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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龍虎大令

    下午,老少三人到雲夢大澤邊緣。房英心中立刻緊張起來,他注意看枯瘦漢子行動。至於對老嫗,他不時回頭照顧,看到老嫗一踮-踮,行路唯艱的樣子,心中卻浮起一絲憐憫。

    進去的路,仍是房英走過的老路。到傍晚,三人就靠著大樹休息。第三天已走完羊腸小道,但那枯瘦漢子卻東轉西轉,健步如飛,在莽林中鑽行。

    房英倏然發覺了一點,前面明明虯枝錯結,非刀砍不能通行,那漢子-轉向走幾步,卻通行了過去。這些空隙,並不顯著。但是經過後,才發覺彷彿是條小徑。

    於是,他開始覺得這枯瘦漢子並不簡單,如猜測不錯,必是“天香院”中人物。他開始留意經過之處,是否有特別的暗記,可是一路觀察,卻毫無跡象可尋。

    房英心中-動,再注意漢子步伐,這下可看出了名堂,那枯瘦漢子每走十步,必向左轉,再走十步,才恢復直線方向。

    這時,房英暗暗冷笑,不動聲色,想起身後的老嫗,回頭一看,不由-驚,咦了一聲。原來身後空空,那老嫗竟然人影不見。

    “喂,老兄停一停,咱們那老婆婆丟了!”房英喊著,向來路張望一陣,倏感到沒有迴音,急急回頭,嘿,那枯瘦漢子竟趁這剎那,隱身不見。

    房英心中又是一震!他覺得自己這次漏了眼,老嫗能毫無聲息地離開,顯然是一流高手,就是那枯瘦漢子也非等閒人物。他們的目的,顯然是想把自己困在大澤中。

    這時,房英心頭一緊,嗖地拔出短劍,依照著正十步,左十步,向前深入。在他兩旁,卻有兩雙陰森的眼睛,緊緊地盯視著他。

    房英走了約莫一個時辰,果然這次一路毫無阻礙,不需要斬枝除草。他心中不由暗暗得意,正欲加速步伐,驀地

    身旁密林中響起一聲冷笑:“朋友,你果然有些名堂,再往前去,就要你死在眼前!”

    房英停身目光四下一掃,喝道:“尊駕既帶在下來此,就乾脆帶到地頭。”

    話聲方落,一條人影一閃而出,正是那叫小狗子的枯瘦漢子。只見他屹立去路當中,陰聲道:“大爺當然要把你帶到閻王殿!”

    突然一伸手,右掌一勾,閃電拍出。房英想不到對方說打就打,急忙身形一閃,喝道:“慢點,在下還有話說!”

    房英覺得非到萬不得已的地步,實不宜動手。

    那知枯瘦漢子一招落空,身形一橫,左掌如狂風一般向房英腰際劈到,身手之矯健,掌勁之渾厚,大出房英意料之外。

    這一下,房英可有點火了,眼看對方掌式沾衣,右掌閃電一翻,五指如鉤,疾向對方手腕扣去,口中冷笑道:“朋友,要動手就報上名號!小爺不用劍空手奉陪幾招!”短劍迅速還鞘。

    枯瘦大漢狂笑一聲道:“大爺就是‘鐵掌神猿’……”話說一半,倏覺房英手法奇奧無比,一聲驚咦,左掌電縮,雙腳幻影而起,接連踢出二腳。

    房英年來閱歷大增,一聽“鐵掌神猿”名號,也暗吃一驚。

    要知道“鐵掌神猿”在三湘地帶,是響噹噹的黑道人物,一雙鐵掌,力可開碑碎石。這時的房英雖驚不懼,自量功力精深,少林絕學已悟通不少,決心拿對方試試自己進境,眼見腿影****,似是西北譚家獨門鴛鴦腳,一聲沉喝,左掌向下一按,右掌下沉疾向腿影抄去。

    這一式正是“天龍斬脈四六式”中的一招“龍行幽門”,出勢之奇奧,無與倫比。

    原來這“天龍斬脈”手法,博大精深,變化繁奧。在少林歷代高僧中,能習成精通者,也不過十餘人。房英當初在數十種絕學中擇此,就因為覺得這套手法,宦於近身搏擊。此刻雖時日淺短,許多微妙變化,尚未貫通,惟出手之勢,已足夠驚人。

    說時遲,那時快,“鐵掌神猿”足尖才出,倏覺足踝已被抓住,一聲驚呼,雙掌猛然向房英胸前劈去。

    這是不要命的兩敗狠招,那知房英比他更快,一聲冷笑,五指一緊,道:“小爺不想與你拚命!”

    手一抖一送,“鐵掌神猿”的身軀已被倒摔出三丈,飛向一棵大樹撞去。

    就在這時,林中橫起-聲冷笑:“好身手,少林絕學,果然不凡!”

    一條灰影,如鬼魅一般在房英眼前出現,伸手抄住“鐵掌神猿”身軀,輕輕一放。

    房英目光一瞬,赫然是那鍋蓋臉老嫗。只見“鐵掌神猿”此刻一反在茶樓中嘻笑神色,恭敬地向老嫗哈腰道:“屬下謝金老援手之德。”

    老嫗鼻中冷冷一哼,細長的雙目中,倏然射出一縷冷電,對房英冷冷道:“小夥子,你是少林弟子?”

    房英這時更加吃驚,以“鐵掌神猿”江湖上的名號,竟對老嫗這等恭敬,顯然這老嫗大有來歷,那會是誰呢?

    他心中猜測著,口中卻冷冷道:“在下並非少林弟子,只是蒙一位少林高僧指點了兩手,想到你老人家是位前輩,眼拙之處,還請包涵。”

    老嫗冷冷道:“小夥子,你剛才那‘天龍斬脈’手法,確實不凡,我婆子也想討教幾招!”

    說完,右手向腰中一抹,噗地一聲,彈出一條軟滕蛇形。這棒細如手指,烏黑髮亮,扭轉彎曲,像條鐵線蛇一樣。

    一見這件兵器,房英倏然想起邪道八大高手中的另一個,不由心頭大震,失聲道:“老人家可是名滿江湖的‘靈蛇仙姬’金婆婆?”他把“魔姬”改稱“仙姬”。

    老嫗冷笑道:“你能由一根‘靈蛇軟棒’兵器上看出老身是誰,足見大有來歷。不過仙姬二字是老身三十年前綽號,今天人老珠黃,也不必你賣乖。現在老身就以‘靈蛇十八追魂棒法’試試你究有幾許功力!”

    房英朗笑一聲道:“小可怎敢與前輩動手,何況,依小可身份也不敢向前輩冒昧!”

