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華先一步發現追魂判官,而且事先蹲在地上,因此佔了先機,丟出了小石,接著,像一頭豬食的大豹,先發制人貼地撲上。
“克勒!”小石在兩丈外落地。
追魂判官立即轉身,向聲音傳來處凝神側耳傾聽。在大霧迷天中,必須以耳代目,目力已用不上了。
相距僅丈餘,一閃即至,追魂判官果然了得,立時發現身側有聲,右掌急撥、旋身、左掌立即劈出,掌上風雷驟發,渾雄無比的內家掌力發如山洪。
“嘭”一聲大震,人影乍分。
秋華接了一掌,只震到手臂發麻,掌心如受火烙,像是擊在堅韌無比的鼓面上,反震力奇大,身不由己,震得側退丈餘,退入霧影之中。
追魂判官僅斜退一步,身形一晃,不等身軀穩下,立即向秋華飄退的方向猛撲。
雙方都心存顧忌,不敢發聲以免暴露自己的方位。
秋華穩下身形,向側急閃。
追魂判官已試出秋華的掌上火候,毫無顧忌地折向猛撲,伸手招出“金鷹獻爪”,要用擒拿術擒人。
黑煞女魅不再客氣,一腳掃出。
“噗!”掃中了追魂判官的右脛,可惜招發得太急,靴尖的鋼尖未能踢實,不然追魂判官的腳廢定了。
追魂判官猝不及防,被踢礙向側暴退,為了防備連續而來的打擊,他更連退丈餘,這一來,使失去秋華的蹤跡了。
黑煞女魅一躍而起,追上秋華低問:“手怎樣了?”
秋華挽住她伸來的手,低叫道:“快走,不要緊,老傢伙的掌力相當可怕。”
黑煞女魅略一掙扎,最後讓他握住自己的手,並肩向前急走。身後,追魂判官的怒吼聲震耳傳來。
“荃老,是你暗助他脫身麼?你算是什麼朋友?”
遠處民宅的前面,響起華山老人的聲音:“奇老,兄弟正與令郎聊天呢,達德大師也在,你何不轉來看看?胡說八道血口噴人,你算哪門子朋友!咱們的交情就此一刀兩斷,你不需要朋友,我宗政荃少了你這位朋友也同樣活得好好地。大師,咱們走。”
他總算不糊塗,急叫道:“荃老,對不起,兄弟抱歉,請聽兄弟解釋。”
他一面說話,一面全神戒備,深怕秋華乘機襲擊,或用暗器循聲發射。
說完,他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徐徐回到民宅。
所有的人全在,華山老人的臉色十分難看,衝他冷笑一聲,冷冷地說:“羅兄,用不著解釋了,咱們數十年道義之交,說起來也沒有什麼不得了。君子絕交不發惡聲,咱們好來好去就此別過,有生之年我宗政荃決不踏入五雷谷一步,我華山寒舍,也不接待你這位英雄豪傑。”
他改了稱呼,顯然已不願再打交道,說完,向身後的朋友們說:“諸位老弟們,恕兄弟事無始終,日後有暇再向諸位陪罪,兄弟先走一步了。”
追魂判官老臉發赤,訕訕地抱拳陪笑道:“荃老請息怒,兄弟多有不是,尚請擔待一二……”他將剛才有人突然襲擊的事說了。
