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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老陰婆一杖落空,本就感到意外,而且臉上無光,按理不可能失手的一記狠招,居然讓對方逃出杖下。

    再給三寸釘兩句尖酸刻毒的話一激,登時羞憤交加,靈智迷失,咬牙切齒衝進,杖花一湧,招發“毒龍出洞”,點向辛五的胸口,杖花籠罩了對方胸腹要害,形如瘋狂,志在必得,杖上隱隱傳出風雷似的震鳴。

    辛五不退反進,人化閃電,劍發雷霆,一聲劍鳴,劍已不知何時脱鞘而出。

    人影從杖側疾閃而過,劍虹流動幻出一道奪目光華,眨眼間人影相錯而過。

    風雷聲倏止,人影重現。

    辛五出現在老陰婆的身後丈餘,神色冷肅,臉上的肌肉像是凍結了,僅一雙虎目神光四射。

    他的劍尖沾了血,但血不多。

    冷電似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三寸釘身上。

    三寸釘張口結舌,像是中魔。

    他的劍尖遙指着三寸釘,冷冰冰地道:“三寸釘,該你出來了!”

    四周鴉雀無聲,死一般的靜。

    所有的目光,皆聚集在老陰婆身上,人人眼中有驚恐、茫然、難以置信等等複雜神情流露。

    老陰婆的龍首杖仍向前斜指,臉色如厲鬼,艱難地向前邁步。

    一步,兩步,三步……似乎她的腿重有千斤,移動得那麼艱難。

    她的右脅下,鮮血染紅了被劍劃破的衣衫,血跡在擴大,迅速向下端的裙褲蔓延。

    第四步,她身形一晃,吃力地轉身。

    “當!”龍首杖失手墜地。

    “你……你的劍術身法……身法……”她喘息着叫。

    辛五不瞅她,徐徐邁步走向車座上的三寸釘。

    “啊”,她慘叫,突然向前一栽。

    三寸釘心膽俱寒,戰慄着跳下車座逃命。

    辛五身形疾閃,飛射三丈左右,迅速如同流星劃空,落地之時恰好截住三寸釘的去路,叱道:“拔你的匕首!”

    三寸釘魂飛魄散,矮小的身軀疾滾而倒,滾入車底,再向另一面滾出。

    糟!另一面站着九幽娘郭寡婦,髮長及膝,臉白如紙,正輕拂着鐵如意,衝滾出車底的三寸釘陰陰一笑,説:“你惹的禍,你得善後。”

    三寸釘急了,乾脆躲在車底不出來,叫道:“老天!這怎能怪我?怎能怪我,怎能怪我?太不公平了,我……我……”

    “你出來!”辛五沉喝。

    “我不出來,大丈夫説不出來就不出來。”三寸釘硬着頭皮撤賴。

    “我用五毒牛毛針趕你出來。”九幽娘陰笑着説。

    三寸釘不住發抖,哀叫道:“九幽娘,你行行好,不要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好不好?我怕你,你該滿意了吧?”

    “老陰婆等於是死在你手上的……”

    “這不是天大的冤枉麼?我可沒叫她向藍衫客遞哭喪杖呢!”

    對面的辛五其實不忍心向這個侏儒下手,收了劍,哼了一聲説:“下次犯在辛某手上,你將是個活死人。”

    説完,轉身走向坐騎。

    四周的人,皆木立不動,似乎尚未從震驚中醒來。

    他解下馬包、挾在肩下走向店門。

    門旁的綵衣姑娘突然向他微笑道:“你不乘機出堡,未免太愚蠢了。”

    他談淡一笑,止步説:“在下已説過要留下,所以留下了。”

    “你本來可以出去的。”

    “不見礙,比老陰婆高明百倍的人為數不少。”

    “天罡道人?”