    “靈蛇魔姬”似乎滿意地點點頭,道:“既不想動手,你就報出姓名來歷。”

    房英抱拳道:“小可陳志高,‘天香院’前宮無花執事。如小可猜測不錯,前輩必是總壇中的前輩。”

    “靈蛇魔姬。金婆婆一怔道:“你怎知老身是‘天香院’中長老?”

    這一反問,無異證實了房英心中推測,不由微微一笑,道:“晚輩見過院中另二位長老,故而如此推測……”話未說完,倏見“鐵掌神猿”向金婆婆道:“啟稟長老,這小子來歷不明,千萬不能信他胡言亂語,讓他混入。”

    只見“靈蛇魔姬”金婆婆一揮手冷冷道:“本座自有主意。”又目注房英接下去道:“你認識的另二位長老是誰?”

    房英微微一笑,道:“是‘邛崍雙色魔’,小可此來,就是投靠二翁,尚希長老成全。”

    此言一出,“鐵掌神猿”臉色微微一變,他想不到眼前的年輕人,竟有這大來頭。

    金婆婆目光一閃,又冷冷道:“除三宮宮主及少數壇主外,無人知道總壇地址,你只是一名無花執事,怎會找到雲夢來?”

    房英索興撤上一個大謊,微笑道:“小可所以能知道,就是二翁賜告。”

    “哦!”金婆婆點點頭,一指“鐵掌神猿”道:“這是總壇三花舵主,你既是無花執事,應該上來見禮!”

    房英心中一定,立刻上前抱拳道:“小可剛才冒犯,請舵主包涵。”

    這時的“鐵掌神猿”反而客氣起來,哈哈乾笑道:“不打不相識,陳兄弟也別客氣了。”

    顯然九花長老“邛崍雙色魔”的名頭震住了這名黑道高手。

    金婆婆這時一揮手道:“既非外人,咱們回總壇再說。”

    “鐵掌神猿”立刻應諾,領先帶路。這次卻因雙方身份皆已明白,行程比剛才快出好幾倍,約走過兩個時辰,景色倏然開朗,房英目光瞥處,一座寬宏的莊院,已映入眼簾。

    這座莊脘四周木柵作圍牆,圍牆四周,尚築著箭垛碉樓,人影隱約,顯然防範得極是嚴密。正面大門上赫然是“天香院”三字橫匾。

    大門洞開,兩旁四名紅衣大漢,猙獰屹立,為首的“鐵掌神猿”迅速打出一個手勢,直闖而入。房英這時才看清“鐵掌神猿”的手勢是個“天”,顯然與“前宮”的規定不同,難怪自己在茶樓上打出梅花手勢,“靈蛇魔姬”無動於衷。

    這時,門旁屹立的猙獰大漢見金婆婆經過,皆抱刀為禮。

    房英一路緊跟入柵,眼前已是一片鋪沙廣場,迎面一座大廳,大廳旁另有兩座月牙門,似通往左右二院,廳後屋脊重疊,望去幾無邊際。廣場中紅衣大漢來往穿梭,卻絲毫不聞聲息,這種森嚴氣氛,令人情不自禁的緊張起來。

    房英跟著“靈蛇魔姬”剛入大廳,已聽到廳中響起一陣語聲道:“是誰找本座?方舵主,你知道來人身份麼?”

    一聽是“邛崍雙色魔”的聲音,房英目光一瞬,果是那兩個老色鬼從廳後門戶中,緩步而出,前面的正是大魔花不邪,後面是二魔花無邪,“鐵掌神猿”在旁哈腰跟著。他忙上前兩步,抱拳笑道:“二位長老,還認得小可麼?”

    大魔水泡眼連翻兩翻,冷冷道:“你是誰?”

    這一問,不但使一旁的“鐵掌神猿”及“靈蛇魔姬”一愕,也把房英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忙急急道:“兩位難道忘了小可在開封前宮效過微勞!”

    二魔似乎想起來似地,道:“唔,有點面熟,不過在那裡見過,有點忘了!”

    大魔水泡眼一瞪道:“你找老夫有什麼事?”

    房英想不到這兩個色魔竟這麼反臉不認人,心中恨之切骨,目光一瞥旁邊的“鐵掌神猿”臉色已變,暗呼不妙,頓時心頭一橫,冷笑道:“以二位長老的名頭,想不到如此無情無義。小可為兩位已不容於‘前宮’宮主,特來投靠,二位長老卻不認人起來。”

    說到這裡,語聲頓一頓,又道:“既然二位裝湖塗,小可就算沒來。嘿嘿!天下何處不容人!現在告辭!”說完抱拳一拱,轉身欲走。

    “邛崍雙色魔”臉色一變,卻見“靈蛇魔姬”冷冷喝道:“站住!”

    房英心頭一緊,暗暗提氣轉身,卻見“靈蛇魔姬”又對“邛崍雙色魔”道:“花老,此子你們究竟識與不識?”

    雙魔鼻中一哼,沒有出聲,目光卻灼灼注視著房英。

    “靈蛇魔姬”微微一笑,道:“賢昆仲癖嗜,老身清楚,莫非上次出門,竟跑到前宮去撒下一片風流孽債?”

    “靈蛇魔姬”冷冷一哼,道:“這麼說,賢昆仲承認與此子相識羅?”

    雙魔互望了一眼點點頭。“靈蛇魔姬”接著道:“賢昆仲如對此子沒有興趣,老婆子就討個順水人情,把此子留在我身旁!”

    一聽此言,房英倏然鬆出一口氣,卻見大魔哈哈一笑道:“老婆子,你要再好不過,省得咱們兄弟操心!少陪!”說完二魔轉身進入廳後。

    “靈蛇魔姬”喃喃道:“哼!大概又在與侍女鬼混……”目光一瞥房英道:“小子,跟我來!”轉身也向後廳走去。

    房英忙應聲道:“多謝前輩收容。”

    這時,他心寬意舒地緊跟著“靈蛇魔姬”穿過大廳,邊走邊看,這座“天香院”的範圍果然寬宏無比。

    廳後又是一片精緻的花園,芳草異卉,花團錦簇,異香撲鼻。三座門戶,直通左右及內院,“靈蛇魔姬”所走的,是左邊院落,月牙門前掛著一塊橫匾,上面寫著“長老閣”三字。

    走進長老閣,是一排五間精舍,東三西二,中間又是一片面積頗廣的庭園,假山花樹,佈置得極為幽雅卜房英暗暗驚歎:“這猶如蠻荒的雲夢大澤中,竟有這種經營佈置,想那‘天香院’首腦,必是一個非凡人物!”

