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客坦率地表明瞭身份,半閉的眼睛張大了,眼珠略帶碧光,一看便知是前朝的人所謂色目人,至少也有色目人的血統。
安平心中一動,問道:“談兄府上是西北甚麼地方?”
碧眼行者笑道:“在不是道道地地的江西人,我曾祖母是來自西域的色目人,家祖與家父,皆有碧眼與褐發,我卻只有碧睛但髮色已不再變了。”
“聽江湖傳言,說談兄是五亡命之……”
“不錯,在下十六歲打死人亡命江湖,闖蕩亡命十五年,僅偷偷地回家過三次。”
“談兄此次……”
“在下有一位朋友,在鎮北周瑜廟任廟祝,託人帶信至府城找我,說是此地有一位姓尹的惡霸,為害地方,請來了五丐之一的南丐,魚肉鄉里,要請我前來主持正義。我那位朋友為人並不可靠,過去也是個不成材的人,來信要我晚間到達,和南丐一拼。我心中起疑,所以先三天就已到此。南丐為人雖亦正亦邪,為人無賴,但還不至於自貶身價。替一個地方惡霸魚肉鄉里,所以我必須先行查明,不能魯莽從事。”
安平冷笑-聲,說:“此地確有一個惡霸,但決不是姓尹的。談兄既然來了,可以仔細調查,不消半天工夫,你便可查明一切了。”
“這人是誰?”碧眼行者低聲問。
“兄弟不好說,以免談兄先入為主亂了步驟。”
“也好,我自會打聽。我走遍了萬水千山,江湖見聞自詡淵博,武林秘辛對我大多不算是秘密,但對家鄉的事卻所知有限,如無必要,我不會踏人江西地境,因此我得慎重其事,以免被故鄉的父老恥笑。老弟,先說你的事要緊。”
“我嗎,放心,內廠的惡賊無奈我何。”
“話不是這般說,一切還宜小心為上。銀雙雙星這次可能遇上勁敵,賽純陽清來了懷玉山隱仙寨的玉笛飛仙夫婦,將有一場兇狠的惡鬥。玉笛飛仙本人已夠可怕了,她的夫婿神力天王朱信。更是號稱無敵的傢伙,手中的八十斤銅人驍勇絕倫,無人敢當。老弟,假使你被人認出身份,將有天大的禍事。還是早些離開為妙。”
“兄弟有事待辦,目前勢難離開。”安平斷然拒絕。
“那麼,至少在此逗留期間,老弟的寒影劍和寶光四射的匕首,最好暫時不用。老弟大鬧九江,已是名震天下的知名人物,難免引人注意。必須小心。”
“多謝談兄關照。聽人說,內廠的走狗在玉笥山要捉拿一個姓牛的,怎麼會牽扯上銀漢雙星?銀漢雙星崛起江湖不足一年,他們的來歷底細,談兄是否知道。”
“這事早已不算是秘密了,那是兩個初出道的青年男女,男的叫牛郎星牛宏毅,女的稱織女星範萍。他兩人出道不足一年,名震江湖,手下黨羽眾多,而且行蹤如迷,廣結江湖朋友,用意不明。”
“他們的為人如何?”
“聽說為人倒還正派,迄目前為止,還沒聽說過他們有何把柄落在俠義英雄手中。這次內廠全力對付他,據說牛郎星在九江暗中劫走了內廠走狗從江西地域搜刮而來的大批金銀,聽說可能有二十萬兩以上,事機不密,被走狗們查出是他們所為,因此召集江西地境的高手擒他們歸案。”
“銀漢雙星難道不知其事,在玉笥山等死不成?”
