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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普隆建築師事務所

    中午休息時間,事務所內除了少數幾名男女職員外,其餘的人都外出用餐了。

    三名女職員坐在亦公桌邊談論影藝圈新聞。“噯,最近女明星一片脱潮中,你們覺得誰最有看頭?”

    鼻樑上架着一副深度近視眼鏡的小朱,想了想之後説:“不知道耶,我又沒去買整本的來瞧瞧,光從報紙上那幾張照片是比較不出來的,況且她們有的我也有,只不過尺寸大小有差別罷了。”

    “別這麼説嘛。”最先發同的小江瞄了她胸部一眼,半開玩笑地説:“你的胸前也滿偉大的,不妨去自薦拍寫真集,説不定還可以一脱成名呢。”

    小朱朝她揮揮手。“這種話你等到睡着了以後再説吧,那些女明星哪一個不是大紅大紫過呢?人家才不會想看咱們這種沒沒無名的小蝦米呢。”

    “説得也是。”小江點點頭接着又説:“這也很難説呀,説不定除了你老公之外,全世界的男人都想看呢。”

    “可能吧。”小朱推推眼鏡。“男人的心理真的有點奇怪,上次我在報上看到一個小故事是這麼寫的,有一對夫婦搬了家之後發現,每次左鄰右舍都是家裏的新好男人、好爸爸出來丟垃圾,只有她丈夫是大懶蟲叫都叫不應,老婆是又氣又怨,結果朋友就教她一個絕招,買件有點露又不會露的睡衣穿上,招招搖搖的去丟垃圾,兩次以後她先生就自動地加入新好男人的行列,時間到就自動自發地去丟垃圾了。”

    小江聽完掩口大笑,邊笑邊點頭。“高招、高招,我記起來了。”

    一直沒説話的安潔,看若兩人邊笑邊搖頭,果然結了婚和訂了婚的女人講起話來都不忌葷素。她拿出一盒西式喜餅,掀開鐵蓋問:“你們要不要幫一下?”

    小江看見這盒喜餅,忍不住就問:“怎麼?你沒有帶回去啊?”

    安清表情有點苦瓜地説:“拜託,我表姊上個月出閣送來三盒喜餅,到現在還有兩盒原封未動,我再把這盒帶回去,我家就喜餅成災了。”

    小江和小朱相視一眼搖搖頭,只好伸手取來一包小餅乾。

    安浩轉頭看看四周,起身來到邊泡茶邊高談政治新聞的兩位男同事身邊,微笑地問;“兩位大哥,幫幫忙吧。”

    兩名年約三十五歲上下的男士,互視一眼伸手拿一包小餅乾。

    “謝謝。”安潔道過謝,端着餅盒來到正在看報的戚培文身邊。“戚大哥,你也幫幫忙吧。”話落不等他有所反應,便動手拿出好幾包小餅乾放到他面前。

    戚培文將報紙拿開,看着那盒喜餅問:“你要結婚了嗎?”

    安潔被問得一楞,接着向他拋個媚眼,一臉甜美的笑容。“如果你肯向我求婚的話,我們就來吃喜餅吧。”

    戚培文反而被她的話嚇了一大跳,俊面泛起酡紅,神情微現靦腆地説:“你是開現笑的吧。”

    “當然。”安浩一臉促狹的笑容。“這是嚴大哥的喜餅。”

    戚培文聽見“嚴大哥”心臟不由得重跳一下。難道會是他?事務所裏只有他姓嚴,除了他不會有別人了,但仍想更加確定地問:“哪個嚴大哥?”

    安潔不解地指向他對面的辦公桌。“就是你對面的嚴清光,嚴大哥呀。”

    戚培文乍聽此言只覺得腦中轟地一聲,有一瞬間的空白,然後本能地問:“他什麼時候請吃喜餅,我怎麼都不知道?”

