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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這座大宅院約有十餘棟房舍,住的人並不太多,但防衞頗為森嚴,房舍雖然失火,所有的人並沒全部參加搶救,派有專門封鎖搜索人侵強敵的人。由於火光耀目,附近三五里之內光度明亮,往外逃的人,勢難逃出視線外。

    他如果不掩護笑夫子一羣人脱身,不引走強敵,那時火光微弱,脱身當無困難。現在,機會已稍縱即逝,不但火光明亮,而且搜索的人已完成警戒網,想脱身談何容易?他畢竟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而這裏的人,都是武功與經驗皆超人一等的高手。

    他是向西北角逃走的,剛掠出最外側的院牆角,劈面便碰上兩名剛就警戒位置的大漢,火光下無所遁形。

    “果然是你這小狗搞的鬼!”那位生了一雙三角眼的大漢怒叫,是看守地窖的三牢頭之一。

    一刀一劍攔住了他,刀光劍影漫天徹地向他瘋狂進攻,立即將他逼在牆根下,他赤手空拳,除了拼命躲閃之外,毫無脱身的希望。

    兩大漢刀劍上的造詣相當不錯,但短期間想將他擺平也非易事,他在刀劍的瘋狂旋舞中出沒,險象橫生但有驚無險,支持了片刻。

    致命的片刻,走不了啦!

    後面,三個人影飛掠而來。

    “讓開!交給本座。”來人大喝,赫然是那位留八字鬍的主腦。

    他心中暗暗叫苦,這一下可完了。

    五個人包圍了他,八字鬍主腦堵住了出路。

    他必須脱身,必須死中求活,大喝一聲,向左衝。左面是一位五官擠在一起的中年人,哼了一聲,遠在八尺外便挫馬步吐氣開聲,連拍兩掌。

    可怕的劈空掌勁,將他震退了兩步,感到右半身如受重錘撞擊,氣血一窒,先天真氣有散逸的現象。他練氣的火候,比對方差遠了,內功對內功,功深者勝。

    “我要活剝了你。”八字鬍主腦怒吼,疾衝而上,大手一伸,五指像鷹爪當胸探到。

    他鋼牙一挫,大喝一聲,向伸來的巨爪連拍四掌,雖然掌力還不能在體外傷人,但力道仍然可觀。

    當然,他的掌不敢接觸對方的指爪,而是斜方向避實擊虛。

    四掌重擊,卻僅能撼動對方的巨爪偏了些角度,雙方的勁道相差遠甚,情勢有着小鬼鬥金剛。

    一聲怪叫,八字鬍主腦怒火驟升,大概感到臉上無光,這一抓居然落空,憤怒得七竅生煙,變抓為拍,身形急轉,連攻兩記現龍掌,把姚文仲拍退六七步。

    姚文仲已來不及閃避,右胸左肩幾乎同時被擊中,幸而及時用上了卸力術,掌雖及體但並未擊實。

    在砰然響中,他仰面摔倒。

    八字鬍主腦一躍而上,伸手便抓。同一瞬間,四名在外圍戒備,防止姚文仲逃命的大漢,發出驚駭的叫聲。

    青灰色的身影來勢如流光,火紅色的身影象逸電,分從兩面疾射而來,衝入時罡風大作,似是挾風雷而至的妖魅,四名大漢連人影也沒看清,便驚叫着向外飛躍,連閃避的機會也沒抓住。

    紅影似乎先一剎那到達,香風入鼻。

    八字鬍主腦十分了得,已發現強敵近身,斷然放棄抓姚文仲的舉動,順勢扭轉身體大喝一聲,一掌向後反拍,應變極為鋭敏快捷。

    拍中一條抖來的衣袖,火紅色的大袖很長,是柔軟的絲綢,渾雄的掌力一沾衣袖,便如泥牛人海,一去無回,而奇異的反震力卻大得出奇,似乎袖中有某種怪力透出。

    大鬍子主腦一驚,飛退八尺。

    青灰色的身影到了,撲向剛倒地的姚文仲。

    紅影是一個女人,紅衣紅裙紅蠻靴,劍鞘也是火紅色,簡直就像是一團烈火。

    “不許沾手!”紅衣女人沉叱,纖指斜出,虛空連點八九指之多,鋭利的指力破風聲十分刺耳。

    青灰色的身影不敢抓起姚文仲,扭身倒地飛滾五六匝,可以隔空點穴傷人的可怕指力,居然趕不上滾勢,在青灰色的身影所滾的經過處所,留下了陷入地面數寸的九個指尖大小洞,指力駭人聽聞。

