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琦説道:“哦!原來是崛起江湖、聲譽鵲起的歐兄,失敬了。”
“用得着你捧?哼!近些年來,江湖中出現的三個後起英雄,第一個就是我飛爪歐朋,武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喂小子你叫楊玉琦,可是早些天在中州大出風頭,被人叫做狂獅的楊玉琦?”
“正是區區在下。”
飛爪歐朋突然哈哈一笑,拔出飛爪説道:“好小子,你想壓倒大爺的名號啦!準備了,歐爺要和你較量較量,接得下歐爺八招奇學,咱們交個朋友;接不下,哼!有得瞧。”
玉琦笑問道:“接不下怎樣?”
“取消你的名號,不許招搖撞騙。”
“名號可不是楊某自取的哩,歐兄。”
“管你誰取的?拔劍!”
“歐兄,交朋友用不着拔劍嘛!”
“別廢話,拔劍!”
菁華嘻嘻一笑,上前説道:“姓歐的,我叫趙元真,風雲五劍的最後一劍,手中劍割雞有餘,殺牛不足,倒想鬥鬥你的飛爪絕學,你還不配和我哥哥動手。上啊!怎樣?”
歐朋跳腳叫道:“氣死我也!你……你這小子……”他迫前三步,突然盯着她直搖頭,退回原地又説:“呸:瞧你這嬌滴滴的勁兒,娘娘腔,沒有半絲兒男子漢氣概。我歐朋乃是大名鼎鼎的英雄人物,怎會和你過招?走開!我要和大小子印證印證。”
菁華並未因歐朋説她娘娘腔而着惱,她本來就是女兒身嘛!“錚”一聲劍吟,她撤下了寶劍,吃吃輕笑道:“你是否害怕?不敢和小爺較量……”
歐朋怒叫道:“呸!我怕過誰來?你小子再挑釁,歐爺可顧不了那麼多,得教訓教訓你。”
“光説不練,你是殺雞趕羊的英雄。接着!”她衝上一劍挑出,毫無力道似的。
飛爪歐朋氣得哇啦哇啦怒叫,向左一閃,叫道:“滾開!你這劍法是啥玩意?叫大小子上!”
玉琦和菁華對這粗野的大漢大有好感,菁華隨勢右掠,又一劍點出,説道:“你是盡躲的英雄,浪得虛名。”
飛爪歐朋憋不住了,大吼一聲,信手一揮鋼爪,用了三成勁向劍上崩去。
劍一吞一吐,電芒仍在那兒,攻向歐朋的胸膛,迅捷絕倫。
歐朋吃了一驚,錯肩拗步,一招“飢鷹搏雀”兜頭便抓,罡風怒發,來勢極為兇猛。
兩人閃電似的連搏三招,丈內勁風怒號,飛爪的五個指尖所帶起的破風尖嘯,震人心絃。
菁華暗暗心驚,看不出這面容粗暴的人,手下功夫竟然不弱,粗中有細,攻勢不但兇猛,化招變招也十分詭異,以近身相搏的猛勁步步進逼,渾厚的內勁如怒濤洶湧。
五招一過,歐朋似乎打出真火,一聲巨吼,飛爪一旋,錯開菁華一招專攻下盤的“滄海潛龍”,人向後急退。“打!”他叫,飛爪乘隙鍥入劍影,反向菁華胸前飛到。
兵刃突然伸長五尺,情景相當可怕,一寸長一寸強,何況突然伸長五尺?