    “咦?你不知道?”安潔一臉諒奇,尋思片刻以恍悟的口吻説:“啊,我想起來了,好像是你出差的那一天,我想嚴大哥可能忘了通知你。”

    當她看見兩位相偕走進亦公室的設計師時,立刻過去要他們幫忙解決數量還頗多的喜餅。

    他怎麼可能會忘記?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戚培文看着桌面的數包餅乾,不由得將視線投向對面的辦公桌,胸口更是感到鬱悶難受,遂起身走進洗手間,關上門背倚着門板,只覺得雙腳虛軟無力幾乎無法站立。明知這是可能的結果,但來得如此突然,令他一時之間難以承受。

    良久,他整理好情緒開門走了出來,雙手撐着洗手枱垂首閉目。他不敢抬頭去看鏡子,怕看見自己那控制不住的狼狽神情。

    正當此對,同事小高也來到洗手枱邊洗手眼角餘光瞥見低着頭的他,下意識轉首細看他一眼,卻被他蒼白如紙的臉色嚇了一跳,忙問:“培文,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戚培文聞言睜開眼睹,以微帶虛弱的語氣答:“不,我沒事。”

    小高不放心地問:“可是你的臉龜好蒼白。”

    戚牆文沉默片刻。“你待會可不可以幫我請假?”

    “好埃”小高點頭。

    “謝謝。”戚培文站直身子,轉身走了出去。

    下午,嚴清光回到事務所,當他看見戚培文桌上的餅乾時愣了愣,再看他的公事包和外套都己不見了,不覺疑心頓生。

    這時,安潔將一份文件放在戚培文的桌上,斜對角的小高見狀立刻出聲:“安潔,培文下午請假,你要幫他放進抽屜裏。”

    安潔看他一眼應聲好,拉開抽屜將文件放進去,待看見桌上的餅乾,亦順手將它移至不顯眼的角落,微轉眸卻與嚴清光的視線對個正着,本能就問:“嚴大哥,戚大哥説他不知道你訂婚的消息,你是不是忘了通知他?”

    嚴清光迅速地移開視線,言不由衷地説:“好好像是吧。”

    安潔聞言只是熱心地叮嚀着:“嚴大哥,你可別再忘了通知他喔。”

    嚴清光硬擠出僵硬的笑容點頭。他不是忘了而是特意不通知他的。注視對面片刻,他來到小高的身邊,低聲問:“小高,培文為什麼請假?”

    “不知道,可能是拉肚子吧,中午他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臉色好蒼白,人看起來也有點虛弱,大概請假回去看醫生了。”小高説。

    嚴清光轉身回自己的辦公桌坐下,望着前方的空座位,心裏不覺有種愧歉湧現,他知道他請假並非身體不舒服,而是心裏不舒服。

    *************

    嚴清光來到戚培文的住處,當他欲舉手按門鈴時卻發現門縫內沒有半點亮光,猶豫片刻掏出鑰匙,徑自開門進入。

    進人房間先打開小客廳的電燈,然後才轉透卧室,俏然無聲地走至牀邊,佇立片刻才扭開牀邊枱燈,垂首注視面牆側睡的他,緩緩輕輕地在牀緣坐下。“培文、培文。”

    戚培文緊閉的雙眼微動,接着便緩緩地睜開眼睛,甦醒過來。

    嚴情光見狀輕吸一口氣,柔聲地問:“聽説你身體不舒服,好點了嗎?”

    戚培文雙眸緩緩地轉動,睨着他好一會才慢慢坐起,背對着他淡然輕語着:“沒什麼,睡一覺之後好多了。”

    嚴清光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也聽不出這句話有什麼火氣味,只能左顧言它地説:“你還沒吃晚餐吧,我帶個便當來給你。”

    “謝謝。”

    嚴清光只是盯着他背影,良久才説:“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對不對?”

    “我沒有生氣,只有傷心與無奈。”戚培文仍是背對着他,語氣中有着淡淡的幽怨。“我大概也沒有生氣的資格。”

    這話像支針扎進嚴潛光的心口,瞬間感到一陣劇烈的心痛,沉默好半晌才輕語道:“對不起,培文,你是該生氣的。”

    “為什麼不親口告訴我?為什麼要利用我出差的機會將我矇在鼓裏?怕我會破壞你的幸福?還是怕我不顧一切揭發我們之間的同性愛情?”