“正相反,他們也準備一舉剷除江西地境三廠的鷹犬。看來,鹿死誰手,尚難逆料,但三廠的鷹犬已有周詳準備,人多勢眾,雙星可能凶多吉少。”
“哦!原來如此。”
兩人一見如故,細論江湖秘聞。這時,兩乘從鎮西來的暖轎,在八名健僕的護衛下,直抬入店,通至後院停轎,出來了三個女人。
安平一面和碧睛行者談論,一面注意出入店門的人,留心觀察動靜。見暖轎抬入店中,心中一動,整在站起說:“談兄,少陪,兄弟回房歇息,告辭了。”
說完,抱拳行禮告退。
他的單人上房在內進院,左首第三間客房是三眼華光師兄的住處。
三個女人和八名健僕,進入了三眼華光的客房。
他若無其事地進入房中,心中冷笑道:“丁二虎果然高明,已看出那兩個武當弟子是好色之徒,投其所好用上了美人計,食色性也,以色誘好色之徒,無往而不利,有苗頭。”
他不需前往偷聽,如果兩位武當門人上鉤,不久自可分曉,至遲明日亦可得到左夫子的迴音了。
人暮時分,他早早用畢晚餐,準備到周家一行。
三眼華光的客房中,氣氛從嚴肅轉變成輕鬆。
師兄弟兩確是武當的門人,只是武當派正式開山立派,乃是永樂年間的事,迄今僅百年,廣收門人的結果,難免良莠不齊,短短百年中,玄門直系弟子已五傳至弘字輩,俗字弟子已出現第七代門人了,人數眾多,比武林北斗的少林派還多,不但人數超過少林,武林地位也有取少林而代之的態勢。在這難以估計的眾多門人中,想沒有害群之馬事實無此可能。
銀劍徐文年歲雖輕,但他是第三代道字輩的嫡傳弟子,位列第四代俗家門人。而三眼華光師兄弟,卻是第六代弟子。
這兩個傢伙是武當沒有多大出息的門人,藝業既不能出人頭地,卻有許多人生的無窮慾望,性格不穩定,極易被慾望所支配,如果他們真具有俠義襟懷,自不會在店中袖手旁觀,而出店後卻與安平為難了。
店夥前來稟報,說有女客前來造訪。三眼華光人地生疏,聽有女客造訪,大為詫異,略一遲疑,不向店夥問女客的來歷,放心大膽地接見。
他們所住的上房有內外間,外間可作為會客室。房門在店夥的拉開下,香風撲鼻,麗影入目。
前兩人是體態豐盈的青春少婦型女人,卻梳了三丫髻,珠翠滿頭,薄施鉛華,眉目如畫。年約二十歲上下,紫緞夾衫,外罩團花夾襖兒,拖地長裙下弓鞋隱現,柳腰兒款擺,落落大方地踏入房中。兩女身後,是一個梳高頂髻的俏侍女,相當俏麗。
接著,八名健僕魚貫而入。
三眼華光怪眼彪圓,冷笑一聲,挪了挪腰間的單刀。
領先入室的少女粲然一笑,向後揮袖。
八名健僕乖乖退出,在房外等候,以免引起誤會。
兩女極有風度地行禮,含笑問:“小女子冒昧,不避嫌隙,特此前來向兩位壯士面致謝意。”
三眼華光師兄弟的目光,狠狠地在兩女身上轉,似乎被眼前俏麗而大膽的女人所迷惑,久久不想出聲,安坐不動,心中猜想她們的來意。
“請教,姑娘所說的謝意究何所指?”三眼華光沉著地說。
“午間壯士見義勇為,出面攔阻姓安的人行兇。家叔本待親至客邸致謝,無奈俗務羈身,不克分身前來面致謝意,特令敝姐妹面致謝忱,併為兩位爺爺道勞。”為首的少女笑盈盈地答,神態大方,毫無扭怩神情流露,顯然是見過世面的女人,決非大門不出二門不近的深閨弱質。
三眼華光恍然,“哦”了一聲,含笑舉手道:“姑娘你坐下說話,些許小事,何足掛齒?勞動兩位姑娘芳駕,委實不敢當。敝姓華,單名鋒。那位是敝師弟廖世武。請問姑娘芳名。”
“小姓丁,名儀。那位是堂妹……”
“哦!丁姑娘是鎮西橋對岸……”
“丁家莊的族中主事二爺,是敝姐妹的堂叔。”丁儀含笑搶著答。
三眼華光陰陰一笑,說:“丁姑娘風華絕代,落落大方,應對非俗,大出在下意外,不像是荒村小鎮的姑娘哩!”
“妾自幼隨家父在府城經商,返鄉不久。”丁儀毫不介意地答,嫣然一笑,媚態橫生。
“呵呵!這麼說倒是在下少見多怪了。兩位姑娘芳駕光臨,僅是為了替令叔致謝而來的麼?”三眼華光陰笑著問,神色有點異樣了,但輕鬆之中,仍隱藏著三分戒意。
“妾奉家堂叔之命,不揣冒昧,與兩位爺爺商量要事。”
“兩位姑娘說是要事,請問兩位能作得了主麼?”
“家叔賦予妾身全權,自然作得了主。”
“呵呵!姑娘的神情,似乎事情並不簡單,在下兄弟洗耳恭聽,請見示。”
“兩位爺武藝超群,家叔極為佩服。本鎮龍蛇混雜,往來敝鎮的江湖豪傑甚眾,家叔在鎮中經營不少行業,極易引人覬視,因此必須聘請……”
“哦!姑娘的意思,在下明白了。丁姑娘,武當門人有身在公門的人,有吃鑣行飯的長輩,或許有設武館的師父,但卻沒有自甘菲薄做看家護院的人。”三眼華光冷冷地說,狀極不悅。
丁儀卻媚笑如花,嗲聲嗲氣地說:“華爺,別說得那麼絕決好不?家叔無意委屈兩位爺,意欲以年利白銀五百兩,請兩位至敝莊開設武館。敝莊無論男女子侄,皆必須練武功防身。華爺,難道說,你認為妾姐妹不配向華爺執弟子禮麼?”
三眼華光又換上了欣然的臉色。說:“丁姑娘,咱們兄弟在江湖歷練,豈能久留?再說,鎮中周家正以重金聘請武師,在下認為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周家禮聘如果比貴莊高,在下……”
“華爺,周家目前自顧不暇……”
“在下兄弟認為濟危扶傾,乃是武林朋友理所應為,相信周家會用得著咱們的。”三眼華光以退為進地說。
丁儀盈盈離座,淡淡一笑道:“華爺假使堅持前往周家,那也是無法勉強的事。這是說,兩位要與敝莊為敵,勢同水火了。”
三眼華光下不了臺,惱羞成怒不悅地說:“哼!與貴莊為敵?姑娘未免太小看在下了,憑貴莊那幾十個小把戲,如果在下兄弟應聘周家,為敵兩字,豈不有點誇大麼?”
