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四周的形勢,他知道大事不妙,鑽入對方的陷阱裡了。
大邪與三邪氣息奄奄,用求助的目光注視著他。
他直覺地感到,大邪三邪並未將他的事招出。
要裝就裝到底,他奔向東首的高大院牆,用意是令對方相信他想跳牆逃走。
氣色灰敗的銀扇書生突然叫道:“就是他,他就是叫任和的人。”
牆根下的花臺後,閃出兩個青衣中年人,雙劍出鞘,迎面截住,劍上光芒如電,耀目生花。
他扭頭就跑,奔向西。
為首的綵衣女郎噗嗤一笑,嬌聲道:“你怎跑得了?快過來。如果你妄想反抗,必定遍體鱗傷被吊在花圃內示眾。”
東牆下也站起兩個人,一刀一劍冷冰冰地指向他。
他驚煌地止步,驚惶地回顧,尋找逃生的路。
綵衣女郎再次舉手相招,嬌聲道:“你還不過來?逃不掉的!天羅地網已經布就,保證你插翅難飛,過來啦!本姑娘有活問你。”
他略為遲疑,最後無可奈何地向階下走去。站在階下向上瞧,只感到心中怦怦跳,心說:“這鬼女人好美,好妖,好媚。”
黑衣少女站在右後側,身份最低,眉梢眼角殺氣甚重,雖則美得令人心動,但比起中間那位綵衣女郎,顯然剛則有餘,柔媚不足。
綵衣女郎左首麗人,冷然地注視著他,櫻唇微張,欲語無言。
他心中一跳,深深吸入一口氣。
右面的女郎侍女打扮,年約二十二三,成熟女人的風韻極為動人,只是眼神太凌厲了些。
綵衣女郎眉目如畫,有一雙水汪汪勾魂攝魄的大眼睛,白裡透紅的臉蛋吹彈得破,笑起來頰旁綻起一雙醉人的小酒窩。
人美,並不見得會令男人想入非非失魂落魄,有些美麗女郎生得端莊、高貴、雍容、矜待,流露在外的端麗高貴風華,令人肅然起敬而不敢褻讀。這位女郎正相反,她的美屬於妖、媚、豔、冶,人間尤物、今異性心蕩的條件無不臻備。穿的是綵綢窄袖春衫,露出一段凝脂般的粉臂,胸襟領口開得低,那誘人犯罪的一塊三角形粉頸酥胸,委實充滿無窮的誘惑力,比西安府的胡姬還要大膽,簡直令衛道之士大叫世風不古。
要不是她佩了一把珠光寶氣耀目的寶劍,誰不認為她是個娼國名花青樓豔妓?
“你叫任和?”綵衣女郎媚笑著問。這一笑,笑得任和心中一蕩,趕忙強迫自己避開對方火熱妖媚的目光,不敢正視,心說:“老天!她的笑容與眼神都有鬼。”
不管是否有鬼,反正他感到渾身不自在,氣血僨湧,心跳加速。
“不錯,在下任和。”他避開對方的目光說。
“你能一照面便擊倒銀扇書生,重傷炎陽雷的一名得力臂膀,決不是無名之輩。為何江湖上從未聽人提及你的名號?”
“在下事急拼命,行險一擊奪路逃生,是僥倖而不是真有本事,在下一向在極邊僻城鎮流浪,少在中原走動,中原高手如雲,名家輩出,我任和只會幾手混飯功夫,江湖道哪有我任和一席地?”
“你客氣。說吧,你來做什麼?”
“來找九葉靈芝。”他不假思索地答。
女郎指著左首的女郎向他問:“你認識這位姐姐麼?”
“認識。”他信口答,若無其事,但心中卻狂跳。
那位女郎的眼中,湧出不安的神色。
“你認識她?她是誰?”綵衣女郎追問。
他淡淡一笑,毫不遲疑地說:“你兩人一般美,她定然是你的姐姐,姐不如妹俏,但相貌好像不太相同呢。”
綵衣女郎一陣嬌笑,笑完說:“想不到你人生得俊,外表像個老實人,原來是虛有其表,也是個不安分的俏皮鬼。”
“姑娘見笑了。”
“她叫女判官俞黛,河間人氏。你曾經到過山西遼州?”
