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橫定了心,失去了理性,割開八方風雨的脊肌,用手指在脊骨搔爬,抓挑一條條肌肉,抓、挖、抽、拉、戮、刺……鮮血混合著雨水,不住地流、流、流……
“啊……”八方風雨的慘叫,一聲比一聲淒厲。
一個黑影幽靈似的接近她身後,逐樹飄移挪動,加以雨聲亂了聽覺,八方風雨的叫號聲也掩蓋了移動的聲音,終於到了她身後丈餘。
正要從樹後閃出,正要撲上……
另一個黑影從樹幹下方悄然長身而起,是舒雲,身動手出如閃電,“噗”一聲一掌劈在黑影的天靈蓋上,隨即將人拖至一旁擺平,重新隱起身形。
“啊……”八方風雨的叫號聲繼續傳出。
不遠處突然傳出一聲異響,像是人的短促駭叫。
秋素華警覺地向下一伏,拖了八方風雨的兩條腿,快速地後退,移位,叫號聲搖曳。
舒雲閃電似的撲向異聲傳來處,突然一腳踏中一個人體,吃了一驚,閃在一旁伸手一摸,果然是一個人,身軀尚溫,不是死人。
“誰在相助?”他低喝。
迎旭樓方向,人群峰湧而至。
他不得不走,立即離開現場。
八方風雨的慘號聲已止,除了風雨聲,其他聲響已經聽不到了。
不久,西北角百步外,突然又傳出八方風雨的叫號聲,但叫了三四聲重又寂然。
搜蹤的人越搜越遠,圈子越拉越大,但人數卻越來越少。而八方風雨的叫號聲,忽東忽西忽遠忽近,叫號聲也越來越虛弱。
一個更次後,換了一個人叫號。
而追搜的人,則陸續返回迎旭樓,少掉了幾個人,可能已經遭到不幸了。
山高林茂,風狂雨暴,三十餘個人,想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偌大森林,簡直是開玩笑不自量力,出動上千人馬也無能為力。
五更初,暴風雨過去了,變成微風細雨,偶而仍可看到遠處觀日臺方向,已經微弱的電光閃爍。
什麼會都開不成啦!人逐漸回到迎旭樓,一個個渾身泥草,有些人的衣服被荊棘掛破,更為狼狽沮喪不安。
叫號聲也停止了,大概那位仁兄也跟著八方風雨去向泰山王報到啦!
有人帶回屍體,共有四具。
另兩人背口兩個被打昏的人,似有變成白痴的現象,頂門捱了重掌劈擊,可不是輕鬆事,下手稍重,一輩子也清醒不過來。
憤怒、絕望、沮喪……這群人陷入嚴重的混亂中。
能與西河鎮秋家的移影換形輕功分庭抗禮的人,屈指可數,何況在黑暗的山林中追逐,想追上她談何容易?這些人心驚膽跳理所當然。
還有兩個人在暗中相助,舒雲是其中之一。舒雲的輕功比秋素華高明。
天終於亮了,雨也止了。
迎旭樓上下兩層都有人調息假寐,有些人的衣褲,已因行功驅除寒氣而蒸乾了。
樓下襬了四具屍體。追逐的人追不到秋素華,但卻能找到屍體帶回,已經是不錯的了。
追逐早已放棄,所有的人皆在調息假寐,外面派了四名警衛,站在事外不敢遠離。
大總領從樓上往下走,手中提了那具特製的皮囊,囊長三尺六寸餘,裡面盛了他威震天下的十枝飛槍,腰帶是皮護腰,插了一把連鞘狹鋒長刀。在沙場拼搏,刀比劍更具威力,所以他用力,刀長兩尺八寸,必要時可雙手運刀砍劈。
他抬頭看看天色,再掃視十幾個倚亭在假寐的同伴,目光再落在四具屍體上。兩具屍體背部裂開,血已流盡,綻裂處成了死蒼色,死狀甚慘。
其中一具,正是他的得力臂膀八方風雨苟基。
“想不到會栽在這賤女人手上。”他咬牙切齒地咒罵:“這千人騎萬人跨的踐婦,我要活剝了她,我一定要她死得慘一千倍,一萬倍。”
“長上說什麼?”一名同伴失驚地問,在惡夢中驚醒,沒聽清他的咒罵。
“天亮了,我要不惜任何代價,活捉這個賤婦。”他兇狠地說。
“可能她已經逃走了,長上。”
“她不會逃走的,她要等總監。”
“總監會來嗎?”
