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了避免被人發現崖下古洞,特命雪兒沿著崖緣,繞出甚遠,方始飛上崖去,停落於距離峰頂甚遠之處。
然後,他囑咐雪兒就在峰頂附近地面走動,不可飛上天空。
這是因為雪兒日標太大,最易打草驚蛇。
交待完畢之後,即時身形幌處,剎那之間,已化成了一股淡煙似的幻影般,直朝向獨孤峰絕塵撲去。
不費多大的工夫,漸漸距離峰頂就越來越近,此時祝玉琪連忙減慢了速度,躡手躡足地緩緩向前面而行。
正前行中,陡然間,耳邊忽然有人道:“老弟,以我看來我們這次參加青衣幫,乃屬不智之舉了!”另一人道:“道兄此話怎講。”
祝玉琪耳目早巳煉具相當火候,那兩人的談話雖遠,聲音雖微,但在他耳中,卻聽來一字不漏,並且甚為明晰。
那兩人僅只短短地對談了兩句,他不禁心頭驚喜交加。
原來那兩人的聲音,祝玉琪記憶甚深,那是兩年之前與岷江雙惡夥同而來向他祖孫尋仇的惡道玄通,禿鷹連景春兩人。
這兩人,曾經殺害他唯一親人復仇翁祝萬松,是他一身血債中的仇人之一,莫說僅不過短短的兩年工夫,即使再過十年二十年,他同樣永記不忘。
祝玉琪聞聲分辨出那談話之人,就是殺他爺爺的兇手,心頭隨之一驚一喜,驚的是青衣幫果然聲勢愈來愈大,竟連享譽武林數十年的黑道魔頭,卻也投入他的旗下,甘願聽候黑飛狐江兆坤等的差遺。
然而他喜的卻是殺害爺爺的兇手,此刻就在眼前,真是天賜良機,讓他能在爺爺墳前償還這筆血債。
這些念頭在他腦中快加電光石火般掠過,隨又聽獨臂道人玄通道:“黑飛狐江兆坤明明說有隻人猿受傷甚重,要我們追著它的行蹤,找尋它的巢穴,怎麼我們卻遍尋不著人猿蹤影?
據我看,黑飛狐江兆坤乃是故意為難我們新進人員,根本就沒人猿受傷這一回事,老弟你說可是?”
禿鷹連景春道:“道兄的話我不同意,巖洞中不是留有一灘血跡嗎?怎能說沒這回事呢!”“血是不假,但此刻人猿已經失蹤,為甚麼除了洞中那灘血外,其它的地方俱都不見一滴血的影子?難道那人猿遙會自己療傷止血不成?”
“道兄的話固然不無理由,但我認為值得懷疑和值得追究的就在這點,據我猜測,這崖下必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否則祝玉琪那小子怎會摔下去不死,反而練得一身驚人武功,復出於世?
黑飛狐江兆坤所以要指派我兩人帶領他們來此的目的,主要的是因為我們當年曾經參與祝老鬼那段案情,對這裡比較熟悉,我想並沒其它用意,道兄不必多疑!”
祝玉琪一旁聽罷陪暗忖道:“看來黑飛狐江兆坤是把你們送上鬼門關來了!”
忽聽獨臂道人玄通又道:“我們暫且回到洞前去,看看其他人是否有何線索,然後再決定下一步驟!”
話落,但聽“颼颼’兩聲風響,霎時去得無聲無息。
不用說,這是獨臂道人玄通與禿鷹連景春起步帶動的鳳聲,祝玉琪情知他倆已去,連忙徐徐展開腳程,跟著朝那峰頂巖洞奔去。
獨孤峰一向人跡罕至,四處雜草叢生,並無道路,但祝玉琪曾隨他爺爺隱居此峰達八年之久,對這附近地肜瞭如指掌,可說閉上眼睛也能摸到巖洞,是以他毫不費力,片刻巳到距離巖洞不遠之處。
他隱身一叢矮林之後,伸出雙手,撥開密林枝葉,打從隙逢中向前張望。
目光到處,只見獨臂道人玄通與禿鷹連景春雙雙盤膝坐在巖洞之前,似在等候甚麼人的模樣。祝玉琪正在思忖,是否立即衝向前去,先向他倆討回爺爺那筆血債之際,忽然,只覺遠遠冒出兩人。
那兩人,一個光頭和尚,紅光滿面,五官生得極為端正,就只眉眼之間,隱隱透露著一股邪惡之氣。為一個骨瘦伶伶,樣子弱不禁風,像個鴉片鬼似的。
兩人都背插長劍,使用同一兵刃。
隨著這兩人出現,另外一邊同時又冒出兩人。
這兩人長得頗為相像,都是紫黑麵孔,山羊鬍襯上那清癟的面容,根本不像側身黑道,為非作歹之輩。
他兩人俱都腰繫軟鞭,從他倆的面貌和使用的兵雙來推測,似是孿生兄弟。
只見這四人行至獨臂道人玄通與禿鷹連景春面前,一言未發,齊都席地而坐。獨臂道人玄通待四人坐定,隨道:“不知四位偵查結果如何?可有任何發現?”
那光頭和尚首先道:“不但沒有可疑之處,甚至連一點影子都沒有,到處所見都是一樣!”
獨臂道人玄通目光移到留山羊鬍子的那兩人身上,雖沒說話,意思卻是在徵求他倆意見。
只見他倆同時搖了搖頭,嘴向光頭和尚撅了撅,意思是說:我們所去的地方還不都跟光頭和尚說的一樣!
那骨瘦伶伶的人卻向獨臂道人玄通問道:“你們偵查的結果又如何?”
也不知獨臂道人玄通是不好意思答覆,還是對身前四人的高傲態度極為不滿,他將骨瘦伶伶那人的問話當作沒聽見似地理也不埋,卻掉轉頭來對身旁的禿鷹連景春道:“你看我們仍是分頭往崖下進行,還是大家齊行動較好?”
禿鷹連景春沉吟了一陣,答道:“崖深百丈,不知下面情形如何,應以集體行動為宜。”
祝玉琪一聽,暗暗稱幸,忖道:“果然青衣幫的注意力巳集中於此來了,崖下古洞雖然極為隱秘,若是青衣幫不惜全力注意及此,相信不出數日,定為他等查出。”
此洞在他心目中佔據的地位極其重要,因為洞中有他恩師的遺蛻,復室裡四壁又刻現著武林上乘絕學“兩儀真氣”及“空空劍訣”圖解招式。
而且,他在初臨此洞時,心中便已暗暗決定了一個意念,在他了卻一身血債後,便立即返回此洞,朝夕與兩猿一鶴為伴,傲嘯山林,以度終身。
因此,他絕不甘願此洞被青衣幫人尋獲,他下決心以一切力量,阻止青衣幫的人重臨此峰,眼前六人當也不能例外。
為了保存恩師遺留的古洞,勢必得先將洞中諸人遷出,然後命二猿將洞門關閉,如此方能減少被敵人發現的機會。
他正在暗自盤算如何方能確保古洞安全之際,忽聽獨臂道人玄通道:“現在峰頂除這巖洞之外,既然已無可疑之處,看來我們得向崖下發展了,諸位如無意見的話,稍事休息後即開始行動!”
那兩個留著山羊鬍子的其中一個接道:“抱歉得很,我對這件事有點意見……”
獨臂道人玄通不知他的意見是好是壞,微微一笑道:“曹兄有何高見指教?”