    青灰色的身影滾勢極為難測,忽左忽右歪歪扭扭,竟然逃過了九指連襲。

    八字鬍主腦重新撲上,向紅影吼叫着猛撲,劍出鞘順勢揮出,要拚命了。

    “九指紅綃,不是你就是我。”叫吼聲與劍氣同時到達,速度與勁道皆到了體力的極限。

    “掙”一聲狂震,九指紅綃也恰好拔出劍身火紅的怪劍,也恰好出招攻擊,雙劍相交,震鳴聲刺耳,劍氣迸發,有如隱隱風雷。

    兩人劍上的勁道半斤八兩,同被震得向側飄退。

    青灰色的身影剛躍起,發現姚文仲已經逃出四五丈外了,瞥了九指紅綃一眼,向姚文仲的背影飛躍而去。

    姚文仲並沒有受傷,抓住機會逃生,有如驚兔般飛竄而去。這一生中,大概這次是他跑得最快的一次,把吃奶的力氣也全部用上啦!

    老天爺保佑,這一帶是荒野,雜樹叢生,野草高與肩齊,三躥五躥,便消失在茂草雜林中。

    天宇中黑沉沉,看不見星月,夜風掠過樹梢,枝葉搖搖簌簌發聲,可以亂人耳目,正是逃生的好機會。

    不知逃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處。他以為自已逃得很快,躥走的速度一定可以扔脱追來的人。

    可是,他發覺有點不對了,怎麼右胸左肩愈來愈沉重?而且逐漸氣機轉弱,出現了喘息聲,這表示呼吸有了問題,而且並不是因長途奔跑氣力枯竭的問題。

    腳步慢下來了,雙腳愈來愈沉重。更糟的是,心頭髮惡,胸背像是壓上可怕的重物。

    砰一聲響,他失足摔倒在地,壓倒了一大片野草,頭腦昏沉,眼冒金星。

    肩背沒感到痛楚,似乎沉悶得快要麻木了。

    他無力爬起,暈眩與脱力感擊潰了他逃生的意志。

    昏昏沉沉中,他模糊地想:那八字鬍主腦擊中他的兩掌有鬼。

    可是,他心中也明白,這兩掌並未擊實。他對自已的武功有信心,對家傳絕學玄門卸力術下過苦功,對師門的閃避身法學有專精。

    反應極為神奧的閃避身法,加上精妙的卸力術,比他高明多多的人,也不可能擊實他身上的重要部位。

    肩和胸,是禁受得起打擊的地方,就算被擊實了,以他的護體內功火候來説,決不會造成多大的傷害。

    可是,肩和胸確是沉重麻木得令他受不了。

    他深深吸入一口氣,感到胸部悶塞得難受極了。

    吸口氣也感到十分吃力。

    幸好,沒有痛楚感。

    剛撐起上身,剛跪起一條腿,噗一聲響,他又重新倒下了。

    昏倒的前一剎那,他本能地覺得身側站着一個人,可惜他是爬伏在地的,無法轉臉抬頭察看是什麼人,便昏了過去。

    似乎他知道,這位不知何時出現在旁的人,不是八字鬍主腦,不是全身火紅的女人,也不是青灰色的人影。

    那青灰色的人影,到底是敵是友?

    這人在大漢的刀下救了他,招呼他快逃。

    但這人卻又在他被擊倒時,下手抓他。

    一點不錯,這人就是在界首集東面,五里亭內的老窮漢;一個視茫茫耳又背的老窮漢,腰間的草繩給人的印象相當強烈,送死人的人身上才捆草繩。

    終於,他頭去知覺。

    一陣鳥語將他驚醒,睜開雙目,便看到耀目的朝陽,天亮了。

    他想起了昨晚的險境,驚然而驚,想挺身而起,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像是癱瘓了,手腳不聽指揮,甚至連將頭抬起也力不從心。

    肩胸的沉重感消失了,只是渾身虛弱而已。

    向上望,晴空萬里;側方,可看到枝葉,勉強轉動仍感強直的頭部察看,果然不錯,兩側都有樹林,他好像躺在樹林內的短草叢中。

    奇怪,昨晚情景依稀,意識是完全清明的,記憶絲毫不會消失,他敢武斷地説:現在他所躺的地方,決不是他昏倒的所在。毋容置疑。他的記憶力,可説到了過目不忘的境界,決不會記錯。

    誰把他弄到此地來的?這是什麼地方?