“遼州在何處?”他反問。
“遼州有座摩天嶺……”
“摩天嶺幾乎每一府州都有……”
“不必顧左右而言他。說,你認識銀漢孤星嗎?”
他兩手分向兩個孤星一指說:“認識,他們共有三個銀漢孤星,他兩人都是,也部不是。”
“你是說……”
“聽人說,銀漢孤星從不與人結伴。”
“是嗎?”
“年紀約在二十四五之間,因此,眼前這兩個人恐怕都不是銀漢孤星杜弘本人。”
“你見過他本人麼?”
“沒有。”他直爽地答。
“如果你見到他,能認得出來麼?”
“那是不可能的,在下從未見過其人。”
“皤冢山有個隱世奇人,綽號叫玉笛飛仙的,你認識嗎?”
“沒聽說過,西城一帶在下陌生得很。”
女郎點點頭,疑心盡釋說:“很好,你這人外表老實,而且英俊不凡,英華內斂,沒有一般江湖晚輩的狂傲誇大虛浮的習氣,是個可造之材。上來,我們進去一敘。”
“進去?”他頗表驚訝地問。
“請你做本姑娘的佳賓,有何不妥?”
“姑娘是……”
“我姓白,名素貞。”
“白姑娘……”
女判官俞黛冷呼一聲,突然說:“白姐姐請你,那是你的天大幸運。你看到花圃中吊著的人麼?”
“他們……”
“他們都是些貪婪而又毫無用處的人。這次白姐姐在西城主持尋找玉笛飛仙與銀漢孤星的大事,也想收羅幾個藝業超人的高手,可是卻失望了,眼前這些人皆不值一提。”
他向兩個孤星一指說:“他們不是自稱銀漢孤星麼?”
白素貞笑道:“三個銀漢孤星中,這兩個是我們的人。那真的銀漢孤星杜弘,聽說曾在西安現蹤,因此命炎陽雷放出消息,另派人假份銀漢孤星前來亮相,希望能引起銀漢孤星的好奇心,趕來自投羅網。真的銀漢孤星沒來,卻來了一個假的,雖也姓杜,但不是杜弘,害我們空歡喜了一場。”
他淡淡一笑說:“你們不認識銀漢孤星本人,他來了你們也不知道,難怪你們白忙了一場。”
“不然。俞姐姐認識他,他曾經是姐姐的救命恩人。明天,本姑娘的人便可趕到,他們個個都認識銀漢孤星。”
“哦!原來如此。你們這樣一鬧,銀漢孤星還敢來麼?恐怕他早就聞風遠逸了。”
“不然,那銀漢孤星是非常人,這裡有幾個人籍地的名號為非作歹,他會聞風趕來的。
同時,他的師門長輩玉笛飛仙,自從半年前被我們大搜蟠冢山之後,這期間他該返回蟠冢了……”
“你說王笛飛仙在蟠冢隱修,而你們搜山……”
“搜山時他恰好不在,據當地的人說他已到大雪山採藥去了。這老鬼喜愛奇花異草,九葉靈芝應該可以將他引來上鉤的。”
他淡淡一笑,向後退說:“你們用假靈芝騙人,在下也上當了。沒有真的九葉靈芝,在下也該走了。”
“你想走?”白素貞問。
“是的,在下要走。”
“你走不了,不信可以試試。不過,我希望你不要試,被吊死在花圃中。總不會比留在我身邊舒適。”白素貞媚笑著說,語氣中充滿了威脅與危機。
女判官俞黛也說:“姓任的,你得放明白些。此地的主人雖是白姐姐,但實力卻操於炎陽雷手中。你傷了炎陽雷的弟兄,他頗表憤怒,除非你留在白姐姐的身邊,要等到炎陽雷趕回,落在他手中,保證你生死兩難。除了白姐姐,沒有人能保證你的安全。他對白姐姐還有三分顧忌,你不要不識好歹。”
“我留在白姑娘身邊做什麼?”他問。
“你就不要多問啦!”白素貞嬌笑著說。
他扭頭就跑,明白地表示不肯就範。
一聲嬌叱。侍女閃電似的掠下臺階,相距支外,翠袖一揮,罡風如潮,暗勁如山洪股襲到。
他像是背後長了眼睛,向側一閃,旋身來一記“吳剛伐桂”,一掌劈向了侍女的腰肋,反應驚人地迅疾。
侍女反應也快,扭身五指斜拂,拂向他的腕門,認位奇準。
兩人纏上了,以快打快各顯神通,三丈內罡風呼嘯,暗勁激起滾滾塵埃。
被吊得半死的大邪,突向三邪丘三娘說:“完了,這小子怎麼發不起威?當日他貶眼間便擊潰老二的奇學到何處去了?咱們沒有指望了。”
丘三娘口角仍在溢血,嘆口氣說:“他該拔劍奪路的,他的劍術比拳腳高明,捨己之長用己之短搏鬥,他為何如此愚蠢?糟!沒有機會了,姓白的妖精親自出手啦!”
