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弘的條件很簡單,他要求獨自行動,只須在襲擊時分配他該負責的事,由他單獨執行,不需派人相助,銀漢孤星辦事不要人作伴。
彼此揭示身份,舒碧完全信任他,不是敵人就是朋友,因此坦誠向他説:“近來有不少不明來歷的人向邯鄲趕,我以為你是前來投奔丘八的人呢,要不是從孤星鏢中看出你的真正身份,真不敢信任你。”
“在下曾經發現三個冒充在下身份的人。”他微笑説,搖搖頭又道:“誰也可以在制錢上刻上星形鏢記,從孤星鏢上並不能確定身份哪!”
舒碧粲然一笑道:“彩蝶周倩已追隨我快兩年了,要不是她,我也不會到摩天嶺找線索。杜兄,周姑娘對你,可説敬若神明,推崇備至呢。”
他喟然道:“當年咱們倖存的五個人中,周姑娘是所受痛苦最深的人,兩年來我一直不知道她的消息,她自下可好?”
門外一聲輕笑,彩蝶周倩一身村姑裝,翩然入室叫:“杜爺,哎呀!真是你呢。”
他離座呵呵大笑道:“周姑娘,打扮得這樣樸素,可喜可賀,氣色極佳呢。一向可好?”
彩蝶上前行禮,向舒碧請安,然後嘆口氣説:“説真的,分手之後,我總算大徹大悟,總算洗面革心重新做人了。斷魂谷九死一生,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已骨肉化泥了。回首前塵,真是悔恨交煎。”
“呵呵!但你仍然在毒蠍三娘手下做事。”他毫無機心地説。
彩蝶周倩臉一紅,目光轉向舒碧。舒碧並不介意,淡淡一笑。
“杜兄,毒蠍三娘在最近幾年,你曾聽説過有關她的事麼?”彩蝶向他問。
“這個……倒不曾聽説過。”他遲疑地答。
舒碧接口道:“家母已經退隱多年,久久不曾在江湖走動了。”
“你呢?”他笑問。
“探訪仇蹤,可説是我第一次在外拋頭露面。”
“帶了這許多毒蠍子,害了多少人?”他似笑非笑地問。
“這是帶來防身的,還沒有害過人。要不是近來有大批江湖人出沒,我不會將你請來。
這三年來,我們極為小心,決不擄人以免打草驚蛇,所以能潛伏如此之久而未被任何入發現底細。”舒碧頗為自負地説。
彩蝶也笑道:“真的,杜兄,以找來説。兩年來,一直是石子岡的一位村婦,除了暗中記下過往的江湖高手名宿的舉動外,可説無所事事,真可算是修身養性的好機會呢,哪有閒工夫為非作歹?”
“我相信你們。”他笑答。
“哦!杜兄,你這次到邯鄲……”
“這兩年來我走了不少地方,暗中尋找這位朱堡主,一時心血來潮,想到那次摩天嶺鐵嶺堡的格局,猜想他們可能隱身在這一帶,所以趕來碰碰運氣,沒料到真找對了地方。哦!
舒姑娘,可以將消息見告了吧?”
舒碧微笑點頭,説:“周姐姐已證實了你的身份,理該加以説明。藺家河本來都是藺姓大族,鎮西的山窩子內,卻住了一家姓趙的人,主人叫趙毅。所建的莊院不大,外表看不出任何異狀,只有一些不起眼的長工在外走動。起初,咱們根本就忽略了這一家莊院,直至發覺郎村的丘人爺晚間進出兩次之後,咱們這才留了心,果然發覺晚間不時有人悄然出沒。郎村在城西三四里,原稱王郎城。丘人爺的莊院甚大,咱們早就發覺有人夜間出入,起初並未在意,甚至證實摩天嶺的毒藥是一步斷魂沙之後,再以蒐購毒魚的丘西歧與丘八爺相比較,這才敢斷定是同一個人。可是,咱們在未獲得確證之前,還不打算興問罪之師。你來得正是時候,蒼天有眼,你替我證實了丘八的身份,該是咱們發動的時候了。”
杜弘沉思片刻,問道:“即使證實蛇魔是丘八的爪牙,丘八也就是丘西歧,但如果你沒發現那三位奪百毒真銓的人,便難入他於罪。還有,你怎知道藺家河那姓趙的人是主腦?”