菁華知道他的鋼爪會飛,但真未料到他在化招之際,仍能發爪飛出,爪影一振間,轉折而飛,攻到胸前五寸之近了。她有點失驚,身形後挫,長劍急化“神龍舞爪”,寶劍上飛。
“錚錚”兩聲,火花四濺,削鐵如泥的寶劍,竟未能將飛爪擊毀,可見歐朋不僅內力渾厚,他這飛爪也是寶物,不懼寶刃,無法削斷。
人影倏分,姑娘被震退一步。她心中一惱,無極太虛神功立發,劍氣狂嘯,注入了劍身,猱身猛撲。
歐朋的飛爪被劍崩得向上飛揚,他虎吼一聲,手肘一沉一振,飛爪猛掄,橫掃姑娘腰脅。四隻曲指一張一合,聲勢駭人。
姑娘掄肩錯步,劍化“怒龍張鬣”,硬向飛爪震去,她要再接一招。
“錚”一聲響,飛爪未被震開,反將寶劍扣住了。姑娘一聲冷哼,劍向後猛帶。
歐朋馬步一鬆,向前一衝,一掌向姑娘拍到。
姑娘也正好急進兩步,也正一掌攻向對方右脅。
“撒手!”歐朋叫,左飄五步,振腕收爪。
“別想!”姑娘也叫,長劍突向左振,想將對方帶過左方,乘隙進招。
豈知手上一輕,飛爪竟然松爪脱落,“呼”一聲掃向肩膀上方,險些兒一擊而中。
歐朋這記險招未能得手,自己立陷危局,姑娘一閃便至,電芒已到了他的脅下了。
玉琦急叫道:“華,不可!”
“哎也……”歐朋驚叫急退,怔在一旁,驚奇地注視着她,似乎不相信這是事實。
他脅下皮襖透了風,裂了一條三寸大縫。如果玉琦不叫,菁華不撇劍撤回劍鋒,歐朋的脅下定然是穿孔,而不是皮襖開縫了。
姑娘收劍飛退,到了玉琦身側,含笑而立。
歐陽將飛爪插好,拉了拉脅下裂縫,伸伸舌頭,大踏步走近,指着姑娘扳着臉問道:
“小子,你説你是風雲五劍的第五劍?”
“是又怎樣?”
他指着玉琦説道:“大小子又是第幾劍?”
菁華驕傲地笑答道:“那是大哥,當然是第一劍。”
“不騙人?”
“你不信?”
“他的劍法如何?”
“比區區強上千倍,不服氣是麼?”
“如果是,歐爺服了。今後,你們將排名在後起三英之上,值得驕傲。”
玉琦問道:“另兩英是誰?”
“第二是神劍書生楊高;第三是剛才那小狗金蛇劍李芳;都不是好東西。”
玉琦哼了一聲道:“神劍書生和金蛇劍同是一個人,你不知道吧?”
“胡説八道!他兩人一南一北,怎會是一個人?你們值得一交,來!咱們親近親近。”
他伸出大手,首先伸向菁華,狀甚愉快。
姑娘裝作整衣,低首沒理他。玉琦虎掌急伸,兩隻大手扣住了。
兩人雙掌一合,一陣輕晃,歐朋似乎不相信玉琦的功力,由一分勁逐漸加至八成,一面笑道:“在下家住西天目山,有暇尚請移玉枉顧。唔!楊兄,在下服了。”
他感到握住的不是手,而是一團彈力極佳的熟牛膠,握緊便收,稍松又脹,毫無着力處,也用不上勁,不得不服,只好放手認輸。
玉琦笑道:“歐兄確是高明,在下佩服,日後有暇,定至西天目山拜望兄台。”
歐朋敞聲笑道:“楊兄何必罵人?輸了就輸了,比我強的人,在下也必定心服。還有那位趙老弟,他的劍法嘛,沒話説,內功火候,喝!了不起。再見了,在下將往南京,再返西天目山。別忘了日後至舍下盤桓,歐某將潔樽以待。”
他帶過坐騎,飛身上馬,道聲珍重,含笑相別。
玉琦衝他遠去的背影道:“這人的功力,確是不弱。性情在兇暴之中,也帶豪爽,值得一交。”
菁華偎近他,笑道:“那要吃人似的尊容,粗野的鬍鬚,唬人的大眼睛,嚇壞人。功力倒是上乘,比那畜生強多了。”
“據我看來,他的潛力極強,真才實學並未發揮,日後不可限量。”玉琦説,突又附在她耳畔笑道:“我也要將鬍鬚蓄起了,看你怕不?”
姑娘輕擂他兩粉拳,甜蜜蜜地笑,小嘴兒一噘道:“你敢?我替你拔掉。”
玉琦突然一把將她抱住,親着她説道:“親親,你拔拔看?”