“兩位闖蕩江湖,相信對玉笥山承天宮的凌虛真人決不會陌生,至少該聽說過這位法力無邊的道爺,是麼?”
三眼華光臉色一變,沉聲道:“不錯,在下曾聽說過這位老道,姑娘提他有何用意。”
“家叔是承天官的施主,真人與家叔交情深厚。”
“你威脅我麼?凌虛真人敢和武當門人作對?”
“貴派門人遍佈天下,但他們決不會因兩位的私事而大動干戈,華爺以為然否?”
三眼華光發覺這位俏姑娘言詞鋒利,不易對付。同時,他對凌虛真人不無顧忌,當下硬著頭皮說:“俗語說:牽一髮而動全身。凌虛老道如敢和華某兄弟為難,相信敝派師兄決不致坐視。”
丁儀換媚笑,說:“華爺,那又何必呢?將貴派捲入江湖仇殺漩渦,總不是件是好事哪!何不接受家叔禮聘,收我姐妹為弟子,兩全其美,豈不勝似在周家任護院麼?華爺,尚請三思。午間敝莊的人談及華爺懲戒姓安的事,說華爺的武藝十分驚人,妾姐妹十分羨慕,希望能向華爺執弟子禮,學些武藝防身,因此自告奮勇前來請求華爺俯允,華爺如果拒絕,豈不令我姐妹失望麼?”
她的話像是一把兩面刃的刀。十分犀利,同時軟硬兼施,恰到好處,不由三眼華光不上鉤。
三眼華光果然上當,心中既怕凌虛真人,也不捨五百兩銀子的重酬,更希望能收這兩位可人的女弟子親近。可是,他不能立即應允,這種事到底難以啟齒,只好轉過話鋒說:
“哼!你,你一個女娃娃,能學些什麼?”
丁儀立即讓他下臺,媚笑道:“那就著華爺肯教我姐妹什麼了!除非華老藏私,我不信敝姐妹會是不堪造就的庸才,是麼?”
她的話透著親熱,那股媚勁也了得,魔力奇大,室中不愉快氣氛立即一掃而空。
三眼華光心中怦怦跳,笑道:“姑娘冰雪聰明。不學則已,學則……”
“哦!華爺肯收我姐妹為弟子?多好呀!妾等不及要行師禮哩!”丁儀眉開眼笑搶著說,果然迫不及待地上前,裝腔作勢要行禮。
三眼華光渾身舒服,伸手托住她的手肘,得意地笑道:“姑娘少禮,客店不便,明日在下兄弟當至府上……”
“華爺,明回家叔當專程前來恭請兩位啟駕,以示誠意,就此一言為定。”丁儀欣然地答,不露形跡地輕輕收回被對方托住的纖手。
正事交涉停留,兩女一婢仍在房中停留許久,因為三眼華光師兄籍機探問鎮中的情形,一面和兩女天南地北胡扯,言不及義,話題輕鬆而融洽。丁儀以前跟隨乃父在府城經商,本就不是個好東西,招蜂引蝶豔聞滿府城,雖未至人盡可夫的程度,已是臭名四播的蕩婦淫娃,狗男女一拍即合,略施解數,三眼華光就已經昏淘淘,認為是人財兩得,豔福齊天,財色迷心竅,終於落了個身敗名裂。
夜幕低垂,兩條人影先後悄然離開客店,第一條黑影撲奔鎮北尹家,那是碧眼行者談千里。
第二個黑影是安平,從周家的後院溜入內室。
周家的宅院堂深院窄,房舍甚多,因此光線不足,大白天也視度不良,晚間更顯得幽暗,農家的古老宅院,住在裡面的人難怪會憂鬱而固執。兩廂的房舍是佃戶們的居所,正宅共有四進七間,屋周是田野,宅四周建有六尺高蓋有護簷的圍牆,與左右鄰分隔,因此從外表看,宅院與左右鄰不僅有圍牆分隔,而且牆內有空地,事實等於是獨院,萬一有火警,不至於波及左右鄰。
三進院的主人內屋中,燈火輝煌,婢僕們在後翼進進出出,傳送茶水淨巾.內室有兩名僕婦,接送傳遞而來的雜物。床上躺著臉色焦黃的主人周廷瑞,床前兩側,週二嬸和小姑玉秋,神色緊張地傳送淨巾和捧著藥盒。小太歲熟練地用淨巾替周廷瑞清理胸頸和頭部的藥渣淤積。
周廷瑞的肩胸頭部各處,鞭痕和被鈍器擊傷的創口,猙獰地暴露在燈光下,隨著小太歲移動著的手,咬緊牙關忍受痛楚,肌肉可怕地抽搐顫動,他居然受得了,不發出呻吟呼號,可算得上是一條硬漢。
忙了許久,小太歲上藥畢,一面裹上傷巾,一面用安慰的口吻平靜地說:“淤血清消,創口已逐漸結痂,不妨事了。夏大哥所配的金創藥十分神效,不消十天半月,廷瑞兄便可下床行走了,致於內傷卻需休養三兩月。要是夏大哥晚來一步,恐怕就算華陀再世,亦難以迴天。這些惡賊下手真狠,真虧廷瑞兄抵受得住。”
秋玉是個尚未發育完全的纖麗小姑娘,捧著藥盒的手不住顫抖,大眼中淚光閃閃,顫聲低問:“念慈哥,二哥真脫險了麼?”