“當然不能胡亂猜疑,更不能平空亂入人罪,這就是我們迄今仍未動手的原因。你如果不將所知的事説出,我們還得等候一段時日呢。商家河趙宅在最近一年來,如果晚間有人外出,次日郎村丘家便有所行動,累試不爽。因此我已經可以斷定郎村丘家不是主腦人物,操縱丘家的是趙家。明晚,咱們便可證實其事了。”
“你是説,明晚便發動?”
“是的,明晚。”舒碧恨恨地説,語氣堅決,不容誤解,哼了一聲又道:“我的實力不足,需要你的幫助,希望咱們合作成功。今晚我將解毒藥分給你一些防身,同時,今明兩天的食物中,你必須服食一些闢毒藥物,不然你恐怕接近不了他們的莊院。杜兄,這兩天你能不能屈駕留在寒舍?”
“在下求之不得,打擾姑娘了。”他不假思索地説。
他被安頓在客廂,彩蝶周倩不時前來與他傾談,對斷魂谷的往事,感慨萬端。他向彩蝶打聽,朱堡主要對付的所謂仇家,到底是誰?以毒蠍三孃的實力來説,應該可以聽到一些風聲。
彩蝶率直地承認不知其事,也許毒蠍三娘略有所知,可惜萬蠍宮從不將消息告知所屬的人。舒姑娘是毒蠍三孃的愛女,恐怕也所知有限。以她自己來説,在石子岡以農婦身份潛伏,負責將所見所聞按期呈報給舒姑娘,其他的事根本不需過問,兩年來清閒得很。唯一要做的是儘量少拋頭露面,避免引起外人的疑心,甚至消息的傳遞,也不用她費心,按期有人前來帶走記下的消息,如此而已。
彩蝶告訴他,召集人手的信息已經傳出,各地的消息也晝夜不斷地傳來,舒姑娘目下忙得不可開交,無暇接待他,請他安心歇息,養精蓄鋭等候明晚發動。
晚膳前,舒姑娘親自前來促駕,請他至客廳商量明晚的行動大計,並替他引見三十餘位萬蠍宮的人。這些人中,有不少是江湖道上的成名人物,黑白道兩者兼有,頗令他感到意外。
毒蠍三娘尚未趕到,目下暫由舒姑娘主持大局,原則上是擒賊擒王,直接襲擊藺家河趙宅,分一部分人牽制郎村丘家。如果趙宅方面順利,能碰上主腦討回公道,取回五毒真銓,便見好即收。不然,再傾全力襲擊郎村丘家。舒姑娘尊重杜弘的意見,不勉強他接受分配,讓他自由行動,由他直接攻擊趙宅的後院,配合萬蠍宮的人從東西兩院攻入。
舒碧小小年紀,居然做事有條不紊,老謀深算,比老江湖還要精細。郎村丘宅與商家河趙宅兩座在院,以泥製成模型。何處可以進入,何處可能是撒毒區,何處可能有警哨,何處可能成為決戰地;襲擊的人手分配,如何配合,如何撤走……凡事鉅細無遺,她一一顧慮周祥。尤其是應變措施,隨機應變的可能變化,皆簡單明確而適切,極具彈性,妙算盡在言中,杜弘不得不暗暗佩服。
本來他想事先前往踩探一番,但情勢已不容許他有此餘暇走一趟了。
當夜,幾乎徹夜有人往來。
暴風雨將發,慘烈的惡鬥迫在眉睫。
杜弘是清閒的,他已瞭解全局,只需靜靜地等待,等待即將到來的生死決鬥。
朱堡主是不是趙毅?趙毅不是女人。那麼,那次留書退走的女人是誰?一年前朱堡主仍在追蹤他,設計引他上當,後來為何又突然不再找他了?蛇魔和陰山鬼王説丘八爺傳下話,要避開他,甚至避開姓杜的,原因何在?是不是對方知道他不好惹而放棄追逐他呢?這些事,他百思莫解。
如果舒碧估計無誤,那麼,朱堡主的真面目即將揭露了,他急於一見這位幾乎要了他的命的神秘勁敵。