    他嗅到自己身上的汗味,赤裸的上身汗膩膩地。

    調和幾次呼吸,胸口似乎仍有點脹塞感,幸好氣機正常、好像不曾受到傷害或禁制值得欣慰。剛想咬緊牙關,準備活動手腳,突然聽到輕快的腳步聲。

    正確地説,是踏草聲,至少有兩個人,從兩面向他所躺的地方接近。

    不是兩個,是三個人。

    他不能動,乾脆閉上雙目裝死,用耳力留意四周的動靜,一面立即放鬆全身,調和呼吸。

    “在這裏了!”有人驚喜地叫。

    他心中一跳,該死的!是那位八字鬍主腦。

    “我九指紅綃先看到的。”相反方向傳來倒還悦耳的女人嗓音。

    “老夫在他到達界集之前,便與他攀上交情了。”接着傳出老窮漢的刺耳嗓音:“老夫收了他十兩銀子見面禮,所以你們都給我撒手。”

    “姓樂的,你最好識相些,不要管本會的閒事。”八字鬍主腦沉聲説:“你勾魂陰判與九指紅綃,昨晚在餘某的行館撒野,已經罪不可恕,再不識相,保證你們死無葬身之地,哼!”

    “去你孃的混蛋!”老窮漢勾魂陰判破口大罵,本來偽裝瞎子的一雙鷹目冷電四射:

    “你風雲會一羣狐鼠,在樂某面前不要説大話,你嚇我不倒的。我警告你,我勾魂陰判所屬意的人,即使是天王老子,也不許動他一毫髮,不然,哼!”

    “我九指紅綃既然碰上了,而且伸了手,就不許任何人再打主意。”九指紅綃語氣也十分堅決:“大力鬼王余天霸,你抬出風雲會的招牌,嚇老鼠都不管用。”

    “真的?”大力鬼王陰陰一笑:“本會開創山門十栽於茲,日益壯大威震江湖有目共睹。你們這些宇內孤魂野鬼,浪跡逃世或可苟安於一時,如想在本會全力搜殺下倖存,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當然,本會並不想與你們這些孤魂野鬼結仇,那是須付出昂貴代價的笨事。但如果受到威脅,將會不借任何代價,與你們徹底了斷。兩位,犯得着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少年,與本會生死決算嗎?”

    大力鬼王的這番話,軟硬兼施利害分明,頗有説服力,語氣充滿威脅。

    可是,勾魂陰判是個不甘受威協的人,九指紅綃也是個不在威協下低頭的宇內武林英雌。

    “你的大話已經説過了。”勾魂陰判冷冷一笑:“現在,該你求證大話是否管用,給幾分顏色給孤魂野鬼塗臉啦!打發不了樂某,你休想將人帶走。”

    “我九指紅綃也有同感。”九指紅綃躍然欲動:“不久之前,你我曾經一掌換一袖,一劍還一劍,似乎閣下威震江湖,號稱武功一絕的渾天掌,威力如此而已,浪得虛名,咱們就各展所學一決勝負吧!”

    一聲哈哈怪笑入耳,灰影一閃,人到笑聲亦止。

    是一個穿了百衲衣,褂了討米袋,點着黃竹打狗棍的老花子,那一頭亂糟糟的灰白飛蓬髮,髒得令人噁心,似乎老遠就可以嗅到怪味。

    “好哇!”老花子怪叫,一雙怪眼放射出怪異的邪光:“武林九大絕技中,渾天掌、陰煞指、勾魂爪今天碰頭,正好可以證明九大絕技中到底哪一種高明。我無主團頭司馬揚,權充證人替你們判定名次。”

    “老花子,你給我站到一邊涼快去。”大力鬼王怒叫:“這裏沒有你的事,風雲會的事閣下最好不要插手過問,對你大有好處。”