那被稱姓曹的山羊鬍子哼了一聲,表示對獨臂道人的稱呼十分不屑似地,態度極為冷漠,連正眼也不看一眼,道:“五旗江指揮雖指定我們六人以你為首,但他並沒說明一定要我們查出甚麼,既然人猿行蹤不明,我們儘可回報,用不著吹毛求-,冒上生命危險。
這崖深達百丈,並且無路可通,稍一不慎,即會摔成肉餅,你想討功,我兄弟倆可沒興趣。”
他的話,無異是說獨臂道人玄通妄作主張,假傳聖旨,要別人去賣命而自己向上級邀功。
何以別人不持反對意見,唯獨他膽敢認出驚人之語,筆者這裡必須須乍個交待。
原來這兩個留著山羊鬍子的,確是孿生兄弟,老大曹復,老二曹雄,兩人相貌生得一模一樣,加上穿著同為一色,使人極難辨別誰是老大,誰是老二。
但老大右耳根長有一顆豆大黑痣,這是兩人中唯一可定識別的暗記。
他兩人俱都擅使軟鞭,父因出生川境,故有川中雙鞭之稱。
川中雙鞭自幼獲一黑道異人傳授,練就一身驚世駭俗武學,但他兄弟倆性不好動,僅欲霸據川省稱孤道寡。
然而,川省原為峨嵋派六百年來的據地,川中雙鞭兄弟倆想要在川省橫行,獨霸一方,勢須先行將峨嵋派驅逐出境方能隨心所欲。
他兄弟倆數十年來,曾不斷向峨嵋派挑戰,為數不下百次,可是,峨嵋派究竟根深蒂固,人多勢眾,川中雙鞭兄弟倆縱然武功高超,但在雙拳難敵四手的眾寡懸殊之下,每次俱都落敗,是以教十年來,頗不得志。
在這數十年中,他倆雖想借助外力對付峨嵋派,但究竟邪不勝正,黑道中人雖有心助拳,卻對勢力浩大的峨嵋派多少存有一點畏忌,俱都不敢公開出面。
青衣幫近年崛起武林,聲勢日大,幫主對他兄弟倆一身武學甚為仰慕,特遣人邀其加盟青衣幫,允於事成後替他倆消滅峨帽派為交換條件。
川中雙鞭兄弟倆自然欣允,可是,這次五旗指揮江兆坤特派他倆與獨臂道人玄通,禿鷹連景春同來獨孤峰查探祝玉琪一身武學的來龍去脈,因感獨臂道人玄通橫行江湖多年,見多識廣,人頭較熟,二則他當日曾參加復仇翁祝萬松的一段血案,故此指定他為六人之首,囑其他人以他之命是聽。
但川中雙鞭兄弟倆自持武功高強,未為青衣幫重用,心中甚為不平,今日復要他倆聽命獨臂道人玄通,更加不服。
是以獨臂道人玄通說出要大眾同往崖下繼續趨查的話,川中雙鞭老大曹復立即持著不合作的態度,加以反駁。
那光頭和尚與骨瘦伶伶的漢子,兩人俱屬旗下香主,他兩人看不出這四個新參加的高手卻分成兩派,各懷鬼胎。
眼前四人在他兩人說來,根本並無厚薄之分,任何事他倆只有搖旗吶喊的份,卻無出主意的權力。
但求生乃是人的本能,崖下幽壑黑黝黝的深不見底,峭壁千仞,滑不溜足,稍一不慎,便有粉身碎骨之虞。
獨臂道人玄通提出下崖之議,他兩人不便表示反對意見,可是川中雙鞭老大曹復的話語,卻引起了他兩心底的共鳴。
於是,光頭和尚在曹復發表了意見之後,也以忠懇的笑容,笑道:“崖下的確頗為危險,道兄考慮過我等能力是否可及麼?”
獨臂道人原對川中雙鞭老大那傲慢的口吻頗為不悅,但他為人工於心計,心想:自己剛剛加入青衣幫,頭次奉派辦事,若因這麼一點小事而吞忍不下,造成內鬨的話,豈不被黑飛狐江兆坤責為無能?
他本想忍下一口怨氣,但身為領導人物,面子上總不好看,正好光頭和尚的話足以解圍,於是他尷尬地一笑,道:“下崖稍有危險,這件事我也曾顧慮到,不過,只要大家多加小心,相信定可平安無事。
至於曹復兄說江指揮事先並沒交待一節,好像是說我無中生有,我可以坦白告訴各位,那是江指揮在臨行前單獨向我指示的,並非我個人貪功好勝,這一點請曹兄賢昆仲千萬別誤會!”
川中雙鞭老大曹復冷冷一笑道:“照你這麼說,我們顯然犯了抗命之罪了!”
獨臂道人玄通為了不願引起內鬨,言語裡顯然已經讓步,滿以為如此當能獲得對方諒解,沒想到曹復依然如故,不禁暗中怒火漸升,不悅道:“犯不犯罪名倒是沒那麼嚴重,不過,閣下確不應如此多疑。
而且,自離鐵盆谷起,二位的態度便頗不合作,此刻復又說出跡近離間而故意生事的話語,究竟是何用心,著實令人費解。
二位如說誤會我貪功好勝,故意胡出主意倒還情有可原,假使另有用意,則沒那麼簡單了!”
川中雙鞭老二聞言雙目陡睜,道:“別以為江指揮命你帶頭便自以為了不起,如想藉此妄加罪名,我們非但不能任你胡作非為,恐怕我們還不是你想像的那麼好對付。
老實說,我們並非長遠寄人籬下之輩,一切事得視我們興趣而定,不願做的別說是你,就是黑飛狐江兆坤在場,他也支使我們不動。
換句話說,下崖這件事,誰高興誰去,我兄弟倆可不奉陪!”
禿鷹連景春見川中雙鞭兄弟倆如此橫蠻而不講理,也自替獨臂道人打抱不平,只見他,瞼上流露憤怒之色,道:“行有行規,幫有幫規,既然五旗江指揮授權玄通道兄統領我等,在場的人即應以他唯命是從。
此刻玄通道兄的一舉一動,無不代表五旗指揮以及幫主,他的意見,也就等於幫主命令。誰要不從,無異抗命,即須以幫規加以制裁。
姑念二位新近加入青衣幫,不懂規矩,請玄通道長寬容不予追究,如若再犯,定以抗命論罪!”
獨臂道人玄通對川中雙鞭曹氏兄弟一再忍讓,目的只求人家同舟共濟,以便達到目的,完成任務,不使江指揮認為無能,不料,川中雙鞭兄弟倆處處故意為難,就像成心生事般地,不由怒火大發。
只聽他咬牙切齒,恨恨發出一陣冷笑,道:“看來二位蓄意不肯合作的了?”
川中雙鞭兄弟兩人自持武學淵博高超,且又自始即對惡道禿鷹有輕視與不滿之意,惡道與禿鷹這一先後發話,兩人霍然離地而起,老大曹復滿面怒容,喝道:“我兄弟加盟青衣幫來,乃是附有交換條件,並非像你們無地容身,求青衣幫庇護,甚麼規矩不規矩,在我兄弟頭上恐不適用。
我倆不去就是不去,隨便你們怎麼說,也隨便你們冠以甚麼罪名,我兄弟說話向來說一不二!”形勢已到一觸即發,雙方中任何一方若不退步忍讓,立將引起白相殘殺。
且說祝玉琪遠遠地打從密葉隙縫中看得十分真切,聽得一清二楚。
他對川中雙鞭的來龍去脈本不瞭解,但獨臂道人玄通與禿鷹連景春皆是成名多年的響鐺鐺人物,而他兄弟倆卻毫無懼色,若非他倆武功有獨到之處,相信他倆絕對無此膽最。
這是祝玉琪想像得到的,因此他斷定川中雙鞭兄弟倆的武功必不在惡道與禿鷹二人之下。
祝玉琪原就抱定只讓眼前六人活著而來,卻不讓他們生著而去的念頭,敵人既已發生內鬨,無論他等誰勝誰敗,俱都可以省卻自己一番手腳。
是以他這時反倒以隔岸觀火的心情靜待眼前的變化,無意現身打岔。
川中雙鞭兄弟倆氣勢兇兇地離地而起,無疑已有一拚之心,獨臂道人與禿鷹即使再想委屈求全巳不可能,何況他倆武功亦非泛泛之輩,對方既然有心挑戰,他倆縱然胸襟再寬,也自難以容忍。
只見他倆隨著川中雙鞭之後,也自霍然而起,四人分為兩邊,成了對屹局面。眼看雙方虎視耽耽,動手在即,不料,光頭和尚卻一躍而起,擋在四人之間朗聲喝道:“四位面前,本無我說話之餘地,但我希望四位勿因意氣之爭而疏忽來此日的,江指揮的意思,是要我們找出姓祝的那小子何以成名的原因。
四位不談正事,卻一味在口齒上爭雄論勝,倘若此刻那姓祝的小子就在附近,見了我們這裡爭論情形,豈不被人笑掉大牙!
再說,祝玉琪這小子不但是青衣幫的敵人,同時也是黑道的公敵,曹兄昆仲無論是否青衣幫人,如果大敵不除,遲早那姓祝的小子會找到你們頭上。
須知那小子是極端主張黑白勢不兩立的危險人物,他一日不除,我等側身黑道者則一日不得安寧。
所以我認為大家應以主題為先,拋除成見,同心協力地完成任務要緊!”
光頭和尚這一番話,倒是確起了作用,只見川中雙鞭與惡道禿鷹,面容俱都漸見緩和,似已為光頭和尚說動。
其實,他四人並非為光頭和尚的一篇話說服,而是祝玉琪三個字使他們鎮住,祝玉琪的威名,當今武林中確已為黑道人物聞名色變。
川中雙鞭雖然從未見過祝玉琪的面,但祝玉琪在武當玄真觀前,一掌擊斃三手閭羅秦忠,單人只劍擊退青城五絕,太華山下被青衣幫數十人圍因而能傷敵逃出。
還有孤身夜闖鐵盆谷,這些事實俱都傳遍武林,他兄弟倆雙耳早已為這些驚人之事塞滿。是以他倆在光頭和尚提及祝玉琪之名時,不禁心頭為之一震。
獨臂道人玄通與禿鷹連景李自獨孤峰殺害復仇翁祝萬松,將祝玉琪逼落懸崖後,聞知祝玉琪不但未死,並且練得一身罕世絕學重出江湖,無日不驚懼祝玉琪找他們復仇而不安於心。
他倆之所以投靠青衣幫,目的也就是希望藉青衣幫的惡大勢力而加以庇護,以求生命安全。這時光頭和尚雖然假設祝玉琪在場窺伺,但他兩人四眼,卻不停地向四下掃射,就如同祝玉琪真在一旁,隨時可出現似地。
川中雙鞭心中雖微感驚懼,然而,傳說只是傳說,俗語道:不見棺材不流淚。在沒有真正領教過祝玉琪的身手之前,說甚麼他兄弟兩也不會完全服貼。
老大曹復一驚過後,立即哈哈一笑道:“別人也許怕姓祝的小子,我川中雙鞭不遇著他便罷,一朝碰上我手,管教他血濺當場,死無完屍!”