五更天,各路人馬悄然離開,各就預定發動襲擊的處所。舒姑娘與十餘名預定直接襲擊趙宅的主要人物,預定在薄暮時分出發,乘坐騎以快速的行動,直接奔向藺家河,到達後立即開始襲擊。
杜弘也不想早早前往,以免被人認出身分,因此準備隨同舒姑娘出發,可以安安逸逸地休息一天養精蓄鋭。
彩蝶周倩告訴他,這裏是林檀堡北面十餘里的古柏鄉,是邯鄲與磁州交界處的三不管地帶,北距商家河僅二十餘里,坐騎不需半個時辰,只是山路不太好走,沿途都是起伏不定的山嶺,小徑像是鳥道羊腸,不認識路的人,很難找得到藺家河。
莊院在山谷內,這裏原是一位大户的避暑別墅。舒姑娘神通廣大,從無外人闖入,極為隱秘,有效的封鎖把這裏與外界完全隔絕,只有少數幾個專差可以隨意出入。即使是自己人,如果不經莊內派人引入,也會被經常改變的機關埋伏所傷。因此,住在谷內的人,高枕無憂無虞外人踩探,那些守谷的蠍王與萬千毒蠍,把莊院內外布成第二道可怕的障礙,能通過谷四周的機關埋伏,也不可能侵入這一道障礙。
近午時分,舒姑娘正與杜弘在花廳品茗小敍,突聽到急促的銀哨聲破空傳到。舒姑娘一怔,修然而起説:“咦!不好,有人侵入。杜兄,你坐,我出去看看,這是本宅三年來第一次傳出警哨聲。”
她匆匆走了。杜弘立即回到客室,佩劍掛囊向外走。外面,人影匆匆奔掠,忙而不亂,應變的能力極為迅速。
他到了莊門,門外舒姑娘已帶了十餘名手下列陣。對面谷口方向蹄聲入耳,十六匹健馬已沿小徑向莊門飛馳而來。
莊門外是一片樹林,每株古松皆粗約兩人合抱,小徑穿林而過,出門便是莊門外的一塊五六畝大的短草坪。舒姑娘十六個人,就在短草坪中列陣。其他僕役打扮的人,則站在護在牆上戒備。
健馬到了松林前,領先的中年佩劍騎士舉手勒緩,扳鞍下馬,冷電四射的虎目,掃視松林片刻,驀地一掌拍在馬背上,一聲吆喝,健馬疾馳而出,進入松林。
騎士跟蹤進入,原來是利用坐騎開路。
健馬馳出松林,並未中伏。騎士及時牽住坐騎,舉手一揮,示意後面的同伴放心眼上。
舒碧冷然屹立,叫道:“再笨的人,也不會在莊門口設陷阱。”
中年騎士在樹上拴好坐騎,緩緩向莊門走來,冷冷一笑道:“陷阱當然不會有,撒毒卻不可不防。你們沒撒毒,因為你們來不及準備。”
舒碧哼了一聲,問:“你們擅闖本谷,有何指教?你貴姓?”
“我叫孫嘯天,請見毒蠍三娘,來得魯莽,姑娘海涵。我想,你定是毒蠍三孃的愛女舒碧姑娘了。”
舒碧吃了一驚,臉色大變,駭然道:“追魂劍客孫嘯天?你……你是……”
“不請在下進莊?”
“你必須説明來意。”
“在下來自郎城。”
舒碧更是吃驚,手落在百寶囊口,驚問:“你是丘八派來的人?”
“在下也是取走令尊百素真銓的三劍客之一。姑娘,千萬不要使用毒藥,或者放出那些蠍王來獻寶。如果咱們怕你的毒物。便不會允許你們在此地盤據三年之久。”
“什麼,你……”
“你們派在各處的人,沒有一個人逃過咱們的耳目。你們怕打草驚蛇,咱們也有所顧忌,因此不理睬你們,讓你們過太平日子,反正你們雖然有不少人,但並不構成對咱們的威脅。目下你們準備發動了,恰好咱們的死仇大敵亦在此時趕到,因此,咱們只好出面請你們走路,免得你們趁火打劫,你明白麼?”追魂劍客傲然地説。
旁觀的杜弘長嘆一聲,心説:“強中更有強中手,半點不假。舒姑娘的偵仇大計可説天衣無縫,想不到仍然棋差一着。這位朱堡主,果然不等閒,摩天嶺斷魂谷的陰謀,又算得了什麼?”