白素貞已蓮步輕移,輕盈地下階,香風四蕩,水蛇腰有韻律地扭動,乳波顫臀極為撩人。下得階來,她笑喝道:“菊芬,退下。”
侍女虛攻一掌,飛退而出。
任和撩身一讓丈餘,脫身奪路。
彩虹如電,白素貞已像個花蝴蝶般飛舞而至,嬌喝道:“慢走,聽我說。”
任和大喜,心說:“擒賊擒王,你來得妙!”
他倏然轉身,五指箕張出手擒拿。
白素貞噗嗤一笑,用迷人的聲音問:“咦!你的手往何處探?不老實。”
他的手,距白素貞的胸口不足三寸。白素貞媚笑如花,高聳的酥胸卻正向他的大手送迎,媚目中之異彩閃亮,笑聲極為邪門,情意綿綿地凝視著他,緊吸住他的眼神。
他突感百脈憤張,一陣震顫,一陣迷亂。鼻中嗅入一陣奇妙的異香,只覺心滾意馬,胡塗塗,不由豪氣盡消,手頹然下垂,閉上雙目,不住猛搖腦袋,想將渾身的異樣感覺與神魂顛倒的情緒搖落。
一切都嫌晚了,白素貞已親熱地甜笑著挽住了他,親暱地偎近他耳畔,膩聲道:“你在想什麼?想我?我不是在你身邊麼?不要多想了,好人。”
他氣血翻騰,神智不受控制,呼吸一陣緊,不自禁地挽住了她的纖腰,虎目中湧現情慾之火,貪婪地、依依地、激情地注視著眼前這位幹嬌百媚的大美人。
白素貞一陣嬌笑,挽著他相倚相偎向階上走,輕輕地在他耳邊呢哺:“你是第一個在天魔眼與惜春浮香雙管齊下中,神奪魂飄意亂情迷發作最慢的人。我想,我們該是有緣。我正就喜歡你這種神智已亂,而仍未露本性醜態的男子漢。”
在階上她扭頭向手下叫:“各就各位,小心了。如無要事,不許來打擾我,等會兒徐爺返回,叫他把這些人處置掉。”
侍女菊芬欠身應略一聲,舉手一揮,各人各就方位,院中一靜。
女判官跟在後面入廳,遲疑地說:“白姐姐,如果銀漢孤星與王笛飛仙趕來。姐姐不在場主持大局,豈不……”
白素貞臉色一沉,不悅地說:“你以為炎陽雷就辦不了這件事?附近十里方圓之內,有上百名眼線傳遞消息,陌生人休想接近西城,銀漢孤星與玉笛飛仙,能平空從天上掉下來不成?三天之內,他們不會現蹤,你急什麼?”
“白姐姐……”
“哼!你休想銀漢孤星會再次救你,告訴你,他不來便罷,來了還不是我裙下之臣?但願他真來,也好讓我立下這件大功。”
“白姐姐,如果真的擒住了他……”
“我奉命將人平安押往至西安,交給終南怪客,便沒有我的事了。你到前面招呼,不要進來打擾我。”
女判官不敢不遵,乖乖地止步,目送白素貞得意洋洋地挽了任和進入內堂。
任和一覺醒來,只覺日光刺目,從明窗射入的日色看來,該已是午牌初了。
異香撲鼻,與先前所嗅到的香昧不同,但這種屬於女人的脂粉香,卻喚回了他的記憶,一驚而起。
糟!怎麼身在床上?
