摘星進入後院,共有三個人,後面走的人高舉松油火把,是個尖嘴縮腮的中年人。

    後堂門閉得緊緊地,看不到火光。

    後院也相當廣闊,大方磚縫長了野草,往昔的盆栽,大多數已經枯死朽爛,依然可以看往昔的盛況風貌,過去的主人一定是喜歡花木的人。

    剛搶入後院,院中原來的三個人,恰好扭曲着摔倒,火把仍向下落,煙火熊熊。

    豹四足着地,站在三丈外伸懶腰。

    “姓張的,你……”妙手摘星狂叫着衝上。

    “呃……”身後突然傳出同伴的驚叫。

    他大吃一驚,豹在前面,怎麼身後的同伴卻有了意外?本能地扭頭回顧。

    兩個同伴正在栽倒,火把也正向地面拋落。

    劍氣森森奇寒,一個乾瘦的人影,帶着森森劍光,逸電般消失在前面大廳的後廂角。

    再扭頭向前看,地下的松油火把仍有餘焰,可看到豹正長身而起。

    一點不錯,是張家全。

    那麼,在後面殺掉兩個人的乾瘦淡淡人影又是誰?

    “你……你有同伴……”妙手摘星嗓音大變:“是……是鬼谷老……老人嗎?”

    張家全將扮豹尾的連鞘獵刀,插妥在腰帶上,同對方一步步接近。

    “你的話讓在下放心了。”他冷冷地説。

    “放什麼心?”妙手摘星收劍入鞘,壯着膽表示自己英雄,大家不用刀劍。

    “鬼谷老人。”

    “他……”

    “他平安大吉,顯然太原方面沒逮住他。”

    “你是説……”

    “不是我説,該你説,風塵三俠呢?”

    “這……”

    “絕魂金劍怎麼不出來?”

    “該出來時他就會出來。”

    “大概他非出來不可了,你們的人快死光啦!告訴我風塵三俠囚禁在何處,我饒你,我不希望殺光你們。”張家全冷冷地説,已逼進八尺左右。

    啓門聲入耳,燈火耀目,廳門拉開了。

    這瞬間,張家全警覺地轉身回望。

    這瞬間,妙手摘星看破好機,猛然出手。

    這瞬間,三個人踏出廳門。

    “小心!……”同一瞬間傳出絕魂金劍的急叫聲,不知這位講武堂總教習叫誰小心?

    妙手摘星的手上武功,號稱武林一絕,十個手指可以在同一瞬間分制對方的穴道,沾手之物休想脱逃。

    手沾上了張家全的背心,卻感到毫不受力,因為張家全身上有一股奇怪的、軟綿綿的力道消去指勁,而且恰好向前仆倒。

    “噗”一聲響,妙手摘星的小腹捱了一,這記虎尾腳來得太突然,誰也無法猜測,當然無法躲避。

    一聲豹吼,張家全貼地迴旋。

    “砰!”妙手摘星被踢翻在地,立即被張家全加上一掌劈得暈頭轉向,不知人間何世。

    金虹排空而至,妙手摘星替絕魂金劍爭取到剎那的先機。

    劍名絕魂,可知這位講武堂總教習的劍術如何可怕,難怪他對納拉費揚古的主子面孔感到憤懣,這一出手,就顯出他的功力超凡入聖,劍幻化綿綿金虹,如山嶽似排空的濁浪,以雷霆萬鈞的聲威向張家全壓去。