小太歲下床淨手,笑道:“廷瑞兄是午間開始清醒的,證明藥已對症,夏大哥的預測完全正確。我已遵囑不再用冷巾覆額,說明廷瑞兄的高燒已退,轉危為安了,三小姐但請放心。”
週二嬸清理好盆巾等物,滿懷希冀地問:“彭爺,夏爺今晚會來麼?”
小太歲的目光落在屋頂上,笑道:“夏大哥是神,他無所不在,也許他已經來了,除非藥不對症,不然他不會現身的。二嫂請留心廷瑞兄的動靜,小弟告辭,如有變故,可著人到客房找我。”
秋玉接過僕人手中的紗燈,說:“念慈哥,我送你到內室,客房相距過遠。我已將內室清掃潔淨,如果夜間二哥有事也方便些。”
小太歲讓在一分,客氣地說:“三小姐。讓一位大嫂領路好了,怎敢勞駕三小姐……”
秋玉跺著小弓鞋,噘著小嘴說:“念慈哥,我說過我叫秋玉,三小姐三個字,多刺耳嘛!”
“三……”
“彭爺,再說一次,我叫秋玉。”她笑嗔著搶著說。
小太歲紅著臉,跟著她出房,苦笑道:“那麼,我稱你秋玉姑娘,呼名道姓,到底不禮貌。”
“那麼,我只好稱你恩公了。”她扭頭笑答,神情相當頑皮,也羞態可掬。
“叫公?我還至於老得稱公吧?”他也笑嘻嘻地說。
兩人有說有笑的走向內室,燈光閃爍,但由於宅大而人少,顯得十分空曠而陰森。
小太歲走在她身後,突聽身後從內堂和傳來一聲淒厲的驚叫,令他悚然而驚,汗毛直豎。
“哎呀!”秋玉駭然驚呼,失手將燈拋落,燈光立熄,走道隱入一片黑暗中,她扭頭回撲。
小太歲伸手將她抱住,強壓心潮安慰地說:“不必害怕,我出去看看,你……”
“我……我怕……”她發著抖叫。
他挽著秋玉回頭急走,還未到達堂回,已聽到堂中有粗厲的聲音沉喝:“不許聲張,誰叫便殺誰。”
他將秋玉塞在門角,伸手撈往一條木棍,低聲說:“你先躲一躲,我去看看。”
黑暗中,突然傳來細小而清晰的語音:“小弟,放下棍,不必動手,看他們能做出什麼絕事來。”是安平的聲音。
他心中大定,挽著秋玉的纖手,挺胸大步踏入內堂的右側門,劈面撞上兩名挺刀堵住門的蒙面大漢。
“來的好,進來。”大漢們叫,放兩人進入,然後閃在門後戒備,一名大漢則用刀頂住小太歲的腰背,向廳中走。
共有八名兇悍的蒙面大漢,將屋中兩名老僕和三名僕婦用刀迫在廳角看守,加上小太歲和秋玉,共有七人。
“小丫頭在這。”一名大漢指著秋玉叫。
小太歲急忙挽著臉無人色的秋玉,低聲呼籲道:“不必驚慌,夏大哥已經來了。”
秋玉橫了心,硬著頭皮戰慄著說:“念慈哥,我……我不怕。”
接著,內堂後湧出五名蒙面大漢,押著週二嬸和三名僕婦一湧而出,最後出來的是丁家的主事打手。週二嬸的兒子小龍卻不在,昨天她剛將愛子送到外家藏妥。
惡賊們手腳甚快,將人趕出堂,為首的揮手急叫。“捆上,快!”
十四個惡賊同時動手,伺候十一名男女簡直不費吹灰之力,所有的人皆不加反抗,束手就縛。
兩名惡賦分別將週二嬸和秋玉捆住手腳,用帕堵住口,放倒在地。
“準備引火物,快!”大漢下令叫。
大漢們急急忙忙地蒐集引火物,堆積在廳堂的壁根下,為首的蒙面大漢俯身摸了摸週二嬸的臉蛋,嘿嘿怪笑道:“青春年華,貌美如花,可是卻命薄如紙。二嬸,今晚你居然不哭不鬧,省了爺們不少的事,你們也因此而免做刀下亡魂。等會兒咱們一把火將你們燒掉,本鎮姓周的人便不會反抗了。至於你姑嫂兩人,即將否極泰來,但你兩人如果不放明白些,下場便很難說了。”
惡賊見引火物準備得差不多了,向同伴叫:“先將兩個女的帶走,快!”