不但在床上,身旁還躺了一個千嬌百媚、雲鬢散亂、睡得正香甜的女人,兩人皆不著片縷,一條薄紗半掩著身軀,那女人動人心魄的嬌軀,呈現在他眼下。
老天!是白素貞。
他大駭,伸腿下床。
白素貞突然醒來,噗嗤一笑,伸手一拉,他便重新脫力地倒回床內。
他大驚失色,怎麼渾身脫力了?
白素貞蛇似的纏住了他,咯咯嬌笑道:“冤家,你還想逃走?”
“你……”他心慌意亂地叫,想掙扎脫出糾纏,但雙手卻用不上勁。
白素貞道:“你已服下了散氣丹,在未獲得解藥前,你與常人並無不同。
我知道你氣功的根基深厚,武藝不差,但在此地,目下任何人也可將你打個半死。”
“你這是算什麼?”他喪氣地問。
“我在這裡還有幾天逗留,過幾天西安的人趕到以後,便沒有我的事了。
這幾天中,你要在此陪我,我答應日後釋放你還你自由。如果你肯伴在身旁,我萬分歡迎。”
他長嘆一聲,無可奈何地說:“你貌美如花,正是大好青春年華,為何不找個知心的人明媒正娶長相廝守,卻甘心如此下賤?”
“這……不要向我說這些臭道理。”白素貞激怒叫,“啪”一聲給了他一耳光,沉聲道:“你敢罵我下賤?該死一千次。”
別看這妖女貌美如花,發起雌威來,先前用來誘人的嬌媚冶蕩風情,已一掃而空,居然頗具威嚴,怒衝衝地下床穿衣著裙,向外大叫:“來人啊!”
侍文菊芬不久應聲而入,門一開,任和拼全力跳下床來,伸手摘取掛在妝臺旁的寶劍。
菊芬一閃即至,手急眼快,一把抓住他的脖子向後帶,“砰”一聲摔倒在床上,叉住他的脖子冷笑道:“再敢撒野,廢了你的手腳。”白素貞踏出房外,扭頭憤然地叫:“把他掛起來,吊他半個時辰,看他還敢不敢抗命。他再敢頑強,抽他一頓鞭子。”
說完,憤憤地走了。
菊芬不在乎他赤身露體,不帶感情地抓起他的雙手,取過他脫在几上的腰帶捆住雙手,扯上大梁,只讓他一雙大腳趾著地,冷冰冰地說:“小姐吩咐吊你半個時辰,你如果想挨皮鞭,我就在房外等你。”
說完,帶上門出室而去。
只有一雙大腳趾可以著地,比吊離地面更為難受。
不片刻,他便感到受不了,渾身發麻,腕部像是僵死了,筋骨像要一根根一條條在拉長,體內像有千萬條蟲兒在蛇行蟻走,不由自主地發出了痛苦的呻吟。
風流滋味他未曾嚐到,當時他叫惜春浮香的藥力所催眠,迷迷糊糊一無所知。現在的痛苦滋味,他卻嚐到了,滋味真不好受,只感到五內如焚,憤火中燒。
“總有一天,我會殺掉你這妖婦。”他切齒大叫。
房門倏然而開,菊芬手拈馬鞭,站在他面前,用馬鞭輕拂他的臉頰,陰森森地說:“這可是你自找的,準備受鞭吧。小姐交代下來,不要將你打傷,因此你的背與臂得留下一些鞭痕了。”
“你這兩個下賤女人……”他厲叫。
“叭叭!叭叭!”菊芬毫不留情地在他的背部,狠狠地抽了四鞭。
“在下只要一息尚存,誓報今日受辱之仇。”他咬牙切齒地叫。
“哼!你還想活?不需三兩天下來。你便會喪盡元陽而死,你這一息不久便會停止。小姐今天愛惜你,所以你尚能保全精力,你竟不知好歹罵了她,今晚你就難逃大劫。我不信你現在是條硬漢。且試試你的忍痛功夫好到什麼地步。”
一指頭點在他的筋縮穴上,他立即開始感到有韻律地抽搐,痛苦的浪潮逐漸向他無情地侵襲,無盡的痛楚終於來臨。
他在忍耐,忍受著徹骨的痛苦折磨。
身軀在可怕地抽搐,筋絡在逐漸收緊。
菊芬不住冷笑,毫不動容。
房門外突出現女判官的身影,一看房中任和的光景,只羞得花容失色,本來是悄然搶入的,卻因此而倏然止住衝勢。腳下不留神,發出了聲息。
菊芬機警地轉身,沉聲問:“你來做什麼?”