祝玉琪何等機智,當那光頭和尚一篇話畢,遊目一瞥那四人的神色,心中已盡了然,情知他四人不可能再演變惡劣下去。
原來抱著隔岸觀火的心情,想讓敵人自相殘殺後再出面收拾殘局的如意算盤整個打破。復聽川中雙鞭老大曹復狂妄的話語,情知時機已到。
祝玉琪正想閃身而出,陡然,又聽獨臂道人桀桀一陣怪笑。
怪笑一落,即道:“曹復兄說得一點不錯,那小子不來便罷,來了我正好討取一隻手臂的利息………”
息字甫出,話未說完,陡然,但聞一聲朗喝,宛如半空打下一個焦雷。
這聲朗喝,顯示著極其精深的內家真氣,峰頂六人同時感覺心神猛地一震,滿臉盡是驚愕之色。那聲朗喝,乃是祝玉琪因獨臂道人玄通提起他的爺爺血仇有感而發。
隨著那聲朗喝,只見一道淡煙般的幻影,有如雷奔電掣,眨眼來到六人身前。這六人做夢也沒想到,剛說這人,這人就到。
川中雙鞭兄弟倆雖未見過祝玉琪廬山真面目,但見他那俊秀挺逸,氣定神閒的態度,已然看出來人具有不凡身手。
祝玉琪出現六人身前,星目神光電射地深深盯了獨臂道人玄涵一眼,旋即冷冷哼了一聲,大聲喝道:“惡道!小爺爺此刻專程奉送利息來了!”
這句話說得十分明顯不過,無形中已道出自己身份字號。
川中雙鞭兄弟倆本已打從祝玉琪那沉著的態度,與獨臂道人,禿鷹那種驚愕的神色上猜出幾分,此刻經祝玉琪自己證實,這才知道,眼前這輕功高超,膽識過人的美少年,就是近月名震江湖,使青衣幫聞名色變的武當俗家弟子祝玉琪。
獨臂道人玄通輿禿鷹連景春自祝玉琪現身起,已使他那種有若淡煙幻影似的輕身功夫嚇得目呆口楞。
不過,他倆到底久歷江湖,見多識廣,情知大敵當前,怕也沒用。
而且對方祖父確曾死在自己劍下,這時即使向對方叩頭求饒,相信對方也絕對不肯放過。如其害怕,倒不如振作精神跟他拼個真章。
他倆同時想到,以目前的形勢來說,敵寡我眾,除光頭和尚與瘦骨伶伶兩香主的武功稍遜一籌外,川中雙鞭兄弟兩一身武學早巳膾炙人口,加上自己和禿鷹武功俱屬上乘,對方縱然武功再高再異,要想單人只劍取勝,那不過是說說罷了!
獨臂道人玄通思忖及此,不禁膽氣陡壯。
是以,在暗吃一驚後,立即神色自若地望著祝玉琪縱聲桀桀一陣陰笑。
他這一聲長笑,乃是一人臨死前所發出的哀聲,故此極為悽慘,令人不寒而慄。笑聲甫落。
立見獨臂道人玄通三角眼一瞪,暴射出兩道嚇人光芒,朝祝玉琪哼了一聲,道:“好一個不知死活的東西,上次算你命大,沒死在道爺劍下,吃你僥倖逃下崖去,這也叫冥冥中自有定數,你這一條狗命,註定要算作替祝老鬼償還利息!”
祝玉琪神色自若地不慌不忙,徐徐說道:“本錢也好,利息也好,小爺爺今天怕要使你靈龍軟劍易主了!”禿鷹連景春陡然怪叫一聲,這:“道兄何必跟他磨牙嚼舌,趕快打發他,讓他祖孫同葬一穴,九泉下也有個伴兒,豈不是你出家人的一片慈悲之……”
祝玉琪未待他話畢,斗然一聲厲喝,插話道:“禿子!你別說風涼話,今天你也難逃危劫!”禿鷹聞言大怒,叱道;“爺爺我絕不逃避否認為殺你的兇手,而且在場六人,可以說一個個都是你要命的祖宗!”
他說這兩句話,滿以為會博得其他人的共鳴。
不料,川中雙鞭老大曹復卻朝禿鷹一抱拳,乾笑道:“連兄與文通道兄儘可先向這小子清算舊賬,事完後再由我兄弟領教領教他的絕世武學!”
曹復的話,乍聽起來似乎在禮讓惡道禿鷹索取舊債,他們不願搶在頭裡,其實,仔細分析來,他完全是種不願合作的口吻。
其話中含意無非是說:你們是你們的事,我兄弟可不與你們混為一談。
禿鷹連景春一時未曾會意過來,還當是川中雙鞭已經表示願意做為後盾,心中甚為欣喜,以感激的眼光向他兄弟掃了一眼,以表謝意。
但獨臂道人玄通暗中卻已聽出曹復話中有話,若非大敢當前,不可分心,就憑這兩句話他就要教訓教訓這沒見過世面的兄弟兩人。
此刻,打發敵人要緊,顧不得與川中雙鞭鬥氣,於是,暗中鋼牙咬得軋軋而響,顯著極其憤恨。祝玉琪同樣也聽出了曹復的話意,暗中不由十分高興。
因為他雖身懷奇學,武功高絕,但獨臂道人與禿鷹皆是當今江湖上有名的凶神惡煞。
那年他爺爺喪命對方劍下,自己被逼落懸崖,經過這兩年來,自己雖然絕處逢生,又獲上古奇學,但對方在武學上是否也有精進,或者也意外獲得甚麼詭異絕學,這都很難預料。換句話說,他對惡道禿鷹以一敵二,心中並沒穩操勝券的把握。
可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縱然此刻敵人再多,氣勢再兇,只要有仇人在內,報仇之心,無法使他顧慮其它。
他對川中雙鞭毫無瞭解,但從他兄弟倆對付惡道的態度與神情上看來,祝玉琪心知川中雙鞭兄弟倆必有足以壯膽之處,否則他們怎敢在惡道禿鷹面前毫無懼意?一點也不客氣?既然川中雙鞭兄弟二人武功可能尤勝惡道禿鷹,在祝玉琪說來,若想在四人聯手下取勝,他的確不敢說穩贏不輸。
是以他在聽出曹復的話意後,因為知道川中雙鞭兄弟不會在惡道禿鷹出手時加入戰圍,無形中威脅大減,心中不禁暗暗欣喜。
獨臂道人玄通雖明知川中雙鞭不會出手助拳,恨得咬牙切齒,但他卻產生了一個意念。他心中暗暗忖道:“你們就不出手,看我是否能吃得下他!”
心念一動,殺心立起,僅剩下一隻右手,倏地向身後一探,立將軟劍撤在手中。就在惡道玄通撤出“靈龍軟劍”之際,禿鷹連景春同時也撤出那對似鉤非鉤,似劍非劍,藍光閃閃的怪形兵歿“子母追魂戟”。
祝玉琪見敵人俱巳撤出兵刃,當下也不怠慢。
但見他,鐵腕翻處,一聲清脆的龍吟響聲,跟著一道銀虹耀眼,祝玉琪已將陰陽仙翁那未曾見過面的義女所贈長劍拿捏在握。
祝玉琪掣劍在手,陡然,爺爺慘遭殺害的一幕,立時浮現腦際。
想起爺爺慘死,兩行熱淚,不禁奪眶而出。
惡道玄通一見,陰陰笑道:“此刻莫說是哭,就是磕頭求饒也來不及了!”
祝玉琪想起爺爺慘死,腦中聯想起爺爺在世時祖孫相依為命的一切,所謂百感交集,正是痛不堪言的時候。
不料,惡道反而火上澆油,祝玉琪不禁氣得肺為之炸,可是,一個人在怒極之下,出奇地反會顯得極其冷靜。
因為當事者已下定了最大的決心,這時無論對方以何種態度與言詞相對,均不足以動搖他的決心。
祝玉琪就在這種情形之下,看來不惱不火地緩緩接道:“別多說了,動手罷!”