應聲奔來兩個蒙面人,收刀俯身抓人,豈知兩人的手才一觸及兩女的身體,突然渾身一震,稍一停頓,砰然倒下,手腳一陣抽搐,身軀在痙攣,卻叫不出聲音。
“咦!”為首的蒙面人訝然叫,驚得急退兩步。
“吱溜溜……”堂中突然傳出淒厲刺耳的鬼嘯聲。
“啊……”一名抱了一床棉被奔出的大漢狂叫,其聲淒厲,令人聞之驚心動魄,隨著叫號聲砰然衝倒在壁角下。
廳中原有四盞桐油燈,突然火焰搖搖,三盞燈接二連三地熄滅,昏黃色的光芒在空闊的內堂中,顯得出奇地的暗而陰森,燈光搖曳下,似乎鬼嘯聲再起,四周魅影森森,鬼影幢幢。
“怎麼回事?”有人駭然叫。
“吱溜溜……”鬼嘯聲從向堂後傳出,令人聞之毛骨悚然。
“莫不是姓周的嚥氣了?”有人叫。
兩名大雙突然厲叫道:“有鬼!”
不等為首的人下令,兩人瘋了似的,奔出了廳門,逃命去了。
為首的蒙面大漢拔刀大喝道:“不許亂,世間哪裡有鬼?去兩個人到內房看看。”
聲剛落,廳口出現一個朦朧鬼影,高與門齊,白慘慘地,吊著一根紅舌頭,眼如碗口如盆,腰上吊著一根大草繩。門外刮入一陣陰風,似乎奇冷徹骨。
“我的天!”有人狂叫……
為首的大漢發出一聲恐怖的長號,丟掉刀扭頭便跑,突被先前倒下的人所絆,“砰”然倒地,立即昏厥。
其他的人形如中魔,四散而逃,爬牆跳窗,片刻間便逃了個無影無蹤。
第二天,六個被嚇昏了的大漢躺在宏昌酒店的大門前,直至天亮方始被人發現,有兩個竟然嚇瘋了。
周家毫無動靜,似乎並未發生任何變故。
安平在店中耽擱到午間,足不出房,但他卻知道三眼華光師兄弟已被丁家請走,心中大樂。
午膳時分,他大搖大擺地出房,到了櫃檯哈哈一笑,向帳房先生說:“夥計,午後在下離店,早些替我打點。”
帳房夥計應喏一聲,信口笑問:“安爺是離鎮麼?怎麼午後方啟程動身?”
“不,在下缺少盤纏,怎能離鎮?”
“那麼……”
“在下到周家應聘。”他亮聲說完,大踏步出店,向對街的宏昌酒店走去。
他在宏昌故意耽擱一個時辰,讓客店的眼線前往丁家通風報信,然後方施施然返店結帳。
提著小包裹踏出店門,果然不出所料,左夫子文川帶了五名惡僕趕到,在店門外碰上了。
左夫子堆下笑,上前長揖到地,笑道:“安壯士,請借一步說話。”
他將包裹扔上肩頭,笑道:“左夫子,不必借一步,在下行事光明正大,沒有不可告人的事要說,何不面對面當街解決?你說吧,在下洗耳恭聽。”
“可否到宏昌小飲三杯?”
“不。在下剛從宏昌出來,已經酒足飯飽。”他斷然拒絕。
說話間,鎮西街上大踏步來了兩人,一老一少,風塵僕僕,顯然是過路的旅客。老的鬚髮如銀,慈眉善目,一雙老眼依然明亮,腳下穩健,氣朗神清。小的年約十六七歲,身材雄偉但稚容來褪,齒白唇紅,劍眉人鬢,一雙大眼晶亮澄澈,好俊的少年人!
兩人走近,向這兒的人叢瞥了一眼。少年人的目光掃過安平的臉面,再扭頭向街北礁,說:“爺爺,這兒有的是飯店嘛。”
老人點點頭,一面向宏昌酒店移步,一面說:“不錯,雲兒,咱們爺倆就在這打尖。”
其他的人皆未留意這一老一少,僅安平心中一跳,盯著兩人的背影,心說:“怪事,少年人的臉貌,真像恩師他老人家!唔,神韻與廬山那位皓姑娘也極為相似呢!”