女判官臉紅耳赤,扭轉五首囁嚅著說:“白姑娘在前院有……有了麻煩。”
“有何麻煩?”
“炎陽雷派人前來索取任和。”
菊芬冷哼一審問:“誰叫你來傳話的?”
“我看出白姑娘有點窮於應付,所以想來看看任和是否健在。咦!他怎麼了?”
“我點了他的筋縮穴,看他忍受痛苦取樂。”
“炎陽雷派來的人說要活的……”
“你少擔心,要死要活,小姐自有主張。你像是很關心他呢。哼!還不出去?”
女判官只好轉身,突又銀牙一咬,閃電似的轉過身來,一掌拍向菊芬的小腹,掌勢極為兇猛,志在必得。
“啪!”擊中了。
菊芬屹立如山,腳下未動分毫,手一伸,便扣住了女判官的咽喉,冷笑道:“果然不錯,你竟敢懷有貳心。哼!你以為我真是白素貞的侍女好對付麼?你瞎了眼睛,白素貞乃是聽命於我的人,你終於走完了人間的旅途,活該你死在我手上。先前與任和見面時,我便看出你臉上的神色不對,只是抓不住確證,不敢斷定而已。現在,我明白任和的身份了。”
女判官的舌頭漸向外伸,雙手吃力地扳動菊芬扣在喉部的手,宛如蜻蜓撼鐵柱,枉費工夫,雙腳逐漸失去支持力,行將昏厥。
菊芬一掌拍開任和的穴道,得意地說:“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你是……”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笑,有人說:“你知道的太晚了。”
菊芬立將半昏迷的女判官丟開,火速轉身,大旋身“猛虎回頭”,雙爪疾伸虎撲而上。
“啪啪!”兩朵金梅花被她抓住,在她的掌心中炸裂,爆出兩叢花瓣,穿透了她的雙掌,勁道十分可怕。
尚未看清人影,掌受傷還來不及轉念,小腹又捱了一腳,腦門接著又是沉重一擊。
“嗯……”她終於不支,悶叫一聲摔倒在地。
一個俏麗的女郎一腳踏住了她,媚笑道:“你躲在山轎內不出來,混在豐臺山赴約群雄中找人,滿以為可以欺騙群雄的耳目,卻不知你在轎簾前所插的黃峰釵暗記,瞞不了我奪命一朽枝春小妹妹,你是蜂娘子餘四姑。呸!不要臉,你把一個赤條條的大男人吊起來,點筋縮穴折磨人取樂,你比我奪命一枝春更狠,更毒,更無恥,留你不得!”
任和急叫道:“留活口!”
可是,叫晚了一步,奪命一枝春的腳力已發,蜂娘子的五臟六腑在她腳下崩裂,口中噴血,哪還有救。
奪命一枝春掩上房門,媚笑道:“-!小兄弟,你倒有憐香惜玉的好心腸哩!捨不得,是麼?”