姑娘渾身一軟,嬌喘着説道:“天!你壞!我……我……咬你。”她抱緊他,回吻他的腮幫子,熱烘烘火辣辣地。
玉琦抱起她,將她舉上馬背,一躍上馬坐在她身後,説:“走!該打尖了。”
馬兒踏冰過了河,放蹄急走。
太和縣,那時真小得可憐,比目下的新城,不到三分之一大。在潁河的左岸,像是一個村鎮,假如沒有城牆的話,確是一個鎮集。
這座瀕河的小縣城,原稱泰和縣,本朝方改名太和,屬潁州管轄。怪的是它與萬里外的雲南大理府治所在地太和同名,如果在今天寄信不寫府名,信件投遞大成問題,幸而咱們已經將雲南的太和改為大理縣了。
兩人兩騎踏進了西門,城中早市已散,行人寥寥。街道窄小,店鋪林立,除了城南渡口有一條大街直通縣衙之外,其餘都是小街。
兩人繞出南大街,遠遠地便看到街左不遠處,酒帘兒高挑。菁華知道玉琦是酒蟲,但他已經不敢喝了。打尖,就是為進食,他們就是為進食而來,必須進食店,食店焉能不賣酒?
酒店店門外,有幾個閒人擠在那兒,掀開門簾往裏張望,老遠便聽到店裏傳出的怒吼:
“沒有也得有,大爺要吃。大爺在中州吃的上好驢肉,比牛肉強上千倍。這兒距中州不遠,怎會沒有驢肉?沒有的話,大爺拆了你這鳥店。”是飛爪歐朋的粗亮嗓音。
河南布政司位於全國之中,所以有些人喜歡叫它中州,由來已久。其實真正的中州,就是今天的新安縣。
玉琦已坐回他的馬上,笑道:“這位歐爺在鬧事了,也許他真會拆了人家的店呢。我的乾糧袋內還有幾斤驢肉,送給他解饞去。”
兩人在店前下馬,將繮搭在栓馬樁上。樁上栓了兩匹馬,有一匹確是歐朋的。
兩人排眾而入,店夥計正向箕踞而坐的歐朋陪不是:“客官請包涵些,入冬以來,肥驢皆已宰光,過些日子風雪小些,鄉間方有貨到……”
“砰”一聲響,杯壺亂蹦,歐朋的大嗓門在叫:“過些日子大爺已到了南京。不成,哪怕你馬上宰條肥驢,大爺也得等着吃。”
門簾一掀,進來了提着乾糧袋的玉琦和菁華,玉琦笑道:“歐兄,咱們又碰上了。怎麼啦!”
歐朋趕忙退下一條腿,另一條仍踏在凳上,指着兩名店夥計亮聲叫道:“這鳥店欺人太甚,明知大爺愛吃驢肉,偏要推三阻四説沒有賣的,豈有此理!”