舒碧震驚過後,轉趨清醒,淡淡一笑,泰然自若地舉手阻止己方躍然欲動的人後退,説:“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本姑娘百密一疏,不該過早將人派出……”
追魂劍客哈哈狂笑道:“舒姑娘,你以為咱們抓住你的人,才知道你們的秘密?你就大錯特錯了。告訴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正如你費了如許工夫,終於發現咱們的秘密一樣。你們開始派人潛伏時,咱們便發覺你們了。目下你派出的人,仍在等候你進一步的指示,咱們根本不曾驚動他們。”
“好吧,你説明來意吧。一步錯全盤皆輸,本姑娘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舒碧沉着地説。
追魂劍客掃了她的手下一眼,呵呵一笑道:“很好,在下有兩件事求。”
“本姑娘並不感意外。”
“其一,百毒真銓的事,希望姑娘忘了這件事。其二,請立即撤退你們的人,限日落之前全部撤離邯鄲,此後不許再來。”追魂劍客傲然地又哼了一聲加上一句:“姑娘不要説辦不到吧?”
舒碧銀牙一咬,冷冷地説:“如果本姑娘説辦不到呢?”
追魂劍客發出一陣豪笑,説:“在下立等回話,你説吧。”
“辦不到。”舒碧沉聲説。
追魂劍客冷冷一笑,扭頭舉手一揮。
十五名騎士同時扳鞍下馬,在樹下拴住坐騎。
舒碧發出一聲低嘯。隱伏在四周的手下,悄悄啓籠放出上千只藍蠍,以及四五十隻巨蠍王,四周響起爬行的沙沙聲,腥風觸鼻,蠍羣迅合。
接着,毒霧噴出,向短草坪聚合。
追運動劍客仰天狂笑道:“哈哈!即使你把百毒真銓中的所有奇毒發出,或者把南方千毒老人的絕活全掏出,咱們也絲毫不放在心上。舒姑娘,你不但已經拒絕了在下的要求,而且搶先動手了,休怪在下做得太絕。”
聲落,一聲龍吟,長劍出鞘。
十五名騎士同時撤兵刃,徐徐迫進。
毒霧無功,追魂劍客十六個人,根本不加理會。
上千毒蠍爬滿一地,距十六位強敵三尺左右,便回頭走避,退得比前進更快。不但怕人,也怕馬,大概馬蹄上早就塗了闢蠍藥,連那些蠍王也狼狽走避。
舒碧知道完了,銀牙一咬,撤劍道:“罷了,咱們拼個生死存亡。”
杜弘突然踱出,朗聲道:“舒姑娘,稍安毋躁,在下且先會會這幾位朋友。”
追魂劍客哼了一聲説:“年輕人,你的意思是……”
杜弘由於臉上肌膚已變,風塵之色已消失無蹤,目下像是個臉白唇紅生長錦衣肉食之家的美少年,已隱去廬山真面目,要不是佩了劍,真不像一個武林朋友。他呵呵笑,緩步迎出接口道:“在下的意思是,與你們按武林規矩單打獨鬥。你已經知道舒姑娘早就將人派出去了,此地只有少數幾個人,當然阻止不了你們一擁而上,殺入莊內行兇。”
“打單獨鬥?也好。反正不急在一時,並無不可。”追魂劍客大方地説。
“你閣下同意了,在下先致敬意。”
“好説好説。閣下貴姓大名,在毒蠍三孃的萬蠍宮地位必定不低。”
“呵呵!無名小卒,通名有污尊耳,反正在下並不想揚名立萬,能否逃得出你追魂劍客劍下,還是未定之數,因此不通名也罷,在下不是萬蠍宮的人,僅是舒姑娘的朋友,前來此地作客的。”
“作客?奉勸閣下及早離開,不要趟這一窩子渾水,在下放你一條生路,你丟下佩劍走吧。”
“呵呵!在下碰上了這檔子事,一走了之豈不太不夠朋友?而且要丟劍走,也太沒有骨氣了。”
“那麼,你不聽忠告,就那……”
“那就怎樣?”
“做他們的陪葬。”
“就算是陪葬吧,但在下得拖一兩個人墊棺材背。我想,你就是其中之一。”
追魂劍客勃然大怒,揚劍迫近厲聲道:“你將為剛才的話,後悔八輩子。你上!”