    這剎那,他益發感到那尚未見面的“天香院主”是個難纏的勁敵。

    思忖中人已進了東旁一間客廳,早有三名身穿紅衣的侍女,恭迎侍候。

    這三名侍女也出落得俊俏清秀。她們見到房英,臉上皆有一片驚異之色。

    只見“靈蛇魔姬”在椅子上坐定,對房英微微一笑,道:“陳志高,你知道老身為什麼要收容你麼?”

    房英暗暗一怔,淡淡一笑,道:“晚輩正欲向前輩詢問。”

    “靈蛇魔姬”,臉色倏然一沉道:“論你來歷,確屬可疑,名不見經傳,卻懷少林絕學,那‘天龍斬脈四六式’為少林八大神功之一,如你說只是蒙一位高僧指點,實難叫人相信……”

    房英暗吃一驚,忖道:“這老婆子果然厲害,唉!那時我實不該出手逞強,露出了馬腳。”

    只見“靈蛇魔姬”金婆婆接下去道:“再說這‘天香院’總壇,從不許外人混入,你離前宮來此,以剛才情形,將立遭殺身之禍。老身所以收你,是看在你一身資質不凡,想老身至今尚未收徒,你若能拜我為師,老身就不想對你身世多作追究,你現在考慮考慮。”

    房英聞言一愕,不禁暗暗發愁!要知道他天生傲骨,怎肯拜魔頭為師,一時心念電轉,卻不知該如何拒絕。

    半晌,他才微微一笑,長揖道:“晚輩先感謝前輩寵睬,不知考慮的時間有多久?”

    他抱定拖一天是一天。

    “靈蛇魔姬”笑道:“或許老身對你有緣,愈看愈喜歡你,好,給你五天如何?”

    房英大喜,道:“五天之後,晚輩定會答覆前輩。”

    “靈蛇魔姬”臉色倏然一整道:“不過老身要先警告你。天香院戒備森嚴,每個人行動都有一定範圍,不準逾越一步。尤其你目前在天香院中身份尚不明,切忌亂闖,否則,老身縱有庇護之心,也無能為力。此地是老身住處,你就在此安息,五天後,老身當設法稟明院主,授你職位。”

    接著一指身畔三婢道:“這是老身婢女櫻兒、荷兒、婉兒,飲食起居,自有她們照顧;希望五天後,你不會拒絕,好了,你到西房去休息吧!”

    房英忙一揖而退,由荷兒領著,進入西房休息!

    第二天夜間,他假裝出房散步,在院中向外望去,果見遠處箭樓上人影恍動,一道道昏黃燈光,不時向四周探照,防範之嚴密,確實連飛鳥也無所遁形。他頹然回到房中,愁思百結。

    他自思此來,懷有極大企圖,然像目前處境,半步難行,猶如被禁錮了一樣。這樣下去,豈能有什麼作為?

    三天、四天,就在第四天清晨,前面大廳方向,倏傳來一陣陣宏亮的鑼聲,房英正在房中練功,一聽這陣鑼,心頭不由一怔,忖道:“難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散了運行中的真氣,一躍下床,倏見房門輕啟,進來一名婢女,正是荷兒,手端一盤早點,跚跚而入。

    這幾天,他與三名婢女混得極熟,忙迎上去道:“荷姑娘,今天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麼?”

    荷兒把早點輕輕放在桌上,抿嘴笑道:“今天是院主召開‘龍虎大會’。”

    房英怔道:“什麼‘龍虎大會’?”

    荷兒道:“聽說又要選拔什麼分壇之主。”倏對房英端詳片刻,嘆道:“奴婢看少俠極是合適,如能參加,說不定會選上,可惜你目前仍像洞中的老鼠,見不得人!”

    說完,格格一笑,一溜煙逃出房外。

    房英受了一頓取笑,暗暗一嘆,忖道:“選分壇壇主還要開什麼龍虎大會……”

    轉念至此,心中突然一驚,想起“扁老”所說!九大門派已成“天香院”中九個分壇,莫非今天選的壇主,就與九大門派有關不成?

    這一推測,房英心頭巨震,再也沉不住氣,早點也不想吃了,一溜煙出了住房,向院外走去。

    出了“長老閣”院門,目光一溜,四周無人,一閃身循著廳旁甬道,直奔廣場,隱身大廳轉角處,向外望去。

    這一望,房英心頭暗暗震動,暗道:“好森嚴的氣派!”

    只見廣場四周,一個個紅衣大漢抱刀屹立,廣場中間卻分兩排,站著八名佩劍白衣少年,面對大廳,也靜靜而待,臉上卻有一股欣喜迫切的表情。

    可是廣場中有這許多人,卻寂然無聲,葉落可聞,那不下百餘名大漢與八名白衣少年,除了風吹衣袂,啦啦作響外,每個人一動不動,猶如木偶一般,使氣氛無形之中,緊張森嚴而懾人。

    房英見此情形,益發小心慎重,偷偷探首向大廳中望去,五間敞開的大廳,門板已全部卸去,視線一覽無遺。

    口口口

    只見靠裡當中,擺著一條長案,案旁雁形排列著六張豹皮太師椅,長案後面卻立著四扇半透明的藍紗屏風。

    此刻六張太師椅中已有五張座位有人,左旁兩張坐的是“邛崍雙色魔”,再靠外一張,是一個面目瘦長,皮膚黝黑的黑袍老人,一雙三角眼緊閉,似在入定一般。

    這黝黑的黑袍老者額上,長著一個紅瘤,使那本來陰森的容貌,更加上一份猙獰!

    可是房英一見黑袍老者額上紅瘤,心頭一震,不由想起邪道八大高手中的另一人,以一封鐵羽翎,威震江湖的“三眼陰司”常羽鋒。

    以他與“邛崍雙色魔”排座一起而看,顯然也是長老之。

    右邊三張座椅中,第一張空著,第二張坐的正是“靈蛇魔姬”金婆婆,第三張上面的人卻大出房英意料之外,竟是一個約十七八歲的黃衣少年。

    這黃衣少年是什麼來歷,房英暗自琢磨了半天,竟想不起黑道中有那麼一個年輕盛名的人物。只覺得他五官端正,只是鷹鼻鷂眼,略帶陰森,心中暗暗懷疑,難道這少年也是長老不成?

    在六張太師椅後,除右首空著的一張外,其餘皆侍立二名婢女,“邛崍雙色魔”。這時正不時回首與身後婢女眉飛眼飄,形相令人不堪聞問。

    房英的目光一帶再掃視左右,見六張太師椅兩邊左右各站著一名紅衣紅裙女子,左邊的極醜,右邊的卻豔麗無比,胸前赫然皆繡著七朵梅花。

    想起“扁老”所說,七花是宮主,四花是壇主的話,他確定這一美一醜兩名女子必中,後兩宮宮主,而太師椅上坐定的五人,不用說皆是九花長老無疑。但空著的一人,又是那一個魔頭呢?