“他不會來,他另有要事待辦。”
“那……”
“該起身準備了。”
一叫一嚷,所有的人都醒了,接著,看到樓西十餘步外的小徑中,站著一個佩了重兵刃閻王令的人。
大總領臉色一變,獨自緩步上前。
“南門大總領,你們巖北的人應該撤回了吧?”那人微笑著說:“你們大龍峪的眼線,該把信傳到的。”
這人是梅宮的大總管,活閻王成棟。
“成大總管是昨晚到來的?”大總領皮笑肉不笑,話說得很勉強。
“是的。”活閻王點頭:“梅宮的人不來,有兩大原因。其一是天候不佳阻礙了行程,其二是昨晚你這裡打打殺殺,引起本宮的眼線生疑。
不過,敝宮的人,的確也佩服尊駕雄才大略,運籌帷幄有過人之能,要不是這兩件事發生得巧,敝主人很可能上當的。“
“成大總管,你的意思是說……”
“敝主人的確打算前來,一舉將你們殲滅的。”活閻王得意地陰陰一笑:“要不是你這裡鬧了一夜,敝主人不知閣下弄的什麼玄虛,臨時取消夜襲的舉動,真會受到你們夾攻和圍攻的毒計。你們埋伏在巖北的人,可以撤回了,天亮啦!埋伏已經失去效用了。呵呵!再見,南門大總領,你們不會再有機會了。”
活閻王說完,向後退走。
“成大總管……”大總領急叫。
可是,活閻王突然轉身飛掠而走,不再理會他了。
“這該死的賤女人,誤了本大總領的大事。”大總領切齒大恨:“昨晚被她一鬧,功敗垂成,我要剝她的皮。發訊號,撤回北巖的人,全力搜出這賤女人來。你們給我記住了,我要活的。”
眾人議論紛紛,有些人開始打開食物包進食,有些人整理自己的兵刃暗器,有些人不住咒罵秋素華。
不久,北面樹林中來了二十一個怪人,高高矮矮穿青一式的黑袍,頭上戴了僅露出雙目的黑頭罩,攜帶的兵刃皆用頭布裹住,不但無法從面貌身材看出身份,也無法從兵刃中看出是什麼人。
這是飛龍秘隊專用來對付梅官高手的奇兵,只有少數幾個重要爪牙知道這些人的身份來歷,因此飛龍秘隊其他的人,如果落在對方手中,也招不出實供。
一個身材修長的人,到了大總領身旁,低聲問:“怎麼一直沒接到出動的信號?”
“大龍捲並未傾巢而至,咱們失敗了。”大總領咬牙切齒承認失敗。
“但是,咱們那一邊的人,一直隱隱聽到這面有叫喊呼號聲,卻又得不到出動的信號,大家都心急得很……”
“那是姓秋的賤女人,在這裡鬧了一夜,殺死了我們四個人,三名失蹤,可能凶多吉少。大龍捲就是因為摸不清情勢,所以不來了。你們準備出動。”
“出動?”
“那賤女人還躲在這附近,我一定要把她擒住生吞活剝,她誤了本大總領的大事,我決不放過她。”
“她來了,大總領。”戴頭罩的人向西一指。百步外,秋素華暗紅的身影站在路中。火紅的衣裙溼透了,便成了暗紅色,便依然搶目。
“劉總監,你這人面獸心的畜生!”秋素華厲聲大叫:“不要藏頭露尾,我知道你已經來了。皇天后土共鑑,我要和你生死相決,你給我滾出來。
南門彪,如果你不讓這畜生與我公平決鬥,我會暗中跟著你們,逐一誅殺你飛龍秘隊的人,把他們活動的勾當向各地官府告密,我要以火鳳諜的面目,向天下群雄現身說法,把你們謀殺、裹脅、陷害、策反等等陰謀揭發開來。
一個時居後,我在日觀峰南面的捨身崖上等他。現在,你最好要他出來和我一同前往。
劉總監。你想扮烏龜不出來嗎?“
大總領哼了一聲,挾在脅下的飛囊開啟解囊索。
“你的飛槍毫無用處。”秋素華接著厲叫:“除了偷襲與在兵馬交戰時,你的飛槍威力強大這外,十步以外,你的飛槍在我眼中有如廢物。你這賤狗!你是不打算叫劉總監出來納命了,我在捨身崖等他。”
紅影回頭飛掠而走,三兩起落便消失在小徑盡頭。
她本來就在遠在百步外,想派人追這必定是白費勁。
大總領舉手一揮,出來三個戴頭罩的人。
“我要活的。”大總領用冷颶颶地聲音說。
“她一定是活的。”一個戴頭罩的人也冷冷地說,向兩位同伴舉手一指,身形倏動,三人向西飛掠而去,去勢如星跳丸擲。在這種雨後的山徑輕功提縱術追趕,相當危險,如果滑倒,必定會摔得半死。
視線僅可遠及百餘步,剛到達秋素華現身的地方,領先急趕的人果然腳下失閃,砰一聲大震,一頭栽出三丈外,連翻帶滾再向前滑。
兩位同伴反應極敏捷,不約而同分向兩側躍起,手腳前揮阻滯落勢,離開小徑衝入兩側的松林,一陣枝葉搖搖,枝頭的積水紛紛下墜有如暴雨。
“咦!”樓外目送三人掠走的大總領與二十餘名爪牙,幾乎同聲驚呼,對三個的舉動大感意外,前面那人怎麼可能失足摔倒呢?