一名中年暴眼大漢虎跳而進,叫道:一割雞焉用牛刀?孫兄,兄弟打發他上路。”
追魂劍客末加阻止,叮嚀道:“小心了,這小輩或許真有兩手絕活呢。”
暴眼大漢桀桀怪笑,輕拂着長劍,傲然向杜弘徐徐舉步,説:“如果十招之內擺乎不了他,我流雲劍李超的名號,今後不用在江湖道上叫了。”
杜弘淡淡一笑,泰然自若地説:“閣下,今後你流雲劍李超,確已沒有機會在江湖道上叫字號了,因為你已走完生命的道路,明年今日,就是你老兄的週年忌辰。話説得太滿的人,必定……”
流雲劍怒極,一聲怒嘯,揮劍疾衝而上。
“鏘!”杜弘拔劍出鞘,劍尖徐升,臉色沉靜,大有泰山崩於前而目不瞬的氣概,對狂風衝來的流雲劍,視若無睹,神定氣閒六合如一,目光注視着劍尖,點塵不驚。
流雲劍一閃即至,劍氣進出,龍吟聲刺耳,劍出“流雲飛瀑”,出手便將流雲劍法的殺着用上,志在必得,可知心中確是恨極。
人影乍合,雙劍輕觸。“嘎!”錯劍聲刺耳。
杜弘的劍影,突然發狂般一絞。
劍虹破空,流雲劍只覺虎口一震,整條膀子發麻不聽使喚。手指握不住劍,手一鬆,駭然急退。
“唉!”劍墜落在三四丈外的草叢中。
“哎呀!”有人驚叫,飛躍而進,劍如奔雷,射向追襲的杜弘,搶救流雲劍。是個年約半百的人,來勢奇疾。
已晚了一步,“噗”一聲響,杜弘以劍身拍中流雲劍的右耳門,流雲劍摔昏在地。
同一瞬間,杜弘的劍發似奔雷。
幾乎同一剎那,搶救的人劍發“指天劃地”,人沒救到,自己反而暴露在杜弘劍下,只好化招自保。
“錚!”雙劍相接,火星飛濺。
電虹乍閃,誰快誰便是贏家。
“嗤!”有人肩胸中劍。
杜弘飛退八尺,豪勇地叫:“誰出來納命?”
“砰!”有人重重地摔倒。搶救流雲劍的人,自己反而賠上老命。
流雲劍昏倒在草叢中,像一條死狗。
追魂劍客大駭,臉色蒼白,其中十三個人,也自定口呆臉現懼色。
一名大漢猛地縱上,要搶救流雲劍,手剛伸出,杜弘一閃即至,喝道:“不許動地!”
大漢一劍揮出相阻,仍俯身伸手抓人。
一劍落空,而杜弘的劍已發,一聲輕響,劍虹疾落疾升,大漢伸出抓流雲劍的左手,突然齊肘而折,狂叫一聲,飛退丈外,幾乎摔倒。
杜弘站在流雲劍身側,冷笑道:“在下留他一命,要問他要口供,你們休想將他救走,誰不信可以試試,最好是不要試。”
説完,俯身抓起流雲劍的腰帶,猛地向後扔,扔出兩丈外。
舒碧身旁的一名大漢,搶出將流雲劍拖走了。
追魂劍客心膽俱寒,上去的三個人,都是一照面便完了,自己如果上前,必定步同伴的後塵,有去無回,一咬牙,高舉長劍徐徐向前直指,叫道:“咱們並肩上!”
杜弘嘿嘿笑,沉聲道:“在下對付羣毆,所用的暗器手法十分靈光,叫做滿天花雨灑金錢,你們十三個人,一照面保證可以死掉一半,來吧!”
聲落,左手拋起一串制錢,形成一條錢桂,一陣清鳴,錢連串地落回掌心。
已衝出數步的十三個人,駭然止步。
舒碧一陣嬌笑,説:“你們上呀,銀漢孤星的孤星鏢,説一照面射死你們一半人,那是客氣,我保證你們可以死掉三分之二,或者更多些。”
追魂劍客大驚失色,倒抽一口涼氣叫:“你……你是銀漢孤星杜弘?”
杜弘淡淡一笑反問:“你不信是不是?”