他對面站著的左夫子卻不知他的心事,往下說:“安壯士,昨日足下曾經說過,如果姓華的師兄弟兩應聘敝東主,便有所商量……”
“不錯,在下曾經說過這些話。”他搶著答。
“華、廖兩位英雄,今晨已為敝東主所聘,榮任敝莊的武師。壯士……”
安平搖手相阻,說:“左夫子,在下已經想通了。”
“壯士也答允……”
“不!在下即與貴莊的人鬧翻,也和姓華的師兄弟交過手,彼此之間已成仇讎,勢同水火。在下孤身一人,委實缺乏至貴莊冒險的勇氣。”
“敝東主決非……”
“左夫子,不必多費唇舌了,在下要到周家應聘,我意已決,幸勿相纏。”他不耐煩地說完,舉步便走。
左夫子冷笑一聲,伸手虛攔,陰森森地說:“安壯士,尚請三思而行,識時勢知時務,方是英雄。”
“在下已經不止三思了。時勢造英雄,英雄亦可造時勢,在下既不是英雄,也用不著識時勢。在下不信任貴東主,萬一到了貴莊,貴莊人多勢眾,在下孤掌難鳴,說不定要枉死在貴莊,屍骨無存哩!走開,別攔路。”
安平最後的話很不客氣,昂然奪路走了。
鎮民事先已聽到風聲,老少們全擠到街上來看熱鬧,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昂然地踏入周家的大院門。
在酒店內吃食的一老一少,也好奇地站在店門眺望。
半個時辰後,一老一少在五峽客棧落了店。
安平恰好帶了一名老僕,入店拜望化裝易客的碧眼行者,兩人在店中懇談片刻,決定了動手報復的大計。原來鎮北尹家是本鎮的縉紳,也就是週二嬸的母家,在府城經商,認識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這次尹老太爺忍無可忍,以重金請來了乾坤五丐中的南丐古凡,發誓不惜任何代價,欲將丁家逐出峽江鎮。
鎮北巴丘廢墟的周瑜廟內,主持廟祝姓金,這傢伙與丁二爺交情不薄,早年曾經是江湖亡命客,經不起丁二爺的請求,答應從府城請來故友碧眼行者助拳,專門對付南丐。想不到碧眼行者在五亡命中,卻是個俠膽男兒,答應前來一行,暗中卻先期化裝易容到達峽江打聽消息,一天一夜中,已查出鎮中的惡霸是丁二爺而非尹家,心中極為不快,已打定主意不加過問。
安平與碧眼行者一見如故,坦然請求碧眼行者纏住南丐,表面上不過問兩家的恩怨,由他安平獨自懲治了二爺,免得卑鄙的南丐把事情鬧大,同時,他請求碧眼行者助他向南丐打聽警幻仙子的下落,當然也希望從南丐口中,探出夜入敬業錢莊的主事人是誰。碧眼行者對金廟祝極為不滿,但也不願傷了朋友的感情,本擬留信一走了之,經安平一說,慨然應允纏住南丐,助安平一臂之力。
當夜平安無事,丁家當晚置筵會,替丁大郎從承天宮請來三名老道接風。三位老道是年約半百的妖道,他們的道號是松明、松真、松齡,是凌虛真人的得意門人,據說道力通玄,劍術無雙,性情陰狠,尤好女色。一個個肥頭大耳,毫無仙風道骨的方外人氣概。與他們同來的人共有三名俗家兇徒,旨是江湖上偷雞摸狗的小惡棍,在承天宮供跑腿,隨老道們前來渾水摸魚。
整座峽江鎮沸沸揚揚,語言滿天飛,良善的鎮民極端不安,幾乎形成罷市。
落店的一老一少,藉口旅途勞頓,需在這兒歇兩天腳,誰也不會留意這兩位落魄的旅人。
次日近午時分,暴風而終於光臨。
周家的院門,今天破例地院門大開。月來,周家的院門不分晝夜皆關得緊緊地,既沒有親友上門,也沒有外客造訪,既怕丁家的人前來騷擾,更怕惡漢們打上門來。
周家的內進院客廳中,主人周廷瑞已可起床,但仍不能行走,倚坐在躺椅上,在客廳裡與安平聊天。經過兩天的醫治,由安平替他配製上好的金創藥內外雙管齊下,從鬼門關裡將他拉回陽世,日有起色,今天他精神大佳。
所有的佃戶和僕人,全被安置在戚友們的家中,明知兇險將至,遣走他們以免枉送性命,這也是安平的安排。
相反地,小娃兒小龍反而被帶回。週二嬸不放心,所以寧可帶在身邊。
內廳中,週二嬸和一名老僕婦坐在廷瑞身側照料。小龍纏著秋玉,坐在小太歲身旁。安平在主客位安坐,品著香茗。著光景,這是個和樂安詳的家庭,主客相處有如一家人,姑娘兩人並未將兩位恩人當外人看待。
週二嬸少不了仍有些兒緊張,惶然地問:“夏敘,今天他們真要前來鬧事麼?”
安平點點頭,若無其事地說:“二嫂不必耽心,白天保證高枕無擾,晚上只要躲入秘室,我和念慈弟應付得了,昨晚我在丁老狗處耽擱了一個更次,那三個老道居然毫無所覺,可知並非什麼了不起的人物。看天色行將近午,那兩位武當門人該快到了。”
小太歲有點憂心忡忡,接口道:“大哥,依我看,何不將二嬸和秋玉妹安頓至尹家?在這兒到底太過冒險哪!”