    “哈哈!鬼王,你似乎嫌樹敵不夠多。”無主團頭怪笑:“把我無主團頭也算上一份,對貴會不會有好處的。貴會這十年來聲威遠播。人多勢眾愈混愈強大,神氣極了,委實令人又羨又妒。因此,我無主團頭這兩年也積極進行招兵買馬,作開山門的準備,實力雖然還沒顯現出來,但早晚會與貴風雲會分庭抗禮的。”

    “你開什麼山門?哼!你憑什麼?”大力鬼王不屑地撤撇嘴。

    “組窮家幫。”

    “花子還能結幫?用什麼結?討來的錢夠辦事嗎?”大力鬼王的口氣更輕蔑了。

    “天下花子多得很,成千上萬充塞在天下各地,如果組成了幫,想想吧!閣下,力量比你們的風雲會只強不弱。不錯,花子沒有錢,辦事困難,可是眾志成城,人多集腋成裘堆沙成塔,足以對抗閣下的風雲會,你現在得罪我無主團頭,委實不智。”

    “你這臭花子……”

    “別罵別罵,辦正事要緊,再東拉西扯,你們再也得不到這小夥子了,他像是死硬了啦!”

    “在下的渾天掌勁道收發由心,他死不了,但如果沒有在下以獨門手法疏導經脈他就會死,而且拖不了多久。哼!在下真不明白,你們為何要與在下爭一個活不久的小輩?放手吧!諸位。”大力鬼王的口氣軟了:“老花子,你也是為了這小輩而來的?”

    “這小輩是誰?”無主團頭仔細地打量寂然不動的姚文仲:“老夫是被一個奇怪的人影所戲弄,追了好幾十裏。在這一帶河岸兜圈子,天一亮就把人追丟了,恰好碰上了這場武林三絕盛會。”

    “該稱武林四絕盛會,你無主團頭的探囊手,也是武林九絕技之一。”九指紅綃説:

    “這裏的三絕皆志在獲得這位少年人,師出有名。你如果是適逢其會的局外人,何不作壁上觀?”

    “不,算我老花子一份。”無主團頭欣然説:“世間任何東西,只要有人爭,這東西一定有利可圖,碰上了豈能不爭?比方説,這小夥子是某一位大户走失的千金之子,豈不是一筆可觀大財富?一文錢也有人爭,千金重賞誰肯放過?哈哈!咱們來看看誰是得主吧!武林九絕中的四絕好不容易冤家聚頭,本來就難免會有一場是非,就算沒有這個小夥子從中誘發。事故仍然會發生的。諸位相信也有同感吧?”

    “老花子,你忘了大力鬼王的渾天掌。”以工於心計見稱的勾魂陰判抓住機會煽風撥火:“那小夥子既然被渾天掌力所控制了生死,咱們還有什麼好爭的?你的探囊手解得了渾天掌力的禁制嗎?”

    “決定了得主。他能不解禁制嗎?”無主團頭盯着大力鬼王獰笑:“大力鬼王,你會解的,是嗎?”

    “臭花子,你想,我會嗎?”大力鬼王陰笑:“這小子本來就是被在下擒住的,只不過他機警狡詐,被他使詐逃掉而已。”

    “妙極了!能在大力鬼王的手下脱逃,在貴會眾多高手的囚禁下脱逃,真是了不起的天才。”無主團頭怪笑:“難怪大家都想要。最近幾年來,江湖亂象已顯,不甘寂寞的高手名宿與名門大派,皆全力栽培年輕的一代,為日後稱霸江湖的打算鋪路。貴會的青葉堂,正是調教人才的中樞,難怪你在這小夥子身上打主意。哈哈!花子我要定啦!打!”