玄通惡道聞言,於是也就不再說話,身形一幌,揮起靈龍軟劍,劍尖抖起數朵劍花,寒芒閃閃,疾向祝玉琪胸前數大要穴戮去。
祝玉琪情知對方靈龍軟劍乃是武林瑰寶,不但能夠斷金切玉,削鐵如泥,吹毛立斷,鋒利無此,且因其本質柔軟,劍身較長,如使用者已達火候,更可利用纏卷敵人手中兵刃。
當下微微一笑,道:“靈龍軟劍雖然名震古今,但恐怕還難我不倒!”
說罷,長劍乘隙而入,盡演“空空劍訣”招式,眨眼即與文通惡道纏戰一堆。
兩人雖然各展絕學,但因雙方皆有顧忌,是以甫經交手,並沒用出全力。
玄通惡道顧忌的是,近數月來,武林中對祝玉琪的傳說太已驚人,有的說,他一掌擊斃三手閻羅秦忠,僅用出了三分真力。
有的說,祝玉琪可從百丈高空的鶴背躍下地來點塵不驚。
還有的說,祝玉琪單人只劍夜闖鐵盆谷如入無人之境。
這種種傳說,無非以訛傳訛,但有一點鐵的事實,那就是祝玉琪武功定已高達驚人境界。否則,他的名聲,不會如此喧騰武林。
是以惡道玄通一經交手,不敢全力以赴,盡用的試探招式。
而祝玉琪昕顧忌的,一則是惡道玄通手中的靈龍軟劍,心怕稍一疏漏,手中銀虹劍被敵捲去。二則他曾聽爺爺說過,禿鷹連景春的一對奇形兵雙,喂有劇毒,唯恐他無恥而偷襲,暗中不得不分心防備。
如此一來,自然難以全心全力對付惡道玄通的攻勢招式。
不明內情者當以為祝玉琪的劍術不過爾爾,並無驚人之處。
兩人俱都不敢挺而走險,但兩人心中,可都有個相同的想法。
他兩互相這樣想著:原來你不過就這麼兩手,我只要略施絕招,即可將你敗在劍下。就在他倆俱生此念時,旁邊同樣有兩人心生此念。
那就是身為青衣幫香主的光頭和尚和骨瘦伶伶的漢子。
他二人眼看惡道文通與祝玉琪對敵了二十來招,卻毫無驚險高潮可言,因之他二人還當祝玉琪劍術不行,心想只要我們揮手進去,對方必敗無疑。
同時,他二人的身份,與川中雙鞭回然不同,川中雙鞭兄弟在青衣幫中乃是客位,他們可以不聽惡道玄通的差遣,甚至可以不管他的死活。
但他兩人可就不同,他們是青衣幫香主,受了實職,而且宣過誓,成了青衣幫的門人。
五旗指揮江兆坤既指派惡道玄通為首,他兩一切必須以玄通唯命是從,否則便犯欺上與抗命的罪名。
再說,即使祝玉琪有如凶神惡煞,惡道玄通險象環生,他兩也不能學著川中雙鞭的模樣,袖手作壁上觀。
因為他兩受命於惡道指揮,萬一惡道有何差錯,他兩難逃責任,何況此刻祝玉琪顯得武功甚弱,他倆乃想一鼓作氣,合力將敵制服。
此念一生,兩人幾乎同時撤劍出鞘,也幾乎同聲喝道:“小鬼,看劍!”
話落人出,兩條人影,有如箭射般竄入戰圈。
祝玉琪本就沒有疏於防範一旁觀戰的人,光頭和尚與瘦骨伶伶漢子,兩人的一舉一動,他早巳看入眼中。
當下冷冷一笑,大聲喝道:“你們兩個既然搶先找死,我祝某倒有成人之美的心!”說實在的,他只是想先把這兩人劈於劍下,以便心無二用,全心全力對付惡道玄通輿禿魔兩個仇人。
兩香主長劍捲入,祝玉琪卻當乍不知這回事似地不理不睬,直到兩柄長劍的劍尖堪堪刺入衣膚,他方始裝作陡然醒悟般地驚“啊!”一聲。
隨著這聲驚“啊!”只見他,手中銀虹劍朝獨臂道人玄通攻出一招似實卻虛的招式,接著移宮換位,退了兩步。
獨臂道人輿兩香主都只當他真的發覺較遲,故而不敢硬架。
三人同時心中一喜,三柄劍如影附形,跟蹤捲進。
殊不知祝玉琪乃是有心誘敵,窺準敵人的三劍齊來,冷然一笑,倏退又進,一翻鐵腕,招演“分花拂柳”,反削過去。
祝玉琪這一反常態的攻劈,大出青衣幫人意料之外。
三柄長劍這時驚覺要想撤回,已自不及。
但聽一陣金鐵交鳴的響亮,夾著兩聲悽慘的慘呼,剎那之間,鮮血四濺,光頭和尚與瘦骨伶伶兩個青衣幫香主,已然傷在祝玉琪銀虹劍下。
這瞬間的變化,不但使旁觀的川中雙鞭與禿鷹連景春當場怔住,並且連身歷其境的惡道玄通也大惑不解。
因為祝玉琪那招“分花拂柳”,看似平淡無奇,暗中卻蘊藏無窮變化。
他一柄劍不但要避開惡道玄通的靈龍軟劍,以免被敵人削斷或捲去,最難的是要將惡道逼退一邊,以便針對青衣幫兩香主痛下殺手。
惡道玄通只見祝玉琪長劍一揮,還沒看清敵人要使甚麼招式,只覺眼前人影劍影一花,祝玉琪身形陡地變得快捷如鳳,化成十多個祝玉琪似的,繞著他的前後左右,滴溜溜地轉個不停。那一柄銀虹劍,更是變化萬千,滿空盡是劍影,迅逾電掣般戮劈交加。
惡道玄通縱然掌中握有上古兵器靈龍軟劍,但在這種情勢之下,卻也無可奈何,逼得只有退步撤劍,以策安全。
須知祝玉琪以“分花拂柳”一招為引,其實緊接著乃套用陰陽仙翁傳授的正反三十六式“流星拂穴手”運用於劍術之中,腳下展出“潛影挪移”上乘輕功身法。
這兩種絕學,不但神奧奇詭,並且玄而又玄,令人莫測高深。
惡道玄通那曾見過這等身手,更沒見過這等劍術,三十六著,走為上策。
祝玉琪一見惡道身劍合一,退了下去,立以疾如電光石火的速度,轉向青衣幫那兩香主攻去。
光頭和尚與瘦骨伶伶漢子一眼瞥及祝玉琪施諸於惡道玄通那神出鬼沒的劍術輿身手,早已嚇得目呆口楞,神為之奪。
是以祝玉琪突然將目標轉向他倆之身,雖然他倆立即發覺,然而為時已晚,加之根本對敵人的路數無從捉摸,攻無法攻,守無法守,逼得手忙腳亂,一無章法。
試想這樣一對上不了秤的貨色,遇到祝玉琪手中,他們的命還逃得了麼?祝玉琪因追鳳客羅方慘遭青衣幫惡徒殺害,羅依華輿神乞路衡先後被擄充作人質,他對青衣幫人已恨之入骨。
又逢祝玉琪遇著殺害他爺爺的仇人在場,他心底已被強烈的憤怒輿痛恨充塞。這強烈的憤怒與痛恨,促使他重下殺手。
也許光頭和尚與瘦骨伶伶漢子命裡註定該遭兇,才在此時此地碰上殺星高照的祝玉琪。只見他倆死狀甚慘,兩人一色一樣,從胸到腹,一橫一直地被劃了個十字,不但鮮血四濺,肝、腸、肺同時湧露身外。
且說惡道玄通眼看祝玉琪劍術奇奧難測?身形捷快如鳳,一時無法克敵制勝,只好撤劍後退,以求自保。
他原以為就玉琪必跟蹤直進,沒想到這小子卻舍他而攻青衣幫兩香主,待他倏退又進,意欲解救光頭和尚二人時,已然慢了一步。
惡道玄通一眼瞥及二香主為與自己助劍而慘死,不禁勃然大怒。
口中嘿的一聲冷哼,喝道:“好小子!”
手中靈龍軟劍一揮,招演靈龍劍法中精華絕招,逕向祝玉琪全身要穴罩去。招式不但絕妙,而且狠辣異常。
祝玉琪一見對方勢若拚命般攻來,情知敵人已抱著兩敗俱傷的心念,不禁冷冷一笑,以挑逗的口吻道:“你想死,我可沒這興趣!”
