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順子隨即朝江阿郎笑説道:“客官,小的可不能再陪您聊天了,您請歇一會兒,小的馬上就把茶水給您送過來。”
江阿郎含笑説道:“謝謝你,小二哥,你去忙你的吧。”
小順子哈了哈腰,轉身便向門外走去。
他剛走出門外,忽然想起了什麼地立又轉臉問道:“客官,您要吃喝點兒什麼,您還沒吩咐小的呢。”
江阿郎抬手一搖道:“不必了,待會兒我自己到外面店堂裏去好了。”
小順子點了點頭,這才快步走了出去。
江阿郎坐在椅子上,兩道濃眉深皺,心裏在沉思:嘉峪山山頂出現的那道白光究竟是什麼?……
他明白山頂雖然又高又峻,四面絕壁懸崖,無路可通,人根本無法上去,但那隻限於一般普通人,可限不住一些輕功身法高絕的武林高手!
那騰空盤繞的白光,是武林高手在山頂上練劍的劍氣?
抑或真是什麼寶貝?……
他出身當代武林奇人“聖刀”門下,不僅所學功力高絕蓋世,而且胸羅淵博,深知那騰空盤繞的白光,如不是武林高人練劍的劍氣,便是古人遺留在山頂上的什麼神兵寶刃。
寶刃通靈,即將出土,所以才會有白光騰空盤繞,多半不會是什麼其他寶物。
他博覽羣書史記雜誌,曾從武林史記中讀到過有關神兵寶刃的種種記載。
兵刃,乃兇殺之利器,凡前古神兵寶刃,大都鑄成於兵燹時代,大都曾經兇殺飲血無數而後隱藏,再度出世,多半係為應劫,歷古以來。這種神兵利器,每次出現,天下必將面臨一場重大的兇殺血劫!
江阿郎自關外歸來,途徑此處,他本想在此清理一下滿身的黃沙,好好的吃喝上一頓,略事休息之後,午後再動身上路的。
可是,現在他不能依照原來的意思動身上路了。
眼前的情形很明顯,山頂上的那白光不論是什麼寶物,但只有一件,這麼多江湖人物齊集此地,可説無一不是為寶物而來,無一不想獨得寶物!
實情如此,是以一場奪寶之爭激鬥搏殺,已在暗暗藴釀中!
這種事情既然被他適逢其會的恰巧遇上了,他豈能不理不管!
雖然,他不是個貪心之人,也不想爭奪那什麼寶物,但是,他必須弄清楚究竟是不是他所猜料的神兵寶刃?
如果真如他所猜料的不錯,這種應劫出世的兇殺利器,若然為武森正道俠義之士所得,那還罷了。萬一落入當代兇人惡徒之手,那豈不是等於如虎添翼,為天下武林帶來莫大的禍害殺劫!
因此,他心中雖然急着趕返洛陽,以免一眾好友與未婚妻們對他的懸念,但為天下武林的安危未來着想,他不得不暫時在這嘉峪關停留下來,靜作壁上觀!
當然,他並不是絕對的只靜作壁上觀,必要時,他也會出手,為護寶而出手,不使寶物落入兇人惡徒之手!
店夥計小順子似乎很會侍候客人,他不但給江阿郎送來了一壺砌的濃茶,還帶來了一大桶温水和一把刷子。
温水是讓江阿郎洗澡的,刷子則是給江阿郎衣服清理黃沙用的。
真周到,當然,這也是那五兩銀子的力量功用。
江阿郎洗了個澡,渾身感覺既輕鬆而又舒暢,旅途跋涉的疲勞已完全消失。
衣服雖然仍是那一身黑衣,但沾首的黃沙已經全被刷淨清理過了。
店堂裏的客人幾乎已成了清一色的江湖客,三個一夥,五個一羣,每一張桌位上都坐滿了人,可説是座無虛席。
外面的太陽如火,店堂裏熱得像個蒸籠,空氣中瀰漫着一陣陣的酒香菜香和汗酸味。
哥倆好呀,五魁首,八匹馬……
猜拳聲,粗豪的哈哈縱聲談笑聲震耳不絕,混亂成一片!
店夥計忙着上酒送菜,來往穿梭的招呼着客人,忙得滿頭大汗,連衣服都汗濕了。
其實,何只是店夥計如此,座上的那些個江湖客,又有幾個身上衣服不是汗濕的?