    説打就打,打狗棍有如靈蛇出洞,直向大力鬼王的右肋下探去。

    大力鬼王昨晚一而再受到勾魂陰判與九指紅納的襲擊,本來就心中恨極。怎受得了挑釁?大喝一聲,手急扣點來的打狗棍。

    雙方皆名列武林九絕,對方的絕技當然瞭然於胸,互相妒嫉也各懷戒心,出招化招皆各懷心機。

    打狗棍一沉,大力鬼王的手也跟着下探。

    但上面卻傳出一聲怪響,兩人的另一手已在電光石火似的剎那間接實,不但奇快絕倫,而且勁道極為強勁。

    探囊手第一次與渾天掌接觸,棋逢敵手勢均力敵,兩人同向側方急退三步,臉上同時變色。

    “老花子,你碰上了勁敵。”勾魂陰判叫:“他的渾天掌,有效阻止你的探囊手探囊取物。讓開!我給他兩記勾魂爪。”

    大力鬼王儘管怒極恨極,知道情勢不利,顯然對方三個已組成聯合陣線,一比三,他成了眾矢之的,再逞強的話,可就得斷送在此地啦!

    他突然飛退兩丈,身法靈活萬分。

    “就留給你們好了,死人一個,你們去吧!”他一面獰笑後退-面説:“風雲會今後一定可以找到你們結算的,咱們後會有期。”

    “姓餘的,不解渾天掌禁制,你走得了?”九指紅綃大叫,紅影疾射而至。

    大力鬼王哈哈狂笑,退勢加快。

    “不能窮追!”勾魂陰判向追出的無主團頭急叫:“他的狐羣狗黨快趕到了,他在引誘咱們進網入羅。咱們試合兩人的內力,試試看能否解得了渾天掌的禁制。”

    已經追出六七丈的無主團頭醒悟,立即止步回頭。

    九指紅綃也心中有數,雙方功力相當,想追上談何容易?就算追上了也奈何不了大力鬼王。

    不久前她在黑夜中兩次以絕學突襲,也討不了好,目下更休想如意啦!因此她也立即止步,她一個人實在不願冒險窮追。

    渾天掌所擊中處,並不是禁制,而是創傷,奇異的掌勁透入體內,不會從創口自行散逸,必須用同樣的掌力,驅出藴藏在創口內部的掌勁,別人無法驅除,所以掌勁是一絕,疏解也是獨門的。

    勾魂陰判首先回到姚文仲所躺的草叢,臉色一變,急急用目光四下裏搜尋。

    “怎麼啦?老陰鬼。”大踏步而來的無主團頭在遠處大聲問。

    “奇怪,人不見了。”勾魂陰判訝然答。

    “會不會自行走掉了?”奔到的無主團頭問。

    “碰上鬼了。”勾魂陰判罵道:“哪個小兒乾的?”

    “你罵誰?”突然出現一位怪老人一面接近,一面用刺耳的嗓音問。

    “白眉神魔……”勾魂阻判脱口叫,嗓音完全走了樣,像是真的見了鬼,撒腿狂奔而走。

    九指紅綃也不慢,向相反的方向一躍三丈,紅影冉冉而逝。

    在宇內六怪,武林九絕這些前輩揚名立萬之前,乾坤八魔便是這些人的前輩。

    白眉神魔,更是號稱魔中之魔的可怕魔頭,天生的少年白眉,如假包換。此魔橫行天下半甲子,據説從沒碰上敵手。誰不小心招惹了他,不死也得脱層皮,故意找上他,保證身上必定會掉落一些零碎,比死更慘。

    武林朋友為了爭名奪利,拔劍而起,早將生死置之度外,所以號稱亡命,對死並不在乎。但丟掉一雙手,瞎了雙目,或者丟了雙耳成了聾瞎,那比拿刀殺了他還要慘。

    白眉神魔就是喜歡把人弄成重傷殘的人,尤其對那些風雲人物下手更重,所以被稱為魔。橫行的卅年中,的確把武林鬧得雞飛狗走,江湖大亂。

    勾魂陰判名列武林九絕,勉勉強強可以把黑道之豪攝魂神君叫成小輩,在白眉神魔面前,可就矮了一大截啦!居然不小心把白眉神魔罵成小輩,豈不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嗎?