話落,縮腕撤劍,劍走輕靈,避重就輕,完全一派遊斗的方式。
惡道玄通一招落空,加之又在川中雙鞭面前,覺得甚無光彩,只氣得兩眼突出,兇光畢露。
靈龍軟劍“嗆啷”一振,抖得筆直,一招“倒卷烏龍”,卻向祝玉琪手中劍纏去。
祝玉琪深知敵人手中兵刃鋒利無比,手中劍一旦被纏,立即會被削斷,何況此劍乃是陰陽仙翁義女暫借,如若見面時還劍不出,實在無法交待,他那肯讓敵人靈龍軟劍碰上。說不得只好儘量躲避,以求手中劍的安全。
就因為他心中有所顧忌,無形中攻勢略緩,不料,惡道玄通一眼看出有機可乘,那還坐視良機失去。
剎那之間,寒芒閃閃,劍氣彌天,冷氣森森,驚心動魄。
不過眨眼工夫,惡道玄通的靈龍軟劍已抖起數朵劍花,分向祝玉琪胸前“華蓋”、“膻中”、“中庭”、“左幽門”、“右幽門”五大要穴刺去。
祝玉琪萬沒想到惡道劍招如此神妙,變招如此神速,而且攻勢凌厲無儔,不禁駭然為之一驚。在避無可避,解無可解的情勢之下,祝玉琪咬牙忖道:“看來如不硬拚一招,恐難全身以退……”
一念未已,陡然他腦中迅如閃電般掠過一計。
祝玉琪再不遲疑,一聲虎吼,裝作無計可施,被逼拚命的模樣,不退反進,猛向惡道撲去。惡道見狀正中下懷,縱聲狂笑道:“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現在我看你逃!”逃字出唇,獨臂猛伸,遞進三寸。
眼看祝玉琪就要傷在靈龍軟劍之下,際此千鈞一髮,竟連一旁觀戰的川中雙鞭,也不禁為祝玉琪暗捏一把冷汗。
誰知虎視耽耽,隨時準備出手協助惡道的禿鷹,正暗喜惡道即將得手的眨眼之間,但聽祝玉琪嘿他叫了一聲,人影一閃,倏忽不見。
說起來似乎有點神奇,讀者也許要責備著者手法拙劣,編造得不近情理,但容著者道出實情,或許諸位就不會見怪了。
所說的倏忽不見,乃指的惡道一人而已,其實距離較遠的川中雙鞭輿禿鷹,卻看得十分真實。
原來祝玉琪施展的乃是失傳多年的“潛影迷蹤”上乘輊功,但他何以早不用,遲不用,偏偏要在生死開頭方始施展出來,難道他是有意賣弄不成?
其實,在這生死繫於一念之間,施展這一手實則險而又險,如說有意賣弄,祝玉琪絕沒那麼傻,其中卻大有道理。
只因他有感惡道玄通的劍法的確巳具相當火候,加之又持有前古神兵的靈龍軟劍,自己要想取勝,一時確也不易。
正好又碰上惡道盡演靈龍劍法中的精華絕招,觸動他的靈機,故此乃心生走險之計。他之所以要在險中弄險,卻也有他的打算。
因為往往一個人在功成名就的一剎那,他會興奮得忘形,祝玉琪就窺準了一般人的這一弱點。
惡道眼看即將得手,自然全神貫注,祝玉琪故意不退反進,目的也就是要集中對方的心神,不讓他聯想或顧慮其它。
然後他再繼續他的心計,給敵人一個措手不及,將敵人制服劍下。
祝玉琪在那間不容髮之際施展絕頂輕功脫出險境,復以無比的身手,迅速繞至惡道身後,意欲給他個防而不及,將惡道劈於劍下。
所謂,薑是老的辣,這話誠然不假。
惡道玄通倏然發覺祝玉琪身形杏如黃鶴,登時情知不妙,口中暗叫一聲“不好!”身隨劍勢,卻直挺挺地向地面平倒下去。
這完全是他久闐江湖見多識廣,臨敵經驗豐富的原故,祝玉琪倏忽不見,他便意念到祝玉琪必從身後攻來,是以不假思索,先倒向地面再說。
祝玉琪一見惡道競能事先防範,心中不由甚為佩服,暗贊玄通不愧成名多年,膽識俱都不凡。
他心中雖在暗贊不已,手底下卻未稍緩,手中銀虹劍去勢如電,疾隨倒向地面的惡道身軀劈去。
惡道自起念與實際行動倒向地面,為時不過瞬息工夫,在他心想,這叫防而不備,無論敵人打從何方襲來,自己倒向地面總是最安全的辦法。
同時,他打算只要持劍的手能觸及地面,立即單手一點,平地縱去。
就在他持劍的手,欲達卻又未達地面之際,陡然,腦後風生。
這一來,完全出於他的預料之外,萬沒想到自己如此防備迅速嚴密,卻仍逃不過這十來歲的小孩之手。
心中陡然一驚,意欲翻身捨命相拚,奈何只得獨臂,心餘力掘,要想翻身已是不及。聽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惡道自忖必死無疑,倏忽間想起,自己罪大惡極,祝萬松斷我一臂,理應以此為戒,從此洗面革心,改邪歸正才是,萬不該以此記仇,復將祝萬松劈於劍下,如今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結果仍然逃不脫兀運,終歸血濺祝家子孫之手。
就在惡道閉目等死,祝玉琪眼看就要索還爺爺血債之際,陡然,一片藍汪汪光芒,挾著破空勁鳳,自左側偷襲而至。
不用說,這是禿鷹連景春為救惡道之危而抖出“子母追魂戟”。
若非其時其地,換了下面垂死之人並非惡道玄通,也許祝玉琪會縮腕撤劍,先解自身之危。可是,劍下之人乃殘害他爺爺主兇,良機一失不再,縱然拚了負傷當場,他也不會輕易將惡道放過。
是以敵人“子每追魂戟”眼看即將刺到,祝玉琪竟然視若無睹!雖然他不願放過惡道,但他卻也不願被禿鷹所傷,右手長劍一緊,疾劈而下。一聲慘叫過後,惡道已被銀虹劍穿胸而過。
也就在祝玉琪右手長劍疾進的同時,左掌猛地疾推而出,一股無形兩儀真氣,隨著他那一推之勢,已自掌心發出。
這兩儀真氣神功,看來無形,聽來無聲,但一經發出,卻蘊藏一股剛猛無儔的勁道,力可開碑裂石,無堅不摧,威力無與倫比。
祝玉琪一則不肯放過惡道,一則要退禿鷹,情急之下,推出一掌。
誰知他胡亂推出一掌,卻正是禿鷹最感頭痛的戰法,只因禿鷹使的乃是“子母追魂”雙戟,雙手各握一柄,只宜交手換招,卻極不適於對掌。
同時,惡道發出的那聲慘不忍聞的叫聲,使他魂飛魄散。
禿鷹既不便對掌,復又見惡道救之不及,急忙一擰身形,橫掠七尺。
祝玉琪一劍刺殺惡道,主兇就戮,不禁精神大振,得意地縱聲一陣狂笑,事因宿仇得償,興奮不已,是以笑聲歷久不絕。
禿鷹一掠七尺,避過祝玉琪一掌,未待身形立穩,足尖沾地隨起,雙戟施展慣用的招式,直襲祝玉琪而去。
左手戟“巧叩天門”,逕劈頭頂,右手戟“枯樹盤根”,橫掃腰腹。
出手既快又狠,堪稱心黑手辣。
祝玉琪冷冷一笑,喝道:“禿鷹休想逞兇,這下該輪到你了!”
話落立即鋼牙一咬,左掌暗中運勁拂拍而出,右手長黥疾演“花雨繽紛”,舞起一片銀虹,罩向禿鷹身前。
祝玉琪童心未泯,這時卻沒傷敵之心,他只想將禿鷹也逼退到懸崖邊緣,讓他嚐嚐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心驚肉跳滋味。
因此他那劍招相掌力,雖都是走向他周身要穴,但出手分寸卻拿捏得恰到好處,不等劍尖掌風沾上,便巳撤回。
但禿鷹要想打從祝玉琪的劍影掌鳳中逃出,除非甘願受死,否則只有節節後退,因為他身前與左右兩方俱破祝玉琪的劍影掌風封瑣,除了後退,別無他法。
祝玉琪以凌厲的劍招與剛猛無倫的掌力將禿鷹逼至懸崖邊緣,遂也不再進逼,但仍嚴密封鎖他的去路,不讓禿鷹踏前一步。
禿鷹連景春被逼至懸崖邊緣,只要再退半步,一足踏空,勢必掉落百丈深壑,粉身碎骨。這豈是兒戲得的,生死存亡,就在剎那,禿鷹只嚇得臉無人色,魂飛魄散。
倘若祝玉琪這時童心不起,緊跟著手中長劍再緊一分,掌力再加一成,禿鷹縱有天大能耐,也難挽救萬一。
但祝琪存心要報復當日所受之辱,他故意不讓禿鷹落個爽快的死,卻要他在死前折磨一番。何以祝玉琪如此殘忍,不近人情,這其中有兩個原因。
一個是他要禿鷹嚐嚐這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味道。
另一個是當年祝玉琪與爺爺祝萬松一老一小,在這懸崖上以寡敵眾,岌岌可危時,禿鷹的表現最陰險,最毒辣。
給祝玉琪幼小的心靈上深深印上最壞,最痛恨的印象。
因此,祝玉琪要他在臨死之前,還要接受一番凌辱,折磨。
殊不知祝玉琪這一大意,不但未能將禿鷹劈於劍下,並且造成了事後一次極大的風險,羅依華與邱慧琳因此險險喪命,終落殘廢。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禿鷹連景春魂飛魄散之下,陡然腦中掠過一念,他想到:若果在這瞬息工夫,自己不能搶得主動,只要再過片刻,不是傷在敵人劍下,必被逼落百丈深壑,此刻命危旦夕,雙戟喂毒追魂釘再不用,更待何時!