玉琦心中好笑,菁華可笑出了聲。店夥計愁眉苦臉道:“客官第一次光顧小店,小人怎知爺台愛吃驢肉……”
“呸!大爺一進店使叫切五斤驢肉,不愛吃叫來幹啥?難道用驢肉餵馬?你莫名其妙……”他一張巨掌,五指箕張,一耳光便向店夥臉上摑去。
這一掌如果摑上,不引起命案才怪。玉琦趕忙逮住店夥向旁一拉,説道:“歐兄,算啦!店裏如果有,不會不賣的。喏!我這兒還帶了幾斤肉脯,將就些算了。”
他將乾糧袋遞到桌上,歐朋趁機打退堂鼓,抓起乾糧袋往裏掏,仍對店夥惡狠狠地説道:“哼!你這鳥店算走運。快!來兩隻肥雞,不必煎炒燜燉,煮熟就成。”
“是,悉聽客官吩咐。”
“還有,來半條羊腿。這勞什子黃酒拿遠些,大爺要喝燒刀子。”
“是,是是,小人這就吩咐下去。”店夥計抹掉額上冷汗,揉着圍腰踉蹌走了。
另一名店夥殷勤地招呼玉琦兩人,在另一桌對面坐了。玉琦知道菁華吃不慣粗膩的食物,叫店夥準備些精巧食物,並未叫酒。
歐朋取出用幹荷葉包住的驢肉脯,“嗖”一聲在腰間掣出一把解腕尖刀,“克嚓”一聲切下一半,將另一半包好仍納入袋中,“啪”一聲丟到玉琦桌上,笑道:“君子不奪人所好,咱們有志一同,留一半給你。”
“歐兄,全送給你……”
“不!夠了。”
店夥失火似的先將酒送來,其次是熟羊腿。
歐朋一手操刀,一手抓肉,一切就是一大塊,放下刀抓起酒壺,酒肉齊進,吃相之惡,無以復加。
他還懂禮貌,在第二塊肉抓起時,將酒壺向玉琦這面虛晃兩晃,一面嚼一面説道:“請啊!兩位。”
他一腳踹在凳上,雙手左右逢源,那股勁兒,確是令人不敢恭維。
玉琦搖頭笑道:“歐兄請便。兄弟量淺,不敢奉陪。”
歐朋咕嚕嚕幹了一壺,抓起另一壺説道:“你們是貓食,我可不習慣,別笑我狼吞虎嚥。”
鄰桌有三個生意人打扮的壯實個兒,忍不住嘻嘻一笑。歐朋突然轉頭,怪眼一瞪,叱道:“笑什麼?再笑大爺連你也宰來吃掉。”
三個食客嚇得一哆嗦,噤若寒蟬。
歐朋風捲殘雲似的,將叫來的酒菜乾得幾乎精光,玉琦這一面,也將終席。
驀地簾子一掀,進來了三名穿老羊皮短襖的大漢,全是寬肩膀粗胳膊的兇猛個兒,走到櫃枱叉手一站。
掌櫃先生用嘴向歐朋一呶,三大漢的目光,首先落在歐朋腰帶上的飛爪上,似乎一驚。
三人一打眼色,陰沉沉地向前走。歐朋也正用那精光四射的怪眼,不懷好意地瞪着三大漢。
玉琦附耳向菁華低聲説:“太和的地頭蛇來了,有好戲看。”
“我們是否插手?”姑娘問。
“看看再説,可能用不着我們。”
三大漢在桌前一站,有一個説:“閣下可是人稱飛爪歐朋的歐老兄?”
“呸!你瞎了眼麼?這玩意你沒看見?”歐朋拍拍飛爪,不悦地叱喝。
三大漢臉色一變,一個説:“走江湖遍歷天下,全憑道理二字,放之四海……”
“呸!你教訓大爺麼?想怎樣?”歐朋踢開凳子,在皮襖上擦掉手上油膩,收刀入鞘,雙手叉腰向前迫近。
三大漢情不自禁退後兩步,一個説:“尊駕在店中無理取鬧,要拆店強買,你耍流氓逞英雄,耍到咱們太和縣來啦!未免……”
歐朋手指店門,怪眼一翻,厲叫道:“滾!大爺的事,你們少管為妙。”
他探手入囊,取出半張銀票扔在桌上。驀地,他臉色一變,殺機怒湧。
原來三大漢突然解開絆帶,將皮襖兩襟向左右一分,露出裏面的黑色勁裝。右胸襟上,繡着一把金光閃閃的小劍,腰帶上,插着匕首。
三大漢怒目而視,叉腰而立,一個説:“你認為咱們管不了麼?”
歐朋一聲怪叫,左手一拂,杯盤酒壺急如驟雨,殘酒剩湯淋漓,向三大漢飛去,並怒叫道:“滾!狗東西們。”
這情景,全落在玉琦和姑娘眼中,毫無疑問,三大漢是無為幫的金堂香主。
“哎……”三大漢驟不及防,被打得鬼叫連天,直退了四五步,狼狽已極。
有一個大漢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猛地一招“飢鷹搏雀”向前衝到,雙爪兜頭便抓。
歐朋右手“盤龍”倏地刁住對方的右腕,向後一帶再向前推;左手“扣舒”捉緊他的左肩。
大漢右手被制,身軀反轉,左肩又被制住,乖乖就擒。但他兇性仍在,猛地一記“虎尾腳”向後登出,一掃一踹,勁風虎虎。
豈知慢了半步,歐朋右腳一提,一下子便蹬在他的屁股蛋上,喝聲“趴下!”
