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大宅沒有林家大院複雜,房舍也少得多,三進兩院加上兩廂,簡單明瞭,實在不適宜佈陣。
好在要應付的只有一個人,小格局佈置應該可以應付裕如。
佈置須在天亮以前完成,參予的人分頭忙碌,燈火通明,樓上樓下忙得興高采烈信心十足。宅主人所有的男女,全被趕至廂房安頓。禁止外出,以免泄矚天機。
在靈光佛母的估計中,高大元敢白天公然入村挑戰,下次前來搶救杜英,也必定公然在白晝直闖中樞,因此有充分的時間佈陣,用眾人所攜帶的法器,便足以派用場,不需多派人手避免犧牲。
鬥智不鬥力,鬥力必定造成修重的損失。
唯一登樓的通道是樓梯,兩個中年人小心地在樓口安裝絃線。任何人登樓踏上梯級,便會絆及絃線。
不但由小鈴通知樓上的人戒備,而且引發泄放迷香或毒霧。人在登上樓門之前,便已受到迷香毒霧的侵襲了,即使吸入不多,也將神智出現恍惚,武功與警覺心也減弱大半,登樓之後便成了強軍之未。
那位留了大人字胡的中年人,正在全神貫注安置絆繩,繞過一隻小小滑輪。將線卷向後面一伸。
“我拉緊滑輪的線,你拉至第二道絆線的左掛鈎繞過去,繃緊等我接手掛那一邊的滑輪。”
這人並沒回頭看,將線卷信手遞給身後的同伴。
“好的,這種細線白天也難看得到,不錯。”接過線卷的同伴説。
口音不對。説的話也不對。
中年人一驚,訝然扭頭回顧。卟一聲背心捱了一掌,接着腦門捱了一重拳,昏倒在一雙強勁的大手中。
另一位同伴,昏到在不遠處的牆壁下。
上面的樓門是大開的,工作的人免去上下啓閉的麻煩。將人拽拖至梯下藏匿,上面恰好有人出門下樓。燈光明亮,已來不及走避了。
一聲怒吼,圓光菩薩像一部大車從樓梯狂衝而下,半途一拳遙向下攻,狂猛的破空拳勁形成柱形,衝向急急放下昏迷人體的高大元。
至剛至合的神功,可在丈外碎石開碑。
看出手的功架,極像少林的百步神拳。
“禪功火候不差。”高大元不接拳勁,右移一步右手上吐,還招反擊,配合得恰到好處。
下衝的身形無法中止,衝勢太急太猛,只顧全力用拳攻擊,已無法在窄小的樓梯採取閃避技巧應付。和尚反應超人,掌一出就知白費勁,百忙中抬左手小臂擋住臉部,沉重的身軀仍向下疾落。
蓬然一聲悶響,上吐的掌勁擊中和尚的小腹。人往下衝,腹部易被擊中,和尚真不該保護上盤的,大概自以為護身的神功火候精純,比金鐘罩有過之而無不及,不怕外力打擊。頭部五官是要害,本能地加以保護。
圓光菩薩自以為不怕打擊,這一掌沉重無匹,身軀的重心被撼動,頹然坐倒向下滾滑。
工作期間,所有的人皆不帶兵刃,和尚兩手空空,跌倒下滑頭下腳上,即使手中有禪杖,也派不上用場。
一聲長嘯震天撼地,圓光菩薩的雙踝被高大元扣牢,奮起萬斤神力,把和尚沉重的身軀掄轉如風,三轉之後轉速加快,風聲虎虎聲勢驚人。
“貧……僧認……栽……”
圓光菩薩討饒聲刺耳,怖極的心態引人同情。
只要腦袋撞上牆壁上,或者砸中扶欄,三兩次重撞,腦袋肯定會開花。
“來得好!”
高大元沉叱,脱手將和尚向樓梯飛摔。
共有三個人向下搶,手中有劍。
圓光菩薩旋舞拋摔的面積大,從上面奔下的人避無可避,最先奔下的生神羅四維大吃一驚,丟掉劍雙手急擋砸來的大和尚,兩人撞成一團,骨碌碌向下滾。
第二個下來的是陸大仙,樓梯上無用武之地,雙臂一張一振,反向上倒躍,撞翻了跟在身後衝下的絕劍天君,登上了門樓口。
“你死吧!”陸大仙發威了,劍向下一指。
劍幻化為青虹,破空向下疾射。
高大元無暇理會向下滾的人,飛躍而上,半空中鋼刀疾揮,掙一聲奇準地擊中青虹,青虹向外飛旋,回覆劍形跌落樓下,火星飛濺中,高大元躍登門樓。
陸大仙是聰明人,迄今為止,在高大元面前屢戰屢敗,心中早虛。大好機會以神御劍全力一擊,刀擊中青虹的光景看得真切,刀一擊便斷絕御劍的力源,劍成了擲劍而非以神御劍,便知大事不妙,逃走第一。等高大元躍登樓口,已失去陸大仙的形影了。
樓下各種格鬥聲浪驚心動魄,樓上的人驚得心膽俱寒,本來取得兵刃要應戰的人,看到喪膽奔回的陸大仙如此驚怖,便知來了可怕的勁敵,怎敢再遠留?