“快去照應。”大總領叫,舉手一揮。
又奔出三個,但不是戴頭罩的人。
“咦!宋舒雲。”有人驚訝的驚呼。
確是宋舒雲,出現在摔倒的人身旁,一腳踏住那人的右肘,一踏即起,隨即踏向右膝。
“哎……喲……”躺在地下的人狂叫,開始掙扎,但無法站起來,右肘與右膝全碎了,骨碎肉也裂。
另兩個戴頭罩的人從林中躍出時,已來不及搶救了。
“只許你們的什麼總監一個人前往。”舒雲擋在路中,盯著兩個戴頭罩的人冷笑:“除去你們的頭罩,讓在下看看哪一位是什麼劉總監。”
兩個戴頭罩的人一打手式,從兩側徐徐欺近,擺出要兩面夾攻的姿勢,但兩雙手向外徐張,並無拔兵刃的打算,兩雙冷電四躲的怪眼,像利簇般緊盯著卓然而立的舒雲,凌厲的殺機可從眼神中明顯地表達。
“哈哈哈哈……”狂笑聲震耳,兩個戴頭罩高手身後約二十步左右,出現大龍捲高大威嚴的身影。
奉命掠出接應的三個人,已經奔出一半路,距大龍捲現身處僅有三十步左右,一驚之下,腳下一慢。
兩側閃出四個人,其中有大總管活閻王成棟,去而復來,並且帶了三位同伴,堵住了三個人的去路。
“相好的,退回去說話。”活閻王用打雷似的大嗓門叫,四個人並肩向三人逼進。
迎旭樓的四十餘個人,吃了一驚。
“宋老弟。”大龍捲在二十步外高聲向舒雲叫:“天下十大暗器名家中,你面對的是其中的兩個。”
“三個,但有一個已經在武林除名啦!”舒雲也在回答:“這些暗器名家,本來是專門用來對付你大龍捲的,在下已經幫你勾銷了一個,這兩個也差不多了。”
“能猜出他們是何人物嗎?”
“差不多,雙手半提的,電梭巴隆,他要用扔字訣發梭。雙手前後微分的,是孤星郎信,他的星形鏢不知道藏在哪一隻手中,非常非常的厲害。”
舒雲一面說,一面徐徐向後退,保持與對方逼進的相同速度,似乎想避免受到兩面夾攻,也就是說,他已表示出怯意。
“被你除名的那一位,聽叫號的嗓音猜測,很可能是暗箭雍始先。”大龍捲卻站在原地不動:“天下十大暗器高手中排名第四,歹毒陰險卻是第一。你先把他擺平,是相當幸運的事,連我大龍捲也不敢小看他。”
大龍捲並不向後轉身察看,已知道那位大總領,正率領所有的手下,在迎旭樓上下列陣,並不打算搶出來救援派出的六個爪牙。
那三位派出照應的人,已被活閻王四個人逼得向後退,向迎旭樓退。
雙手半提的電梭巴隆,是從右面抄出欺進的。這時突然右手一伸,疾衝丈餘。
並沒有電梭發出,右手是誘招,虛張聲勢,以便乘機接近而已。
可是,疾衝之勢剛止,一枚肉眼難辨的飛錢,已從疾退的舒雲手中發出,奇準地切入右肩並。
“嗯……”電梭巴隆輕叫,左手本能地抬起撫摸右肩窩,右手一鬆,袖底掉出三把銀芒耀目的六寸銀梭。
“巴兄……”左面的孤星郎信訝然驚呼,已發現同伴不對了。
“他這一輩子,右手不能玩梭了。”舒雲接口:“好在他不是女人,不用織布,玩不玩梭無關宏旨。”
“哎……我的手!”電梭巴隆發狂般厲叫,終於發覺自己的右肩井內嵌入一枚飛錢,切斷了控制右臂的經脈和筋肉,動一動就痛徹心脾。
“你,趕快發射你的孤星鏢。”舒雲接著說:“不然就沒有機會了。”
一聲厲叱,孤星郎信疾衝而上,雙手齊動,兩寸徑的五角孤星鏢接二連三破空飛射,不是孤星,而是群星,真正的七星聯珠與滿天星。
舒雲輕靈地飄退,雙手十指連續跳動,熟練得尤如彈琵琶,十個指頭跳動得肉眼無法看清。
這種鏢不能用手接擋,任何一尖一角皆可傷人。但他的手接一顆丟一顆,眨眼間,地下掉落了一串星,足有二十顆以上。
“好漂亮的玉女摘星手法。”遠在二十步外的大龍捲大聲喝彩。
孤星郎信大駭,如見鬼魁般往後退。
這位名列天下十大暗器名家的仁兄,在江湖享譽二十年,發射星源通常只用一枚,所以綽號叫孤星。
但今天,用了聯珠手法發射二十餘枚星縹,竟然被人赤手以指力-一接住,不由心膽俱寒,信心全失。