    他在暗中邊看邊思,殿角一面巨大銅鑼前的執錘大漢,卻舉起巨錘,向鑼上敲去。

    “鐺!”地一聲震人耳膜巨響,幾使房英嚇了一跳,不禁停下思緒,再度望去,已見大漢朗聲喊道:“院主升座!”

    廣場中百餘名大漢立刻齊齊應了一聲“院主升座”,宏寬的喝唱聲,震動屋宇,傳出老遠,令人悚然不敢仰視。

    隨著喝聲一落,廳後緩步先走出六名紅衣婢女,亭亭站在長案後屏風右側。

    接著一陣細碎的步履聲響起,四名幼童,抬著一頂風輦,在紗屏後停下。房英凝目望去,卻看不清那院主是個怎麼樣的人物,只見一條人影緩緩升座。

    “邛崍雙色魔”及“三眼陰司”等長老,齊齊起立向長案拱一拱手,再坐落椅中,個個正襟肅容,似對紗屏後的院主有著無限畏懼及尊敬。

    房英暗暗訝然忖道:“這些昔年在江湖中,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竟個個對這位‘天香院主’畏懼若此,實令人不可思議!”心底頓時泛起一層層神秘的感覺。

    這時廣場中響起一陣朗唱:“中宮候選弟子參見院主,聖德無疆!”

    房英目光一轉,已見場中八名佩劍白衣少年齊齊伏俯,跪拜下去。

    屏風後立刻響起一聲:“免禮!”語聲清朗,飄傳久遠,場中每個人都聽得清晰無比。

    八名白衣少年同時道:“謝院主恩典!”說完齊齊起立。

    那神秘“天香院主”又道:“中宮何在?”

    左首奇醜女子身形一閃,已走到了大廳當中,面對著紗屏,躬身道:“中宮俞筱英候諭。”

    “天香院主”道:“候選壇主,只有這八人麼?”

    中宮宮主俞筱英稟道:“依據追魂壇飛鴿傳書,根據終南掌門身裁年齡,卑職只選出這八名弟子,較為合適。”

    暗中的房英,聞言大震,暗忖道:“果然不錯,難怪這些候選人皆這般年輕,原來竟是逐鹿終南掌門職位。”

    原來九大門派中,唯終南一派老掌門人於二年前逝世,接任掌門人的是道座弟子,“玄靈飛劍”任可風。

    這“玄靈飛劍”任可風在江湖上,頗具俠名,已得終南真傳十之七八,但年齡卻不過二十五六歲。此刻房英不禁暗暗慨嘆,僅餘未遭殃的三派掌門中,又去其一,這終南掌門,想必已凶多吉少。

    紗屏後又傳出一陣語聲,道:“唔!龍虎大會就開始,由你中宮宣佈規定吧!”

    中宮宮主俞筱英應諾道:“卑職遵諭。”躬身一禮,轉身目光對廣場中八名佩劍少年一掃,朗聲道:“你們俱是本宮一手傳授的弟子,現在開始分成四對比武,直到分出生死為止。餘下四人再分二對比試,直止剩下一人,方稱勝者,為終南分壇壇主候選人,聽候宮主召見。”

    房英聽得心中一緊,暗道:“好毒的辦法,為了選一名壇主,竟要死去七人,難道沒有一點師徒情份?”

    廣場中八名少年齊聲應諾,身形悠然飄開,分成四對,嗆朗一聲,長劍齊出,場中立刻漫起一陣緊張的殺機。

    從這八名少年拔劍之勢及輕靈的身法上,可以看出,俱受過嚴格的訓練及苦修,功力不亞一流高手。但他們雖同師受藝,日常相處,此刻卻毫無一絲同門之情,目光對視中,皆露出陣陣殺氣。

    這時中宮宮主俞筱英目光一閃,大喝道:“比劍開始!”

    喝聲一落,場中頓時響起幾聲叱喝,八道劍光,分作四堆,盤旋交錯,已展開一場互相殘殺的搏鬥。

    陽光初升,映著場中劍芒,閃出萬道銀蛇,有的劍掌並用,卷出陣陣黃沙,好緊張的場面,使房英看得目光一瞬不瞬,幾乎忘卻了自己身在何處?

    驀地,場中響起一聲慘嚎,一名白衣少年,蹌踉曳劍而退,肩上白衫零碎,鮮血泉湧。那對手卻毫不留情,大喝一聲,揚劍追擊,銀芒閃過。已受傷而退的白衣少年,立刻被劈成兩半,橫屍當場,鮮血直冒。

    得勝的少年,立刻面向大廳,舉劍示勝,接著退立場中,盤坐調息。

    這情形看得房英劍眉飛挑,怒火直升,要不是在天香院中,他早已挺身而出。

    場中接著響起三聲慘嚎,地上也多了三具屍體,得勝的少年,皆舉劍示勝,靜靜調息。

    中宮宮主俞筱英,那醜怖的臉上,展出了可怖的笑容,揚聲道:“休息一盞茶時刻,立即開始第兩場龍虎鬥!”

    …………

    一盞茶時刻恍眼過去。

    場中僅剩下四名少年,齊齊仗劍起立,各找對象,展開另一場生死拚殺。

    於是慘烈的景象再起,四柄長劍,矯若遊龍,在場中拚命衝刺,半個時辰過去,每個身上都涔涔流出鮮血。

    顯然同師學藝,功力劍法皆差不多,因此誰也無法避免受傷。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場中先後響起兩聲厲叫,劍光倏斂,兩條人影,緩緩倒在地上。場上又多了兩名幽魂。

    “休息一柱香,再作最後決勝!”中宮宮主臉上的笑意更盛,揚聲宣佈。

    一柱香瞬息即完。

    那兩名少年在休息一陣後,皆默默起立,仗劍對峙。

    房英這時看清這兩名少年,一個混身浴血,創口不下七八處,一名劍傷雖較少,但胸頭喘息,尚未平復,顯然是真力消耗過甚。

    突然間,受傷較重的少年一聲大喝,劍勢一漩,如滿天花雨一般,幻出千朵銀星,向另一少年刺去。

    劍勢凌厲,似欲一招之間,就恨不得把對方擊斃!

    那少年眼見來勢,劍勢斜揮,避過這一招,刷刷刷連出五劍。

    剎那之間,兩條人影挾著滿天劍影,縱橫交錯,招招都是致命煞招。

    五十招過去,二人卻毫無勝敗之分。房英在廳角,暗暗忖道:“這二人功力在伯仲間,要分生死,恐怕只有看誰能持久了。”

    就在這時,交戰中的兩名少年突然齊齊一聲大喝,劍芒斂處,“嗆朗”一聲,兩柄長劍已相擊在一起,爆出一溜火星。受傷較小的少年接著一聲驚呼,手中長劍竟被格飛。嚇得縱身而退。

    持劍少年身形疾上,長劍凌空而向失劍少年胸口刺去。

    那失劍少年又是一聲驚呼,他似已受內傷,身形踉蹌,眼看避不開這一劍。這剎那,卻見持劍少年劍勢微頓,倏然一轉,改向失劍少年右肩揮去。口中道:“陶師兄,承讓了!”