華山老人心中早有打算,這次他帶著朋友趕來,確是別有用心,不希望秋華與追魂判官見面,因此沿途藉口等候朋友聚會,一再拖延,以為秋華早該到了成都,再也找不到啦!豈知秋華沿途耽擱,竟在飛仙嶺追上了。他心中為難,既不願開罪朋友,又不願秋華落在追魂判官手中。經過剛才的衝突,他發覺追魂判官委實不太講理。有失俠風,因此決定置身事外,藉機與門人及幾位知己離開,眼不見為淨,追魂判官雖已道歉,他退意已決,說:“羅兄,也難怪你懷疑,不瞞羅兄說,兄弟想不到這件事會弄到毫無轉圓的地步,衷心感到十分失望。吳老弟雖不是兄弟的朋友,但憑良心說,他雖然以江湖浪子自命,所行所事卻不失俠風,仍是我道中人,兄弟確實不想他與羅兄兵戎相見。既然羅兄堅持如此解決,而吳老弟又惱羞成怒一意孤行,雙方各趨極端,已無商量餘地,兄弟不能作左右袒,唯一可行的事便是脫身事外,以免有傷和氣,追蹤吳老弟的事,兄弟只好半途而廢了,休怪兄弟有始無終,容後謝罪……”
“有人來了。”伏龍大師突然低叫,打斷了華山老人的話。
追魂判官以為秋華到了,火速轉身戒備。
來的不止一個人,履聲雜沓,在前面突然靜止,大霧迷天,丈外不見人影,履聲在三丈外,只聽腳步聲,不見有人現身,卻有人叫:“稟長上,這兒該有兩家民宅,屬下去看看。
如果有,對面該是飛仙閣了。”
接著是聲如洪鐘的語音:“好,你去看來。霧太大,咱們在飛仙閣歇歇。”
“遵命。”先前說話的人答。
人影徐徐出現,是一個穿箭衣的中年人,佩劍掛囊,威風凜凜。
雙方都互相看到了,箭衣中年人叫道:“長上快來,民宅中有大批江湖人。”
聲落,霧影中出現了十餘個人影,雙方在屋前的院中照面,相距丈餘,剛能看清臉貌。
為首的是一位身材碩長,臉皮白淨,目光銳利的中年人,留了八字鬍,年約四旬上下,頭戴英雄巾,穿青緞緊身勁裝,腰懸一根紫金如意,長有兩尺八寸,屬於又長又沉型的大型如意,外形與一般象徵吉祥的如意不同,而是真正的實用型如意,頭部像手爪,可用來抓背癢,但兩側卻多了兩根雲形肘。
伏龍尊者臉色一變,挪了挪山藤杖向華山老人說:“是陰風客鄒士隆,四神的風神到了。”
陰風客也看出對方身份,冷冷地先發話道:“原來是白道群雄聚會,真不簡單。武林五老有兩位在,還有大名鼎鼎的入雲龍和追魂判官,幸會幸會。”
華山老人欠身笑道:“鄒大人風塵僕僕,定是遠道而來,是在此地歇腳麼?老朽即將就道……”
“且慢。”陰風客插口說。
“鄒大人有事嗎?”
“諸位在此地聚會,不知有何貴幹?”
“老朽與幾位朋友從陝西來,途經此地歇腳而已。”
“真的?”
“老朽不說謊話,鄒大人此問,有問用意。”
“在下希望諸位確是途經此地歇腳。”
“尊駕懷疑老朽圖謀不軌麼?”華山老人不悅地問。
“還不至於這麼嚴重。”
“請教。”
“在下懷疑諸位是因四海遊神而來。”
所有的人,全都吃了一驚,華山老人沉著地問:“四海遊神事關重要嗎?”
“他是在下的貴客,當然重要。諸他如果真是為他而來,最好聽在下的警告,千萬不可趟這一窩於渾水。”陰風客冷冷地說。
華山老人暗暗抽了一口冷氣,訝然問:“他是大人的貴賓?這是說,他是官府的人?”
“這些事,荃老最好少過問。”
陰風客沉靜地說完,舉手一揮,轉身便走。走了兩步,扭頭說:“諸位,此地不宜逗留,務須及早離開。請記住,在下已經警告過你們了。”說完,重新舉步,隱入霧影之中。
他的口氣不僅是託大,而且傲態凌人,追魂判官無名火起,踏出一步正欲發話。驀地,陰風客的身影重新出現,冷冷地說:“羅大俠不服氣,是嗎?”