    “錚錚錚……”獵刀的聲勢更為猛烈,更為狂野,在先機已失中,人刀一體瘋狂地揮舞,一口氣接下了四十九劍之多。

    但雙方御刃的內功火候相差有限,都無法震開對方的兵刃以改變情勢。刀光顯得萎縮,一連串的躲閃移退,在院子裏飛旋疾轉,被三番兩次退近院牆下死角,幾乎捱了幾劍。

    三番全力封架,被逼近階下,乃仍難挽回頹局,無法取得反擊主攻的機會。

    另兩個青袍人本來袖手旁觀,但愈觀愈心中焦躁,看絕魂金劍攻勢雖渾雄猛烈,逼得張家全還手乏力,但如想取得絕對優勢,似非易事,一焦躁便沉不住氣,兩人不約而同躍躍欲試。

    機會來了,一聲沉叱,金虹突然加劇激射,把張家全逼入階右的角落,背部正好暴露在站在階側約兩人眼下,只要再退兩步……

    良機稍縱即逝,放過可惜,青影一動,劍立即以驚人的速度光臨張家全的後腦,一位青袍人終於忍不住出手了。

    “不要……”絕魂金劍驚吼。

    金虹與刀光突然因受到外力的吸引,也因各盡全力而勁道失去平衡,劍網刀山方向突變,勁道似乎突然增加了三倍,恰好向青袍人攻出的劍芒聚合。

    “嗤錚……”驚心動魄的怪聲乍起,人影合而急分,一接觸生死立判。

    刀光流轉,斜逸出兩丈外。

    金虹也如逸雷折向破空,也暴射出兩丈。

    青袍人的劍不見了,斷碎成十餘段。金劍中頸,獵刀裂脅。

    “呃……”青袍人摔倒在階下,滾了兩滾猛烈地抽搐,有氣出沒氣入。頸被金劍幾乎貫穿,叫不出聲音了。

    一聲豹吼,張家全反墼了,刀光如雷霆,無畏地向絕魂金劍猛攻。

    “奪魂斬……”吼聲如天雷狂震。

    金虹猛地聚合,似乎在刀光下壓縮,接着一聲長嘯,在兩聲震耳金鳴聲中,突然反常地爆發,向緊壓而來的刀山激射。

    雙方各出絕招,生死間不容緩。

    “錚錚錚……”金虹與刀光乍合的剎那,隨即像電光石火般分飛。

    “叭匍!”絕魂金劍側摔出兩丈外。

    “叭噠!”張家全也向側方仆倒。

    一聲怪叫,最後一名青袍人一躍而上,劍似流光,疾射張家全的腰脊。

    張家全真像一頭豹,柔軟的身軀一縮一滾,錚一聲暴響,刀格開了劍,劍貫入大方磚半尺。

    張家金的身軀一彈而起,左爪搭住了青袍人的右肩,肩骨立裂,似乎整條膀子快被抓脱了。

    他一蹦而起,右大腿外側有血沁出,被金劍的鋒刃擦過,裂了一條小血縫。

    絕魂金劍剛挺起,突又屈膝下挫,趕忙用金劍支地,才保持不倒,左肩背衣破皮傷,被刀削掉了一層皮肉,左琵琶骨外露。

    三個青影從左廂屋頂飛降,有如隕星下墜。

    撲向絕魂金劍的張家全突然中止撲勢,撲地側滾,再一躍而起,貼地三兩竄,驀地升上屋頂,一閃不見。

    到得最快的人,是納拉費揚古,不甘心地跟蹤飛騰而起,但登上屋頂,張家全已經不見了。

    絕魂金劍吃力地挺身站起,只感到眼前朦朧,背胛的澈骨奇痛,幾乎擊垮了他。

    “你……你的人都死光了?”納拉費揚古站在他面前,聲色俱厲:“我……我晚來了一步?”

    “我……我……”絕魂金劍語不成聲,身形一幌,幾乎再次踣倒。

    “俘虜呢?”

    “在……在地……地窟……”

    “帶我去,我要把人帶走?”

    “我……”

    黑暗的內廳,跌跌撞撞出來一個人,突然失足跌倒,滾下了石階。

    “長……長上……”這人爬在地上虛脱地叫:“人……人被一……一個老……老人救……

    救走了,我……我是唯……唯一活……活着……呃……呃……”

    話未完,頭向下一搭,氣息漸絕。

    “你該死!”納拉費揚古怒吼,一跺腳,往內廳飛掠而去。

    兩個青袍人隨後緊跟,像是保鏢。

    絕魂金劍掙扎着站穩,突然高舉金劍。

    “天哪!”他淒厲地向天狂叫:“廿年前,我……我接下四海潛龍的奪……魂斬。廿年後,我……我竟然接不下他……他兒子的奪魂斬……我……我真的老……老了,老了……!”

    他定下神,劍緩緩下降,舉目四顧。

    全是死屍,血腥令人作嘔。

    他的朦朧目光,盯着納拉費揚古消失在黑暗的內廳,久久,眼前更為朦朧。

    納拉費揚古的話,像天雷般在他耳中狂震,震得他發昏:“你該死!”