    要知道人終究是人,他一點理性未泯,眼見八位同門,已死其六,對失劍少年再也不忍下煞手。

    那知話聲方落,失劍少年卻厲笑一聲道:“宮主規定,愚兄不敢違背,打!”

    左肩一卸,雙掌猛然推出,一股狂飈,直撞持劍少年前胸。

    變生意料之外,持劍少年臉色一變,要避已是無及,嘭地一聲,擊個正著,張口噴出一口血箭,仰身倒翻出四尺,勉強拿椿站穩。

    失劍少年立刻搶身拾起長劍,這時受傷少年已臉色鐵青,目露殺機,厲喝一聲道:“想不到師兄這等狠心。”

    劍隨聲起,直向師兄衝去。他怎麼也料不到一念之差,險險喪生,要不是對方真力損耗,這一掌已成強弩之末,怕早已屍橫當場。

    那師兄此刻仗劍陰笑道:“師令如山,怪不得愚兄,駱師弟,你儘管拚命!”

    說話中,身形斜閃,反手一劍,向衝到的師弟撩去。

    眼見戰勢再起,大廳中倏然響起一聲鑼響!

    接著中宮宮主揚聲道:“勝負已分,搏鬥停止!”

    場中兩名少年,立刻雙雙退開,捧劍向大廳施禮。

    中宮一揚手道:“入廳候院主召見。”

    這師兄弟二人立刻急步奔入廳中,齊齊參拜下去,同聲道:“弟子陶令、駱森候院主諭。”拜完雙雙起身屹立。

    暗中的房英此刻才暗暗松過一口氣,窺著兩名像血人一般的少年,探視廳中,暗忖道:“那姓駱的師弟,諒必是上選了!”

    紗屏後響起一聲冷冰冰的語聲,道:“駱森,你到本院已多少年?”

    駱森垂首稟道:“八年。”

    天香院主道:“八年之中,你雖已得‘萬花劍法’神髓,並造成一身武功,但何以以本院傳統,毫不遵守?”

    駱森悚然一抖道:“弟子愚昧,未聽懂院主聖意。”

    紗屏後倏進出一聲冷笑道:“你難道忘了欲做壇主之選,必先具備一個條件。”

    “院主是說……”

    “就是‘狠’字,你方才明明能殺死陶令,何以竟放過機會?”

    駱森混身抖栗,低聲道:“弟子該死!”

    天香院主冷笑道:“依剛才情形說,你確是勝過陶令,但心腸不狠,難當大任,應作敗論。”

    這番話大出房英預料之外,聽得他混身發毛,心頭巨震,這剎那,他覺得這神秘的天香院簡直毫無人性,連對手下弟子,竟也如此殘酷。

    紗屏後,接著傳出語聲:“陶令。”

    陶令肅聲應道:“弟子候諭。”

    “本座選你為終南分壇壇主,明日前往‘龍虎壇’……”

    房英聽到這裡,倏然想起自己此來目的,覺得若錯過這機會,不知再要到那年那月。這剎那,他想起武林厄運,武當掌門下落,“寒竹先生”之死,決心冒險一試。一聲長嘯,掠身落在大廳前,目注紗屏狂笑一聲道:“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這位陶兄竟能任分壇壇主,在下實在不服!”

    房英這一突然出現,大廳中所有人皆乍然一驚,幾十道目光齊齊注視在他身上。

    其中的“靈蛇魔姬”充滿皺紋的臉,更是一陣陣蠕動,變得難看已極。還有陶令,目光中更充滿了驚怒與怨毒。

    只見中宮宮主首先大喝道:“你是誰?竟敢肆無憚忌,出來搗亂!”

    房英哈哈一笑道:“在下是實話實說,並無搗亂之意。”

    中宮宮主醜臉一厲,身形晃動,正欲先把房英拿下,紗屏後倏響起一聲命令:“中宮暫退!”

    中宮宮主忙收勢退過一旁。只聽得“天香院主”冷冷道:“此子何人?廳中有人認識麼?”

    “靈蛇魔姬”立刻起立,肅然道:“此子姓陳名志高,現在老身之旁,正欲俟機向院主稟報。”

    “唔!金長老知道此子來歷?”

    “花氏昆仲所介紹!”“靈蛇魔姬”這次回答得乾脆,彷彿在推責任。

    紗屏後又道:“花長老認識?”

    “邛崍雙色魔”臉色變了變,互望了一眼,似有顧忌地點點頭,嗯了一聲。

    房英表面輕鬆,其實內心緊張無比,此刻才松過一口氣。只聽得天香院主道:“陳志高,你入天香院,用意何在?”

    房英朗聲道:“仰院主威德,抱雄心壯志,投效而來!”

    紗屏後冷笑一聲道:“好豪氣,既見本座,怎不跪下行禮?”

    房英肅然道:“到目前為止,區區僅是金長老的人,跪拜大禮,唯對父、師可行,怎能輕易對其他人如此,失了英雄豪傑風度!”

    “好硬的骨頭,本座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頂撞過。”

    房英抱拳一揖,故作整容道:“敢問院主是否有統武林,領袖群倫之雄心?”

    紗屏後冷冷道:“唔!本院確有這種打算。”

    房英又道:“院主既有此意,區區再問用人之道?”

    “用人之道,量才錄用,各取其長。”“敢再問所謂量材錄用,是量人材,還是量奴才?”

    “自然是人才。”

    房英微微一笑,道:“院主果是大智大慧,區區身為武人,雖不能算是人才,卻不願動輒跪求,像是奴才。區區心懷大志而來,故不想做乞食兒。”

    這一番話說得廳中所有人皆臉露驚奇之色,“靈蛇魔姬”一顆心更是在七上八下,惴惴不安。他們從未見過有人這般大膽,此刻都認為這年青人,是在找死。

    那知紗屏後卻傳出一聲笑聲,道:“你這番宏論,確有見地。好,本座要問你,剛才你說陶令不配作分壇壇主,理由何在?”

    房英略一沉思,朗朗道:“臨敵倉惶,智慧欠缺,狠雖有餘,機變不足。這種人才只能聽命遣派,怎可方面重任?!”

    “哦!”紗屏後詫然道:“你從那一點看出來的?”