原來他早看出追魂判官的神色,當然他對追魂判官的個性也相當瞭解,陰風客在四神中,以老成持重聞名,處事沉穩,有條不紊,表面上冷靜沉著,骨子裡卻相當驕傲,目無餘子。兩個驕傲的人碰在一塊兒,誰看誰都不順眼,有熱鬧可瞧了。
伏龍尊者機警,趕忙拉住追魂判官低聲說:“羅施主,小不忍則亂大謀。”
追魂判官實在受不了,這種指名教訓的事,決不是他這種人所能忍受的,暴躁地叫:
“陰風客,羅某可不在乎你那一套。”
陰風客冷冷一笑,沉聲道:“在不在乎是你的事,鄒某必須提醒你閣下,你如果想在鄒某面前逞英雄,少做這種清秋大夢,我可以叫你五雷谷寸草不生,雞犬不留。如果你閣下不相信,在下便會讓你開開眼界。你們誰想家破人亡,給我站出來。哼!你以為我陰風客人少,便想擺你的臭架子嚇唬我嗎?飛仙嶺附近,至少也有五十個人,咱們四神已到了三位。
你們,哼!說句不中聽的話,剷除你們這一二十個人,費不了多大勁的,不信可以試試。”
他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掃視兩遍,然後接著說:“四神今天在此迎候貴客,不想死不想家破人亡的人,最好趕快離開為上,以免大禍臨頭。諸位,好自為之,希望你們自愛。”
說完,轉身大踏步走了。
群雄都是有家有小的人,惹不起來頭大的四神,被陰風客一頓話說得毛骨悚然,驕傲自大的追魂判官也硬不起來了,臉上憤怒,心中卻在發冷。
“羅施主,咱們走吧。”伏龍尊者沉靜地說。
追魂判官沉吟片刻,鋼牙一挫,說:“在下吞不下這口惡氣,諸位走吧,我不能連累你們。”
“你……你想……”華山老人急問。
“兄弟帶一子一徒,無論如何要追蹤吳小輩,不奪回飛電錄,決不甘休。”
“但……四神……”
“兄弟不打算和他們正面衝突,我不信吳小輩會一輩子跟在四神的尾巴後面走。”
他憤憤地說完,帶了一子一徒,匆匆向眾人告別,滿懷憤懣地走了。
他想趕快離開飛仙嶺,到前途等候機會,算定吳秋華還未與四神會合,可能仍在山中逗留,等候霧散。那麼,他可以在前面等候機會了。
也難怪他看不開,武林朋友的兵刃暗器,代表本人的身份,被人偷走了,等於是砸了他的名號招牌,拆了他以一生心血建成的名位臺腳,他如果不奪回來,還能在江湖道上稱英雄好漢?
三人在道上摸索而行,好幾次幾乎掉入路旁的深壑,霧氣太濃,幾乎連道路也無法看清啦!
走了一里左右,驀地,前面露影中傳來低沉的叫喚:“四海遊神吳兄麼?”
他吃了一驚,他心中氣惱,以為是秋華的朋友在此等候呢,不自報名號,反而喝問道:
“什麼人?出來答話。”
霧影中人影突現,可模糊地看出是個灰衣人,飛撲而至,看到人影已到了丈內,刀光一閃,鋒刃臨頭。
他心中狂怒,大喝一聲,手一抄判官筆入手,他不能退,後面有一子一徒,必須全力一搏,“錚”一聲暴響,火星飛濺,砍來的鋼刀被震得向外蕩。
他的判官筆十分霸道,有名的筆下追魂,因為筆短,所以出招化招時,必定已經與對方近身相搏,一寸短一寸險,近身相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霸道絕倫。
震開鋼刀,他揉身欺入,反手一筆斜抽。快!快逾電光石火,“噗”一聲擊中對方的右頸根。左手一勾,便擒住了對方握刀的手。
“哎……”灰衣人厲叫,失去了抵抗力。
他左手一帶,伸腳絆出,立即將灰衣人帶翻,筆尖抵在對方的咽喉上。這瞬間,另兩名灰衣人從霧影中衝出,一刀一劍急衝而上。
羅超和柴駿撤劍截出,惡鬥將發。
“誰敢上,老夫先斃了這傢伙。”他大吼。
兩個灰衣人站住了,其中一人訝然叫:“咦!你……你不是追魂判官羅大俠?”
他收筆站直腰桿,也訝然叫:“咦!你是浪子左罡左老弟,怎麼回事?”
浪子左罡收了劍,走近說:“咱們受朋友之託,前來截殺四海遊神,奉命見面立下殺手,不留活口。可是,咱們不認識四海遊神,只好信口胡叫。羅大俠不報名號,反而喝問咱們的身份,咱們以為你默認了呢,因此有此誤會。”
“老天!你們怎麼這般魯莽?”追魂判官苦笑著說,放了制住的人,接著問:“左老弟,你們怎麼會和那小畜生結下樑子的。”
“一言難盡,小弟只知道大概。”
“說說看?”
“據說,那小畜生身上懷有一份極關重要的名單,入川找紫雲娘領賞……”
“哦!我聽說過有關名單的事,紫雲娘所出的賞格極重,聽說牽涉到武林中幾位前輩高人。老弟,名單的內容……”
“小弟不知道有關名單的內情。”
“那……你們……”
“咱們奉命殺小畜生滅口,毀去名單。”
“老弟奉誰之命?”