江阿郎緩步走進店堂,目光略一掃視全座,隨即大步走向了一個三十開外年紀,面目英挺,模樣神態斯文而冷傲的白衣客桌前走了過去。
白衣客獨據一桌,輕斟淺酌,靜靜的喝着酒,對周圍嘈雜混亂的聲音似是充耳不聞,一副鬧中取靜,天塌下來也與我無關的樣子。
江阿郎走到白衣客桌前拱拱手説道:“對不起,在下可以在這兒擠一擠麼?”
白衣客神色冷漠地抬眼看了江阿郎一眼,淡淡道:“閣下請自便。”
江阿郎笑了笑,拉開長板凳坐下。
小順子快步走了過來,一面用搭在肩上的布巾擦拭着臉上的汗水,一面哈腰笑問道:“客官,您吃喝點兒什麼?”
江阿郎道:“一壺酒,配兩樣下酒的萊就好了。”
小順子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茶壺,替江阿郎倒了杯茶,説道:“您先請喝杯茶,小的就去給您送上來。”
“麻煩你了,小二哥。”
江阿郎點點頭。
小順子笑説道:“客官,您別客氣,小的是應該侍候您的。”
小順於轉身忙着替他張羅酒菜去了。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抬眼緩緩環掃了全店一眼,發現滿座的江湖客中,竟有一小半是江湖上一方霸主豪雄的成名人物。
當然,這些一方霸主豪雄,並無人認識他就是威震當今武林的“六俊”之首,人稱刀過無痕的“一刀斬”。
因為他“一刀斬”雖然威震武林,江湖惡徒聞名喪膽,但他在江湖上一向是個有如神龍般的人物,真正見過他的人,實在少而又少。
要不然,他在黃土坡前田元瑞那獨家店中三個多月,憑田元瑞與施豔娘那等江湖閲歷的人物,焉有不認得他的道理。
這些成名的江湖人物,一方霸主豪雄,他雖然也大都未見過不認識,但卻從這些人的容貌長相,穿着打扮,與及隨身所攜帶的兵刃上,而猜知他們的身份來歷。
店堂中聲音雖極嘈難混亂,但他在暗運“靜禪神功”凝聽之下,所有的談話已悉數入耳不遺。
現在從那些嘈雜混亂的談話中,他已經獲得了一個具體的答案,證實事情果如他所猜料的不錯,山頂上那夜半騰空盤繞的白光,可能確是一件前古神兵寶刃!
只目前還不能確定的,那究竟是一件什麼寶刃而已!
有人説,那是“貝葉神刀”。
有人説,那是“琨倫神刀”。
猜説紛紜不一。
這也難怪,誰也沒親眼目睹那寶刃,誰也沒有根據,只不過憑藉猜想揣測而已。
天下武林中人,誰不想自己手裏握有一柄切金斷玉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以增強自己在武林中的地位聲威!
尤其是“貝葉神刀”乃佛門寶刃,更是天下武林人人夢寐以求的神兵寶刀。
眼前的情形已可預料,一場慘烈的奪寶激戰必將難免,勢將有許多人為它而濺血喪身此地!
江阿郎那“一刀斬”三字外號,雖然令人心顫寒慄,江湖惡徒聞名喪膽,他的那把奇形長刀也出必飲血,但他實際卻是個劍膽琴心,俠骨義腸仁善之人。
對於這種即將發生的血腥殺劫,他既然遇上了,焉能眼看着任它發生,豈忍坐視不管?
因此,他兩道濃眉輕蹙,心裏在暗暗沉思,忖想:如何才能緩衞消弭這場慘烈的奪寶血腥殺劫……
突然,對面的白衣客開了口,淡淡地道:“你覺得這兒太吵太嘈雜了,是不是?”
顯然,他是看到江阿郎蹙眉的情形,以為是為了這。
江阿郎雖然不知道這白衣客是什麼人,但是他從白衣客的眼神,早巳看出白衣客是位武林好手,有一身不俗的功力修為。
這麼個武林好手,此時此刻在此地,多半不會得和他江阿郎一樣,也是適逢其會,恰巧路過這兒的!