“毛姑娘,你誤會了……”
“誤會?等她將你折磨死,你就……”
“我的意思是要留活口,問她到底誰在計算我。”他急急分辨。
女判官吃力地站起來,苦笑道:“我知道,是摩天嶺斷魂谷的朱堡主。”
奪命一枝春解下任和,無限憐惜地說:“小兄弟,我來遲一步,苦了你了。你不該逞強,何苦?我替你推拿……”
“不要緊,謝謝你,毛大姐。我被妖女用散氣丹所制住……”
“不難,我有解這種毒的藥,可能對症。”
他吞下奪命一枝春給他的一顆丹丸,穿好衣褲,氣色逐漸轉佳。
“你這叫一旦風流,大吃苦頭。”奪命一枝春媚笑著說,一面摘下了妝臺旁原屬於白素貞的寶劍,據為己有。
“大姐打趣了,要不是你來得及時……”
“嘻嘻!來得不及時也不要緊,蜂娘子並不想要你死,她只想逼你自暴身份。怕的是今夕,白素貞的風流陣你在劫難逃。”奪命一枝春欣然地打趣,那聲大姐令她心花怒放。
女判官神色恢復正常,嘆息著說。“摩天嶺斷魂谷逃得性命,我離開了山西,在河南流浪了一段時日,卻被朱堡主的爪牙盯上了,從此便失去了自由。”
“你見到了朱堡主麼?”
“不曾。那白素貞也是被利用的人,她也不曾見過那位神秘的朱堡主。可惜蜂娘子死了,不然她可能招出朱堡主不少秘密來。”女判官惋惜地說。
“九葉靈芝的事……”
“全是朱堡主搞的鬼!他要利用九葉靈芝的事,招引出一些貪心的隱世奇人做他的走狗。至於西城的靈芝,卻完全是衝玉笛飛仙與銀漢孤星來的。朱堡主似乎極為賞識銀漢孤星,必欲羅為己用而甘心。”
任和佩上刻,恨聲道:“我要搗得他煙消雲散,方消心頭之恨。走!”
奪命一枝春一驚,急問:“走?你要……”
“去收拾炎陽雷,這惡賊太惡毒大狠了。”任和憤然地說。
女判官急道:“使不得,他們人多……”
“我應付得了。”他斬釘截鐵地說。
“那炎陽雷也是被利用的人,他名義上是崆峒門人,事實卻是熊耳山無量天君老魔頭的再傳弟子,渾身刀搶不入,練的金鐘罩沒有罩門,你……”
奪命一枝春突然將白素貞的劍遞過,笑道:“這把劍叫紫電,大羅金仙也禁不起一擊,金鐘罩算得了什麼?保證可以把他寸裂而死,給你啊!”
他伸手接過,笑道:“好,用後再還給你。毛大姐,願意助小弟一臂之力麼?”
“你要我上刀山,大姐毫不遲疑。”奪命一枝春拍著酥胸說,向他粲然一笑。
“謝謝大姐鼎力相助,我們這就走。哦!大姐是怎樣進來的?”
“我昨晚就來了,全鎮的人皆派出去截殺撤離與進入西城的人,偌大的白石鎮,何處不可藏身?”
“難怪,昨晚我也該來的。”
奪命一枝春笑道:“幸好你沒來,來了必定誤事。”
“為何?”他惑然問。
“昨晚白素貞至西城客棧殺人,你來了,哪會有今天這種豔福?嘻嘻!”
奪命一枝春毫不臉紅地笑著說,領先出房而去。
“俞姑娘,你來麼?”他臉紅耳赤地向女判官問,他知道鬥口絕對不是奪命一枝春的對手,只好轉向女判官搭訕。
“願追隨驥尾。”女判官羞態可掬地說。
他卻一陣遲疑,慎重地說:“俞姑娘,依我看,你還是迴避比較安全。”
“你的意思是……”
“日後你還得在江湖上行走,那朱堡主神通廣大,耳目靈通,爪牙眾多,他怎會饒你?”
“這……”
“俞姑娘,你走吧。”
“我……”
“你可以在內院等候,切記不可外出。不怕你見怪,你出去你幫不上忙,反而讓我分心。就此告辭,咱們日後江湖上見。”他抱拳為禮,大踏步出房而去。
奪命一枝春在房外等候,笑道:“怎麼逗留在內不想出來?情話綿綿依依不捨是不是?
你是個多情種子呢。”
他臉紅耳赤,笑道:“毛大姐,你這張櫻桃小口,就是不饒人”
奪命一枝春噗嗤一笑,閃在一旁說:“大姐不論手眼心口腳,從來就不曾饒過人,可就對你有點溫情,肯讓你一步!”