“不要跑,還給你。”舒雲大叫。
孤星郎信轉身狂奔,奔出第三步、右腿彎嵌入自己所有的一枚星形鏢,第四步、第五步……人突然向前重重地摔倒向前滑。
“宋老弟,等一等……”大龍捲急叫。
可是,舒雲已一躍入林,三兩閃驀然失蹤。
四面八方響起了奇異的金鳴,四隊勁裝勇士包圍了迎旭樓,每隊十二名,加上大龍捲這面的五個人,總數超出五十大關,總人數與飛龍秘隊的人相等。
大總領也將爪牙分為四隊,在樓外列陣。自己帶了四名手下,在樓外相迎。
大龍捲不再理會舒雲,帶了四位手下直超樓前的廣場。臉色並不難看,但虎目中殺氣湧發。
“大總領,你已經成功地把我大龍捲誘離梅宮,我大龍捲成了失巢之鳥,沒有水的龍了。”大龍捲聲如洪鐘,威風凜凜:“但你也失敗了。你是一個曾經率領數千賊兵的悍將,對行軍佈陣用謀決勝,比我大龍捲懂得多,在不預期的時地與敵遭遇決戰,就是失敗。你派了三名死間諜,故意透露迎旭樓聚會的消息,佈下了埋伏,要在三更時分,我大龍捲傾巢而出向你興師問罪時,發動埋伏反包圍,片刻間的突襲,至少可以殲滅我一半的人,以後你就可以任意宰割我大龍捲了,是嗎?”
“可惜的是,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大總領不得不承認失敗:“但是,並沒有完全失敗,雖然失去突襲的機會,但彼此實力相當,你的勝算不會超過五成。大龍捲,為免兩敗俱傷,咱們何不先坐下來商量商量?”
“還有什麼好商量的?你根本就沒有商量的價碼!你那位作為交換的禮品火鳳秋素華,已經背叛了你。你劫持我的女兒做人質,我已經得到正確的消息,人質已經不在你手中。”
“不要料錯了情勢,更不要弄錯了消息,大龍捲。”
“就算我弄錯料錯好了。大總領,你有兒女嗎?”
“你問這有何用意?”
“我梅宮的親朋好友,都是有兒女的人,如果他們的子女,也被仇家所劫持,請教,我大龍捲該怎麼辦?”
“你不同,你是梅它的主人,你……”
“一樣的,大總領,這就是我們江湖闖道者,與你們打江山賊人不同的地方,我不能因為親朋的子女被劫持,而要求全宮的人屈服。同樣地,我也不能因為自己的子女被劫持,而要求全宮的親友為我的子女而向你們投降。大總領,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相信你的親友,都很尊敬和愛護令媛……”
“那是一定的,就因為如此,所以我身為梅宮的主人,更不能辜負親友們的情義。把人帶來!”大龍捲的叫聲,震耳欲聾,臉色一沉,煞氣懾人心魄。
北面的樹林中,出來兩名赤著上身的大漢,一名拖了一個五花大綱的美麗年輕女郎,一名抱了鬼頭刀。
“行刑!”大龍捲沉喝。
美麗的女郎不再美麗了,臉色死灰,被大漢往下一轍,一腳踏在腿彎上,砰然地跪下了。
“大總領,救……救我……”女郎尖叫。
“大龍捲,有話好說。”大總領急叫:“不要逼本大總領走極端”往口!“大龍捲虎目睜圓:”這是你派來臥底的什麼飛鳳葛霓裳,我早就該殺了她的。你可以把我的女兒也拖出來殺,讓本宮的親友,知道我大龍捲是個大公無私值得信賴的人。殺!“鬼頭刀一閃,劊子手沉刃拖刀,左肘一推,飛鳳的腦袋往前掉落,屍體隨即被踢倒。
劍鳴震耳,大龍捲的長劍出鞘。
飛槍化虹而至,五枝飛槍排空齊集。
大龍捲身動劍舞,一雙大袖捲起無情罡風,五枝飛槍在他的劍氣與袖風前一丈左右,開始偏離射向,槍尖左偏外揚,像被狂風所刮,以更快的速度呼嘯著飛走了。
相距三丈,正是飛槍可以貫碑沒石的最可怕、最強勁的距離,可是卻近不了大龍捲的身,劍氣與袖風的勁道駭人聽聞,真像一道龍捲風,近身的物體隨狂風旋飛,不可能貫入風的中心點。
五個戴頭罩的人,隨飛搶飛躍而進。