    兩人分別逃命,比以往的速度快幾倍,直逃出十里外,始終不敢回頭察看,反正有多快就逃多快,回頭察看一定慢了一兩步,一寸短一寸險,慢兩步就完蛋了。

    勾魂陰判終於逃上了大道,已經氣喘如牛,快要斷氣啦,這才發覺自己接近了十字河村,股東面的界首集,已經有三十里之遙了。

    當然,他僅逃了十餘里。昨晚大鬧風雲會大力鬼王的別館,位於界首集的西面七八里,一夜追逐,這時危險過去,他覺得自己已疲倦得快倒下了。

    他真走運,竟然在界首集附近的荒僻河灣,碰上了三十年蹤跡已奮的白眉神魔,好險。

    “看來,老魔重行出世,咱們這些人不用混了。”他懊喪地自語,慢慢向西舉步。

    姚文仲十分機警,可惜武功太差。在裝死暗中全神戒備,他自信當這些高手接近他,要對他不利時,他就會及時脱身逃走。可是,他卻在毫無所知下,被人近身弄昏拖走。

    他唯一感覺出的徵候,是一雙手輕拍他的天靈蓋,隨即昏厥不省人事。

    晨風一吹,他突然甦醒,看到了樹林,聽到了水聲。他猛地挺身而起,覺得自己身上毫無異狀,似乎完全復原了,身軀的活動依然靈活敏捷。

    身在河邊的樹林內,河岸的小坡樹林前,有一座茅舍,舍前一株大樹下放置有桌椅,一位白髮白眉,相貌帶有鬼氣的老人,正寫意地喝茶。

    旭日將升至樹梢,一羣羣水鳥在河面上空飛翔,一切皆顯得和平靜謐,像是置身塵外的畫境裏。

    “過來,喝杯茶提神。”白髮老人向他招手叫。

    他如受催眠,站起向樹下走去。

    “老伯早。”他抱拳施禮:“請問,這裏是甚……”

    “不要問,問起來沒完沒了。”老人笑笑,指指下首的長凳要他坐下:“你只要知道,你已經來到這裏了。自己倒茶,別客氣。”

    “謝謝。”他自己倒茶:“要不問清楚,豈不成了糊塗。至少,小可該知道如何來到這裏的,對不對?晤!好茶,很像武夷的雲霧茶。”

    “晤!似乎你還真懂得茶經。”白髮老人笑了:“這是我的孫兒從武夷帶來的,你到過武夷?”

    “去過,逗留了一些時日。哦!茅舍一棟,四野蒼茫,似乎除了老伯之外……”

    “不錯,別無旁人。”

    “這地方很平凡,惟其平凡才適於幽居,不會有尋幽探勝的人打擾”

    “老伯曾經提過令孫。”

    “有兒有女,當然有孫!他們有他們的前程。有他們的事業,我不要他們來打擾我的清靜。”

    “我的天!你豈不自己找孤苦嗎?”

    “無所謂孤苦,孤苦只是人的心境感受而已。小娃娃,把你的遭遇説來聽聽。”

    “其實,小可也沒有多少好説的……”他將在客店被人用迷香擒住的經過一一説了。

    “你是説,你不認識這些人?”老人似感意外:“但似乎所有的人,都認識你,無仇無怨,不可能如此對侍你,你沒説謊?”

    “老伯,小可沒有説謊的必要。”他正色説:“這些人的行徑,委實讓小可無法理解。

    像那位扮老窮漢的勾魂陰判,在江湖名號響亮位高輩尊,居然將小輩施捨給他十兩銀子説成定金,天知道他定的是什麼?”

    “定你,他要收你做徒弟的。”

    “豈有此理!那有這樣定徒弟的?”他憤憤地説。

    “老夫也有同樣打算。”老人笑吟吟地説。

    “什麼,老伯……”

    “老夫一而再救你,豈是無因的?誰救你出險境?誰替你療掌傷?”

    “哦!原來老伯是小可的救命恩人……”

    “閒話少説。”老人制止他説感恩戴德的話:“那些人在老夫的住處左近設別館為非作歹,老夫雖然能夠容忍,但不能不聞不問,因此經常前往察看,昨晚恰好碰上你們大鬧別館的事,你的遭遇,老夫是盡人目中。小娃娃,你很不錯,武功雖差,機智與勇氣皆可圈可點,要知道,徒擇師,師亦擇徒,一個天資特佳的人,是值得造就的。你如果是庸才,豈會有那麼多人爭取?所以,老夫也動了收徒的念頭,不想把一身絕技帶入墳墓。”

    “這……老伯剛才説過有兒孫……”

    “娃娃,富貴不出三代,武功更難保持三代。老夫那些兒孫,早已棄武習文,這也就是老夫不與他們住在一起的原因。”

    “這……小可已有師尊,豈能半途另投門牆?老伯應該知道這是腳跨兩門欺師滅祖的事。”

    “老夫日後自會與令師商量,目前並不需要你正式拜師,老夫只要求暫時收你為寄名弟子。”

    “這……”

    “這是任何門派皆可容許的事,不許你用任何藉口拒絕老夫的要求。”老人臉上湧起陰森的怒意。

    “至少,家師目下生死不明,等小可找到他老人家,由老伯與家師面商,豈不兩全其美?”