    “你。”他話聲一落,入店而去。

    綵衣姑娘淡淡一笑,向身旁的燕勇低聲説:“留神他,揭他的底。他將是咱們唯一的勁敵。”

    燕勇神情有點不安,低聲進言道:“大小姐,此人不除,將是一大禍患。乾脆,叫白無常收拾他,永除後患。”

    “不,留着他有大用。”

    “大小姐的意思……”

    “美髯公的拜弟神力天王龍毅,這次親自護送拜兄出關。咱們所來的人中沒有人禁得起神力天王的降魔杆全力一擊。因此,我要利用他。”

    “是,大小姐,屬下這就派人去探他的底。”

    “這樣吧!叫白無常試一試他的真才實學。也許他除了身法快劍術神以外,另無所長了呢!”

    “屬下理會得。”

    “記住告訴白無常,不可傷他。”

    “是,屬下當交代下去。”

    六間大客房皆有人先住入,兩間上房亦客滿。辛五後到,只好擠向最後一間大客房,佔一席地安息。

    這間大客房已有四名旅客,其中有一名中年僧人。

    他感到奇怪,怎麼四個人大白天依然躺在房內?接着,他恍然大悟,這四位仁兄原來在等他。

    店夥一走,一名中年人含笑招呼道:“歡迎,辛兄,咱們這間房最僻靜,希望咱們相處愉快。”

    “但願如此。”他放下馬包説。

    中年人閉上房門,抱拳笑道:“兄弟施炳,匪號是飛環浪子。相見也是有緣,請讓兄弟替你引見幾位朋友……”

    他知道自己的處境十分險惡,急需摸清此處的環境,與瞭解目前的形勢,所以不再拒絕對方的友情,含笑與對方攀交。

    另三人是閒雲尊老釋宿非,手中的方便鏟是渾鐵打造,全重四十斤。

    雲中雁林超,湖廣一流名武師。

    青獅陳劍,短髮長虯髯,獅鼻海口大暴眼,腦袋真酷似一個獅頭。

    他也通了名號,藍衫客辛五。

    此時此地,對方報的是否是真名實姓,誰也不敢保證,彼此心中雪亮。

    飛環浪子像是個胸無城府,為人四海的老江湖,在對面的矮凳落座,笑道:“辛兄反擊老陰婆那一招,真是石破天驚,神乎其技,連大名鼎鼎的天罡老道,也為之悚然動容,大驚不已。

    梅林小築燕家的狐羣,以神刀魔劍自詡,也為之凜然色變。辛兄,今天在天下羣豪面前,出足了風頭,一鳴驚人,你知道麼?”

    他搖搖頭,謙虛地説:“施兄誇獎了。其實,在下那一劍完全是僥倖。老陰婆盛怒之下,大意輕敵失敗並非無因。

    咱們在刀山劍海中討血食的人,與人交手不夠冷靜等於是自殺。老朋婆犯了大忌,被我僥倖得手而已。哦!在下出劍自有分寸,老陰婆應該不至於斃命,她目下怎樣了?”

    “不知道,她的同伴已救回前院的房中料理。哼!這種陰狠毒辣古怪孤僻的老太婆,死了反而是一場功德。”閒雲尊者幸災樂禍地説。

    藍衫客默然,久久方歉然地説:“在下與她無仇無怨,傷了她甚感不安。”

    “這怎麼能怪你?老陰婆要置你於死地,你何必為此而自疚?哦!辛兄,你從蘭州來,美髯公的動靜你該知道一些風聲吧?”雲中雁林超豪笑着問。

    “聽説他們要在蘭州歇息一段時日。”他信口答。

    飛環浪子苦笑道:“夜長夢多,我擔心在這裏躺久了,將會出現自相殘殺的局面。辛兄,你準備在何處下手?”

    “隨機應變,早早策劃不合實際。”他敷衍地説。

    “辛兄還有幾位同伴?”青獅問。

    “同伴?在下闖蕩江湖,不喜與人結伴。”

    “哦!大概辛兄對付得了美髯公。可是,你是否忽略了李老兒的兩位結拜兄弟?”飛環浪子正色問。

    “在下對付得了。”他肯定地答。

    “辛兄,那兩位綠衣姑娘……”

    “在下與他們素昧平生。”

    “哦!幾乎所有的人,都懷疑他們是你的同伴呢!”