    做奴才的悲哀,爬上了他蒼老的心頭。

    他老淚爬下腮間,緩緩地跪下了,用密宗的金剛坐式,跪坐得四平八穩。

    雙手接住了反轉的金劍,鋒尖接近鎖骨上的咽喉。

    “我……真該死……了的好……”他喃喃地説,呼出一口長氣,猛地雙手向下一收。

    兩尺四寸長的金劍劍身,只露出四寸在外。

    就這樣,他跪坐在自己的血泊中,百至雙目眼神已散,停止了呼吸,身軀仍一直保持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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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了刑的人,不可能在近期間復原。

    三個服了藥裹了傷的人,躺在壁根下養神。

    “大哥,我看,我們真的毫無希望了。”舒眉偎坐在李羣身旁,她的傷是最輕的一個:

    “這些先遣人員已經如此厲害,我們……”

    “燕山三劍客來了,你們還有什麼好指望的?”在一旁整理豹皮革囊的帳家全説:“我總覺得,你們行刺韃子小皇帝,的確無聊得很。”

    “小子,你不要胡説八道。”虯鬚虎大吼大叫。

    “我一點也不胡説八道。”張家全冷笑:“就算你們能成功,他們會再把一個皇帝推上寶座。”

    “小子,這不是殺一個皇帝的問題……”

    “我知道,而是激起……”

    “你知道,你知道逞匹夫之勇。”飛虹劍客忍不住譏諷張家全:“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到處搜人來説,差點兒我老人家就抽不出機會救人。”

    “也不能全怪我。”張家全大聲抗議:“你知道那些對手是如何高明嗎?絕魂金劍那老匹夫,差點兒就要了我的命。假如要不是我聲東擊西先搜殺他的爪牙,再多一個高明的人在旁,我那有命在?”

    “你説來人真的是燕山三劍客的老二納拉費揚古?”飛虹劍客轉變話題。

    “如假包換,要不,我肯走?”張家全大聲説:“即使我不力盡,也奈何不了他,刀砍在他身上毫無作用,這種人能和他玩命?看到他那無所畏懼硬往下撲的聲勢,我就知道是他了。”

    “有他們在,我就沒有找三絕狂叟老漢奸算賬的機會了。”飛虹劍客有點不安,顯得有點泄氣:“天絕三劍雖然出色,但我有把握應付,而揉人天絕三劍的長春門劍術,我的勝算不會超過三成。聽你所説,燕山三劍客如果真的已修至水火刀兵不侵的地行仙境界,我的勝算……”

    “能超過一成,已經不錯了。”張家全並非有意打擊老劍客的士氣,而是實話實説:

    “假使今晚納拉費揚古早來片刻,我們必定失敗。”

    “而且失敗得很慘。”飛虹劍客憂形於色向李羣説:“你們諸位的處境,太危險了,真的不敢想像。”

    “是!曰”張家全以往的自信和豪氣消失了不少:“目下的問題,不是諸位是否繼續行刺的事,而是能不能逃出他們追殺掌握之下了。他們勢將全力以赴,集合所有的人手大舉搜索。你們受傷行動不便,山區中能匿伏的地方都有危險,只要落在一個山民眼下,那只有……

    “只有死路一條。”飛虹劍客苦笑:“最好是能脅生雙翅……”

    “問題是他們願不願罷手。”張家全笑笑。

    “小子,你是説……”

    “數千裏太行山區,我是相當熟悉的。”

    “哦!你能衝破天羅地網?”

    “天羅地網以諸位的現況來説,衝不破的,而是在天羅地網未佈下之前,遠出網羅之外。”

    “有幾分成功的機會?”

    “老前輩,你在説外行話。”張家全搖頭:“辦任何事都有風險,你以為是割白菜拔蘿蔔,割多少算多少嗎?這種事有如豪賭,輸贏生死決定於下注的瞬間。我只能説,盡力作一些安排以增加勝算。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是否能成功,誰也不敢逆料。”

    “話是不錯,但如果毫無成功的希望,又何必逃避落人話柄?”

    “哦!原來説了大半天,你們辦事是怕落人話柄。”張家全嘲弄地説:“那就難怪多災多難了。趕快上山去求文殊菩薩保佑吧!還來得及。”

    “我看開了。”李羣突然説:“不量力而為,足以讓親痛仇快。以目前我們三人的景況來説,十天半月之內,一個三流高手就可以要我們的命,留在這裏等死。韃子們正求之不得。張兄,能帶我們遠走高飛嗎?”

    “我會盡力,但沒有任何保證。”

    “哈哈!張兄,只有愚人白痴才想到要保證。”

    “你們決定了?”

    “李老大的決定,就是我們三人的決定。”虯鬚虎大聲説:“張兄,謝啦!”