    嚴清光張臂從後面抱住他,滿心愧疚地説:“對不起,因為我沒有勇氣親口告訴你。”停頓片刻又説:“你也知道,我今年己經三十多歲了,又是家中的獨子,父母期望能早日抱孫,實在逼得我沒辦法才出此下策做個交代,但我最愛的還是你,原諒我的苦衷,培文。”

    戚培文被他擁着,只是默然地聽他的理由。

    “也許我該向你説聲'恭喜’也祝福你終於要變成大家眼中的正常人了。”戚培文的語氣既淡又輕。

    “你不要這樣説。”嚴清光只是更緊擁他,語氣中流露出深深的痛苦。“我會這麼做都是為了你,為了能和你長長久久在一起。”

    戚培文轉首,一臉迷惘地看著他。“我不懂?”

    嚴清光凝視他俊秀的容顫,柔聲地説:“我結了婚之後就不會有人察覺到我們的關係,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戚培文聞言不覺有種心動的感覺,但片刻又想起那個願意與他共組家庭的女子時,本能地就問:“我們這麼做,你妻子該怎麼辦?”

    “何必管她怎麼辦,我只要拿錢回去養家活口就行了,這樣已經做到他們的耍求了。”嚴清光眼中隱約閃過一絲忿怒。

    “有了小孩怎麼辦?”

    嚴清光毫不考慮就答:“她會養的。”

    戚培文已感動不起來了,反而感到心情沉重。“你不該這麼説的,孩子是你的親骨肉呀。”

    “那又如何,那不是我要的孩子,是他們想要的就讓他們去養埃”嚴清光連語氣都透着氣憤。

    不知怎麼地,戚培文的心情開始感到煩亂,沉默片刻説:“養育孩子是夫妻雙方都應盡的責任,你怎麼可以將如此重責大任全交給你的妻子呢。”

    “什麼妻子?她只是個擋箭牌。”

    “難道她不是因為愛你,才願意和你結婚嗎?你不該這麼蔑視她。”

    “可是我不愛她埃”

    戚培文雙眉微皺。“你這樣做對她太殘忍了。”

    嚴清光扶着他雙肩,神情略顯激動地説:“這麼做都是為了你、為了我們的幸福。”

    戚培文黑眸中有着一絲堅決。“我不要你為了我而去傷害一個無辜的女子,既然你選擇了婚姻,我想我們應該結束了。”

    嚴清光聞言面露駭色,注視着他的雙眼,那堅定的眼眸彷彿在告訴他,他是認真的。他微感慌張地問:“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只是説説氣話而己,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是的,我愛你。”戚培文平靜地説:“但是,我不想當個傷及無辜的罪人。”

    嚴清光直覺地認為他還在生他的氣,放輕語調説:“你怎麼會是個罪人呢,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麼嚴重。”話落湊上唇就想吻他。

    在四唇欲相接的剎那,戚培文突然別過臉,此一舉動被嚴清光解讀為他的怒氣未消,只好在他的頰上印個吻,温柔地説:“不要想那麼多,我們一定能在一起的,我還有事得先走一步。”

    戚培文眼眸定視在某一點,默然地聽着他離去時的關門聲。剛才近距離的接觸中,他鼻端聞到他身上有股香甜的女性香水味,令他本能地產生抗拒。

    雖然曾想過他也許有一天會迭擇和女人結婚這條路,但卻沒想到他會以此為掩飾,想和自己再繼續這分禁忌的情愛。想到自己競會元端變成“第三者”讓他想笑又想哭,但卻是笑不出來也哭不出來。沉思良久,他轉身拉開抽展,取出一封寄自地球彼端的信件。

    ************

    翌日。

    嚴清光雖是在工作,但目光卻頻頻投向對面低着頭畫室內設計配置圖的戚培文。雖然戚培文本身是個有執照的建築設計師,因對室內設計有興趣,也有相當的實務經驗,所以就變成事務所內唯一兼任建築設計和室內設計的設計師。

    這對,戚培文突然抬起頭來,目光與他做短暫的交接,接着又低頭專心做自己的事。

    嚴清光好幾次想開口,卻又顧忌在辦公室裏實在不適合,只是頻頻注視着他,期望他能體諒自己的苦衷。

    此時,事務所所長蕭品賢來到戚培文的辦公桌邊,笑着説:“培文,有一筆外快讓你賺,要不要?”

    戚培文抬起頭看着老闆,光聽這句話就知道他要交代的工作是別人較無法勝任的工作,遂問:“我可以嗎?”