“大姐,你對我好……”
“算了吧,我這種人,對誰都不好。”
“但小弟祝福大姐能找到好歸宿。”他真誠地說。
奪命一枝春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膀,喃喃地說:“但願如此,謝謝你的祝福。現在,”她神色一懈回覆了玩世者的態度,笑道:“大敵當前,不必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啦!你的露水夫人來也,看你怎辦。”
談話間,跨入了內堂。前面,白素貞帶了黑衣女郎,也恰好踏入了內堂門,雙方照面。
白素貞一怔,脫口叫:“咦!你們……”
奪命一枝春嬌笑道:“白素貞,你一點也不貞。請勿誤會,我與他只是臨時的搭擋,你與他才是一雙兩好野鴛鴦,恐怕你們是露水夫妻不到頭,不是親家而是冤家。”
白素貞大怒,揮手叫:“撕了她的嘴!”
黑衣女郎應喏一聲,人化狂風,纖手疾伸,猛撲奪命一枝春,來勢奇疾,用的是“二龍爭珠”攻雙目。
奪命一枝春噗嗤一笑,斜身上迎,一掌削向對方的腕脈,笑道:“你也是個浪貨。”
黑衣女郎剛變招,反扣奪命一枝春的脈門,卻沒料到奪命一枝春用的是虛招,致命的反擊是腿而不是手。但聽得“噗”一聲響,一腳恰好踢中下陰,這一腳真狠真缺德。
“嗯……”黑衣女郎掩住下身飛退,臉色變得好快,退了丈餘,“砰”一聲一頭栽倒,在地上一陣呻吟,一陣翻滾,氣息漸絕。
白素貞大駭,彩袖一揮,灑出了惜春浮香,人如花蝴蝶般向任和撲去。
任和閃至窗下,窗外涼風習習向內吹,大喝道:“你也接我的暗器!”
聲出手動,從靴底掏出一枚小暗器,扣指疾彈。舉腿、探靴底、取暗器、發射,一氣呵成,捷逾電光石火,令人目不暇給,根本看不出他發暗器的手法。
暗器化為一道幾乎肉眼難辨的淡淡飛虹,不留情地射入白素貞的臍下氣海重穴。
白素貞由於衝勢太猛,相距又近在咫尺,即使能看到暗器,也無法閃避,身軀一震,人仍向前衝。
任和倒跳出窗外,哼了一聲。
“砰!”白素貞衝倒在窗臺下,俺住小腹狂叫:“你……你……”
任和屏住呼吸,重新跳入,一手捏住她的右肩井,制止她反擊,兩指一探,取回沾有血跡的暗器,塞入靴底,躍至堂口冷笑著道:“放你一馬,留一分情面,日後好相見。”
奪命一枝春已向白素貞奔去,任和急叫:“大姐,饒她一死。”
奪命一枝春聞聲止步,折回便走,笑道:“好,小兄弟,到外面找炎陽雷。”
任和大踏步出堂,不虞有他。
奪命一枝春扭頭向痛得快昏厥的白素貞陰陰一笑,打出一朵金梅花,自語道:“斬草不除根,萌芽復又生。你不死,小兄弟豈不魔障重重?”
兩人從內堂殺出外廳,一對寶劍宛如風捲殘雲,放翻了三二十條好漢,放了花圃內局著的八個人,抓了一名俘虜問口供,方知炎陽雷已到城內辛家去了,走了不到片刻工夫。
兩人急向山下趕,向西城飛掠。
辛家的宅院已被囚徒們所佔據,找到了地窟。天外來鴻在裡面呆不住,忍痛背起了小辛安,挽了辛荑,封閉地窟以掩藏辛老先生,帶了小的突圍,他不得不聽從辛老先生的哀求,為辛門留後,因此背了辛安逃生。
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居然殺出一條血路,衝出大門,但已有點不支。
街那端,炎陽雷帶了四名黑衣爪牙,恰好在這重要關頭趕到,老遠地便大喝道:“不許動手!困住他便可。”
追出的十餘名兇徒兩面一分,團團圍住候命。
天外來鴻心中叫苦,向辛荑慘然地說:“辛姑娘,在下已經盡了力,恐怕要辜負令尊所託了,命也。”
辛荑一陣心酸,淚下兩行,泣道:“姜恩公,你走吧,不要管我……”
“我們是插翅難飛。辛姑娘,要死我們就一同死,我不會舍你們獨自逃生。”
炎陽雷已大踏步走近,獰笑著說:“你們是跟我走呢,抑或是想血濺街心?”