安平始終不敢將尹家也有困難的事說出,以免他們擔驚受怕,笑道:“兄弟,你難道不知丁賊志在二嫂和秋玉妹麼?假使她兩人不在,惡賊們還會來嗎?為日後一勞永逸之計,別無他途,兄弟。”
“念慈哥,我不怕。”秋玉向小太歲表示意見,毫無懼容。
“兄弟,二嫂姑娘兩人如果藏在尹家,想想看,會不會把尹家鬧個天翻地覆呢?”安平輕鬆地問,但問題卻不輕鬆。
“大哥說得不錯,確是可慮。”小太歲神情肅穆地說。
安平整衣站起,笑道:“惡賊們該來了,你們如果真有興,可到外廳聽消息。”
“我也去。”小太歲站起說。
安平將他按下,笑道:“目前用你不著,晚上還得勞駕你捆人,省些勁吧!”說完,含笑出廳而去。
果然不錯,街西浩浩蕩蕩的來了二十餘名大漢,由三眼華光師兄弟領先,在鎮民們的側目而視下,雄赳赳氣昂昂的直趨周家大門。
三眼華光已有七分酒意,臉色發青,是個喝酒不會臉紅肝臟有毛病的傢伙。腰懸長劍,掛了百寶囊,挺胸腆肚,得意揚揚。神拳廖世武也帶了劍,乖戾地跟在三眼華光身後,臉色紅得像豬肝,也有了六七分酒意。
二十餘名好漢在門外的廣場列陣,刀槍鐵尺閃閃生光。三眼華光眯著醉眼,向靜悄悄的周家宅院瞥了一眼,雙手叉腰,雄赳赳氣昂昂地向一名大漢叫:“去,將那姓安的小子揪出來。如果他怕死不敢出頭,拆他們的屋。”
玉峽客棧前,一老一少擠在人叢中,木無表情地向這兒注視。相隔只有七八丈,他倆身材高大,看得真切。
兩名手執鐵尺的大漢,威風凜凜地到了敞開的院門前,同聲大喝道:“吠!裡面有人麼?滾一個出來回話。”
院內靜悄悄,似乎鬼影俱無,院內部設有照壁,看不見正屋的大廳。
三眼華光大為不耐,神氣地吼道:“進去!抓兩個人出來。”
兩大漢略一遲疑,最後戒備著跨入院門,分左右轉過照壁。久久,像是泥牛入海,聲息全無。
三眼華光等得不耐煩,舉手一揮,喝道:“再進去兩個……”
神拳廖世武似乎穩重些,並未得意忘形,接口道:“師兄,且慢。”
“你……”
“姓安的定然早有準備,還是你我進去走一趟。”
“他一個人又沒有三頭六臂,膽敢和咱們作對?咱們武當門人,還不至於登門呈稟,他不出來怎成?再派兩個去試試,拆掉他們的院門,看他出不出來。”
“這……這恐怕……恐怕有失咱們的身份哪!”
“賢弟,你就別顧慮那麼多了。來人哪,去拆掉院門。”三眼華光火爆地叫。
商名大漢應聲搶出,倒拖著兩根鑌鐵齊眉棍,搶上臺階,掄棍便砸。
豈知棍未落下,兩人突然雙膝一軟,驚叫一聲,“當嘟嘟”鐵棍滾墜,人亦挫倒,滾下臺階,掙扎了半天才爬起來。
接著,院門突然出現了安平泰然自若,神定氣閒的身影,揹著手仰天哈哈狂笑,聲震屋瓦,笑完說:“好啊!堂堂武當門下弟子,竟然投身惡霸門下做走狗,帶著惡奴上門拆屋。
哈哈哈哈!武當派人才濟濟,譽滿天下,居然也有這種沒出息的門人,豈不可怪?”
說完,他從容走下臺階,向三眼華光走去。
三眼華光臉上掛不住,迎上怒吼道:“狗東西!你既然不出來。華某當然要打進去了。”
安平在丈外站住,冷笑著問:“閣下,你真是武當門下弟子?”
“笑話,難道在下還會冒名頂替不成?誰不知我三眼華光華鋒,是武當俗家第六代弟子?”