    “沒問題,沒問題。”蕭品賢笑着直點頭。“你上次己做過一次,客户相當滿意,所以我對你有信心。就是因為景觀設計坪數不大,也不要求做多奇特的設計,因此我就順便把工作攬下來,交由你來做吧。”話落將一些基本資料遞紿他。

    戚培文大略看過資料。“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

    “沒有,所以就全權交給你負責。”蕭品賢又遞上另一份資料。“建商要求加強視黨效果,讓室內的感覺比實際坪數大些。”

    戚培文點頭應聲好,待上司走後大略看過資料,接着端起茶杯往茶水間走。

    嚴清光見狀,稍待片刻也端起茶杯往茶水間走。

    先一步進入茶水間倒開水的戚培文,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本能地回頭看一眼,看見是他時己猜到他的可能意圖,轉回頭蓋上杯蓋就欲離開茶水間。

    嚴清光伸手攔下他。“我有話要對你説。”

    “我不想在這裏談我們之間的事,這是我們的約定,不是嗎。”戚培文説。

    “可是。”嚴清光直覺地認為他還在嘔氣,忍不住提高聲量。“你也知道我現在的狀況,我必須陪她做婚禮的各種準備工作,晚上根本沒時間。”

    “我可以等你有空再來談,但是我想我不會接受你這樣的安排。”戚培文説完就欲往外走。

    嚴清光聞言幾乎是一種本能反應,伸臂一把拉住戚培文,讓他正面與自己相對。“你為。”

    突然一個人闖了進來。小高看見眼前的情景不由得一楞,只見嚴清光帥氣的臉上泛着怒意,戚培文則面無表情地直視着他。

    嚴清光看了小高一眼,鬆手快步離開茶水間。

    戚培文則看他一眼,略整理被他扯開的西裝外套。

    小高則面露尷尬的笑意問:“你們吵架了嗎?”

    戚培文微微一笑。“沒什麼,只是意見有點相左而已。”話落也離開茶水間。

    小高狐疑地看了門口一眼,剛剛兩人的態度、表情感覺有點奇怪,實在不大像是意見不合的樣子,但也説不出到底是哪個地方奇搔了,左思右想了好一會才覺得嚴清光抓戚培文的那個手勢,不大像是一般人慣用的方式,不過,兩人平常的感情還不錯,應該不會吵得太厲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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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晚間,戚培文正上網查詢資料,外面傳來又急又兇的敲門聲,他只得起身過去開門。

    門一打開,門外的嚴清光領帶歪斜,一身濃烈的酒味,搖晃幾步上前一把抱住戚培文。“我今天是來跟你説清楚的,我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了,你氣消了嗎?讓我們和好,好嗎?我真的好愛你,你永遠是我的最愛,不要離開我。”

    戚培文扶着歪歪倒倒的他,那滿身的酒臭味令他下意識地皺起眉頭。“你喝醉了,這件事等你酒醒了我們再談。”

    “我沒醉,我現在很清醒。”嚴清光揮舞着手臂説。

    戚培文只能暗歎一口氣。每個喝醉酒的人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我沒醉。”他只好半哄半騙地説:“我先扶你到浴室洗把臉,我們再來談。”

    戚培文扶他進浴室洗把臉,接着扶他回房間的牀上睡下,勸道:“你先睡一會。”

    嚴清光躺下後卻突然用力將戚培文拉倒在胸前,並張臂將他緊擁,似夢囈的喃喃:“你為什麼不肯接受我的安排。”

    戚培文猝不及防之下趴伏在他胸前,本想掙脱爬起,無奈稍做掙扎卻是換來他雙臂更緊更強的鉗制,只得伏在他胸前靜等他放鬆力道。“你這種錯誤的安排,教我怎能昧着良心接受呢?”