他自鑄成“子母追魂戟”後,因為從未遭遇足以逼他使用暗器的高手,是以從未用過,正因為如此,一時之間,他反忘了自己還有一著殺招b要是他能早一刻想起,也許就不會被逼得如此狼狽不堪,亡魂喪膽了。
此念一生,不不勇氣陡增,噤嶸一聲怪笑道:“小子你接這個!”
話落,雙手一捺護手機簧,但聽絲絲風聲,自雙戟頂端分叉處噴射而出。緊接著絲絲響聲,只見禿鷹掌中雙戟,頂端分叉處激射出連珠彈似的綠焰,一顆接著一顆,連綿不斷。
祝玉琪一眼瞥及,心中不禁大吃一驚。
這時,敵人暗器來得既急又密,已不容他分神忖想,情急之下,想不出更好的破敵之計,只得一幌身形,暴退八尺。
脫出險境,方始暗暗後悔,剛才理應打鐵趁熱,把敵人一劍劈死……
悔念甫生,不料禿鷹卻一躍欺近身前,哈哈一聲大笑道:“小子你也怕這個……”一語末畢,接著又是兩顆喂毒追魂釘電射而去。
祝玉琪銀虹劍飛快一擋,但聽“鐺鐺’兩聲,喂毒追魂釘雖被祝玉琪長劍擊飛,但身前的禿鷹身影,卻也隨著那“鐺鐺”響聲去得無影無蹤。
遠遠地只聽得有人大笑道:“有生之年誓雪此辱!”
祝玉琪情知這是禿鷹所發,正待循聲追去,陡然,眼前人影一閃,川中雙鞭兄弟倆已並排擋住去路。
眼前曹氏兄弟截斷去路,要追禿鷹已然無望,只好打消此一念頭,微退一步,防備川中雙鞭夾手來攻。
不料,川中雙鞭兄弟倆迎面而立,笑吟吟地卻毫無敵意。
祝玉琪見狀深感詫異,正要啟口問話,老大曹復已先他道:“別妄想追了,你不會佔得便宜的,”
這兩句話,一語雙關,既可說恥笑祝玉琪武藝不濟,無法取勝,亦可說他出於一番好意,勸祝玉琪不必多費力氣。
可是,雙方於敵對立場,祝玉琪自然不會認為對方是好意,只當曹覆在挖苦他,說他奈何不了禿鷹。
當下一怒,喝道:“你何以見得?”
曹復仍然笑不離嘴,道:“老夫據實以告!”
“憑甚麼你敢這樣輕視我?”
曹複數度遭祝玉琪頂撞,出奇地卻毫無怒意,依然笑道:“老夫並沒有輕視你的意思,也不是說你技不如人,只是說你無法破除禿鷹手中一對怪兵器,因此而討不了便宜!”“你又怎能斷定我破除不了呢?”
川中雙鞭老二曹雄接道:“禿鷹一雙怪戟的喂毒追魂釘可以射出甚遠,必要時根本使你無法近身,娃娃:能否討得便宜,你自己心裡有數!”
“討不到便宜,或者中上毒釘,這不是更好麼?你們為甚麼不鼓勵我去,反而勸阻我呢?”
曹雄一笑道:“要是你中上毒釘,或者死在禿鷹雙戟之下,那我兄弟豈不就沒戲唱了嗎?”“此話怎講?”
曹復見他不解,笑道:“老夫弟兄兩個很想……很想……”
他很想,很想地說了兩遍,始終卻沒有說出下文。
原因是他本想說:“很想跟你領教領教。”但話到喉頭,忽然覺得領教兩字用在一個娃娃兒身上似乎有失身份。
心中雖作如此想,但一時卻又想不出較好的詞句,是以變成吞吞吐吐,像有無限心事,一時難以暢言似地。
結果,還是老二曹雄接下去說道:“咱哥倆有感小哥你一身功藝不凡,有心要跟你印證一下武學……”
祝玉琪聞言,哈哈一聲長笑道:“想不到青衣幫人對祝某也會客氣起來了!”了字一落,放眼看去,只見川中雙鞭兄弟倆臉色同時大變,鐵青駭人。
祝玉琪不禁大感詫異,暗中忖道:“怎麼啦!這兩人的喜怒倒真難以捉摸呀,剛剛兩人還是喜笑顏開的,一會兒工夫,怎會陡然變起臉來,難道我這一句話說錯了不成?……”
思忖未巳,老大曹復扳著面孔,沉聲說道:“娃娃,小小年紀,說話應該有點分寸!”祝玉琪聞言,更是不解,問道:“難道我說的不對麼?”
曹復猛喝一聲道:“你指誰是青衣幫人?”
“當然指的是你們呀!在我面前,除了你們還有誰?……”
他頓了一頓,接著又道:“聽你們口氣,好像不承認是青衣幫人似地……”
曹復不待祝玉琪說完,倏然插話道:“咱川中雙鞭向來明人不做暗事,是就是,非就非。”
曹雄待他說完,接著也道:“誰告訴你我們是青衣幫人?”
祝玉琪聞言,暗暗好笑,心裡說道:這不明明是睜著眼在說瞎話嗎!
你就承認是青衣幫人,也不見得怎麼丟人哪!
他心中雖作如此想,嘴裡卻沒有說出來,陡然,他又想起,對方既不肯承認為青衣幫人,想必另有原故,看他兩人相貌,的確不像側身黑道之輩,其中或有苦衷,倒是須要打聽清楚,以免誤傷好人。
心念一轉,道:“二位與青衣幫人為伍,縱然沒有投靠青衣幫旗下,實在難脫嫌疑,怎能怪我說話沒有分寸?”
曹復也許被祝玉琪的話說動,臉色漸見緩轉,道:“我們為何與青衣幫人為伍的原因,日後你自然會知道,現在我不願多說,至於我們是不是青衣幫中的一份子,從你輿玄通,連景春交手中便可看出,我們不但不參加,並且見死不救,這不是個極有力的證明麼?”
祝玉琪聽後一想,曹復所說果然不假,先前與惡道禿鷹對手過招時,他兄弟倆的確紋風未動,一言未發。
如果說他倆真是青衣幫人,即使與惡道禿鷹在感情上有何不愉快,但際此生死關頭,實也應拋除一切私怨救人要緊。
但他們既不承認為青衣幫人,卻偏與青衣幫為伍,其中的玄妙,著實令人不可思議。人家既不願說,祝玉琪當然不便追問。
祝玉琪忽然想起一事,遂道:“那麼二位打算,如何對付我?”
川中雙鞭老大曹復聞言雙目閃閃有光,道:“那得看印證武學以後才能決定!”“這是甚麼意思?”
“看你生得一臉聰明相,連這意思都不懂?”
祝玉琪露出一絲尷尬笑容道:“恕我意會不出!”
“好!那麼我不妨坦白告訴你,我們雖然無意與你結仇,但在某種原因之下,我們可不能不委屈你陪我們往鐵盆谷走一趟。”
這是我們在你未與惡道玄通動手之前所作的決定,可是,看過你的功藝後,我們又改變了原意………”
“想是無須我前往鐵盆谷了,是不是?”
“可以說是,也可以訝不是。”
祝玉琪聽曹復的話模稜兩可,猜不透他到底是甚麼意思,雙眼眨了兩眨,道:“你們的話怎麼多是一語雙關的呢?”
曹復微微一笑道:“這就是得看印證武學以後來決定的話了!”
“我簡直愈來愈糊塗,究竟印證武學與你們打算怎麼對付我,這完全是兩回事,怎能混為一談?”
川中雙鞭老大曹復見他臉孔掙得紅紅的,頗有不耐之感,笑道:“我不妨再說清楚點,我們所以要輿你印證一下武學,目的是要看看你的功藝究竟高到甚麼程度,與江湖傳說是否相符………”“高又怎麼樣?不行又如何?”祝玉琪不耐地催問道。
“如果你的一身功藝,的確已達到足以制壓青衣幫的程度,而青衣幫確實無法成事的話,那我們就從此歸隱,不再妄想……”
曹復說到“妄想”兩字,倏然中止,頓了一下方道:“那我們就打消原來的念頭,不再與青衣幫人混在一起,當然也就不須要你前往鐵盆谷了。
假使你武學不濟,恕我說直話,為了達到我自己的心願,仍要委屈你前往鐵盆谷走上一趙,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你該明白了吧!”