大漢真聽話,“哎唷”一聲厲叫,向前一栽,“叭噠”一聲,跌了個狗吃屎,半天也爬不起來。這一腳踹得不輕,老南瓜的手被踹破,跌得又重,除了在地下哼哼哈哈之外,毫無別法。
另兩大漢同聲怒吼,火速拔出匕首。
歐朋桀桀大笑,拔出解腕尖刀,説道:“大爺不戮你們一百個窟窿,就不配稱飛爪歐朋,看你們可練成了鋼筋鐵骨?上!”
他那一聲“上”,像半空裏響起一聲焦雷,店中的食客皆驚得一蹦而起,兩大漢倒退了兩步。
一名大漢兇睛怒突,叫道:“是好漢,咱們南門渡口見。”
兩人收了刀,扶起在地上的大漢,踉蹌出店而去。
歐朋收了刀,哈哈大笑道:“大爺等你們半盞茶時,別耽誤大爺趕路。”
他紅光滿面,半醉了,向玉琦兩人抱拳一禮説:“兩位,後會有期。”大踏步掀簾走了,門外一聲馬嘶,蹄聲得得,逐漸去遠。
玉琦和姑娘並未動身,他用傳音入密之術説道:“我們稍等會兒,架上一枝。”
“無為幫的勢力果然遍佈天下,打他個落花流水。”姑娘説。
兩人不慌不忙地吃完,會鈔後走向南門。
南門原有一個渡口,是通潁州的官道,但目下河流已經被冰雪所封,不需船隻,十分方便。
渡口下游裏餘,銀光耀目的河上,正展開一場兇狠的激鬥,遠遠地可以看得十分真切。
“走!”玉琦説,策馬馳入河中。
馬蹄翻飛,雪花飛濺。玉琦説道:“冰結得不夠厚,小心些。人損不了,坐騎恐怕吃不消,不可急馳。”
看看來至切近,鬥場情景瞭然在目。飛爪歐朋八方飛旋,三丈內罡風呼嘯,無人敢近。
圍攻他的是十六名黑衣蒙面人,地下躺了四名,胸開腦裂,死狀極慘。
“躺下!”歐朋大喝一聲,飛爪突然抓住一個蒙面人的肩背一振腕,屍體飛出三丈外,爪尖一放,突然後縮。歐朋一把抓住爪把,一招“狂風掃葉”,向正東五名賊人貼地捲去,像猛虎撲入羊羣。
有三名蒙面人丟下歐朋,旋風似的卷向剛到的玉琦一雙愛侶之前。
“下馬,拾下他們。”玉琦叫。
兩人縱下馬背,向前迎去。
菁華叫道:“距縣城太近,快!免得驚動官府。”
她這一叫,像是催命符咒,響起兩聲劍吟,兩把神劍出鞘。快!快似電光乍閃,光華閃處,三名蒙面人劍飛頭裂,莫名其妙地翹了辮子。
兩道電光向人叢撲去,來勢洶洶。有兩名操刀大漢已經看到同伴一招未接便已斃命,大驚失色,老遠便喝:“什麼人,膽敢前來架樑?”
“風雲五劍狂獅楊玉琦。”
“第五劍趙元真。”
兩大漢向北岸變色而走,大叫道:“風緊,扯活!”
“扯活!”另一人狂叫。
“哈哈哈……”歐朋收爪狂笑,向兩人迎來。
雪地上,共躺了十二具屍體。歐朋抱拳行禮,笑道:“兩位的名號,足以嚇破無為幫惡賊的狗膽,有兩位在,省掉不少麻煩。哈哈!自古英雄出少年,兩位名號的響亮,果然轟動武林。”
“歐兄謬讚,不敢當。咱們滅屍。”
“易事。快!恐怕太和縣的鷹爪孫要來了。”歐朋叫,用鋼爪猛擊封冰。
玉琦一聽他説鷹爪孫,正色道:“歐朋在江湖,如何得意?”