    房英見那陶令狠狠地盯視著自己,不由朗笑一聲道:“若是我如剛才那樣,一掌得逞,必忘命追擊,則那位駱兄早已屍橫就地。然這位陶兄竟舍追擊而拾劍,予敵以喘息之機,實犯了重大錯誤。以此而觀,陶兄目力不足,缺乏判斷敵情之智慧,故狠雖有餘,卻難當大任!”

    他了解了“天香院主”性格,故意往狠的一面說。只把一個無情無義的陶令,氣得咬牙切齒,差點吐血。若不是凜於天香院主,否則早巳上前動手。

    紗屏後的天香院主聽完這番話,沉默半晌,才緩緩道:“你的話確有道理,那麼依你看該是駱森夠資格,是麼?”

    “那位駱兄,心存仁厚,自討苦吃。俗語說得好,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駱兄該毒不毒,也難當重任。”

    “那麼你說該怎麼辦?”

    “場中有的是人材,院主何不再選拔?”

    “選誰?”

    “我。”

    “你?”

    “院主難道說區區陳志高不夠資格?”

    “哈哈哈”紗屏後進出一陣莫測心意的長笑,房英暗暗一愕!

    笑聲良久方止,只聽得天香院主道:“好,你只要能殺死這兩名弟子,就選你為終南分壇壇主。”

    房英一驚道:“是以二對一?”

    天香院主道:“不錯,以二對一,他們二人劇戰方罷,你是生力軍,雙方扯平,諒你也不算太吃虧!”

    房英目光一掃二人,朗笑一聲道:“好,這等裁決,的確公平,為示更加公平起見,區區願以一雙肉掌,奪此壇主之位!”

    說完一拱手,身形倒掠三丈,屹立於廣場中。

    駱森,陶令更不待天香院主吩咐,雙雙厲嘯一聲,跟著縱出,仗劍與房英對峙而立。

    這兩人,陶令剛才早已心懷怨恨,駱森卻以為房英心地太狠,竟指出他師兄不追擊是犯錯誤,故四道目光齊射出令人心凜的煞氣,恨不得立刻把房英斬成四段。

    於是,剛才的同門冤家,組成聯手。而房英卻懍然提氣蓄勢,緊緊戒備。

    他知道這二戰,不但關係著他的生死,也關係著武林劫運,只能勝,不能敗,因此決心全力以赴。

    這時,中宮宮主已站在大廳門口發出動手命令。沉寂的廣場中,再度湧起一層懾人的殺機!

    口口口

    廣場中的屍體,已經被人抬走。

    鮮血斑斑的黃沙上,似乎尚遺留下六個幽魂。

    靜寂的空氣中,房英星眸凝視著兩名敵手的長劍,突然口中響起一聲清嘯,身形左晃右迎,雙掌一招“迎龍拒虎”,疾拍而出,掌勁帶著兩道凌厲的勁氣,分向陶令、駱森撞去。

    他知道以一敵二,非搶制先機不可,故上手就將苦練已有二三成火候的“達摩先天罡氣”滲入掌力中發出。

    陶令、駱森在劇戰之餘,豈肯力拚,仗著利劍在手,身形齊一閃,陶令一聲厲喝,長劍一漩一抖,幻出萬朵銀花,斜向房英周身罩去,正是“萬花劍法”的煞招。

    房英暗暗一驚,擊空雙掌往回一帶,招改“撥雲分水”,一上一下,疾護周身,晃身閃避。

    那知這剎那,駱森已轉到他身後,冷笑一聲,劍帶銳嘯,向他後心刺到。

    冷笑聲入耳,房英已覺不對,一式“七巧渡月”,身軀一歪,在雙劍夾攻中,橫身而出。

    這時他覺得這兩名天香院弟子的功力絕非等閒可比,內心頓時陷入一片複雜的矛盾!要用少林絕學呢,恐怕在大廳中的天香院高手看出來,又起疑心。不用呢,實在沒有制勝的把握,自然,“七巧七式”更用不得。

    就在掌法雜亂中,他已與對方連過了十餘招,靠著先天罡氣,雙方扯平,誰也沒有辦法把對方擱下。

    又過十招,陶令的劍法倏然變為“萬花奇放”,……煞招源源而出,自正面採取強攻,口中招呼道:“駱師弟,趁隙而進,以虛為實。”

    駱森一聲應諾,身形倏在房英四周疾晃起來。劍勢不時自陶令的劍影中,抽冷子刺出一招,落空即收,令人防不勝防。

    這一改變打法,戰局頓時扭轉,房英縛手縛腳,掌式益發慌亂。

    陶令看得心中大喜,突又一招“花映人面”,長劍抖出千朵寒蕾,向房英門面罩去。這一招可實可虛,主要是攏亂房英視線。

    駱森哪有不知師兄施這一招的用意,身形突在房英左後側,長劍毫無聲息地一沉,如電光般向房英腰脊襲至。

    配合之嚴密,簡直恰到妙處。

    但房英是真的慌亂麼?不,他只是施出驕敵之計,何況他目力何等銳利,眼見銀蛇亂空,電掣而到,故意一聲驚呼,身形突然一矮。可是這一矮卻正迎上背後駱森的劍勢,說時遲,那時快,他凝聚左手手指端的“無相禪指”已迅若雷電,曲指彈出,指風如劍,無聲無息直射陶令胸前“章臺”重穴。

    “吭!”陶令哼出半聲,身軀倒翻三尺,張口鮮血狂噴,萎頓地上,漸漸氣絕。

    就在這時,又是一聲驚呼,一條人影,踉蹌斜走五步……

    是房英?不!是另一名天香院弟子駱森。原來房英是故冒險招,彈指擊斃陶令後,在劍尖沾衣剎那,才一錯身,右掌反甩,竟施出“天龍斬脈”絕學中一招並未純熟的“龍尾擺風”,掌緣恰好切在劍脊上,把駱森連劍帶人撞出五步。

    強敵去一,房英精神大振,更不怠慢,身形疾欺,手腕微沉,五指如勾,直向驚駭中的駱森抓去。

    又是一招少林絕學:“天龍戲珠”。駱森劍勢慌忙一揮,要避竟避不開,嗆郎一聲,長劍落地,腕脈已被房英扣得正著,只覺得五指如鐵,一陣血氣逆心,臉色慘變!

    房英右手五指一緊,左掌已如刀舉起,向駱森猛劈而落。

    這剎那,房英倏有一絲不忍的感覺,掌緣臨到駱森天靈蓋,倏又頓住,冷笑一聲,低聲道:“念在你剛才尚存仁厚之心,今天小可就到此為止,望你以後能珍視自己,珍視生命!”