樓上的窗子都是大開的,距地僅兩丈餘,不能從樓梯逃走,跳窗逃走是唯一的生路。
樓下的人,也乘機溜之大吉,把昏迷的人也帶走了。
陣還沒布成,便被高大元搗散了。
樓上樓下搜了一遍,人都走光了,杜英不在這裏,很可能在混亂中被帶走啦!
處境惡劣,他動了不擇手段的念頭。有杜英落在對方手中,在證實杜英已遭到不幸之前,他不能痛下殺手,主動權已在對方的主控下,他有被縛住手腳的感覺在心頭,亟需設法爭回主動。
情急不擇手段,是正常的反應。
回到寄宿的農舍,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和杜英的包裹並沒有被取走,盛仙書秘芨的包裹仍在。這是説,杜英並沒招出仙書秘芨的存放處。
其實,那些書只剩下三分之一,都是並沒絕版,民間仍可按購的普通仙書,十之九是講究探求理論的經典,而無實用價值,更不是無價的至寶。
其他三分之二的真正絕版書籍,他已另行收藏,不讓杜英知悉,他不希望杜英陷入太深。
他主動大膽出擊,兩教的人都躲起來了。
他不急,那些人會找他的。
天暴星那些強盜,似乎已經遠離疆界了,他沒有再追究的必要。
他不準備再攜帶包裹,另找地方藏匿,百寶囊盛了必需品,可以無牽無掛地找對方窮追猛打。
給了農舍主人一錠銀子酬謝,佩刀掛囊走上至故亭村的小徑。
那些人仍然留有得力的爪牙,在故亭村潛伏,監視他的動靜。他不能闖入民宅搜索,必須等對方出面和他打交道。
前面路旁的一株大樹後,閃出一臉邪笑的大銜散人,劈面攔住去路,雙手支着打狗棍邪笑着齜牙咧嘴。
“嘻嘻!成了折翅的雁啦?”大衍散人嘲弄着他:“不會亂了方寸胡來吧?”
“不會啦!我這個刀客不能面對危難便自亂方寸。老頭子,你知道我的事?”
“我老人家是絕對冷靜的旁觀者,亂舞羣魔的舉動,那能逃過老夫的神目?你打算如何救你那位小女伴?”大衍散人的神情,大有幸災樂禍意味。
“你會供給消息,助我一臂之力去救杜小姑娘嗎?”
“沒胃口。”大衍散人一口拒絕。
“你不要見死不救……”
“你所走的路,老夫早年就走過了,豈能再陪你們年輕人重走一遍?你自己的事,必須用你的智慧去了斷。一旦你認為力所不逮,就必須斷然放棄自求多福。找無關痛癢的外人相助,那是望梅止渴畫餅充飢。”
“這……”
“你的消息來源斷了?”大衍散人笑問。
“我不希望連累他人。”
“好,大丈夫所為。這樣吧!我供給你一點點線索。”
“請指教。”
“那些人把小丫頭弄到府城去了。”
“糟!那就更難查出藏匿處了。”
“他們算定你會設法救人,不會無情無義丟下不管遠走高飛,把人藏在府城無後顧之憂,便可集中全力擺佈你了。呵呵!你願意任由他們擺佈嗎?”
“他孃的!他們少做夢。”他冒火地説。
“有打算了?”
“不錯。”
“如何?”
“我不急,他們就要急了。他們都是遠道而來,人地生疏的外客,不能久留,對不對?”
“沒錯。”
“我到城裏陪他們玩玩,我不急。”
“但你有顧忌,有牽掛。”
“屁的顧忌牽掛。”他粗野的怪叫:“那小丫頭除了我知道她叫杜英之外,其他毫無所知,伸手擋她所闖的災禍,我已經做到了,她沒有落在天暴星的人手中。蒼天教這些混蛋如果殺了她,我保證他們一個也休想逃離江南,永遠休想返回京畿,在江湖行道者心目中,這樣做已是仁至義盡了。何況我仍會全力搭救她,救不救得了,我只能盡其在我,其他免談。
走也!”
説完便走,取道快速奔向府城。
“呵呵!好走。”大衍散人在後面怪叫。“老夫曾經要你小心她,果然出了紕漏,你小子並不聰明。今後,你更要小心她。哈哈哈……”
這次在府城進出,沒有人再驅趕他了。
他的刀,讓那些想借官府之力趕他的人心裏發毛,惹火了他,天知道會有多少人挨刀?