一聲沉喝,暗器滿天飛,十三個人幾乎不約而同用暗器招呼,也同時後撤。
杜弘不得不後撤暫避,飛退三丈外。
蹄聲震耳,十三名騎士飛身上馬,逃之夭夭。
斷了左手的大漢逃不及,距坐騎尚有三丈,突覺後領一緊,接着身不由己,“砰”一聲跌了個四仰八叉,小腹立被一雙快靴踏住了,杜弘的語音震耳:“你不必走了,老兄。”
舒碧竟不敢追趕追魂劍客,眼睜目送十三名高手絕塵而去,急叫:“杜兄,他們……”
斷了手的大漢右手一抹大口,一顆丹丸入腹,説:“閣下,你……你得……得不到口供。”
聲落,突然閉上雙目。杜弘伸手將大漢拉起,吃了一驚説:“咦!他死了?”
人確是斷了氣,要不是舒碧的叫聲分了杜弘的心,大漢不會有服毒的機會。
接着,擒走流雲劍的人也驚惶地叫:“咦!這傢伙怎麼也死了?”
杜弘急躍而至,訝然問:“他不是已經昏了麼?”
“他……他自己醒來的……”
“糟!沒有活口,問不出口供了。”
舒碧察看流雲劍的口腔,搖頭道:“他們都帶了自盡的毒藥,這位神秘的主腦人物可怕極了。”
杜弘劍眉深鎖,苦笑道:“毒物算不了什麼,蛇魔的自殺才真令人驚訝呢。看來,咱們如想留活口,恐怕比登天還難,他們寧可一死,死且不懼,何況其他?即使他們不自殺,咱們也無法可施,決難迫出口供來。”
舒碧神色不安地説:“萬蠍宮以宮現森嚴見稱,任何一位弟子受命之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但與這些人相較,顯然望塵莫及,與這些死士為敵,委實令人擔心。”
杜弘察言觀色,便知她心生俱念,問道:“舒姑娘,今晚襲擊大計,是否如期進行?”
“這個……杜兄意下如何?”
信心一失,一切免談。杜弘搖搖頭,苦笑道:“如果追魂劍客的話可信,那麼,即使他們不再派人前來裁殺,咱們發動時必走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往他們佈下的天羅地網裏鑽。”
“追魂劍客的話……”
“在下認為他的話可信,不然便不可能以快速絕倫的行動,在光天化日之下,突破你們的重重暗樁眼線,直趨中樞如入無人之境,僅谷口的警哨來得及發出警訊,可知他們將你們的位置摸清了。”
“這確是奇怪,花了三年心血……”
“舒姑娘,我相信他們所花的心血,決不少於你們。依我看,你們還是撤回萬蠍宮去吧,百毒真銓不要也罷,以卵擊石,智者不為。”
“可是,家父的十三名子弟……”
“難道你要加送十倍以上的子弟麼?不是在下小看了姑娘,滅萬蠍宮的威風,你們所憑藉的毒物,已經完全失效,而論實力相去又極為懸殊。忘了這件事吧,姑娘。”
“你呢?”舒碧泄氣地問。
“我?我也該忘了摩天嶺的事了。”
“哦,你……”
“我打算離開邯鄲,回江南專心自己的事業。一個人必須有所寄託,在江湖尋仇報復終非了局。”
回到在院客廂,他立即收拾行裝,要回坐騎,一聲珍重,飄然出谷撲奔邯鄲。
他確是有點心灰意懶,看了萬蠍宮的實力,再想想那位朱堡主的所作所為,不由心中懍然,江湖道上步步荊棘,他單人獨劍真是微不足道,成得甚事?
“我想,我已經開始厭倦江湖生涯了。”他想。
坐騎沿小徑向東北小馳,他思潮起伏,感慨萬千。朱堡主為了報仇,不惜殘殺江湖朋友,萬蠍宮為了兩冊歹毒真銓,花了三年光陰遍搜天下。而他也為斷魂谷的仇恨,出生入死浪費了大好光陰。他自問:死了這許多人,誰也不曾達成心願,代價太大了,值得麼?
是的,值得麼?
再拖下去,如何了局?還得枉死多少人?