“非白非黑,我行我素;行道江湖,飛爪作不平鳴。”
“歐兄因何剛才説黑話?”
“隨口而謅,怎麼?歐某説錯了?”歐朋詫異地問。
玉琦淡淡一笑道:“為免身份混淆,是非分明,還是不説的好。”
“承教了。”歐朋真誠地笑謝。
三人擊破冰層,將屍首沉入河中,飛身上馬,向潁州狂奔而去。
這一仗,玉琦便和歐朋攀上了交情,卻沒想到歐朋這個粗豪的人,在上馬的瞬間,竟暗地發出一聲極為微弱的陰笑,這陰笑不該發生於他這種人的口中。
當天,三人在潁州落店,歐朋佔一間上房。玉琦和姑娘要一所有內間的靜室,兩人雖是愛侶,應該分別避室,可是為免受人暗算,只好從權,一房二室,分內外而居,作萬全準備。
二更一起,外間裏一燈如豆,玉琦擺起師父的嘴臉,監督姑娘練玄通心法。
起初姑娘在兩人單獨相處時,心情許久不能平靜,玉琦只好板起臉,毫不徇情地訓她一頓,方將她的心潮壓下。
不久,姑娘已進入無我境界,玉琦方在牀的另一端行功。他功力已臻通玄,練功時已不怕外魔所侵擾,六識俱通,留意着四周的驟變。
直至三更已盛,平安無事。
練了一個更次,玉琦悠然散去功力。這期間,他的修為已到了高原的顛峯,進展甚慢,要一段相當長的時間,方可進入另一處高原。但如果在這時認為已經到了極限,已無再進的可能,便不再苦練,則將永遠停留在這一高原之上;再一疏懶,更糟!便有退化的可能。練功猶如逆水行舟,稍一泄氣便會倒退,這也就是何以佛門高手,一生中多次入關的原故。
玉琦他刻苦自勵,練功極勤,他要打破這一段令人心灰意懶,不思進益的高原現象,進入另一境界,以達到另一座高原。
他散去功力,向對面姑娘那兒凝視。只消看了一眼,他便大感安慰。
姑娘呼吸似已靜止,盤坐在那兒像一座石像,雙手按膝,沒有一絲兒顫動,閉目垂簾,寶相莊嚴。顯然,她已獲得玄通心法的神髓,可以用來護身保命了。
他輕輕地下牀,在火盆上加上木炭。因為姑娘雖已修為不弱,卻沒有他的造詣,不畏徹骨奇寒,他生長在陰山冰雪之中嘛。
練功不能穿得太多,這店中雅室又沒有炕,全靠火盆取暖,炭火極旺,室中温暖如春。
良久,姑娘從物我兩忘中醒來,睜開海洋也似的雙目,呼出一口氣,含笑注視着他,驀地紅潮上頰,向他伸出了纖纖玉手。
玉琦只覺心中盪漾。她的目光中情意綿綿,她的笑對他是整個宇宙。她的胴體是他一萬個春天。
室中温暖如春,她春衫兒薄,玉肌隱現,成熟的婀娜身材一一呈現。她一移動,幽香散逸,她那臉上的神情,對他是一大誘惑,有點不克自持啦!
他驀地將她擁入懷中,她用夢也似的聲音嗯了一聲,嬌情地倒在他懷裏。
生命在輝煌,愛情爆出了火花。他在她額上至粉頸印上一千個吻,她也是的。最後,兩人的嘴終於膠合着吻在一處,他與她全沉醉啦!這對他們是新奇的感受,宇宙萬物在他們之外消失了。
良久良久,他們方重新迴歸現實。她在他壯實的胸懷裏喘息,不敢抬頭。他閉上目,墮入沉思之中。
室中極靜,姑娘夢也似的聲音,像一根古琴的和絃,在他耳畔輕柔地震鳴:“哥,你想什麼?何思之深那?”