“羅大俠,抱歉,咱們奉命的人,完全是激於義憤,挺身而出,一不為名,二不為利,即使刀斧加頸,五刑及身,寧可豁出性命,也不會招出主使的人,恕難見告。”
“哦!原來如此。”
“羅大俠曾見過吳小輩嗎?”
追魂判官將不久前所發生的事說了,最後說:“老朽正要在前面等他,希望老弟不必見面便下殺手……”
“哎呀!糟了!”浪子左罡跌腳叫。
“糟什麼?”
“這是說,他可能已和四神見了面啦!四神怎麼來得這麼快?咱們本來趕在他們之前,在這兒必經之地八面埋伏,他們反而走在前面了,怎麼回事?羅大俠,這事是真的嗎?”
追魂判官哼了一聲,不悅地說:“你這是什麼話?老夫豈是信口開河的人?陰風客鄒士隆這個人,老夫難道不認識他嗎?”
“對不起,小弟知錯,少陪。”
“你……”
“小弟必須通知其他的朋友,把這消息傳出。”
臨江一面的古林峭壁附近,秋華與黑煞女魅,正在大霧中奮力奪路,在重重埋伏處處殺機中掙扎。
秋華領先,姑娘在後緊跟,不知過了多久,大霧中不辨方向,不知高低,必須慢慢摸索而行,希望能離開飛仙嶺,稍一大意,可能粉身碎骨,因為他們已經到了山腰附近,這一帶經常有峻峭的山崖,樹木已少,而且全是些年代久遠,但枝幹甚小的古樹,可知已到了臨江一面,石縫間的樹木,常年受江風所摧殘,一般都生得矮小。
轉過一座崖壁,驀地,前面霧影中突然傳來低沉而中氣充沛的喝聲:“皇天!”
兩人莫名其妙,不知對方說這兩個字有何用意。
秋華機警地伏下,向姑娘附耳說:“可能是盤道的暗語,小心了。”
“恐怕是口令呢!”姑娘低聲答。
“敵友不明,我們退!”秋華低聲說。
姑娘依言向後退,不小心在挪腳後移時,蹬動了一塊小石,“克勒”兩聲,小石向下滾動,發出了聲音。
秋華吃了一驚,扭頭低叫:“小心些,下面是陡坡,危險!”
這瞬間,對面接二連三飛來三枚鋼鏢,人影隨鏢後撲到,鬼頭刀恍如從天降。
鋼鏢呼嘯著從頭頂飛過,顯然發鏢人不知他倆已經伏下。他駭然扭頭,撲來的人已經近身,鬼頭刀“力劈華山”迎頭下落,危機一髮千鈞。
另一個青影,緊跟著使鬼頭刀的傢伙身後上撲。
拔劍和拔飛刀皆救不了急,來不及了。他人急智生,突然向前衝出,左手上抬護住頭面,急撐對方的手臂。
“砰!”他竟然撞入對方懷中,撞個滿懷,鬼頭刀用不上了。
敵友不分,對方已下毒手,慈悲不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一時撞出,力道千斤,“噗”一聲撞中對方的左脅,有骨折聲傳出。
“砰……”對方狂號著,向右急退,“蓬”一聲滾倒在地,骨碌碌向下滾,只聽到淒厲的叫號聲音,身形已消失在霧影中,叫號聲搖曳而下,久久不絕。
第二個青影突見同伴失足,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反正同伴倒了,對面有人,自然是敵非友,不假思索大喝一聲,護手鉤疾如電閃,猛攻剛站穩的秋華腰脅。
黑煞女魅右手一揚,金芒如線,五枚金針皆從秋華的右肋空隙飛過,全貫入來人的左腰。
秋華急進一步,左手小臂“噗”一聲格住了鉤身,鉤身有三面鋒,不能用手格,更不能抓。但他已別無抉擇,好在小臂有藏飛電錄的皮護套,諒亦無妨。
格開了護手鉤,他已貼身搶入,右手一掌劈中對方的左耳門,順手勾住對方的腦袋向下扳,抬右腿以膝進擊,“噗”一聲撞中對方的小腹。
“哎……”青影嘎聲叫,立即痛得昏過去了,耳門是要害,下手稍重便會致命,輕些也可昏厥,再加上一膝中腹,鐵打的金剛也吃不消,不昏怎成?腰內的金針射入時還不要緊,但不能動,動則痛楚立至,痛得渾身發軟,所有的力道皆突然消失。青影連挨三重打擊,已經去死不遠。
秋華將人放倒,低叫道:“冰心妹,掩護我,我問問口供。”
黑煞女魅撤劍出鞘,說:“好,你問。”
他在青衣人的頭部推拿片刻,在人中穴上狠狠一捏。青衣人籲出一口長氣,漸漸甦醒。
“老兄,為何不問情由便突下毒手襲擊?”秋華沉聲問。
青衣人喘息片刻,痛得額上青筋跳動,喘息著說:“你……你不知口令,是……是敵非友。”
“閣下貴姓大名?”