他想到天柱山司元洞府,想到尹琴姑娘與紫金鳳,不由慨然長嘆,啓語道:“蘭心惠質的姑娘們,你們的所作所為,是多麼脱俗,多麼聖潔啊!我為何將仇恨看得這麼重,忘卻你們悲天憫人的可敬情操?我想,我該專心為你們做一些有益世道人心的事了,忘了這些可恨的人們吧!”
心念已決,突然一身輕鬆,付道:“邯鄲目下風雨欲來,我何必前往趟這一窩子渾水?
趁早遠離是非之地吧!”
他開始覓路尋找南行大道,決定遠離邯鄲城,按腳程,可望趕抵磁州地界投宿。
到了一處三岔路口,猜想東行小徑必可抵達南北大官道,心中一喜,自語道:“我走了,遠離是非之地。”
是非是躲不掉的,想遠避反而有是非。
前面蹄聲震耳,一人一騎正迎面飛馳而來。後面半里地,六人六騎窮追不捨。
他並不知對方在追逐,緩緩策馬馳向前面不遠處的三岔路口。四野全是起伏的山陵,野草蔓生,零星散佈着一些小灌木叢,視界可以及遠。
蹄聲急驟,第一匹健馬已到了十餘丈外。
他也到了三岔路口,看對方來勢太急,為免爭道衝撞,便策馬避至道旁相候,舉目打量着對方,心説:“急什麼?欲速則不達,摔壞了坐騎……咦!”他臉色一變,突然叫:“一筆勾消龐兄,你怎麼到了此地?”
一聲馬嘶,來騎勒住了。騎士赫然是一筆勾消龐勇,嶽山的退隱巨寇,往昔的仇人,今日的好朋友。
一筆勾消衣衫凌亂,左肩血染肩袖,臉色泛青,大汗如雨,訝然叫:“咦!朋友,你認識我?咦!你好面善……”
他臉色已改,因此一筆勾消一時未能認出是他。
“咦!是小弟杜弘,你怎麼啦?”他不勝詫異地問。
“你?哎呀?真像是你,可是你的臉色……”
“別提了,小弟是九死一生……”
“真是你,老天爺!咱們快走,找地方説話。”龐勇興奮地叫。
“咦!你像是受了傷……”
“快走,追我的人到了。”
“什麼人?”
“霹靂火丁坤,九幽婆,還有幾個我不認識,我一個也接不下。”
“他們……”
“他們是擄去紫金風與尹姑娘主婢的……”
“你説什麼?”他如中雷擊,駭然驚問。
“紫金鳳探出你的行蹤,不放心你,因此偕尹姑娘主婢循蹤相尋,我帶了一位兄弟伴送,沒料到……”
“你説,她們被擄走了?”
“是的,這是不久前的事,只有我一個人殺出重圍,要到磁州找救兵……”
追騎已近,六匹健馬來勢如潮。
杜弘臉色鐵青,猛地躍下坐騎,迎着衝來的健馬,一聲怒嘯,“鏘”一聲劍鳴,引劍怒吼:“下馬!前來納命。”
一筆勾消也跳下坐騎,撤出判官筆。
第一名騎士飛落鞍橋,狂笑道:“好啊!又來個送死的,我霹靂火一禮全收。”
六騎士拴好坐騎,並肩而進,一個個人高馬大,臉上泛着獰笑,狂傲地迫進,在三丈外止步。
“鏘!”劍鳴震耳,霹靂火撤劍出鞘。
杜弘冷然邁進,臉上殺機怒湧,沉聲問:“誰擄走紫金鳳三位姑娘的?”
霹靂火狂笑道:“是敝主人的幾位屬下,當然有我一份。”
“那麼,唯你是問。”
“哈哈!好大的口氣,等會兒……”
“你笑吧,等會兒你就笑不出了。我問你,你們為何行兇擄人?”
霹靂火仍在笑,傲然道:“凡是不明來歷的人,皆須擒解看管……”
“誰是你們的主人?”