“來得好!五個陽罡對五陽人。”活閻王大叫,寬大沉重的閻王令人手。
左首一人是尚永慶,一聲狂笑,右手拔九環刀,左手先揚,兩枚鐵膽連珠飛出,射向第二名戴頭罩的人,快得令人目眩。
第二名戴頭罩的人身材矮小,大袖一拂,明風乍起,腥味四散。
“噗噗!”袖裹住了鐵膽。
九環刀的金環響聲震耳,刀光與喝聲在鐵膽後面跟到。
“五毒瘋婆納命!”尚永慶的喝聲似沉雷。
“喀喳!”刀砍在五毒瘋婆的左肩上。
這種雙手使用的重型刀,一刀下去石破天驚,決不是血肉之軀所能抵擋得住的。
這瞬間,五毒瘋婆抽中所接的鐵膽倒飛而出,其中一枚重重地擊中尚永慶的眉心,雙方衝勢太猛太快,貼身招發生死已決,已沒有躲閃的機會了。
兩人撞在一起,同時倒地。
殺聲震耳,雙方展開混戰。
飛龍秘隊準備了五個具有陰柔奇功的絕頂高手,專門來對付大龍捲至陽至剛奇功。
可是,由於舒雲向大龍捲透露了口風,大龍捲已有妥善的安排,根本不允許對方有五人合擊的機會,面對強敵,這位名震天一下目無餘子的大龍捲,不再逞個人之能,也知道發揮整體的力量,以五個具有至陽至剛的高手應付。
好一場勢均力敵的慘烈惡鬥。空間裡流動著死亡的氣息,慘號聲與血腥令人心膽俱寒。
舒雲廢了三名暗器高手,由於有大龍捲的出現,他不再逗留,離開現場沿小徑追趕秋素華。
遠出三里外,山徑急降,下面就是石壁峪的登山小道。路口突然出現兩個人,背手而立等候他下去。
“咦!山靈。”他頗感驚訝,腳下一慢。
“上面打起來了!”山靈笑問:“幸好老弟昨晚沒把他們驅散,總算老弟沒把事情弄糟。”
“山兄,是你驅使他們火拚的?”他苦笑。
“是敝友策劃的。”山靈指指相貌堂堂的同伴。
“宋老弟,大德不言謝。”那人抑拳行禮,臉上有誠懇的笑意:“事情了結之後,老朽再與老弟親近。”
“你老兄是……”
“秋姑娘已經走了許久,老弟可以趕兩步,好像有人跟蹤她呢!”那人故意岔開話題。
一聽,有人跟蹤秋素華,舒雲心中一驚,說聲少陪。立即飛掠而走。
“六爺,你怎麼騙他?”山靈問。
“呵呵!如果不騙他,他心中一寬,說不定會重新返回迎旭樓看結果,很可能被捲入漩渦,我不希望他受到任何損傷。”六爺一面說一面舉步往上走:“我說有人跟蹤並沒有錯,對不對,趕兩步,希望結果比咱們預料的要完滿,至少,大龍捲今後為禍江湖的氣焰,不會那麼高漲了。”
日觀峰往南不遠處,就是有名的捨身崖,三面陡峭,往下望頭暈目眩。
一些愚夫愚婦,往往為了親病而誓以身代,每年不知要枉死多少其情可憫,不足為法的至性至情男女。
這裡歷代都有賢明的地方官,派工修建石柱欄干,禁止跨越,僅是“禁止捨身”石碑就有三座之多,還有巨型的木牌,上面寫了官府禁止捨身的禁令。不知何時在崖前立了根木柱,上面刻了三個大紅字:愛身崖。
但禁者自禁,舍者自舍,每年仍有不少人往下跳,粉身碎骨。捨身其實也出於愛心,這種親愛之心雖然近於愚昧,但卻是天下間至情至性、感天地而泣鬼神的可敬情懷。
父母愛子女出於天性,有這種天性才能種族綿延,禽獸甚至草木,也具有這種天性。但為父母的病痛而捨身,恐怕除了極少數人以外,找不到其他例子了。
滿天濃雲未散,看不到日出奇景。已經是辰牌正,日出的時辰早就消逝了,距秋素華離開迎旭樓,已過了一個時辰。
她跌坐在刻了禁止捨身的四字石碑下,蒼白的秀臉木無表情。
看來,她要等的人不會來了。
她整衣而起,溼漉漉的衣裙貼在身上,真有點不舒服的感覺,外表看來更是狼狽不堪,但她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她除了仍有一顆強烈的復仇念頭之外,對身內身外的事,已經一無牽掛。
她將右手握住的連鞘承影劍插在腰帶上,仰天呼出一口長氣,向遠處的丈人峰瞥了一眼,目光轉向不遠處的現日巖上的觀日亭。