既然不是恰巧路過,其來此意圖自是不言可知。
不過,江阿郎不是個輕妄武斷之人,事情不能説絕對沒有萬一,萬一白衣客也是適逢其會的呢……
再説,這許多江湖豪雄好手中,也不能説沒有存着觀望心理,前來看熱鬧的人。
萬一白衣客正是這種人呢……
在未了解白衣客的出身來歷與來此意圖之前,江阿郎自然不會説明自己心裏的意思。
於是,他朝白衣客笑了笑,沒説話。
笑,就是表示承認。
白衣客道:“你是剛到的吧?”
江阿郎微點了點頭。
白衣客道:“從關外來?”
江阿郎又點了點頭。
白衣客道:“是從這兒路過?”
江阿郎含笑道:“你看呢?”
白衣客望了他一眼,道:“我看不出。”
江阿郎笑笑道:“我本是路過,可是現在已決定在這兒停留兩天。”
“看熱鬧。”
“不一定。”
“也想參加一份?”
“也不一定。”
“你的意思可是看情形而定?”
“正是這意思。”
“有機會便伸手?”
江阿郎笑笑,沒説話。
笑,有時雖是表示承認,有時卻不一定是。
像江阿郎這回的笑,就不是。
因為他根本就不想奪取那什麼寶刃兇器,他所謂“不一定”與承認“看情形而定”的意思,乃是指不讓寶刃落入兇人惡徒之手而言。
白衣客卻誤會了,他誤以為江阿郎這笑,是承認有機會便伸手奪寶!
白衣客微一沉吟道:“我有句話想奉勸閣下,不知閣下可能見容不?”
江阿郎笑笑道:“閣下請説,在下當洗耳靜聽。”
白衣客正容説道:“我奉勸閣下最好別妄想有機會便伸手,存有那僥倖之心!”
江阿郎雙目一眨道:“為什麼?”
白衣客道:“一個不好,就會落個濺血橫屍之慘!”
“哦……”
“你可是不信我這話?”
“不,我信。”
“那麼你是接受我的奉勸了!”
江阿郎沒有立刻回答接受與否,微微一笑,反問道:“閣下自己呢?也不會出手麼?”
白衣客道:“我多半不會出手,除非萬不得已,非出手不可時才會出手!”
江阿郎道:“怎樣才是萬不得已非出手不可時?”
白衣客道:“寶刃如果落入惡人之手時。”
江阿郎凝目道:“若然落入正道俠義之士手裏,你便不出手麼?”
白衣客點頭道,“我就是個看熱鬧的。”
江阿郎雙目異采-閃,道:“這麼説,你該算得是為衞道護寶而來,你的武功也一定很高了!”
白衣客淡淡一笑道:“談不上衞道護寶,我的武功更談不上很高,只不過是為武林正道略盡綿力而已!”
江阿郎正容道:“閣下客氣,閣下這份胸襟實在令人敬佩!”
白衣客道:“謝謝閣下誇獎……”
這時,店夥計小順子送來了酒菜,擺好後並還殷勤的替江阿郎斟滿,一杯酒,哈腰笑説:“客官,您請慢慢兒用,要什麼您只管招呼小的好了。”
江阿郎點頭笑説道:“謝謝你,小二哥,你去忙你的吧。”
小順子哈哈腰,轉身走開去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白衣客笑説道:“這夥計倒是挺會巴結客人挺會做生意的。”
江阿郎笑了笑,招手拿起酒杯朝白衣客一舉,説道:“萍水相逢,承蒙兄台良言勸在下,在下衷心十分感激,謹以水酒一杯奉敬,藉表謝忱!”
白衣客連忙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笑説道:“不敢當,你太客氣,這一杯就算是你我彼此互敬吧!”
江阿郎含笑點頭説“好”。
於是二人舉杯互碰各自一口喝乾。
放下酒杯,二人各自執壺互為對方斟滿空杯,互道“謝謝”。
酒,有人説酒是色的媒介,也有人説酒能亂性。
所以酒與色兩宇,往往被人連在一起利用形容邪惡,或者形容某一件醜陋的事情。
所以有些人因為多喝了點酒之後,犯了某種過錯,或是邪惡時,為了逃避現實的罪責,就把一切都推在一個酒字上。
酒,真是那麼邪惡的東西嗎?人,為什麼還是喝它呢?