    “令師在那八位俘虜之內?”

    “是的。”

    “他們已經遠出百里以外了。”老人臉上有飄忽的、奇怪的笑意:“他們如果聰明,就會逃向天涯海角找地方躲起來,以逃避風雲會的追殺,你不可能找到他了。今後除非你能出人頭地,能鎮壓風雲會的高手名宿,他決不可能露面冒風險找死。”

    “可是……”他對老人臉上的多變表情,大感困惑。

    “我警告你。”老人又換上另一副面孔:“要做老夫的門人,不是容易的事,必須合乎老夫的要求,老夫調教出來的弟子,必須是絕頂的超人,所以嚴厲要求不許犯錯……”

    “老伯,你有沒有搞錯?”他跳起來,準備溜走。

    “你想於什麼?”老人陰森森地問。

    “想逃走。”他挺了挺胸膛:“老伯要調教的是聖賢。以老伯大半輩子的人生經驗與智慧,同樣會犯錯誤,要求門人不犯錯,老伯本身就錯了。小可不是聖賢,不敢拜你為師,你算了吧!赴快去物色一個聖賢來教……”

    “你逃得了?試試看?”老人反而笑了。

    他猛地飛躍而起,後空翻三騰躍,飛入茅舍的大門,往屋後急竄。

    他不落荒逃走,反而往屋裏竄。果然大出怪老人的意外,在屋前絕對攔他不住。老人一怔,接着哈哈大笑。

    茅舍只有兩進;設備簡陋。他一鑽入天井,不走內堂向右廂飛躍而起。假使老人跟蹤追人,一定認為他已進人內堂從後門脱身逃走。

    剛縱落屋外,壁根下突然出現老人的身影,等個正着,他竟然不知道老人是如何現身的。

    “你仍然不夠聰明。”老人説。

    他立即倒縱而起,重登廂房的屋頂。

    糟!剛一沾屋頂,便感到背心一震,頸背也被抓住了,被人像捉貓似的懸空提起,渾身一軟,力道全失。

    赤着上身,頸背被人抓住吊起,痛得他眼冒金星,呼吸象要窒息了。

    “老鬼!你……”他尖聲咒罵。

    “憑你點點能耐,還配在江湖現世?再苦練三十年,也休想出頭露臉。收你做門人,你將丟盡我老人家的臉,去你的!廢物一個。”老人不屑地説,信手便仍。

    他飛翻而起,砰一聲大震,重重地摔落在屋下,摔得暈頭轉向,骨松筋軟。

    可是,被制的身體卻解除了禁制。

    “你不要小看我。”他在下面大叫:“要不了三年五載。我一定可以出人頭地,成為風雲人物。我年輕,我肯下苦功,我……

    “你,你狗屁!你根本不是練武的材料,朽木不可雕。三年五載?三年五載?三十年五十年,你仍然是個混混,即使不死於非命,也只配做搖旗吶喊的貨色。你滾吧!老夫不收你這種庸才。”

    “你活了七八十歲,還不是隻配做一個默默無聞的糟老頭。”他大聲回敬。

    “哈哈!我白眉神魔今天居然走了黴運,竟然被人看成默默無聞的糟老頭。”老人大笑。

    他大吃一驚,突然扭頭如飛而遁。

    他老爹綽號叫魔劍,也被人稱為魔,現在碰上了更老一代的魔中之魔,再不逃豈不是天下一等一的倒楣鬼?