昨夜連宵風雨,哪有人登山看日出?數座雄偉的建築物間,看不見人蹤。
她該走了,她必須投入刀光劍影中向強敵報仇雪恨,雖然飛龍秘隊高手如雲,她也不能退縮放棄。
一個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急切復仇的人是相當危險的。她就是一個散發出死亡氣息,極端危險的人。
她木然地下山,剛越過峰側的觀日山房,下面石蹬道上,大踏步的上來了兩個人。
是梅宮的大總管活閻王成棟,和另一位五短身材,相貌陰森的佩刀中年人。
“秋姑娘不等他們來了?”活閻王止步問,眼中有疲倦的神情,青袍上血跡斑斑。
“咦!成大總管怎知我在等人?”她頗感意外。
“就是知道,你要等的劉總監,恐怕不會來了。”
“是的,他是個怕死鬼,不會來了。”
“他並不是怕死鬼,而是全隊潰散,不知道逃到何處去了。”
“全隊潰散?”
“是的。飛龍秘隊志在圖謀梅宮,梅官必須奮起自衛,今早迎旭樓一戰,雙方死傷慘重。他們遺屍三十二具,屍堆裡沒有劉總監。”
“哦!難怪他不來。南門大總領呢?”
“也逃掉了。”
“你們很難要他的命。”
“他仍然藏身在山區,在下只好來向姑娘請教。”
“但不知大總管有何指教?”
“這……本來。敝主人已經知道姑娘是宋舒雲老弟暗中保護的人,按理不該打擾姑娘的,宋老弟子梅宮有恩,梅宮的人對宋老弟十分尊重……”
“我不是他暗中保護的人,我不領他的情。”她不假思索地搶著說。
“不管姑娘的想法如何,重要的是,梅宮的人只尊重宋老弟的想法和作為。老夫此來,想向姑娘請教。”
“請教不敢當,大總管有何指教?”
“其一,姑娘知不知道,飛龍秘隊的主腦人物,可能到何處藏匿?”
“大總管,不瞞你說,除了最近我才能不時見到大總領之外,他們的首腦人物我幾乎全然陌生。那劉總監是直接策劃陷害我秋家的人,所以我和他比較投近。不知道他是一個人面善心的人。我找他們的人討公道,都是獨自摸索費盡心機,用暴烈手段取得口供。逐個串出來的,我怎麼可能知道他們的首腦人物藏匿在何處!”
“這……飛龍秘隊擄走敝主人的愛女。到底藏匿在何處,姑娘應該知道一些風聲。”
“非常抱歉,我只知一度曾經由太陰七煞接管,至於在何處藏匿就無法知道了。太陰七煞已死,天風許小風也死了,恐怕知道的人為數有限,不容易查。也許,已經被他們處死了呢。”
“不會的,在南門彪逃出山區之前,他不敢處死人質,人質至少可以讓他有死中求活的希望。雖說敝主人得到正確的消息,知道人質已不在飛龍秘隊手中,但在未見到主人愛女之前,仍不能盡信所獲的消息。”
“可惜我無法幫助你們。你知道,我與他們不共戴天,我將不擇任何手段殺掉他們,只要有可能,我都會無條件的幫助你們,只有這件事,我的確無能為力。我所接觸過的首腦,為數有限得很,我現在才明白,他們一直就提防著我,所以除了必要人員之外,只允許我接觸火鳳密諜幾個人。而天風也很少直接指揮我,不過,我知道她並沒有參與人質看守的事。”
“姑娘願不願意與敝主人合作,共同搜殺這些漏網之色,永除後患?”
她沉思片刻,臉上神色不斷在變。
“我要那個劉總監。”她鄭重地說:“貫主人必須守信,不因任何條件而出賣我。”
“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敝主人決不會因其他的事故而出賣姑娘,請姑娘相信敝主人的誠意,敝主人的決心是無可動搖的……”活閻王將迎旭樓激鬥之前,處死飛鳳葛霓裳的經過-
一說了。
“好,我願意與貴宮的人合作。”她鄭重地答應了。
“謝謝姑娘的合作,請隨在下去見敝主人。”
“好的。”
不遠處的一棵巨松下,舒雲目送三人逐漸遠去的背影發徵,口中哺哺地自語:“我該怎麼辦?”