“華,我在想,在日後,我們找一處山明水秀之鄉,相親相愛長相廝守,半耕半讀安享神仙之福,與世無爭無憂無慮,世俗繁華打擾不了我們倆。華,你可願麼?”
“哥,還有……還有……”
“還有什麼?華。”
“還有……我們的……孩子。”
“啊!該打,我該想到的,我們該有兩三個兒女,不然怎算是家?華,讓我吻你,聊表謝意。”
“嗯,你壞!”她更壞,大膽地回吻他。
愛侶們衝破愛情第一關蜜吻,第二關愛撫即將隨之而來,斗室中滿室生春,真教人羨煞。
良久,玉琦抱着她送入內室,方回到外間熄燈就寢,進入夢鄉。
鄰室,有一個黑影用耳貼壁而聽。當他聽到隔室那蕩人心魄的膩笑時,牙關咬得死緊。
直至萬籟俱寂,黑影方抹開牀上人的睡穴,悄悄開門走了。
玉琦已發現輕微的足音,並未在意。這兒是客店,住客甚多,只消不侵入房中,他無權干涉別人的行動,當然啦!如果是窗外和瓦面有聲音,他不會放過的。
翌晨,三人重行上路,飛爪歐朋先走片刻,姑娘不願旁人打岔。她自私,要與玉琦走在一塊,不要第三者在旁礙眼。
從潁州至鳳陽,有一條官道,經潁上,已在本朝廢去縣治的下蔡、懷遠、直達鳳陽府。
這一帶,乃是開國皇帝朱元璋的發跡和流浪之地,道路安靜,商務繁勝,行旅鹹稱方便。由鳳陽到應天,更是驛車往來之地。
此外,另有一條古道可通應天。從潁上縣分道東南行,經正陽關,進入山區。再由合肥走巢湖北岸,過全椒到達應天府。
這條古道不好走,經正陽關渡過肥河,便是山區了。山區是皖山餘脈,雖不險也夠瞧的,打悶棍背孃舅的小賊出沒無常,山大王靠山吃飯的好漢經常可見。
玉琦預定行程,是走鳳陽府。兩條路距應天都是八百里左右;同樣距離,為何舍大路而不走?雖則鳳陽府以後一段路也是山區,但官道夠大,人煙輻輳,安全得多了。
他倆沿官道下行,不徐不疾泰然趕路。
飛爪歐朋在他們前面八九里,也徐徐緩行。他那紅眼圈中,不時透出怨毒的寒芒冷電。
正走間,前面現出一座瀕臨河灣的小山丘,官道在山與河灣之間,蜿蜒而過。瀕河一面,有三棟土瓦屋,門扉緊閉,似乎空闃無人。
歐朋緩緩策馬而過,驀地門扉“吱呀”一聲,半開的木門中,露出一個半老徐娘的面孔,只露出半邊臉和高高的女冠髻,臉蛋五官甚是美好,尤其那雙眸子水汪汪地仍顯年輕。
“咦!”女人輕呼。
歐朋聞聲勒住坐騎,側身一看,也輕叫:“咦!是你?”
門扉大開,現出一個身穿玉色道袍的女人來。咦!並不老,道袍窄窄地,只有形式而無道袍的寬大,根本就不像道袍,高胸盛臀,身材極為豐滿。乍看臉色,准以為她是三十歲以下的女人,但細看她眼角的笑紋,就知她已過徐娘的年紀了,假使以武林人物的眼光看,她恐怕不會少於花甲年齡了;因為修為有素的人,可以使青春常駐,極不易老。
她迎門一站,柳眉一揚説:“好小鬼,年來你躲到哪兒去了?仍不恢復本來面目?你給老孃滾進來。”
歐朋跳下馬來道:“年來在河南布政司,無暇南下。其實我也曾派人找你,卻不知你在何時離開了鳳陽府。”
“別嚕嗦,還不爬進來?”