“你……你是誰?”
“我在問你。”
“你……你不表明身……身份……在下寧死不……不說。”
黑煞女魅突將秋華拉開,自己上前蹲下接口道:“好好看清,我是黑煞女魅。”
她學秋華的口音,居然有八分神似,聽得連秋華也不由暗暗稱奇,更暗暗佩服姑娘高明。
青衣人渾身一震,睜大眼睛定神注視片刻,喜悅的神情湧上臉面,叫道:“原……原來是修羅奼女姑娘,在……在下成都魚鷹許明。”
“你怎麼胡亂出手傷人?”
“四神的人已……已意……意外地趕到,已……已向咱……咱們下手,目……目下已是混……混亂之局。姑娘,救……救我一救……”
“你們來此有何貴幹?”
“截……截殺四……四海遊神。”
“你們與他有怨?”
“不關個……個人恩怨,四川有……有血性的朋友,都……都應邀前……前來了。”
“為什麼?”
“恕……恕在下守……守秘。”
“那麼,你死定了,我不救你。”
“大丈夫生……生而何……何歡,死……死而何……何懼?不……不救我,在下死……
死而無怨。”
“你必須說出截殺四海遊神的原因,你們這些白道英雄,總不會毫無理由地殺人,是嗎?”
“抱歉,無……無可奉告。”
“誰主使你們的?”
魚鷹大叫一聲,身形一蹦,突然急滾而下,帶著動人心絃的叫號,急墮下崖。
黑煞女魅吸入一口長氣,向秋華問:“秋華哥,四川的白道群雄群起尋仇,你……”
“奇事,我在四川並未得罪白道人士,為何……是了,恐怕是追魂判官搞得鬼。”秋華咬牙切齒地說。
“那……你不能入川了,危險哪!”
“不行,我非入川不可。”
“為什麼?”
“冰心妹,我信任你,希望我說出之後,第一,你得守口如瓶,因為這些事沒有第三人知道,其二希望你能幫助我。”
姑娘嚴肅地點頭,說:“承蒙你看得起我,我決不會讓你失望。”
“你還記得西海老前輩的死嗎?”
“記得。”
“殺西海老前輩的兇手,定是為了西海老前輩身上所帶的東西而下毒手,至於為何不將物件取走,便不得而知了。我在老前輩所帶的竹杖內,找到了三件東西。”
“是……”
“一是已傳出江湖的名單。”
“真有其事?”
“是的,名單上說的名號,十分費解……”他將名單上所說的字一一說了。
姑娘吃了一驚,說:“上次在大奧谷和你動手的一道一俗,就是雲門僧和馬二子。雲門僧也叫稽山主人,有時稱槎主。馬二子又叫馮翁或馬子,也叫塞馬先生。這兩人在江湖中神出鬼沒,萍蹤四海,真正的姓名身份,無人得悉。看來,名單上有他兩人,難怪他們要置你於死地了,名單呢?”
“怪!江湖上我怎麼沒聽說這些人物?”
“他們走江湖,但不是江湖人,到底他們遨遊天下做些什麼勾當,誰也不知道。”
“名單我已經燒掉了。至於名單所牽涉的事,唔!我知道些許眉目了。”
他想起有關天都峰十二耆宿大會的事,但茲事體大,不能胡亂猜測,因此不敢胡說。
“你知道些什麼?”