身後一叢矮灌木內,踱出小綠衣裙仍溼的身影,腳下顯得很沉重。
他猛回頭,怔住了。
“大哥,你如果出面勸她,她仍然不會聽你的。”小綠深深地嘆息:“她已經橫定了心,這時候,只有幫助她復仇的話她才能聽得入耳,大龍捲所以才乘機利用她。大哥,你已經盡了心力。”
“是你跟蹤她來的?”他握住了小綠的手,小綠的手涼涼地。
“是的,你不在,我只好跟來暗中保護她。”
“為什麼?”
“因為她是你工作的目標,精神的寄託。”
“哦!小綠。”他感情地將小綠緊緊挽入懷中:“昨晚暗助的人,原來是你。”
“是的,大哥。昨晚我算定你一定會偷偷溜走的,我知道那個斷了手腳的人,一定向你招出某些事。我知道,我如果要說跟你去,你不會答應的,所以……”
“那人說,迎旭樓之會,是為了對付我而聚會的。”他輕撫淚水在眼眶打轉的小綠的冰冷麵頰:“我不能讓他們如意,更不希望你跟去冒風險,事先根本沒想到秋姑娘也趕去的,我趕到時,她已經搶先一步了。”
“哦!大哥,這我就放心了。”小綠含淚笑了。
“原來你……你以為我是為她而去的?”他恍然,女人的醋勁真大。
但他感到心中暖暖地,小綠把秋素華當成情敵,但為了他,小綠依然替秋素華盡力,愛如果不夠真切,很難辦得到的。
“我……”小綠臉紅紅地往他懷中躲。
“別傻,小綠,就算我是為了她,也不會減少我對你的深情。”他挽了小綠往下走:
“傻丫頭,淋了一夜雨,回去好好罰你。”
“罰的事以後再說。”小綠甜甜地笑:“我問你,你有何打算?”
“煩死人。”他搖頭苦笑:“大龍捲名列宇內三魔,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秋姑娘投入梅宮,比在飛龍秘隊也好不了多少,禍國與為禍江湖同樣罪過,我真的不知該如何處理這棘手的事。”
“走吧!我們回去向齊叔請教。”小綠並不介意秋素華的事,她只要知道舒雲對她的情意是真摯的就夠了,其他都不是她擔心的事。
日觀峰在泰山的最東端,腳程不放快些,真會走上大半天。兩人腳下一緊,向山下匆匆急趕。
過了樂仙坊,下行兩裡餘便是十八盤。
這一帶山道峻陡,一連串無盡的石級,似乎永遠走不完,最危險的地方,在崖壁間嵌入鐵柱,串上鐵鏈以便攀扶,萬一失足,後果不堪設想。
前面盤口出現一個人影,正悠閒地向下走,看背影便知不是遊客,因為腰間佩了劍。
“咦!”遠在五六十步後的舒雲訝然輕呼:“是復仇客,他果然未遭毒手。”
“晤!果然是他。”小綠也看出那人是復仇客:“我們該問問他,他把龍姑娘落在飛龍秘隊手中,讓龍夫人向我們行兇索人,真不夠意思,這兩天他到底躲在何處去了?看樣子,他還悠哉遊哉得很呢。”
其實,小綠對復仇客並沒有什麼惡感,在德平,復仇客也曾經幫助過舒雲,她只是對復仇客因龍姑娘引起的糾紛波及了舒雲而有所不滿而已。
愛是自私的,任何人損害到她的所愛,她都會直覺地,不講理性地加以敵視,這說明了她對舒雲的愛,已達到無他境界,愛得相當痴。
“喂!劉兄。”舒雲高叫。
復仇客止步轉身,看清了兩人。
“是宋兄和喬姑娘。”復仇客欣然舉手高呼:“昨晚兄弟在天街投宿,正要下山找朋友,正好一起走。呵呵!兩位好像很忙,喬姑娘衣服還未全乾呢!昨晚淋了一夜雨似的,忙什麼?”
說話間,小綠和舒雲已經走近。
昨晚,舒雲與小綠就在東西的飛龍巖歷險。如果不是追蹤秋素華前往日觀峰,怎會在這裡碰上覆仇客?
“劉兄昨日在天街?”舒雲心中一動。
“不,入暮時分才到達的。”復仇客往下走,走在舒雲的左側。
小綠跟在後面,留心兩人的談話。
“在天街有何責幹?”昨天齊叔和喬姑娘的人,都曾經到過天街,甚至到了鳳凰山梅塢。“
“去找龍姑娘,她在羅家大院作客。”復仇客泰然地說:“奇怪的是,羅家大院鬼影俱無,街坊竟然不知道羅家大院的人是如何走、為何走的,好教人失望。”
“哦!劉兄,你不知道龍姑娘被飛龍秘隊的人擄走了?你那天與龍姑娘是在何處分手的?”