他不想把事情鬧大,不在城內投宿,在東門外鳳凰橋北首的悦來老店,要了一間上房落腳。橋兩端都有碼頭,泊了不少小舟,水陸兩途皆往來方便,隨時皆可快速地遠走高飛。
在城內城外,兩教的人也不敢蜂湧而至羣起而攻。尤其是白天,必須避免糾眾搏殺事故發生。
不能枯等強敵上門,得踩探動靜,找出藏匿杜英的地方,以便主動攻擊。
他的江湖門檻精,天生的獵犬鼻,知道何處可以找到獵物,該如何排除困難建立安全範圍。
首先,他得試探治安人員的態度,以及地方蛇鼠介入有多深,以便策劃該如何排除困難與威脅。
傍晚時分,他在街尾的小食店膳畢,鑽入一條小巷,消失在幽暗的房舍深處。
兩個盯梢的眼線,失去他的蹤跡。
信號發出了,眾多眼線在城外尋蹤覓跡。
崇德坊的胡家大宅燈火通明,健僕和打手在宅內宅外巡走,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胡大爺胡家宏是本城的鄉紳,老家在三義河。這幾天他一直躲在三義河老家看風色,敬亭山所發生的變故,他一清二楚。三義河本來就在敬亭山的東南角,風吹草動他也驚得跳起來。
他是一早趕回城的,敬亭山的風雨已移至府城了。他是心懷鬼胎的人,留意所有的風風雨雨。
附近的幾條小街雖是商業區,但天一黑就店鋪陸續歇業,只有一些小雜貨店或食店仍在營業。夜市則在另一座坊,因此行人漸稀。
心懷鬼胎的人,一旦情勢失控,心驚膽跳疑神疑鬼,是必然的現象,唯一可做的事,是集中人手嚴防意外。
因此全宅燈火明亮,戒備森嚴。
晚膳後不久,他與五位知交好友,在東廂的花廳品茗,商討當前的情勢。門外的院子有兩名打手護衞,禁止婢僕們接近。
大户人家規矩嚴,不會有不守規矩的婢僕亂闖。
五位知交的好友中,其中有蕪湖來的皇甫俊。另一位是皇甫俊同來的人,自稱羅方。
這位仁兄的真名號,叫九指天狼羅奎,江湖上有名的色中餓鬼,與一劍超生尹忠,同是生神羅田維的得意門人;他也是生神兒子。
在黃河渡頭,這兩個難兄難弟曾經露過面。
“皇甫兄,我不能再派人出頭了。”胡大爺顯得憂心忡忡,不勝憂慮地訴苦:“刑房的人已聽到風聲,説將有妖言惑眾的教匪在本城出沒。尤其是府與縣兩位捕頭,對我已經有所暗示,希望我不要再唆使那些牛鬼蛇神鬧事,以免城內失火殃及池魚。這可是極為嚴重的事故,誰也不敢沾惹,誰也不敢把身家性命當賭注。”
“哦!那個姓高的年輕人真是教匪嗎?”
“是不是教匪,他自己不説,誰也不知道。”九指天狼代皇甫俊回答,反客為主:“胡大爺,今後不必再派人去驅趕他了,把他趕出城到了山林郊野,咱們反而奈何不了他。‘”
“我這位好朋友的意思,是請胡兄派人廣佈眼線,留意所有與姓高的接近的人,查出底細再通知我們。”皇甫俊説出真正的來意:“那小子消息極為靈通,已再三證實他完全瞭解我們的動靜。
因此懷疑他另有幫手暗中助他,我們必須將助他的人查出根底來。““已經知道有一個怪老頭,經常在他身邊神出鬼沒。”九指天狼加以補充:“這個怪老頭很可能是教匪,可惜我們的人無法查出他的蹤跡,至於是不是高小狗的人,迄今仍無絲毫證據。
這個怪老人,務清胡兄鼎力相助,盯牢這個人,或者擒住他交由咱們處治。““這……我的人不能出面動手。”胡大爺堅決地説:“派百餘名潑皮做眼線好商量。衝皇甫兄的交情,我會出動所有的人手協助。”
“別蠢了,胡大爺。”廳側突然傳出陌生的語音:“你出動所有的地棍,人多口雜,潑皮們狗仗人勢,那能不出面動手?等我砍掉你們百十顆腦袋,你如何善後?”