    “誰説我的安排是錯誤的?那是最好的安排,你一定要聽,聽我的。”嚴清光蠻橫地説。

    戚培文不想在這個時候和酒醉的他多做辯解,只是等他睡着了才爬起,拉過被子幫他蓋上後才繼續剛才未完的事。

    半夜時分,嚴清光因口渴而醒了過來,睜開眼睛映入眼中的是情人恬靜的睡容。

    他為什麼會在這裏?再仔細一看,原來這裏是戚培文的住宅。他生怕吵醒他,遂以最輕緩的動作坐起,取過他習慣置於牀頭櫃的一壺冷開水和杯子,倒杯水解渴,然後就着微弱的燈光凝視他俊秀的臉龐。

    記得這段感情的緣起,也是在一次酒醉之後。那時是集體到國外旅遊,兩人分配同一房間,那晚他和幾個同事拼酒喝醉了,是他徹夜不眠地照顧自己,結果第二天乘車的時候,他累得頻頻打瞌睡,也因此他才注意到這個甫進事務所任職不久的俊秀後進。在幾次試探之後確定了他的性向,接着便找機會向他表明自己亦是同路人,很快地兩人就墜人了情網,於是兩人的關係就一直維持到現在。

    嚴清光伸手觸撫他柔軟的黑髮。其實他是個百分之百的好情人,個性温順而不多疑,人前他懂得適時隱藏自己的同志身分,而自己是他的最初也是唯一,但在來自父母的強大壓力下,他不得不向社會認同的現實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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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光荏苒,匆匆已過了半個月。這天嚴清光請假陪未婚妻去拍婚紗照。

    戚培文望着前方空着的座位。前幾天從女同事口中得知,他的未婚妻是樓下那家會計師事務所的職員,昨天她來找他時,他忍不住多看她幾眼。那女子笑起來甜甜淨淨的樣子,予人的感覺是個會以家庭為重的好妻子。

    戚培文收回視線,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起身走向上司的辦公室。雖然辦公室的門是敞開的,他仍禮貌地舉手敲敲門。

    “請進。”

    蕭品賢抬頭看見他,忍不住就誇了起來:“培文,你上次的景觀設計,客户讚不絕口呢。”

    “謝謝您的誇獎。”戚培文只是謙虛的應答,並將手中的文件呈上去。

    當蕭品賢看見文件上“辭呈”兩字時,剛才欣喜的神情凝結在臉上,好半晌才訝異地問廣你要辭職?為什麼。”

    “我要出國留學。”

    蕭品賢聞言霎時有種痛失英才的感覺。戚培文是個聽話又有才華的好部屬,幾乎可説是領導者難尋的千里馬。假如他是要跳糟的話,也許還可以用人情攻勢和提出優厚的加薪條件挽留他,偏偏留學這擋事沒有理由妨礙他的前途發展。

    於是,蕭品賢看過辭呈內容後,只得忍痛提筆寫準辭,卻也隨口問:“你要去唸哪個學校?”

    “哥倫比亞大學。”

    蕭品賢一聽,籤準的動作緩了緩。美國紐約的哥倫比亞大學是長春藤盟校之一,名號可是響叮噹呢,抬眸注視他片刻問;“你要不要考慮辦留職停薪?”

    戚培文微感詫異,思索片刻搖頭。“我不確定能否如期完成學業,因為哥大的嚴格是出了名的,能進去並不表示也能出得來。”

    蕭品賢自然也明白世界級的學校可不是浪得虛名,此刻腦中只想着如何留住人才,思量片刻又問:“不然,我給你三年的時間。”

    戚培文還是搖頭。“我對自己並沒有那麼大的信心。”

    蕭品賢只得提筆,忍着心痛寫下準辭。

    “謝謝您,我會盡快將手邊的案子完成。”戚培文説完,微欠身轉身離開。

    “培文,等一下。”蕭品賢在他走至門邊時出聲叫住他。

    “在你出國前如果改變主意想辦留職停薪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等你完成學業回來後,不妨也可以先來找我。”

    戚培文明白地點點頭。“我會的,謝謝您。”

    蕭品賢只是看着他背影,期望他會改變主意。

    **********

    這晚,嚴清光來到戚培文的住處,見大門沒上鎖就徑自開門進人。

    正坐在桌前寫東西的戚培文,聽見了開門聲抬起頭來,見是他又低頭繼續寫。

    嚴清光在他身邊的一張小沙發坐下,靜靜地看他搖動筆桿寫字。

    一會,戚培文收起筆記放進抽屜,順手取出一個紅包袋遞到他面前。“這是賀禮,我衷心祝福你。”

    嚴清光沒有伸手去接,只是看着他。“你是報復?還是氣我?”