    “喂!老前輩,你不參加送他們一程?”張家全向飛虹劍客問。

    “我要等天絕狂叟。”飛虹劍客一口拒絕。

    “他會追來的。”張家全信心十足地説。

    “他還沒來呢。”

    “只要他一到,燕山三劍客就會把他拖來的。不過,我不希望採取這種笨方法。”

    “你的意思是……”

    “先圍魏救趙。”

    “對呀!”飛虹劍客跳起來:“小子,看你不出,還真會弄心計呢!”

    “老前輩同意了?”

    “好,我同意了。”

    “那就着手進行吧!愈快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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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這兩句宿命論調,不知影響了多少人的命運。

    夜漫漫,寒氣澈骨。這座山上的廢屋擋不住寒氣,又不敢生火。三個人身上的衣物不多,只好擠在一起,倚坐在壁根下的草堆中假寐。

    “老大,你看我們的機會有多大?”黑暗中傳來虯鬚虎的語音。

    “像這樣子,決不會超過兩成。”李羣語氣低沉:“你見過羣犬追逐獵物嗎?獵物能逃脱的機會有多少?我們,將會從狩獵變成被獵的獵物。”

    “你是説……”

    “你願做獵物嗎?”

    “老大,你的意思……”

    “要是我不表示同意張老弟的辦法,飛虹劍客老前輩決不會離開我們去辦事。”

    “哦!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我們不必留在此地等候,往前去在半途等機會。我們可以一反常態,晝行夜伏,辛苦些,繞山而走,不會迷失方向。夜間不能在山裏走,大道上必定有伏路的,所以不能夜行。

    我想,一定可以等得到大好機會的。我們的傷並不算嚴重,反正又不是最近三五天的事絕魂金劍是第一批先遣警戒人員,第二批還沒到達,可知小韃王一定還在山祭嶽,早得很呢!”

    “唔!老大,有道理。”

    “三。”李羣輕撫偎在懷中的舒眉肩膀:“你同意我的決定嗎?”

    “大哥,你明明知道我會的。”舒眉有點睏倦的語音柔柔地,柔得讓人心酸。那種絕對的信賴,絕對的託付,表面上意義很簡單,卻完全出於一個情字。情到深處無怨尤,生死予之;她已經不知道有自己,只知道她與所愛的人是一體的。

    “只是,辛苦你了。”李羣感情地説。

    “這算什麼呢?我們死過,我們哭過,我們經歷更苦澀百倍的日子,我們……”

    “三……眉……”李羣緊擁住她,感到眼前一陣朦朧:“我們已經失去了一切,找不到任何倚靠,得不到任何支持……”

    “你,還有我,還有二哥。”舒眉在他懷中喃喃地説:“我們並不孤單。你看,祝老前輩和張兄,不是給予我們強而有力地幫助嗎?假如我們致力的工作沒有正確的目標,他們肯幫助我們嗎?”

    “他們是不能絕對信賴的。”虯鬚虎沉聲説:“張家全是一切為自己而活的浪人;祝老前輩是為私仇而奔波;他們只是一時心血來潮而幫助我們,不會為復國的大業而與我們共始終。所以,我們不能倚靠他們。”

    “但我們非常感激他們。”舒眉説:“他們冒險到顯通寺實施圍魏救趙大計,祝福他們不要發生意外。”

    “是的,我們祝福他們。眉,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祝福他們,也祝福我們自己。”

    三個人出了屋,步伐穩定地向南摸索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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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是四更將盡,顯通寺鷲峯東南麓的一棟客院裏,依然燈火通明。