“什麼?她被飛龍秘隊的人擄走?不可能。”復仇客大吃一驚:“我那天是在元君殿分手的,隨後我就進山去了,到東亭嶺找泰山一股小土匪首領討些公道,昨晚冒雨趕回天街的。宋兄,你的消息是真是假?”
“原來你進山去找泰山賊去了。”舒雲疑團盡消:“看來,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說來話長,咱們山下再詳細談談,讓你瞭解瞭解情勢,心裡上也好有些準備。”
這時,他們到達一段險要的坡道,一邊是高崖,一邊是陡坡,行走的人須援壁上的鐵鏈以免失足。
復仇客領先而下,不需抓住鐵鏈,信步而下履險如夷,這地方其實不算太危險。
“宋兄,說真的,龍姑娘的下落你曾打聽嗎?”復仇客一面走一面說:“昨晚我回到了天街,客店旅客稀少,店夥計什麼都沒說,我也懶得打聽。”
小綠心中一動,女人畢竟心細些。
“復仇客,你在哪一家店投宿?是不是先前那一家?”小綠搶著問,無形中阻止了舒雲回答有關龍姑娘的事,她是有意追問的。
一個無心,一個有意。
“是呀!”悅來老店。“復仇客信口答。
“我想起了一件事。”小綠感到一陣煩躁,一陣不安。
“什麼事,喬姑娘。”
“你說你與龍姑娘是在元君廟分手的,隨後你就進山去了。那麼,你一直就沒有回到悅來老店。”
“是呀!你……”
“店夥卻說,你是前天一早結帳離店的,你……”
復仇客突然轉身,大喝一聲,一掌拍在舒雲的右膝側,同時左手一抬,三枚刺客專用的三稜透風錐射向上面的小綠。
“哎……”舒雲驚叫,驟不及防之下,巨大的震力將他震飛,飛出崖外向下飛墜。
小綠魂都快被嚇散了,倉卒間,本能的反應不由自主,閃電似的向崖壁倒,抓住了鐵鏈,恰好避過三校透風錐的襲擊。
要不是復仇客算定舒雲必定被打下絕崖,三稜透風錐等舒雲飛離再發射,小綠絕難逃過厄運,真是天意。
“你這畜生!”小綠尖叫,拔劍出鞘,突又狂叫:“舒雲!舒……”
舒雲正向下急滾,土石紛墜。
“哈哈哈哈……”復仇客狂笑著向下面狂奔,不再理會小綠了。
泰山從回馬嶺以上,天然生長的樹木相當稀少,風景區登山道附近,大多數是幹百年來人們所種植的人工松柏林,稍遠處的山頭,大多數是童山溜溜,有草無木。
這些崖巖絕壁,更是石多土少,一些老松生長在岩石縫中。十年百年的樹齡,看外表只是小小的一株,但蒼老堅韌飽經風霜營養不良,卻比山上正常生長的同類更堅強和實,似乎已經失去了鬆脆的本質。
這一段坡道幸好不是絕崖,稍有坡度,因此人向下滾落而不是飛墜,雖則舒雲曾經被震飛出文外再往下掉。
他立即忘了膝彎的痛楚,他對忘卻痛苦頗有經驗,能忘掉痛苦,就不至於身軀失去控制。
他定下心保持冷靜。手腳儘量伸展,倉卒間沒忘了運功護體,身上每一條肌肉皆發出超人的能量,每一根指頭皆可運用自如。
這一來,滾滑的聲勢因手腳的伸張而增加摩擦,落勢減緩,最後僅滑而不滾了。
“舒雲!”上面的小綠髮狂般厲叫,收了劍慌亂地慢慢往下爬,一寸寸十分危險地往下爬。
石縫昨晚吸滿了水,太危險了。
“不要下來,小綠。”下面的舒雲大叫:“去找兩株長的樹,用腰帶縛妥接上,試試伸下來看看。”
她飛散了的魂魄回了體,定神往下看,謝謝蒼天!下面五丈餘,舒雲貼崖爬伏,右手扣住了石縫長出的一株老松近報處,左手扣住了一條平裂的石縫。
五丈餘,只是毫不吸引人的、微不足道的小數字。但當事人看來,可是有五層樓高的嚇死人高度,再高明的壁虎游龍術,也爬不上這麼高。
“舒雲,支持下去。”她尖叫,強定心神往上爬回山道,開始找尋有用的樹。
“我支持得住。”下面舒雲的語音,令她心中略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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