    戚培文微搖頭。“我是真心的祝福你們。”

    嚴清光還是沒伸手去接紅包袋,只是掏出香姻和打火機想吞雲吐霧一番。

    戚培文將紅包袋放在他面前的桌緣。“你還是收下吧,最近我要出國了,恐怕沒辦法去參加你的婚禮。”

    “出國?”嚴清光打火點煙的動作緩了緩,接着點燃香煙吸一口將白煙噴向空中,順手特打火機收進口袋裏。

    “去旅遊嗎?也好,出去散散心也不錯。”

    “留學。”

    嚴清光聞言,夾在指縫中的香煙掉落地上,愣了愣直視着他問:“你剛才説什麼?”

    戚培文亦轉首注視着他。“我要出國留學。”

    嚴清光見他神情認真,語氣堅定,急怒交加地站起,抓住他的肩頭。“你怎麼可以這麼做?是誰允許你這麼做的?”

    “我自已。”

    嚴清光凝視他片刻,頹然地坐下,啞着嗓子問:“你在懲罰我嗎?”

    “是成全你。”

    “你要離我而去,這鼻哪門子的成全?”嚴清光的語氣和神情皆微現激動。

    戚培文轉眸注視兼他剛才掉在地上猶餘煙飄繞的香煙,語氣平緩地説:“其實,我知道你也並非男人不愛,你也可以好好地去愛你透中的妻子。”

    這番話又是一個震撼,嚴清光只是駭然地看着他,一會才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很久了。”

    這又是另一個震撼,嚴清光本以為在他面前掩飾得很好,而兩人雖然常常在一起,沒想到還是被他察覺了,遂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戚培文抬眸注視他,以先前一貫平靜的語氣答:“從你身上殘留的香水味。”話落頓了頓才説:“你的未婚妻應該才交往了三個月左右吧。”

    嚴清光無法否認,因為他説對了。願親他長久以來就像個寬宏大量的妻子,對丈夫在外頭拈花惹草的行徑總是睜一隻閉一隻眼,而他就像那個愚蠢的丈夫,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

    嚴清光默然了好一會,才緩緩地説:“我承認我是個雙性戀,可是不管我過去有多少個女人、男人,你是我這一生中的最愛。”

    戚培文唇邊漾起一絲滿足的笑容。“謝謝。”

    這樣迷人的笑容令嚴清光心動也心痛,忍不注將他擁進懷裏。“我不要你感謝我,我只要你永永遠遠地留在我身邊。”

    “情到緣盡終須散,我們就結束吧。”

    嚴清光聽他仍無回心轉意的意思,氣得推開他,用力地按住他雙肩。“你為什麼要這麼固執,你只要稍作忍耐,等她生下小孩後,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和她離婚的,好不好?”

    戚培文搖搖頭。“每個孩子都是母親的無價之寶,我們不能為了自私的慾望,而去傷害元辜的母親和孩子。”

    嚴清光聞言,不覺用力地搖晃他雙肩,既急又怒地説;“你為什麼要這麼理智,我寧願你生氣地和我大吵大鬧,我也不要你就這麼離我而去,你知不知道?”

    戚培文只是淡然微笑。“如果説大吵大鬧就可以解決間題,讓世人認同我們的愛情,我何嘗不去做呢,我這麼做對大家都好。”

    “好個屁。”嚴清光忍不住罵出髒話,他轉過身仰視天花板。他知道現在不管説什麼都難以挽回他想遠走異國的決定。為什麼結果會和他當初的完美設想不一樣,原以為他温順的個性會乖乖聽自己的安排,卻沒想到“我想要這麼告訴你,謝謝你愛過我,讓我也嘗得愛情的甜蜜。”戚培文一頓。“事務所那邊的工作我己經辭掉了,後天就要搬回家,下個月的三號搭長榮航空的飛飢直飛紐約。”

    這話聽得嚴清光轉身問:“為什麼這麼快就要走了。”

    戚培文移開視線不與他對視。“因為我沒辦法笑着看你和別的女人走進禮堂,所以我進擇早一步離開,你可以來送我嗎?”