    語聲一落,手腕一甩,把迷惑中的駱森摔出三丈。身形一提,已飄落大廳前,抱拳朗聲道:“搏鬥已完,請院主裁奪。”

    站在廳門口的中宮宮主,醜臉上倏浮現一絲獰笑,道:“陳志高,還有一人未死,怎說搏鬥已止?”

    房英一愕,倏然朗笑一聲,道:“勝敗已分,殺與不殺一樣!”

    中宮宮主怒吼道:“好呀,你敢違背院主剛才令諭?”

    房英忙道:“小可不敢,所以不殺,卻是為了本院保存人力,豈能算是有罪!”

    中宮宮主一呆,竟接不上話,卻聽得紗屏後傳出一聲冷冰冰的話聲,道:“陳志高,你莫非不想當終南分壇壇主?”

    房英心頭一震,旋即有了主意,朗聲道:“小可挺身而出,即是為此,若說不想,實是自欺欺人,但是否能當,卻憑院主之意。”

    “嘿!你既想當終南分壇壇主,何以忘了本院吩咐,故意留下一條活命?”

    房英平靜地反問道:“八年培養匪易,難道院主一定要毀掉他麼?”

    天香院主又冷笑道:“你話雖不錯,但三年之中本院已開過幾次‘龍虎大會’,此例已成傳統,豈能由你破壞。你剛才不是不知本院主之意,承當大任,若是不夠‘狠’字條件,皆在不取之例。”

    功虧一簣,房英急出一身冷汗,但他並沒有後悔。他覺得駱森能存一點仁心,就不該死,但是難道就放棄這一機會麼?

    不!他尺念電轉,倏然朗笑道:“院主若說小可不夠‘狠’,卻又錯了,若小可不狠,豈不同樣能留陶令一條命。”

    “嘿!那既然能殺陶令,為何不殺駱森?”

    “駱森敗軍之將,殺之不足以言勇,徒失英豪之氣,所以小可寧可殺勝者,不願殺敗者。”

    紗屏後一片沉默。

    房英朗笑一聲又道:“敢問院主,可知楚霸王故事?”

    “怎麼說?”

    “霸王夠‘狠’麼?”

    “不夠狠,否則不會讓劉幫當上皇帝。”

    “不錯,但其一夜之間坑秦卒二十萬,又如何說?”

    紗屏後又是一片沉默。

    房英接著道:“這霸王短處,該狠而不狠,自罹敗亡之機。不該狠而狠,徒取暴厲之名,小可認為對敵不妨狠,對門下不妨寬,院主大智大慧,既欲一統武林,前人典故,不無借鏡之處,希院主三思。”

    紗屏後又沉默半天,房英緊張地待著。半晌,才聽到語聲飄出!

    “陳志高,破例選任終南分壇壇主,授四花級位,其餘一切聽候中宮分配。此諭!”

    房英心中大喜,正欲拜謝,倏見中宮宮主上前兩步,向紗屏一禮道:“且慢,敝職請院主再作斟酌,此人來歷身份不明,雖有三位長老相識,但敝職認為有再盤問之必要。”

    紗屏後的天香院主沉思片刻,緩緩道:“也好,一切由中宮查明處置,身份若無問題,依諭派往‘龍虎壇’,人才不可多得,切勿故意留難。”

    他早發覺這位中宮宮主極是難纏,不知她將會出什麼花樣來對付自己?

    身後倏響起一陣嘶啞的笑聲,道:“啊!莫非又開‘龍虎大會’。咳!老朽回來晚了一步,好戲竟散場了!”

    那人來勢極速,笑語之聲未落,身形已自房英身旁擦過,飄然而入。

    房英愕然側目瞬處,與那人目光相觸,心頭不由一震,驚喜交集!“扁老”二字,差些脫口呼出。

    不錯,那是一位手執尺二旱菸筒的老者,一頂氈帽,臉容枯黃,正是前宮宮主的“四花御車”。哪知他一見房英,倏地一聲冷笑,道:“啊!好小子,你竟跑到這裡來,老夫正要抓你!”

    身形一折,衣袖一翻,伸臂如電,就向房英肩膀抓到,出手之快,簡直難以想象。

    房英念頭尚未及轉過來,見狀大驚,身形疾閃,喝道:“老前輩,小可何處冒犯你老!”

    這剎那,紗屏後也一聲驚噫,傳出話聲道:“孤老,暫且住手,有話慢說!”

    一抓落空,正欲再抓的“扁老”身形一頓,轉身面對長案,手指房英道:“院主可知道此子是誰麼?”

    紗屏後冷冷道:“是誰?”

    “扁老”嘻嘻一笑道:“他就是叛離的前宮無花執事,前宮宮主正在到處搜他下落!”

    “唔!”紗屏後的天香院主道:“陳志高,你既前宮弟子,為何不告而別?”

    房英暗忖道:“這‘扁老’身份難道又變了不成?他以前對自己善意警告,現在怎會態度倏然改變,似乎在與自己作對?”

    心中想著,口中回答道:“小可不容於前宮宮主,故而來投奔花長老,並蒙金老前輩收錄。”

    “唔,為什麼不容於前宮?”天香院主又問。

    房英正不知怎麼回答,那在“天香院”主口中稱為“孤老”的“扁老”冷笑道:“他被花老兄弟制住經脈,引住前宮,嘿嘿,以後的事,不說也罷,故前宮宮主恨之切骨。”

    這番話,說得“邛崍雙色魔”臉色通紅,但紗屏後的天香院主卻輕輕“唔”了一聲道:“孤老,此人本座已選拔為終南分壇壇主,你認為如何?”

    “扁老”大叫一聲道:“完了,老朽竟晚了一步!”

    房英心頭驟然收束,卻聽得天香院主道:“孤老是認為不妥?”

    “扁老”哈哈啞笑道:“此子資質不凡,想我‘奪命魔君’孤獨真至今尚未有衣缽傳人,正想收其為徒,想不到被院主捷足先得!”