    五台小苑傷亡慘重,京都來的第一批先遣人員,侍衞的得力悍將,十二名主腦死亡淨盡,俘虜被救走,情勢極為嚴重。

    三國師已經死掉一個,當然也嚴重。

    錫倫活佛連夜主持這次緊急會議,太原趕來的人也成為重要的與會要員。顯通寺的兩位活佛,也列席參加。

    統一指揮部匆匆成立,志切報仇的錫倫活佛成為當然的司令人。

    會議的結果相當完滿,決定了兩項計畫:天羅地網,與木蘭狩獵。

    天羅地網計畫,是針對搜捕刺客,捉迴風塵三俠而訂的。人手的分配,與夏都堂一批人員為主,動員受降的山賊,遍佈網羅。

    木蘭狩獵計畫,是針對魔豹張家全與鬼谷老人的。

    他們認為,救走風塵三俠的人,一定是鬼谷老人,張家全的同謀。

    木蘭,在關外。清兵入關之後,立即實施閉關,關外原來的漢軍旗人,也陸續內遷。

    漢人絕對不許出關,不問任何理由,偷渡者一律止法砍掉腦袋。

    他們把關外稱作滿清龍興之地,為保龍興之地的純潔,絕對禁止漢人玷污他們能與之地,絕對不許漢人踐踏龍興的神聖土地。

    這項禁令,一直保持至滿清中葉之後,由於人口極度膨脹,有些亡命的漢人,這才冒殺頭的危險,偷渡出關謀生,散佈在猛獸橫行,兩百年沒有人到過的森林草莽中度日。

    直到滿清覆亡,東北的北大荒仍是無盡的禽獸成羣她帶。

    而滿清皇室,入關之後,也立即在關外設立皇室狩獵的所謂圍場,那就是有名的木蘭圍場。

    之外,就是長白場。挖,是旗人的特權。

    任何漢人既然不許出關,當然不可能有掘的漢人。如果有,那一定是不要命偷渡的漢人亡命,被抓住,準死。

    錫倫活佛不知道潞州所發生事故的內情,更不知道燕山三劍客心懷鬼胎,聽從燕山三劍客的建議,集中全力搏殺張家全。

    張家全是魔豹,所以才用得着木蘭狩獵計畫。

    五更初,會議在一片憤怒、咒罵中散場,所有的人,把魔豹張家全恨得咬牙切齒,人人發誓要將他剝皮抽筋才消心頭之恨。

    燕山三劍客不但心懷鬼胎,更是心焦如焚,張家全出現五台決非偶然,即使意不在行刺皇帝,也將是心腹大患,後果可怕。

    如果張家全或鬼谷老人被捉住,招出救走山陰王小王子的事,那……。

    太原來的人,是陸續趕來的。

    燕山三劍客是第三批趕到的人,後面還有人陸續趕來。因此,他們另住在另一座大院的客院中。

    住處不敢分得太散,因此隔院就是夏都堂一羣人的住處,中間隔了一座小花園。

    顯通寺裏裏外外,都有花木扶疏的大小花園,所以也叫花園寺。

    參加開會的,都是首要人物,也都是些功臻化境,耳靈目鋭的高手中的高手。

    兩批人都到達中間的小花園,即將分由岔開的小花徑各返客院住處。

    海山三個人,帶了三名手下,六個人一面走,一面低聲用滿語交談。

    天色太黑,到處都有凋零了的花木,所以視野雖然有限,仍可從花木的枝隙中看到廿涉外的景物,這些一人的目力更佳,看卅步當無困難。

    夏都堂的人手略多些,因為他們要負責放線佈網,連絡山城等等任務。多,也只有十個人蔘加。

    他在滿人面前是奴才,奴才當然得跟在後面走。

    前面花徑岔道口,旁邊建了一座花壇。遠遠地,便看到花壇頂端枯了的花叢中,隱約有物移動。

    不錯,有黑黝黝的物體在移動,四條腿,移過來,轉過去,偶或抬頭四顧,不時蹲起又伏下。

    有一條尾巴,不規則地晃來晃去。

    “豹!”不知那一個冒失鬼突然大叫。

    花壇上的豹,四腿站直了,抬起頭,注視着人羣不動了,僅尾巴不時輕輕拂動。

    “花壇上!”另一人大叫。

    納垃費揚古心中一動,猛地飛掠而進。

    “嗷……”豹吼聲震耳,動魄驚心。

    身形一動,驀爾失蹤了。

    人羣一亂,紛紛撤兵刃向前飛躍。

    右方花木簌簌而動,有物以高速急竄而過。

    “在這裏!”有人狂叫,一躍而上。

    “小心魔豹!”另一個人急叫,自斜刺裏縱出,中途長劍出鞘,意在保護他的同伴受到偷襲。

    慢了一步,快得肉眼難辨的豹影已升空撲出,以小角度的交叉相錯而過,爪拍中那人的頂門。

    發聲警告的人只知道上空有豹縱撲,不知道下面另有一個飛虹劍客,急起急落中,雙足一震,連人帶劍向前衝,一聲狂叫,摔倒在花叢裏叫號。

    被豹擊破了頭顱的人,也在這時砰然摔倒。

    有人發射暗器,有人大呼大叫截擊。

    大亂中,有人看到豹銜走了一個人,消失在客院的屋角,追的人反而被殺死在牆下,其他的人不敢再追,追也追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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