祝玉琪天生奇材,加之自服了八顆“翠玉果”後,悟性增強數倍,聽了曹復的話,他巳深深明白,川中雙鞭兄弟倆必有求於青衣幫,意欲借青衣幫的聲勢,來完成他們某種心願。
曹復嘴裡雖沒明白指出,但話意中已顯然透露,如果他們考驗過祝玉琪後,認為祝玉琪的功藝足以鎮壓青衣幫,而青衣幫既無法抬頭,他們自然也無法達成心願。
如果祝玉琪功藝不濟,他倆的心願便有達成的希望。
換句話說,祝玉琪一身功藝的高低,關係到他倆的心願是否能以達成。
因此,川中雙鞭一再表示要輿祝玉琪印證過武學以後,再作如何對付的決定。
祝玉琪明白了川中雙鞭的用心,不禁一笑道:“二位要考驗我的身手,為了酬謝二位沒替惡道出頭,我一定應命,可是,武學這一門,根本就沒個準繩,二位怎能判斷我的高低強弱?”
川中雙鞭老大曹復聞言哈哈一笑道:“並非老夫誇口,能在我兄弟雙鞭下走得幾招的,不是老的老了,就是好的死了,當今武林中,若說要憑單人只劍在我兄弟雙鞭下走上十招而能夠全身退出的,可說絕無僅有。
因此,我敢說,經過我川中雙鞭印證過的,離譜絕對不會太遠,這一點娃娃你不必過慮,老夫心裡自然有數。”
正說話間,劃空突傳一聲鶴唳,祝玉琪聞言抬頭望去,只見雪兒正在頭頂盤旋,伸著長長的鶴頸,不斷地注視峰頂。
祝玉琪情知雪兒必是因為主人久去不返,放心不下,故此飛來探視,卻又礙於主人未曾召喚,不敢降落下來。
祝玉琪見狀,連忙揚手一召,叫道:“雪兒下來吧!”
大白鶴一聲長鳴,應聲而落。
它停落祝玉琪身旁,但兩隻火眼金睛卻瞪得大大的,凝視著祝玉琪身前的川中雙鞭,敵意甚濃。祝玉琪一眼瞥及,忙撫摸了一下白鶴頭頂,道:“雪兒,你別誤會,這兩位不是敵人,敵人已經被我殺掉了!”
大白鶴聽祝玉琪說罷,這才伸著長頸,狀極親暱地在祝玉琪身上擦來擦去。
川中雙鞭老二曹雄微笑指著白鶴道:“聽說小哥這隻白鶴,不但深通人言,武功卻也可與高手比擬,是真的麼?”
祝玉琪將雪兒攬在懷內,道:“單憑我說,也許二位不相信,不過,二位不妨亮出鞭來,我敢保證,十招以內,二位絕對難傷它一根羽毛。
並非我譏笑二位人不如畜,的確普通一流高手,難敵他一嘴雙爪。如果二位認為我過份其詞的話,當場可以試驗!”
川中雙鞭老大曹復連忙搖手道:“不必了!倒是我們開始罷!”
祝玉琪一拍鶴頂,道:“雪兒,你躲開一邊,讓我跟這二位比劃此劃,這是假的,不是認真,沒你的事,你只能觀戰,可不許動,聽見了沒有?”
大白鶴點了點頭,慢慢走向一邊。
曹復退後了兩步,道:“娃娃,我們雖是印證武學,但假戲必須當真戲演,若不如此,難以顯出真憑實學,希望你認真從事,老夫鞭下可不容情!”
祝玉琪一點頭道:“知道了,二位只管認真就是!”
說著,便也退後數步,把距離拉得寬寬的。
曹氏兄弟看他神態悠閒地持劍在手,遂也各自探手腰間。
呼的一響,兩人俱都掣出一條九節鋼鞭,幾乎同聲說道:“小哥上罷!”
祝玉琪抱劍一揖,雙足一頓,以飛燕投林之式,縱身而上。
眨眼間,只見他儒衫飄飄,快似行雲流水,恍若蝴蝶穿花,遊走於兩人雙鞭之間。川中雙鞭雖事前一再說是印證武學,但是一交手,兩人卻形同拚命般,雙鞭如狂風暴雨也似的,,向祝玉琪周身要穴搗去。
他兄弟二人雖極少涉足江湖,然而川中雙鞭這一字號,武林中卻無人不曉,只不過因他兄弟不太現身江湖而甚少提起罷了。
峨嵋派乃武林七大正派之一,除了武畢具有精深淵源與獨到之處外,聲勢卻也不在少林,武當、侖昆、華山之下。
川中雙鞭僅憑兩人雙鞭,竟敢向峨嵋挑戰百次,若非他兩功藝懷有獨到之處,相信怎敢?再說,以他兩人雙鞭,與當今武林中若大一派比鬥百次,竟能不傷毫髮,這等身手,難怪不名震江湖了。
他二人之所以能在百次此鬥中全身而退,乃是因為雙鞭經過異人傳授,雙鞭施展,融合了刀法、劍法、鉤法等的長處,而且又互相配合得極為巧妙、嚴密。
祝玉琪縱身攻來,他二人因不詳祝玉琪的路數,也不知他功藝究竟高低,是以甫經交手,不敢用出全力。
那知祝玉琪在他兄弟雙鞭之下,神態卻似極為輕鬆,且有先聲奪人之勢,逼得他倆不得不聚精會神,全力以赴。
他兩一則要逼使祝玉琪盡演真才實學,以便作他兩今後動向的決定。
二來數十年修為,豈肯輕易敗在一個娃娃身上。
為了這兩點原因,自不能疏忽大意,兄弟兩全神貫注,心不二用地掄起雙鞭,一左一右,眨眼又轉為一前一後,圍著祝玉琪如影附形,追擊不捨。
兩人雙鞭,帶起虎虎鳳聲,卻也聲勢驚人。
祝玉琪雖然持劍在手,但他既不接架,也不還招,盡在人影鞭風中閃來讓去。
川中雙鞭老大曹復見狀,微感不悅,喝道:“娃娃,你不出手,是看不起老夫麼?”祝玉琪不容,卻發一聲長笑。
曹雄見他並不出手還招,心中已有微怒,氣他含有輕敵之意,此刻見他大笑不巳,心中更怒,喝道:“你笑甚麼?”
祝玉琪笑容頓收,道:“我笑二位有點自不量力,這樣已經莫奈我何了,倘若我再出手還招,二位豈不立敗當場!”
他嘴裡說罷,心中卻暗道:你們不是說要真打真斗的麼?我要不將你們激怒、你們怎肯施出絕招殺手?
川中雙鞭憤怒中那會理解他的用心,還當是祝玉琪狂妄性喜賣弄,不由大怒,同聲喝道:“娃娃,你也過份張狂了!”
話落,雙鞭掄揮得有如神龍出海,挾著排山倒海之勢,瘋虎一般,罩向祝玉琪全身要穴。祝玉琪一見心喜,朗聲道:“這才痛快!”