    一口氣逃出三四里外,鑽入一座楓林,這才慢下來喘息,扭頭回望,身後鬼影俱無。

    “好險!”他喃喃自語:“還夠幸運的,總算沒丟了胳膊少掉腿。老天爺!這老魔竟然還沒死。”

    “這次,你就得丟了胳膊少掉腿了。”身後突然傳來白眉神魔的語言。

    他一聽聲在耳後,知道走不了啦!大喝一聲,大族身攻出一記翻身撲虎,手腳齊出,要和老魔拚命,兇猛地手抓腳踹,行雷霆一擊。

    一樣落空,白眉神魔門在他身側,快得幾乎肉眼無法分辨。

    接踵而至的打擊可怕極了,拳掌及體響聲似連珠炮爆炸。他覺得自已變成了沙袋,拳腳從四面八方及體,身子卻無法倒下,剛向側倒,側方的拳掌又到了,又把他的身子打正。

    他絕望地用雙手封架,但連一次也封不住。

    最後,他昏天黑地倒下了,渾身疼痛,似乎骨頭全散啦!

    “丟手呢,抑或丟腿?”白眉神魔一腳踏住了他的背心:“老夫是很大方的,隨你選。”

    “老鬼你……”他大罵。

    “你不求饒?”

    “去你孃的!”他潑野地罵:“給你一條手臂,只怪我學藝不精,我認了。”

    “喝!你這小子一臉奸滑相,似乎你在打什麼鬼主意,是嗎?”

    “你管不着。”

    “反正你已經是半死人一個,你的鬼主意有屁用。”

    “少了一雙手,我還可以練武功。我要等你快老死的時候,或者講話流口水,咳嗽屁又來的時候,再好好收拾你,你等着瞧好了,我會等到那一天的。”

    “喲!你小子還真陰狠。”白眉神魔抬起腿,踢了他一腳:“乾脆,我不留你的手,讓你是個完整的人,讓你來收拾我,滾!”

    他掙扎而起,撒腿便跑,跑出二十步外再止轉身。

    “我不會找你,也不會收拾你。”他向仍站在原處的白眉神魔大叫:“反正你已經是入土大半的人,我才懶得和你計較,去你的!”

    他剛想轉身溜,白眉神魔的身影,眨眼間便到了面前,溜不掉啦!速度之快,令他吃驚得僵住了。

    “你……你説話算不算數?”他不溜了,嗓門提高了一倍:“別忘了。你是個位高輩尊的老前輩。”

    “哈哈!老夫興趣來了,你這小子還真不錯。”白眉神魔怪笑,先前飄忽的、奇怪的笑意又出現了。

    “你……”

    “你不是不可雕的朽木。”

    “我……”

    “不做我的寄名弟子,我廢了你。”

    他想逃,但一咬牙,伏倒一腳掃出。

    白眉神魔提腳一挑,他被挑得在地上打旋。還來不及爬起,又被白眉神魔抓住了背頸皮,拖着便走。

    “放手!放……”他痛苦地尖叫。“

    “我允許你犯錯,但不許沒理性的犯錯,如何?”白眉神魔一面走一面問。

    笑夫子本來就打算替他找師父,他終於動搖了。

    “老前輩。”他認了命:“小可希望在老前輩身邊,考察小可一段時日,看小可是否有向老前輩執弟子禮的天份。如果沒有,日後豈不壞了老前輩的名頭?小可保證在考察期間,傾全心力受教,決不敷衍。”

    “唔!你小子的話有點道理。”白眉神魔放了他。

    “家師本來要帶小可至五虎嶺仰雲山莊,找武林至尊乾坤一劍公孫謀碰運氣。”

    “碰什麼運氣?”

    “家師要小可另拜名師,希望能有幸改拜在……”

    “哈哈!”白眉神魔怪笑:“你師父真沒見識。仰雲山莊公孫家的武功拳劍從不外傳,想拜師簡直妙想天開。”

    “所以説要碰運氣呀!”

    “碰鬼的運氣!你只要肯下苦功,以大恆心大毅力跟老夫苦練,你一定可以把仰雲山莊打得落花流水。”

    “小可不但肯下苦功,而且肯用智慧。”

    “那就好,老夫找對人了,哈哈哈……”

    茅屋並不小,姚文仲一進屋,便直覺地感到這屋裏一定住了幾個人。但白眉神魔卻告訴他是獨居,匆匆住了一宵,便帶了他收拾離開了。

    而他們走後不久,茅舍出現了幾個人影。之後,白眉神魔再現魔蹤的消息,在江湖不脛而走——

    xmwjw掃校,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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