驀地一身後有人高叫道:“炎陽雷,你的末日到了,轉身!”
慘叫聲震耳,四名黑衣爪牙被任和與奪命一枝春兩枝寶劍所擊倒。
炎陽雷吃了一驚,拔劍向回走,厲聲問:“你們是誰?亮名號。你手中的紫電劍……”
任和獨自上前,手中的紫電映日生花,紫色的奪目光華閃爍不定,接口道:“白素貞完了,這是她的劍。”
“你是任和?”
“不錯,任和。你叫徐旭東。日出東,日落西,徐旭東,你不該到西城來。”
“胡說!”
“日落西,西和城也叫西城。瞧,紅日向西沉,你這位旭日,也將殞落在西城。江湖十大黑道魁首之一,今天匪命告終,日落西城……”
炎陽雷怒嘯震天,劍出“長虹貫日”,身劍合一猛撲而上,含怒出手勢如山崩。
雙劍乍合,紫電劍無畏地鍥入襲來的如山劍影中,劍氣直迫三丈外,龍吟虎嘯聲驚心動魄。
三衝錯五盤旋,人影似電,劍影飛騰,雙方皆用上了真才實學,行生死一決,招發似雷霆,險象環生驚險萬狀,好一場武林罕見的驚心動魄惡鬥。
三十招、五十招……
任和遠未完全恢復元氣,取勝不易。
五十四招……“錚”一聲暴響,雙劍第一次硬接,說明雙方皆無力急攻了。
炎陽雷側飄八尺,劍鋒缺了口,臉色厲惡,滿頭大汗,身形未穩,大吼一聲,再次揮劍進擊。
紫虹突然扭曲閃動兩次,人影乍分。
炎陽雷飛退丈外,右額裂縫血如泉湧。
任和屹立如山,冷笑道:“拼力,你如此而已。拼詭奇,你也實在接不下我幾招。”
炎陽雷仰天怒嘯,再次衝進,劍發絕招“迅雷驚蟄”,自上而下刺出無數兇猛的劍虹。
“錚錚錚……嘎……”
最後一聲錯劍銳鳴,令人聞之頭皮發乍。
人影倏止,兩人相對而立,相距咫尺,仍保持出劍的馬步,但惡鬥已經結束。
炎陽雷的劍,貼在任和的右腿外側。任和的紫電劍,則已刺入炎陽雷的右肋,深入尺餘。
“-”炎陽雷的劍終於失手墜地,睜著暴眼淒厲地說:“這把紫電劍,是我送給白姑娘的。”劍入肋他竟然仍能說話。
“因此你死得不冤。”任和冷冷地說。
“我……我徐旭東……”炎陽雷的話不再穩定。
“你徐旭東惡貫滿盈,日落西城。”
“我好……恨……”
炎陽雷大叫,身軀一震,又叫道:“你……你是……”
“我銀漢孤星杜弘。”任和大聲答,猛地抽劍。
鮮血噴出,炎陽雷向前走,只走了五六步,驀地大叫一聲,一蹦而起,“砰”一聲大震,摔倒在地。
街兩端只有一二十個看熱鬧的人,死一般的靜。
銀漢孤星杜弘收劍歸鞘,舉步走近奪命一枝春,柔聲道:“毛大姐,謝謝你。”他將劍遞過。
奪命一枝春因剛才的可怖惡鬥而仍未回覆平靜,猶有餘悸地說:“這是一場空前可怖的惡鬥,小兄弟,好險。”
“是的,好險。但危險已經過去了。毛大姐,山長水遠,後會有期,小弟要告辭了。”
“小兄弟,你要到何處去?”
“到蟠冢山拜會一位老前輩。”
“是玉笛飛仙?小兄弟,我們能再見麼?”
“毛大姐,山與山不會碰頭,人與人總會見面。後會有期,願善自珍重。再見了。”
說完,他向街南揚長舉步,並信口長歌:“銀河潺潺往東流,天涯何處覓歸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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