話雖如此,對方的凌厲招式,卻逼使他不得不揮劍相迎。
三人這一認真,霎時鞭風劍影,交織一片。
祝玉琪激怒川中雙鞭,本身卻也不敢絲毫大意,頓時萬念俱拋,心神合一,冷靜、沉著,小心翼翼,倏攻候守,倒也安然度過數招。
這時,雙方動作神速如電,俱都採取快攻手法。
只見人影縱橫,一時竟分不出誰是誰來。
三件兵器,流輝四射,泛成一片片光幕,蔚成奇觀。
三人俱都盡展所長,數招下來,卻沒因無法將對方制服而氣憤,相反地,三人俱都心生一念。那是一片興奮,歡愉的心情。
因為他們相同地感覺到,眼前對手,乃是生平罕遇,足以使自己盡出所能的稱心敵手。故此三人俱感痛快異常,樂不可支。
川中雙鞭的確堪稱詭異,刁滑,每一招一式,都是攻向祝玉琪必救之處,往往使祝玉琪有窮於應付之感。
祝玉琪卻毫不含糊,川中雙鞭雖狠、雖刁,但祝玉琪卻能每在間不容髮之際,倏出一招極其怪異的身法,微一閃幌,即將來招化解於無形。
饒是如此,祝玉琪欲想在雙鞭配合得天衣無縫之下取勝,一時卻也無此把握。因為雙方在劍法上的造詣,俱在伯仲之閭,何況川中雙鞭又是合二人之力,才能與祝玉琪戰個不分上下。
若論單打獨鬥,曹氏兄弟無論老大老二,恐均難輿祝玉琪相提並論。
轉眼又是數招過去,雙方俱都打得興起,背心鬢角,微汗已現。
陡然,祝玉琪心中忖道:“看對方雙鞭殺法厲害,我何不掌劍兼施,與他們一拚真力!”這時,正巧曹復一鞭砸下。
祝玉琪身形一偏,人己飄身避開。
曹復一鞭砸空,曹雄一鞭又到。
兩鞭幾乎同時發難,祝玉琪待得兩鞭一齊遞到之時,暗一運勁,左掌平翻,剛猛的掌風,立將曹復鋼鞭斜斜蕩起,迎向曹雄鋼鞭磕去。
曹復出其不意,未及換招,曹雄要想撒手也已不及。
兩條鋼鞭碰在一起,霎時金鐵交鳴,火星四射。
幸而兩人互相及時剎住勁道,否則,即使雙鞭不脫手飛出,兩人虎口定被震得發麻疼痛。雙鞭一觸立分,雖無任何損傷,但川中雙鞭兄弟兩卻不得不暗暗佩服祝玉琪內家真力之充沛,及頭腦之機警。
眨眼之間,曹復又將九節鋼鞭抖得筆直,一招“毒蛇吐信”,猛搗祝玉琪心窩。這時,曹雄鋼鞭由上斜斜砸而下,呼的一聲,點肩砸腿。
這一招,乃是烏龍鞭法中的精華絕招,雙鞭配合,攻敵上中下三路。
在這種情形下,無論如何閃躲,均難逃一鞭之危。
祝玉琪一眼瞥及,情知無論以何身手,都難逃避,除了硬拚一招,別無良方。
當下不敢遲疑,功凝右臂,力透劍身,銀虹劍倒揮而起,迎著千層鞭影,反削過去。說時遲,那時快!眼看雙鞭一劍就要碰在一起,陡然,忽見雙鞭甫下倏升。
也不知川中雙鞭是畏懼祝玉琪內家真力過強,不敢硬碰或者是招中套招,另有用心。
只見雙鞭競沒待祝玉琪長劍削到,倏然向空挑起,不過眨眼工夫,又復凌空下擊,雙鞭分成左右兩邊,朝祝玉琪爛腰掃去。
祝玉琪何等機警,對方雙鞭倏然中止下擊,反挑而上,他已知川中雙鞭另有絕招,果然不出所料,急忙撤劍抽身時,對方雙鞭已然掃至。
這一刻,要想同時化解左右雙鞭,已不可能。
但見他,雙足陡然一蹬,身形拔空而起。
隨著他那一縱之勢,陡然,頭頂一片烏黑,敢情是大白鶴已展開雙翅,疾然飛降。三人俱都不知白鶴何以飛臨上空之際,白鶴已疾若星丸下瀉,奇快無此地及時卸住了祝玉琪腰間絲帶,雙翅一層,飛出數丈。
祝玉琪此刻方知,雪兒敢情是見主人險象環生,特來救助。
可是,雙方尚未分出勝負,不能言而無信,就此中止。
於是他急得手足亂蹬,叫道:“嘿!你這是幹甚麼!快放我下來,沒你的事,走開!”白鶴卻也知趣,情知主人已在發怒,連忙兜了一個圈子,飛回原地,降至距離地面約摸二丈來高,輕輕張嘴將祝玉琪放落。
這時,川中雙鞭兄弟倆正怔怔望著大山鶴出神,似在驚歎白鶴之靈,及速度之快。
祝玉琪雙足落地,緊接著跨前兩步,對正出神的川中雙鞭道:“來來來,我們繼續!”說著,長劍一揮,故意在川中雙鞭兄弟面前幌了一幌,引他倆動手。
川中雙鞭兄弟眼前銀虹一閃,身不由己地微退一步,然後抖鞭攻出。
三人一眨眼間,又巳鬥在一起。
這一次,雙方俱生從速克敵制勝之念,是以一交上手,絕學頻施,險招迭出。曹氏兄弟兩條鋼鞭寒芒頓熾,凌空飛卷。鞭聲虎虎之中,曹復朗聲叫道:“娃娃小心了!”
他下文雖沒說出,但無異在警告祝玉琪說:下面我們就要施展絕招了!祝玉琪情知得勝落敗,決定就在頃刻之間,暗下收欽心神,全神戒備。
陡然,曹復雙足一點,已縱身騰起,一招“巧燕掠波”,頭下腳上,九節鋼鞭寒芒閃閃,“撥雲取月”、“拂塵擊蜂”、“倒剪寒梅”,一連三招,連綿不絕,專攻祝玉琪上盤。曹雄垂臂斜指,鞭演“雲卷狼煙”、“烏龍抖甲”、“指削紫竹”,也是一連三招,專攻祝玉琪下盤。
雙鞭一上一下,不過眨眼工夫,已將祝玉琪整個身子罩入鞭影之內。
祝玉琪一見對方鞭招有異,且又凌厲無此,不禁暗吃一驚。
在這勝負立判,打鬥告終的剎那之間,榮譽之心,早已掩蓋了祝玉琪的理智,右臂長劍一格,硬向曹復由上擊下的鋼鞭封去。
左臂指出如鉤,卻徒手向曹雄鋼鞭抓去。
說時遲,那時快!”
劍鞭相接,立時向起一陣斷金碎玉暴響。
曹復手中鋼鞭脫手而飛,一臂尚且震得麻木不已。
再看曹雄手中的一條純鋼打造的九節鋼鞭,這時已一斷為二,那被祝玉琪劈手抄斷的半截,已被他那精純無比的兩儀真氣神功,震得碎裂數段,灑落於地。
這一來,直將川中雙鞭兄弟倆嚇得魂飛魄敬,肝膽皆裂。
陡然,但聽“叭!”的一聲,老大曹復,竟摔了個四腳朝天。
原來曹複本是身在半空,凌空下擊,手中鋼鞭陡被祝玉琪那透滿兩儀真氣神功的長劍擊飛,頓時神志全失,是以摔了個四腳朝天。
只見他,一躍而起,搶前一步,朝祝玉琪一拱手道:“服了!服了!小哥神勇無敵,老夫衷心佩服!”
曹雄凝望地面段段碎裂的鋼鞭,不由廢然嘆道:“老夫出道數十年,從未遭此慘敗。”
他頓了一下,忽然面色睛朗,復又大聲說道:“不過,老夫雖敗,卻敗得甚值,祝小俠以幼齡之年,一舉擊敗川中雙鞭,一無奸,二無巧,全憑真才實學,夫復何言!”
說罷,一聲長笑,笑聲悽然,恍若深夜猿啼,令人心膽俱寒。
祝玉琪情知他因鍛羽而發,心中極為難過,正想婉轉勸慰兩句,忽見曹復搶步上前,拍了拍曹雄肩頭,道:“兄弟,長江後浪推前浪,一輩新人換舊人,沒甚麼好傷感的,這已不是我們老朽的天下,從此撤除名利之心,傲遊青山綠水,豈不悠閒自在?”
祝玉琪聽他雖是失意之語,卻也不失磊落,心中甚是敬佩,一揖到地,道:“二位前輩萬萬不可因此喪志,世間除卻名利,有意義,有價值,而仰仗前輩的事還多,如蒙不棄,晚輩願推薦二位加入武當,同為正義奮鬥,同為武林造福,不知前輩意下如何?”
此話一出,川中雙鞭兄弟倆四目同時一亮。
顯然他倆對祝玉琪的話頗感興趣,曹復沉吟片刻,旋即笑道:“小兄弟,咱們這一打卻打出交情來了,好!就衝你這兩句話,咱兄弟就交你這個朋友!咱這就回川一行,稍事料理後就去武當!”
曹雄同樣面現笑容,接道:“如此甚好,敗在你的手下,再投入你的師門,甘心情願。”
祝玉琪聽說他倆已肯加盟武當,不禁童心大發,反手將劍揮入鞘內,左手曹復,右手曹雄。拉著他們一人一臂,雀躍地歡聲叫道:“好呀!我們不打不相識,如今打成一堆來了,老前輩……”
輩字甫出,曹復卻臉色一正道:“小兄弟,這稱呼得改改口啦,我們之間究竟該怎麼論輩稱呼才是呀?”
祝玉琪聞言一楞,心想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論輩稱呼才好呢!他想了一下,道:“實在我也不知道,好在你們不久就到武當山,到時候掌門人自然清楚。”
話甚有理,川中雙鞭一想也對,兄弟兩人一整衣襟,朝祝玉琪一拱手道:“我們就回川去了,當儘早趕往武當相會!”
話聲一落,人已拔身縱起。
卸溉唬曹復又掉頭飛奔而來,口裡說道:“一時高興,我倒險險忘了一件大事!”
祝玉琪見他面寒似水,卻又不知他所謂何事,忙道:“忘了甚麼?”
曹復咳了一聲,徐徐道:“黑飛狐江兆坤與我們約定,要我們這裡事完直奔武當玄貞觀……”“去玄貞觀則甚?”
“據我側面獲知,他要威逼掌門人玄一道長將你召回交出……”
“如果交我不出呢?”
“聽說他要將玄貞觀踏為平地,片瓦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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