“目前我不敢說,時機尚未成熟。這次我入川,希望找到張三丰,要告訴他有關這份名單的事,這裡面,牽涉到政事,相當棘手,我不希望捲入漩渦。再就是西海老前輩留下一卷最高深的練氣秘法,那是雲南點蒼丹士所著的練氣心訣,我必須遵西海老前輩的遺囑,走一趟雲南璧還這卷練氣心訣。假使我有了三長兩短,希望你能助我完成心願,告訴張三丰道長,說天都峰耆宿大會的事可能已經洩漏,要他們早作準備。”
他拍拍靴統,又道:“大成練氣術藏在這兒,萬一我遭逢變故,你可取出替我走一趟點蒼山,送還給大成丹士,好嗎?”
姑娘突然抓住他的手,緊張地問:“秋華哥,你說得多可怕?”
他呵呵笑,若無其事地說:“可怕?江湖人沒有可怕二字,看不破生死二字,就不要做江湖人,乖乖奉公守法做良民算了。”
“難道說,你對世間的事,看得如此淡薄?世間沒有你留戀的事嗎?”
“正相反,我熱愛生命,不然就不會在江湖中鬼混,也不會成了亦正亦邪、亦俠亦盜的不法之徒。”
“你不懷念家中的……的父母妻兒?”
“我家有三兄弟,一姐一妹,我是老二,父母在堂。長兄須克紹箕裘,繼承祖業,他必須老成守舊,三弟年紀尚幼,須苦讀經書光大門楣。因此,家父認為吳家必須有一個人在外闖蕩,看看世間百態,為天下人盡本分,鋤強扶弱不計成敗。因此,我只好出來了,家父母是人間俊傑,他們看得開,生死二字等閒,但行事必須求心之所安。我還未成家,不但沒有兒女,連未來的終身伴侶還不知是誰呢?”
“伯父母知道你……”
“每年小年夜,我會悄然返家。假使那天我沒回去,家父母便知道我已不在人間,他們會替我焚一柱消香,祝我早早投生。呵呵!不談這些事。”
“你打算何時返家侍奉雙親?父母在,不遠遊。你責備潛龍梁北不孝,你……”
“哈哈!你說話只說一半,斷章取義。父母在,不遠遊,下面一句是遊必有方。家父母要我在江湖行俠,請教,是否有方?是否不孝?”
“你……”
“等我厭倦了江湖生涯,我會回去侍奉雙親的。唉!家父年已五十出頭,再過幾年花甲大壽,我便不會再在江湖走動,能胡作非為的歲月不多了。”
“這樣吧,你不必去找張三丰道長,我替你把口信帶到。你重新回陝,從湖廣走雲南,豈不可以避免與四川的群豪拼死活了?”
“不!在四川還有要事。”
“什麼事?”
“我與一位秦老先生有約,在峨嵋會合,替他找朋友。”
“找朋友小事一件……”
“不!人豈可言而無信?聽說張三丰道長已和少林的明業大師遁隱峨嵋,既可助秦老先生找人,又可找張三丰道長,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哦!我知道了。”黑煞女魅笑著說。
“你知道什麼?”他訝然問。
“秦老先生,也就是在草涼驛替你治傷的人。”
“你知道他?”
“在鬼迷店我就知道他了,他的愛女素縑,就是與你同替笑無常治病的人。”
“不錯,你全知道?”
“當然知道。你是不是對秦家姑娘有意。”
他俊臉微紅,笑罵道:“你這丫頭,鬼心眼想到哪兒去了?”
“想到你和她,不錯吧?”
“嗨!你似乎懂得不少呀?”
“懂得不多,聽你細說緣故。”
“沒有可說的,我覺得秦姑娘很難得。”
“僅止難得二字嗎?”
“你真傻,男人在姑娘們面前談論另一位姑娘,說難得二字已是不錯的了,豈會說得那麼露骨?”
“那是說,你對她有情羅?”
“就算是吧!”他避開對方的注視說。
“不是逢場作戲?”姑娘緊迫不捨地問。
“我不否認對她有情,但……恐怕秦家對我這種江湖人不諒解,看來,我如果想找伴侶,得等到我厭倦江湖生涯以後方有希望了。”
“你何不先試試?也許秦家並不反對江湖人呢?要不要我幫忙?嗯?”
“以後再說,你能幫忙,當然歡迎,只怕你反而把事情弄砸,那就麻煩了。”
“聽你的口氣,像是情有獨鍾哩!”