    說完,一搖三擺,就坐落長老席空出的一個太師椅上。

    房英一聽“奪命魔君”四個字,心頭又大吃一驚。

    他想不到這神秘莫測的“扁老”,竟是排名邪道八大高人之首的孤獨真,以往猜測他是自己父親的想法,立刻幻滅。

    孤獨真,以“玄陰透骨”掌威懾江湖,生平從未遇過敵手。但行縱飄忽而神秘,江湖上見過此魔的人,寥寥無幾,但提起“奪命魔君”四字,無不惶然失色。據傳其在二十年前,為了件細故,一夜之間,連誅三名白道人物全家六十餘口,震動武林,也因此博得“奪命魔君”的綽號。

    但是房英此刻已知這魔頭對自己似乎無惡意,對他的用心更猜測不透。尤其對他身份一變再變,由前宮車把式,變成了天香院中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長老,更是一片糊塗。

    這時,只聽得“天香院主”清朗一笑,道:“英雄之見,果然略同,中宮毋需再問,著即日起程,往‘龍虎壇’報到。”

    房英長揖而謝,於是……

    第二天,房英領了一塊“天香院”的四花號牌,一張“龍虎壇”所在地點圖,一包“神仙丸”製毒散,一封牒文,離開了魔窟天香院,直奔龍虎壇。

    口口口

    龍虎壇。

    在天香院中,除院主及三宮宮主外,誰也不知道在那裡?是為最神秘的地方。有許多天香院的弟子,都響往著這神秘的地方。因為他們知道,能進入龍虎壇再出來的人,武功立刻高出幾倍,而且身份也變成武林中盛名人物,等於說是“平步青雲”。

    可是,有誰知道這是一處人間最慘酷的地獄?

    這一天,橫臥南天的秦嶺山脈,出現了一位方臉少年,正是投奔“龍虎壇”的房英。

    他一手拿著一張地圖,邊走邊看。

    秦嶺山脈,斷層陷落,秀巒重疊,峻峰插雲,山勢雄偉,自山腳到山腰,還有一條樵獵小徑,自山腰再往上,毫無山徑可覓。

    漸漸雲起腳下,山風益厲,房英按著地圖指示,翻過一座山峰,向第二座峻峰掠去。

    就在足跟踏上第二座峰腰時,驀覺身後金風颯然,向背後襲來,房英心中一驚,急忙挫腰斜身,刷地一聲,分毫之差,只見一道寒芒擦腰而過,好險!房英心頭駭然,目光一瞬,出手衝殺暗襲的竟是一個黑衣大漢。

    這大漢臉上塗滿五顏六色油彩,手執一柄弧形刀,一招不中,哇哇怪叫,斜步轉身,又是一招“斜撩風雲”,寒芒倒飛,向房英削至!

    身法之快,刀勢之狠,在武林中來說,已極為少見。

    房英一見那副駭人的容貌,心頭已不由一跳,眼見刀光又到,急忙再閃退三尺,怒喝道:“區區與你無怨無仇,還不快停手!”

    那黑衣怪人兩刀不中,又是一陣怪叫,刷刷刷又是三刀。如潑風湧浪一般,層層刀光,向房英周身要害狂攻。

    這一陣攻勢,不由迫得房英火從心頭起,厲喝道:“你既不回答,小爺就給你看看厲害的!”

    刷地一聲,短劍出鞘,就向黑衣怪人猛攻過去。

    一招方出,驀地,四面八方,嗖嗖連響,現出八條人影,向房英圍湧過來。這八人身影掠近,又是八個臉塗油彩和執弧形刀,醜怖已極的怪人。

    房英心頭駭然欲絕,若非大白天,他幾疑處身於鬼魅群中。此刻他不禁暗忖道:“這批人是天南猿蠻,怎會有如此凌厲的刀法?若非猿蠻?武林那來這群怪人?”

    說時遲,那時快,四道刀光疾如飈,已向他周身要害削到。房英驚怒之下,劍若游龍,一招“參商摘星”,劍光迴旋掃出,嗆嗆嗆,接連三響,硬生生擋開四道襲身刀光,口中大喝道:“你們這批傢伙究竟是人是鬼?何以一再相逼!”

    倏聽得場外一聲冷笑道:“他們全皆是啞子,口不能言,你叫破喉嚨也是白費。此地已是禁區,你既闖入只有一死!”房英聞言一愕,目光一瞬,已見場外屹立著一名面目猙獰的紫衣漢子,他倏然覺得“禁區”二字代表的意義,眼見三柄弧形刀又疾劈而至,急急旋身閃避,口中喝道:“閣下可是他們頭目?”

    紫衣漢子負手觀戰,冷冷道:“不錯。”

    房英舉劍又架開三道刀光,喝道:“閣下可是‘龍虎壇’中朋友?”

    紫衣漢子神色一怔笑道:“你怎麼知道?”

    房英笑道:“在下奉命前來報到,豈有不知之理,還不喝令他們住手?”

    紫衣漢子倏然一陣奇怪的吼叫,八名臉塗油彩的怪人,頓時齊齊躍開,仗刀圍立。

    紫衣漢子接著沉聲道:“朋友亮身份!”

    房英暗鬆一口氣,短劍歸鞘,伸手從懷中掏出號牌,向紫衣漢子揚示道:“天香院終南分壇壇主陳志高奉命報到,請尊駕驗閱。”

    紫衣漢子大笑道:“原來是一家人,在下‘龍虎壇’三花巡山豐愷迎接閣下!”說著,拱一拱手,又笑道:“其實老兄來時應將號牌掛在胸前,就不會有此誤會了。”

    房英笑道:“多謝豐頭目指教,在下途徑不熟,尚請指引。”

    巡山頭目豐愷目光灼灼地注視房英,點點頭道:“陳壇主牒文是否帶來?”

    房英看得出他雖已表示友善,心中仍有懷疑,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封牒文,道:“尚請豐兄轉交貴壇壇主!”

    豐愷接過,目光一閃,這才揮退九名鬼怪般的手下,笑道:“老弟隨我來!”稱呼之間,立刻親匿了不少。話一說完,身形立刻繞向左邊山腰掠去。

    房英在後緊跟,口中道:“豐兄你那批弟兄都是天南蠻猿麼?”

    豐愷頭也不回;笑道:“哈哈,老弟看錯了,他們其中不乏江湖成名人物!只是為了避武林人物注目,故意扮成這副容貌,使人莫測身分!”

    房英詫然道:“這麼說,他們都是天生啞巴麼?”

    豐愷道:“他們本來都會說話,但投效本壇後,都得變成啞巴!”

    房英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豐愷語氣倏變沉凝道:“龍虎壇是本院機密所在,關係著武林大勢,怕機密洩露,故投效本壇人物,都需割去舌頭,以策安全。”

    房英聽得毛骨悚然,暗道:“好毒辣的手段。”口中道:“難道他們都願如此?”

    豐愷道:“雖成殘廢,但享受超過帝王之家,酒肉財帛,隨心所欲,人生在世,還有何求?”

    “哦!”房英心頭恍悟,暗暗感到那到務尚未見過面的“天香院主”,智慧及毒辣,果然超人一等。

    這時,二人已進入了漫無天日的黑森林中,房英隨著豐愷,在林中鑽行,約半個時辰,才又見到一線天光漏入。

    出了林子,房英目光掃視,眼前已是一座絕谷,只見擎天峭壁下,出現一座山洞,洞口壁上,赫然刻著“龍虎壇”三個字。

    “好一秘密所在!”房英暗暗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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