“嘻嘻!等會兒再爬,且先將馬兒藏過,後面有我的獵物,得先避避。”
“拉到左側馬廄。不!我叫人照料,你進來。小青,出來照顧馬匹。”
內間裏出來一個稚鬟,應喏着上前接馬,牽向左側木屋,閃入屋中。
歐朋搶入屋中,反手掩上門,將女道士按在門上,説道:“你怪我?誰教你躲在這烏龜不想做窠的地方來的?年來想得你好苦。”他湊上去吻她,左手在她身上亂掏。
女道士不讓他吻,卻未阻止他手的活動,哼了一聲説道:“鬼話騙得老孃麼?你這廝大概找到了更高明的嫩雌兒,怕早就將老孃給忘了。”
“別冤枉人好不?好人,天下間只有你我值得相提並論,舉世無三,那些嫩雌兒算啥?”他已經將她的衣帶扣絆全卸了,玉乳怒突,肥臀半掩,真要命。
她被他逗得大概受不了,媚眼中異光流轉,膩聲説道:“你這小鬼説的倒是良心話,比你那老鬼強多了。抱我進去,除掉臉上的勞什子。”
“好,叫人留意有兩人兩騎經過。小別勝新婚,咱們得好好快活,我正憋了一肚子火。”
他迫不及待,先將她剝得像個白羊兒,她也卸掉他的兵刃衣褲,一雙面首醜態畢露,半拖半抱進了內室。
半個時辰後,兩人結紮停當。女道士內穿勁裝,外罩玉色道袍,手中抓了一把連鞘寶劍,開門外出。
飛爪歐朋在門後説,“怪事,他們早該來的。親姐兒,請記着,能留下那雌兒,當然更好,大個兒千萬給宰了,替我出氣。我在鳳陽府等你,等你作竟日之歡。”
“哼!什麼人都可留,雌兒不可留,你別想。”
“不想就不想,那雌兒恐怕已經成了破罐兒,不希罕。”
“啐!你罵我麼?”女道士杏眼睜圓地叫。
“豈敢豈敢,你是人間至寶,我三生有幸呢,怎敢罵你?給你賠失言之罪,來,親姐兒。”
他抱着她狠命地吻,上下其手。女道士大概被“親姐兒”這含有三種暖昧之意,奇怪希罕的親暱稱呼迷住了,轉怒為笑啦,擰了擰他的嘴,推開他的手,笑嗔道:“貧嘴,膩人,討厭死啦!”
“嘻嘻,在鳳陽再教你膩。再見,小心了。”
“哼!小心什麼?大名鼎鼎的清虛道姑,收拾不了兩個後生晚輩?走你的,替我保重,我會趕來。”
道姑向潁水方向緩緩迎去,歐朋也牽出坐騎,加上兩鞭奔向鳳陽,在前途準備萬一的打算。
可惜!他一切的打算全部落空,玉琦和姑娘並不走這條路,清虛道姑永遠沒有再回來。
玉琦、菁華到哪兒去了?他們失蹤了。
正當飛爪歐朋和清虛道姑,在內室翻雲覆雨盤腸大戰之時,玉琦和菁華正在後面五六里地,兩人同在一匹馬上緩緩而行。
在他們大鬧太和,城南河心殺人的風聲傳開之時,城西一家客店中,住着一個皓首老人。
這老人直至次日凌晨,方得到狂獅出現太和的消息。老人家一打聽,不顧白天裏驚世駭俗,逕自向下趕,展開了陸地飛行術。
趕到潁州,打聽三人的消息並不難,趕路的人不多,騎馬的人更少,只一打聽便已瞭然,沿官道一陣急趕。終於被他趕上了,辛苦沒有白費。
玉琦正在馬上環抱着姑娘的柳腰兒,耳鬢廝磨卿卿我我,情話綿綿之時,身後突然傳來了輕履帶雪之聲。
他回頭一看説:“這人的陸地飛行術不壞。”
姑娘靠在他懷中,懶洋洋地説:“哥,別理人家壞不壞,聽我説啊!龍門和東海,相隔太遠了,中原武林人物又討厭。我想,我們住到毒龍島上去吧,那兒是世外桃……”
驀地身後起了蒼勁的呼喚聲:“壯士請稍等。”
馬兒倏然止住,姑娘坐正驕軀,噘着紅豔豔的小嘴兒,似乎對打岔的人相當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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