“很奇怪,並非情有獨鍾,只是覺得她有一種令人感到可親的氣質,她毫不矯揉做作,對人誠懇富有同情心。與這種女孩子相處,會令人感到親切投緣,無拘無束,大有如沐春風的感覺。”
黑煞女魅噗嗤一笑,大膽地說:“這麼說來,我這人是不是令你感到……”
“不要說你,你不同。”他搶著說。
“有何不同?”
“你是巾幗英雄,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子,與你相處,我覺得像是遇上神交多年的知交好友,可以信賴,可以無話不談,可以推心置腹,可以不傷大雅他說笑,你有與眾不同的氣質。也許你我相識的日子不夠長,似乎感到你缺乏些許女孩子天生的溫柔個性。”
“那是因為我生得醜的緣故。”
“不,你並不醜,從你的一雙靈秀的大眼中,我斷定你決不是醜舊的人。冰心妹,聽我勸告,不要戴那幾個假面具唬人,不要變嗓子說話,好不?”
她遲疑片刻,低下頭說:“如果我醜,你是否也認為我難得?”
“你來本就難得。”
“是否值得愛惜,是否認為是你的……的……”
他默然,久久方說:“冰心妹,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
“但是什麼?”她避開他的目光低聲問。
“我不願和一個和我相同的江湖女孩子四海流浪。”他生澀地說,稍頓又道:“那將是件可預見的不幸的事,我不願誤人誤己。”
她籲出一口長氣,說:“那……那你為什麼和小娟姑娘。”
“雙方勾心鬥角,並非我一人之錯,我無意傷她的心,事實卻又不得不如此,要責備我,你就責備好了。”
黑煞女魅並未責備他,只伸出小手,緊緊按在他的掌背上,一切盡在不言中,明亮的眼睛深情地注視著他。她人皮面具的表情雖無法看到,但從眼中的神情可以看出,她已經諒解他了。
他也拍拍她的掌背,微笑道:“謝謝你的諒解,你我畢竟是互相瞭解的知交好友,走吧!似乎霧氣薄了些,該趕快離開險地……咦!”
他倏然站起,手一抄便拔出一把飛刀,轉身戒備。
身後沒有人,久久,濃霧中似乎遠遠傳來洪亮的笑聲,笑聲剛落,接著是嫋嫋歌聲入耳。
“十里青山遠,潮平路帶沙。數聲啼鳥怨年華,又是淒涼時候在天涯,哈哈哈哈……”
笑聲徐斂,可聽出人已去遠。
“誰?”姑娘低問。
“很像老是跟著我的灰袍人。這是宋朝吳山寶月寺揮和尚的詞,南歌子的前闋。出家人語多玄機,恐怕他是藉此指示我們的迷津哩!”
“真的?”
“如果我所料不差,他是說要離險境,須遠出十里外。潮平,是指由江上走可望平安。
略帶沙,意指路上兇險。下兩句……”
“下兩句怎樣說?”
“前一句指……指……指你。”
“我?”
“你恐怕已過了及笄之年。”
“我……我虛度十九春。”
“呵呵!你虛度了四年大好青春……”
“不許你笑話我。”
“好,對不起。下一句指我,孤孤單單流浪天涯。”
“你不會孤單的。秋華哥。”她低聲說。
“但願如此。走,我們覓路向江邊走。我在前開道,你小心身後,殺出一條生路來。”
“他們志在殺你滅口,有理說不清,你……”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不講理大家不講理,我不再慈悲,不是他們死,便是我們活,走!”秋華恨聲說,眉字間湧上重重殺機。
沿崖壁前行,逐步下降,不久,到了一處山坳中的小平地,野草及腰,不見樹木。
“大概距江邊不遠了。”他低聲說。
走了百十步,所經處,野草擦衣沙沙作響,趕長路心急如焚,想避免發聲是不可能的。
驀地,前面霧影中出現了三個模糊的人影,想回避已經不可能了,看到人影,雙方已接近至兩丈以內啦!
人影向下一蹲,驀地消失不見,喝聲入耳:“來人通名。”
秋華也蹲下了,略一遲疑,一咬牙,說:“四海遊神。”
“啊……”對方發出了震天長嘯。
秋華向姑娘低聲說:“他們在召集同黨。闖!我先走,你挫低身軀在後戒備。”
說完,挺身站起,喝道:“閣下為何不通名號?”