    “你”嚴清光己經不知該説些什麼了,只是甩頭轉身,迅速地離去。

    戚培文坐在椅上,呆視着那封他沒拿走的紅包袋,心中有着無比的悵然。

    門外,嚴清光看着玄關處兩雙樣式一樣的拖鞋,那是以往他來此過夜時所使用的室內拖鞋,剛才戚培文一句“我沒辦法笑着看你走進禮堂。”正深深地表露了他對自己深切的情意,是他的錯誤決定迫使他離去,而自己卻沒有勇氣為他取消婚禮。

    ************

    嚴清光昨晚喝了一夜的悶酒,意識仍在渾噩的夢中浮沉着,卻被電話鈴聲給吵醒了,驚醒後跌跌撞撞地去接電話。

    “喂,清光,你還在睡覺嗎?快十點了,趕快來上班。”

    快十點了?嚴清光倏然驚醒。戚培文要搭十點半的飛機離開,現在離飛機起飛的時間只剩半個小時,如果快一點也許可以趕得上。他掛上電話衝進浴室洗把臉,馬上抓起車鑰匙和外套,希望能趕上時間送他。

    機場的候機室

    戚培文雙目不停地注視來來往往的人羣。那晚他甩門離去時,早已預想他有可能不會來送自己,但臨走時他真的沒來,自己卻也難掩心中的悵然。

    眼見登機的時間一分一秒的接近,而期盼中情人的身影卻依然沒出現,至此他不得不收起期盼的心情,自語着:“這樣也好,感覺好像瀟灑多了。”拿起行李隨着同班機的旅客登機。

    嚴清光到達機場停好車,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衝向機場大廳,之間還和好幾人相碰撞,但他卻沒時間向人道歉。

    待他到達時,卻遙見機身上寫着綠字的飛機已在跑道上緩緩滑行了。

    “渾帳,該死!”嚴清光只能氣憤、懊惱地咒罵着。

    若不是剛才在路上碰到個小車禍,耽誤了不少時間,應該來得及見他一面的。接着又懊惱昨晚因為他今天就要離去而心情煩悶,本能地就想以酒精麻醉自己,卻因此宿醉而錯過了送他上飛機的時間。懷着極端失落的心情離開機場,臨上車前仍不自覺地仰望藍天一眼,而載着情人的飛機早已消失在天際的盡頭。

    中午,嚴清光和未婚妻孫秀玲在公司附近一家小餐館共進午餐。

    孫秀玲秀美的嬌容上掩不住即將成為新嫁娘的喜悦光采。她温順柔婉地問一直低頭吃飯的嚴清光:“媽媽問我説,那天收到的禮金要不要先送到保全公司的金庫保骨,因為前不久報紙刊登,有户人家辦喜事被搶了一、兩百萬呢。”

    嚴清光頭也不抬,語氣冷淡地答:“這個你們做決定就好。”

    孫秀玲對他這祥的回答並不意外,因為從訂婚到婚禮的籌備,他所處的位置始終都是被動的角色,反倒是嚴家二老積極地和她及她的家人討論、做準備,也許是因為他就要失去單身男人的自由,所以顯得不安吧,她只能這麼想。

    “上次我們決定的那件珍珠粉紅的禮服,我想換成蘋果綠的,好不好?”孫秀玲又問。

    低頭吃飯的嚴清光不覺雙眉皺了起來,不耐煩地説:“這個你自己決定就好。”

    “可是我不知道爸媽他們會不會喜歡?”孫秀玲想藉由他去試探公婆的口風,因為珍珠粉紅的禮服是婆婆決定的。

    這話問得嚴清光頓生惱怒之意,再如上剛才來不及見情人的最後一面,不覺對她產生了一股莫名的恨意,突然間起身怒聲説:“喜不喜歡你自己去找他們商量。”話落拿過帳單走向櫃枱,留下一臉不知所措的孫秀玲。

    孫秀玲下意識地朝左右瞄一眼,還好他的離去並沒有引起他人太大的側目。既然未婚夫都動怒離去,她也只好拿起皮包跟着離去。

    她覺得未婚夫對舉行婚禮的某些反應和態度有些奇怪,總是在無意中出現不耐和厭惡的表情,可是他又不時對她展現出呵護的温柔情意,再加上親朋好友也都看好他們的結合,所以也只能猜測他是因為婚禮籌備的繁瑣手續而心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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