安平呵呵笑,說:“閣下,武當門下還沒聽說過有人做惡霸走狗的,你這狗東西必定是假冒武當門人招搖撞騙,心懷叵測,有意辱設武當聲譽的賊骨頭,你的膽子可真不小。”
三眼華光氣沖牛斗,大吼一聲,疾衝而上,雙手上下一分,亮出了武當絕學“天地分光”的起手格式,揉身切入。
安平這次不饒他了,出手如電,右手斜錯對方的上手,轉虎腰進步迫上,左手一帶,一掌反削,急攻對方的頭側和咽喉。
快!真是快,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噗”一聲劈中三眼華光的右肩,假使三眼華光不見機斜身聳肩避招,這一掌不倒下才怪。
“哎……唷!”三眼華光怪叫,斜退兩步,腳下大亂。
不等三眼華光站穩,安平已狂風似的刮到,掌拳交加,勢如狂風暴雨,拳拳著肉,掌掌落實。
“噗!啪啪!”先一拳聲中三眼華光的右肋側,後兩掌正中兩頰,陰陽耳光把三眼華光打得嘴裂牙松,口中冒血,身形踉蹌,兇狠的打擊,打得地狂叫著向後急退。
安平得理不讓人,如影附形跟到,“砰”一聲一拳搗中他的小腹,他“哎”一聲狂叫,上身前俯。
“噗!”第二拳上飛,正中下頷,他的身軀反向上挺,雙手虛脫地晃動,狂亂地招架。
神拳廖世武大吃一驚,一聲怒叫,急搶而出。
安平哈哈狂笑,一把抓住三眼華光的腰帶,單手舉起向前猛擲。
神拳廖世武不敢不接人,伸手去抓飛舞而來的三眼華光,豈知接不住,撞勢奇猛,兩人同時倒地。
“哎唷……”三眼華光含糊地叫,壓在廖世武的身上,再滾出八尺外。
安平雙手叉腰,站在廖世武身側,笑道:“起來,閣下,輪到你了。”
四周爆起了喝彩聲,鎮民敢出聲嘲笑丁家的人了。
隨來的二十餘名惡奴,見兩位武當師父只一照面便倒下了,嚇得魂飛魄散,兇焰盡消,不僅不敢上,而且更悚然向後退,倒抽冷氣袖手旁觀。
廖世武一躍而起,不顧利害,撥出了長劍,作勢上撲,怒吼道:“拔兵刃,今天不是你便是我。”
“哈哈哈哈!閣下,憑你這塊料,還用得著在下拔兵刃?上吧!等什麼?”安平狂笑著說,雙手箕張作勢接招。
廖世武一聲長嘯,飛撲而上,一劍點出。
安平向左一閃,讓過第一劍。
廖世武身隨劍轉,跟蹤進擊,居然劍發風雷,反應奇快,劍虹疾閃,展開了狂攻,連攻九劍之多,迫安平繞了兩次照面。
安平從容遊走,一面避招一面笑著叫:“咦!這一劍好險,可惜差了半分後勁。喝!這一招‘天地交泰’還不惜。糟!‘八部天龍’有頭無尾,敗著敗著……”
他呼叫聲急而高亢,叫得廖世武冷汗直冒,每招皆被人指出缺點,這一仗還能打麼?
“呔!看!”廖世武迫得急了,拼命啦!出招發聲,不是武當八卦劍術所能出現的現象,有此表現,大勢去矣!
果然不錯,安平反擊啦!從側方挫身切入,右手“天王託塔”托住了廖世武刺出的劍把握手處,左手一劈掌擊在對方的肩下方。右手順勢一振,震開對方持劍的手,屈肘急撞。
“噗!”肘尖撞中廖世武的右胸側。
“啊……”廖世武狂叫一聲,拋掉劍仰面便倒。
安平一躍兩丈,到了轉身欲逃的三眼華光身後,五指像把大鐵鉗住了三眼華光的後脖子。
三眼華光火速伸手拔劍,但已來不及了,肩部捱了一掌,手掌失去了握力。
安平手上用了三成勁,將人按倒在地,大罵道:“你這狗東西!但藉師門名號唬人,甘心出賣自己,置師門聲譽於不顧,禁不起財色的引誘,做起惡霸的走狗來了,登門欺壓良善,拆屋行兇,罪該萬死,太爺今天教訓你,日後可叫貴派的長輩來找我算帳。”罵完,伸手撕下三眼華光的左耳輪,一腳將人踢翻,叫:“滾!”
處置了三眼華光,他再如法炮製,撕下廖世武的右耳,也加了一腳,吼道:“你也滾!”
兩人鬼嚎連天,艱難地爬起,掩耳狂奔,無臉轉回丁家,逃出了峽江鎮,去找師門長輩設法報仇。
安平就是要激兩人去找師門長輩出面,最好能將銀劍徐文引來。
所有的惡奴不等招呼,一個個像喪家之犬,狼狽而遁,片刻便逃得乾乾淨淨。
“好……打得好!”鎮民歡呼吶喊,聲震街坊。
安平泰然進入院門,將兩個鼻青臉腫的惡奴丟出街心,“砰”一聲關上院門,入內去了。
白天的衝突,等於是暴風雨前的雷聲,接著而來的暴風雨,終於在三更初降臨。
夜黑如墨,罡風怒號。峽江鎮入夜時分,使已家家閉戶,連家犬也關在屋內。街道上冷清清如同鬼域,人畜絕跡,連打更的更夫也不敢在街上走動了。
六個黑影從鎮西悄然而來,在周家的院門外止步,留下了三個黑影,其他三個略一商量,分為兩路左二右一,像夜鷹般飛上兩側的房舍,隱沒在夜暗中。
從左面進入左廂的人,是承天宮的妖道松真、松齡,兩人披髮仗劍,臉上用油彩勾出紅黑西花紋,看上去猙獰兇惡,穿一襲黑色夜行衣,脫下了道袍,便成了大盜。
周家所有的宅院燈火全無,黑沉沉的伸手不見五指,聲息全無,你是久無人煙的廢國荒墟。
松真像幽靈般飄下中院,閃在窗席下,側耳傾聽廳堂內的動靜,片刻,向隨後飄入閃到的松齡說:“師弟,還是進去的好。”
“師兄說得是,只一個小輩,誰耐煩偷偷摸摸?”松齡深以為然,傲然地答。
松真向廳門走,腳下聲音毫無,伸手輕試廳門,豈知廳門並未上閂,應手而開,可能門座上了油,僅發出極為輕微的轉動聲。這一來,松真反而不敢貿然進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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