    “可惜她們不是在下的同伴。”

    “哦!辛兄與美髯公有何過節?”飛環浪子終於問上正題了,這才是他們真正想要知道的事。

    他淡淡一笑,不假思索地説:“有人出一千兩銀子,買他一條命,因此辛某這才來了,我與他並無私人恩怨。”

    雲中雁寬心地大笑道:“我明白了。辛兄,你是大小羅天的人。”

    他臉色一變,冷冷他地:“林兄,你可不要胡説八道。”

    雲中雁為表示自己消息靈通,得意地説:“美髯公李老兒在西安南五台享清福,對外聲稱封劍不問世事。早年大小羅天在四川劍閣開山門,主人無量佛宏法大師多次派人禮聘他出山,屢遭拒絕,最後並饗以閉門羹。

    為了這件事,賊禿驢恨死了李老兒。

    那年大小羅天遭了天火,在江湖除名,李老兒為了這件事曾經向不少朋友表示自己的慶幸心情。”

    “大小羅天並未在江湖除名。”他悻悻地説。

    飛環浪子接口道:“不錯,大小羅天並未在江湖除名,只不過由明轉暗而已,秘密遷至池州府大小羅山。

    年初被官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一舉予以掃平。可是,主腦們全都逃掉了。

    聽説,他們花了十年心血,訓練出一批超塵拔俗的高手刺客,準備在江湖轟轟烈烈幹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不知是真是假?”

    閒雲尊者唸了一聲佛號,接口道:“是真是假,不久便可分曉、反正江湖風雨欲來,多他們一批也算不了什麼,咱們反正同樣要混下去,只要謹慎些,明哲保身,相信仍有咱們混的活路。

    李老兒這次舉家西遷邊疆,確是得到了大小羅天要不利於他的消息,不得不迂至邊城避禍,總算讓咱們抓住了可乘之機。阿彌陀佛!但願菩薩庇佑咱們成功。”

    藍衫客心潮起伏,但臉上神色平靜,似乎無動於衷,沉靜問道:“諸位與李老兒有何過節?”

    飛環浪子嘆口氣説:“不瞞你説,咱們四個人與他並無深仇大恨,僅是為了早年死在李老兒劍下的長輩報仇而已。”

    “原來如此。店中其他的人呢?”

    “兄弟不大清楚,只聽説有些人是為了報仇,有些人為了劫奪他那些字畫古董,有些人則想將他嚇回西安老家。有些人是為了搶奪他家珍藏的拳經劍譜……

    唉!反正李老兒這次虎落平陽,喪家之犬,不栽才是奇蹟。

    哦!辛兄,你今天露了漂亮的一手,你成了眾人爭取的目標了。”飛環浪子似笑非笑地説,用目光搜尋他臉上神色的變化,希望有所收穫可是,他臉上的神色毫無異樣,淡淡一笑道:“在下的處事準則,是各行其是,互不侵犯。

    如果有誰不願意。干涉辛某的行事,辛某將以牙還牙,希望諸位諒解在下的立場,以免產生衝突。”

    飛環浪子大笑道:“哈哈!這點請辛兄放一百個心、咱們有志一同,彼此皆志在要李老兒的命,利害相關,沒有分贓的衝突,正好聯手,希望咱們攜手合作如何?”

    他一面解開馬包上的行囊,一面説:“在下已經表明態度,各行其是,以免相互牽連,豈不甚好,要知幹咱們這一行的規矩,是愈少接觸不相關的人愈好,你明白麼?”

    飛環浪子寬心地籲出一口長氣,站起説:“兄弟明白,只要知道咱們之間行事沒有衝突?這就放心了。走,辛兄,咱們出去察看四周的情勢,你剛到,兄弟替你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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