其實,酒除了能使人精神興奮,具有活血活絡經脈的功能外,在交際應酬上還是友情的橋樑。
兩個會喝酒的人雖然從不相識,但卻很可能因為在一起喝上一杯酒而相識,從而交談,越談越近,終至訂交成為好朋友!
這種情形,雖然不是完全絕對的,可是古往今來,由喝酒而交成為好朋友的事實,卻並不少見!
江阿郎與白衣客由於互敬一杯的酒,他二人雖然還不見得自此就成為好朋友,但是目前二人之間的陌生距離,因而已縮短了許多卻是事實。
於是,二人互通姓名,客氣地互道“久仰”。
其實,二人誰都從未聽説過對方的名字。
白衣客姓石名奇。
江阿郎從石奇的眼神中早巳看出石奇是一位身懷所學不俗,功力修為兩高的武林高手,原以為必是武林大有名頭之人,知道通名之後,不由有點失望,他連聽也未聞聽説過石奇這名字。
石奇對江阿郎二字,雖然也從未聽説過,不過他並未介意,因為他壓根兒就沒有看出江阿郎是位武林高手,也未把江阿郎視作武林高手。
江阿郎雖然未聽説過石奇這名字,還不知道石奇的出身來歷,但從石奇那句“為武林正道略盡綿力而已”的話中,已知必然是個出身名門正派的高徒,心中也暗暗決定結交這個朋友。
……突然,一名年約十六七歲,生得十分清秀的黃衣女婢快步走了過來,朝石奇盈盈一福,嬌聲説道:“少主,姑娘要婢子來請您。”
石奇劍眉微微一皺,道:“什麼事?”
黃衣女婢道:“姑娘沒有説,只讓婢子來請您。”
“哦。”
石奇微一沉吟道:“你先去回覆姑娘,就説我隨後就來。”
黃衣女婢挽首應了聲“是”,轉身嫋娜地走向那通往後院的側門而去。
江阿郎望着黃衣女婢的背影,心裏不禁在暗想,在打着問號。
少主?他是什麼少主?……
石奇忽然笑説道:“江兄弟,那是舍妹的侍婢。”
“哦。”
江阿郎雙目一眨道:“令妹必定也有一身不俗的武學功力了!”
石奇含笑搖頭道:“錯了,舍妹從未練過武功。”
江阿郎道:“令妹不會武功?”
石奇笑道:“江兄弟不信?”
江阿郎搖頭道:“不是不信,而是覺得有點奇怪!”
石奇道:“奇怪什麼?”
江阿郎道:“石兄,剛才的那位女婢她會武功麼?”
石奇點頭道:“會。”
江阿郎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沒有看錯,她不僅是會,而且所學功力可稱江湖高手,對不對?”
石奇笑説道:“江兄好眼力,一點不錯,她確實可稱江湖高手!”
江阿郎笑了笑道:“一個婢女都有一身好武功,而主人卻不會武,這還不夠讓人覺得奇怪麼?”
石奇笑道:“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凡是我石家的人,無論上下男女老幼,沒有一個不會武的!”
“哦。”
江阿郎眨眨眼睛道:“這麼説,令妹該是唯一的例外了!”
“是的。”
“令妹性不喜武?”
“不是。”
“那必是有原因了!”
石奇沒有回答,臉上的神色卻有點黯然。
這引起了江阿郎的好奇,目光微微一凝,道:“是什麼原因?”
石奇忽然抬手端起面前的酒杯,朝江阿郎一舉,笑説道:“江兄弟,得能相識便是有緣,來,我們乾了這一杯。”
説罷,引杯就唇,一仰頸,喝了個點滴不剩。
顯然,他這是有意避開話題。
可是江阿郎卻連酒杯碰也未碰一下,只把一雙目光凝視着石奇。
石奇心頭不禁莫名其妙地微微一震!笑説道:“江兄弟,你為什麼不喝酒?”
江阿郎雙目仍然凝視着石奇,笑笑道:“石兄為什麼避開話題不答?”
石奇劍眉一蹙,道:“你為什麼問?”
江阿郎淡淡道:“好奇。”
石奇道:“只是好奇?”
江阿郎道:“石兄以為我可能會另有什麼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