人影暴起,三人挺劍撲來,長嘯聲驚心動魄,來勢洶洶,飛撲而至。
“且慢動手!”秋華大喝。
“納命!”從中央撲上的人大吼,身劍合一攻到,招發“三星聯珠”,兇猛地攻向胸腹要害。
秋華別無抉擇,是拼命的時候了,大喝一聲“打”!向左前方仆倒,雙手齊出,兩把飛刀射向中央和左面的人。
劍從他的頭頂上空閃過,從中央攻入的人,躍過他的背部上空,生死間不容髮。
“啊……”兩人同時中了飛刀,直衝出丈外,衝過蹲在地上的黑煞女魅身旁,淒厲地叫號著砰然仆倒在草叢中。
右面的人火速旋身,劍化長虹,兇狠地點向伏在草中的秋華,劍勢凌厲萬分。
秋華猛地滾轉,乘勢拔劍急架。
“錚!”雙劍相交,這時不能用劍鋒,不然即使能削斷對方的劍,斷了的劍仍可沉下傷人。
“嚓!”對方的劍失去準頭,刺入他脅旁的泥土中,擦衣而過,危極險極。
第四個人影突從八尺外的草叢中暴起,三節棍揚起了。
秋華架開第三個人的劍,雙腳一絞。
“哎……”對方猝不及防,向下跌倒。
他火速挺身站起,一劍下點。
第四個人的三節棍,正等待著他。
黑煞女魅從斜刺裡竄到,一腿斜飛。
說快真快,危機間不容髮,誰要是錯失一剎那,誰便肝腦塗地。
“噗!”掃中了,靴尖踢中第四個人的左腰肋。
第四個人的三節棍已經砸下,棍距秋華的頂門不足三寸,腰肋被踢,人向右倒,帶動了三節棍,棍也隨著向右移,擦過秋華的髮結,果真是生死一髮之差。
黑煞女魅如影附形跟上,一掌劈在對方的脊心上。那人身軀一震,心臟碎裂,丟掉三節棍砰然倒地呻吟。
秋華的一劍,刺中第三名對手的右腿根,他還想留活口呢,臨時變計不刺要害。
黑煞女魅搶到,一腳踢碎了對方的頭顱,低叫道:“不能留活口,不然將永無寧日。”
秋華收劍縱向中飛刀的兩個人,取回飛刀。
黑煞女魅跟到,拔劍在飛刀留下的創口上刺入,說:“你的飛刀創口易辨識,不可留下絲毫痕跡,讓他們的同伴無法查出是被你所殺,快走!”
兩人在大霧中奔跑,不分東西南北,不知江邊在何處。糟的是這一段江流最平靜,想從流水聲分辨方向也不可能,只在飛仙嶺附近亂闖。
先前那四個死鬼已發出警嘯,所有的人全部聞聲向這一帶集中。
鑽入一座叢林,這凡是山坡,兩人本能地向下走,只有向下走方能到達江邊。
“哎……”前面突然傳來一聲驚叫。
兩人貼樹伏下,全神戒備。前面四五丈的霧影中,傳出極為熟悉的聲音:“說!誰主使閣下前來謀刺本座的貴賓?”
秋華向姑娘低聲說:“是血雨劍青伯巨,他來接什麼貴客?”
“我明白了。”姑娘抽口冷氣說。
“明白什麼?”
“他是為名單而來,難道你不知紫雲娘為了獲得名單,出了重賞麼?他以為你攜名單入四川找紫雲娘了。”
“紫雲娘出重賞的事我不知道,旱天雷為了西海怪客而到宜祿鎮,我已猜出十之七八。”
“血雨劍可怕,快走。”
“不,且聽他們問些什麼。”
血雨劍得不到回答,又用刑了,然而卻只能聽到厲叫聲。
“你招不招?”血雨劍的聲音毫無人味。
“惟……死而……已……”受刑人虛脫地叫。
“你不招誰指使你來行刺四海遊神,本座要剝了你。”血雨劍陰厲地叫。
“哈哈哈……”厲笑聲乍起,最後突然中斷。
“稟主人,這傢伙嚼舌自殺了。”
“把他的腦袋砍下來。”血雨劍憤怒地叫吼。
秋華握住姑娘的手,悄然向側急走。
地勢愈低,霧氣愈濃。不知走了多久,估計已下降了百十丈了,到了一段矮樹叢生的斜坡上。
“皇天!”前面突然有人喝問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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