“你還不配問。少廢話,先亮你的名號。我,霹靂火丁坤,大概你該聽説過我這號人物。”
他心中一動,冷笑道:“你也不配知道在下的名號。哼!在下已經猜出你們的主子是誰了。你們是在下的人質,用來交換在下的朋友,你上吧。”
霹靂火大怒,突然身劍合一疾射而來,含忿出手,勢如驚濤駭浪,石破天驚,劍勢之猛,果然不愧稱霹靂二字,名不虛傳,劍虹吐出,攻向杜弘的胸腹要害,似已完全控制了他的胸腹,萬難封架。
快主宰了生死先機,按理這雷霆萬鈞一擊,他難逃劍下。即使來得及閃避,也難逃接踵而至的狂野追擊。
“錚錚錚!”劍鳴聲驚心動魄,人影發狂般衝刺閃避,快速閃耀的劍影狂野地飛舞,徹骨奇寒的劍氣,直追丈外,罡風驟發,撲面生寒。
糾纏着的劍影突然分開,恰在霹靂火的很招“電閃雷鳴”出手的同一瞬間,變化倏生,勝負已判。
霹靂火突然止住身形,“嗯”了一聲,身形一晃,馬步一亂,退了兩步。胸口,斜裂了一條縫,衣破肉綻。是劃傷,而不是刺傷。
杜弘哼了一聲,踏進一步一劍反抽。
霹靂火想閃避,已來不及了,“啪”一聲右耳門被拍中,直躍出八尺外。
“擒下他!”杜弘冷然叫。
一筆勾消虎跳而上,拖死狗似的將人拖回。
五騎土四男一女,被這快速絕倫的意外變化嚇了一大跳,大名鼎鼎的霹靂火,竟支持不了三五招,委實令人難以置信。
一名中年人臉色一變,飛步搶出叫:“小輩,我飛雲神龍領教你幾手快劍。”
杜弘劍尖徐升,神色肅穆地説:“在下不會令你失望。”
飛雲神龍不像霹靂火那麼急躁,劍一領,徐徐迫進,劍突發龍吟,輕飄飄地點出一劍,“白雲出岫”來一次試探性的攻擊,以慢打快以靜制動,先引杜弘封架。
豈知一步錯,全盤皆輸,杜弘抓住對方的弱點,以雷霆萬鈞之威予以反擊。對方以虛探實,他卻以實擊虛回敬。劍動風雷發,連人帶劍截入對方如山劍影之中,大發神威,一擊得手,出乎對方意料。
“錚”一聲暴震,劍虹再閃。
“哎……”飛雲神龍狂叫,身形倏止,晃兩晃突然扭身便倒,“當”一聲劍失手墜地。
右肋下,鮮血一片腥紅。
這瞬間,老女人九幽婆來勢如電,劍可恢地點向杜弘的右肋,志在必得,救伴取敵似要拼命。
“錚!”杜弘轉身擋開肋間的致命一劍,人化龍騰,扭身切入,“噗”一聲一掌劈在九幽婆的頸根上,力道萬鈞,幾乎把九幽婆的脖子劈斷。
“砰彭!”飛雲神龍與九幽婆先後倒地。
這瞬間,撲來搶救的三名騎士,相距尚在兩丈外,來勢奇疾。先搶出的兩個人,只看到一星褐影迎面急射而來,還沒看清是啥玩意,衝勢太急也來不及出手擊落,看到褐色的淡淡形影,便已近身了。
“砰!”第一個倒了。
“砰!”第二個接踵倒下。
第三名騎士鬼精靈,猛地向下一伏,再躍起急竄,向坐騎狂奔。
杜弘剛想追出,中劍倒地的飛雲神龍一聲厲吼,躺在地上打出一枚三梭縹。他不得不閃身躲避,失去了追趕的機會,被逃走了一個人。
另一面,兩名被孤星鏢擊倒的騎士,想爬起逃走,卻被一筆勾消制住了。制錢射入右腿根,不深不淺,雖不致命,但已失去行動能力。
杜弘一腳踢翻已坐起的飛雲神龍,然後在兩騎士身上取回孤星鏢,不管對方的死活,向一筆勾消急叫:“快!草草替他們裹傷。”一筆勾消大喜,一面替受傷的人裹傷,一面興奮地叫道:“兄弟,我服了你,想不到你竟然如此高明,幸好在嶽山見面時,沒與你決鬥。”
“捆在馬上,咱們用這五位仁兄去換人質,快。”
“少廢話!咱們要趕快。”他心亂地叫,急急替一名騎士裹傷。
五個俘虜捆在馬上,準備停當。杜弘急躁地叫:“龐兄,你領路。他們如不交換,咱們殺他個血流成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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