眾人大駭,變色而起。
廳柱後移出高大元軒昂的身影,插在腰帶上的刀隨時皆可能出鞘。
“咦!你……你打到我家來了……”
胡大爺大驚失色,幾乎嚇軟了。
“你派人到客店攆我出城,我來找你也是應該的呀!”高大元向堂下接近,不怒而威:
“這些混蛋是真正的教匪,你幫助教匪註定了要家破人亡。你居然敢再協助他們,一定是發了瘋不想活了。‘’”皇甫兄,你……“胡大爺快要崩潰了。
皇甫俊不得不出面了,將衣袂掖在腰帶下緩步下堂。
“你認識我,是嗎?”皇甫俊極有風度地頜首笑問。
“在蕪湖我就認識你了。皇甫俊,你不該在暴力下低頭,甘願把身家性命交給這些教匪,愚蠢之至。
我不管你有何苦衷,總之我是有理的一方。為了我自身的利益。我必須剷除教匪的一切外援,再和他們賭命,你和胡大爺在數者難逃。““我不會和你談苦衷説道理。總之,我是馬行狹道,船抵江心,既然你找上我,我只好應數應劫和你賭命。
這件事與胡大爺無關,請放過他好嗎?“
“好,我答應你。但他必須完全脱身事外,不然我會向推官大人告密。”
一旦向官府告密,那就麻煩大了。這是最嚴厲的警告,等於是直接向蒼天教示威,也有意替胡大爺開脱。
彌勒教的人,就是怕他向官府告密,而且他偷窺香堂打擊彌勒教的威信,所以大舉出動要他的命。
“我不能保證他該怎麼做。俗語説:”兩害相權取其輕,他知道該如何權衡利害而取捨。而我認為你已經危害到我們的利益,必須除掉你才能永絕後患。
來吧!咱們公平相決。“
皇甫俊拍拍手拉開馬步,表示要徒手相搏。
“你比那些妄想稱雄天下的教匪有種,具有英雄氣概。那些混蛋教匪,就沒有人敢向我單挑決鬥。
好,我尊敬你,給你一次公平決鬥的機關。如果有人膽敢擅自加人。他得死!皇甫前輩,進手。“
他口稱對方為前輩,卻用前輩的口吻催促對方先發招,雖然近乎託大狂妄,對前輩缺乏尊敬。
但以雙方各展神通多次搏鬥的表現來説,他足以在這些人面前託大稱尊。
“得罪了。”皇甫俊不再客氣,抱拳一禮立即揚掌逼進,走中官無畏地攻出一招現龍掌。
這一掌力道萬鈞,掌力就在吐出時猛然迸發,馬步沉實,掌上用勁的線條相當懾人。
內家重掌,勁道外發可在丈外傷人,走中宮便已表明強攻,聲勢之雄渾攝人心魄。
高大元身形略轉,讓掌勁從臉前斜掠而過,右掌一舒一收,帶馬歸槽切入對方的手腕,切入反擊速度有如電光石火,採用貼身攻擊硬碰硬,氣勢如虹。
響起一陣連珠暴震,拳、掌、小臂撞擊,肩、肘……快速的接觸令人目眩,四條腿盤、撥、碰、旋……兩丈方圓內難分人影,打擊極為猛烈,雙方都禁受得起打擊,想擊中要害幾乎不可能,太快了。
這才是真正的貼身死纏,看誰的精力先耗盡,完全沒有喘息的機會,攻擊防禦皆出於本能與經驗!
真力綿綿不絕連續爆發,誰先氣散功消便是輸家。
堂下纏鬥激烈,人影盤旋如飛;堂上的五個人目定口呆,手心冒汗氣促心跳。
沒有打手湧入,把門的兩個打手昏倒在院子裏。
惡鬥非常激烈,風生八步,勁氣撼動全廳。
燈火搖搖,傢俱擺設不時被勁氣震倒。
但行家一看便知,表面上看險象橫生,隨時可能有人被擊中倒地,其實有驚無險,纏鬥貼身,勁道不易獲得爆發的機會,抓不住致命一擊的好機,白白消費精力而已。
真正功力悉敵的高手相搏,不可能有這種情形發生。
如果有,就表武功修為雙方相去遠甚,勢強的一方有意促成的,有意壓迫弱的一方快速耗盡精力。
九指天狼就是行家,已看出高大元有意活捉皇甫俊。
激鬥表面看雙方勢均力敵,其實皇甫俊像落在網中的泥鰍,一切掙扎似乎激烈,卻一切徒勞難脱網的束縛。
也像落在章魚爪中的螃蟹,強勁有力的大鉗,對章魚的八條軟爪毫無作用,只等章魚最後一咬注入毒液了事。
假使皇甫俊被高大元仍住,蒼天教在此的活動,將增加不少困難和限制,必定失去當地人物的支持。
皇甫俊一家七位男女,目下仍然是蒼天教活動的有力憑藉,一旦皇甫俊受制,在寧國府那有立足之地?
劍悄然緩緩出鞘,神功默運靜候好機。
好機必須掌握距離,速度、情勢、時間。
生神羅四維是一代劍術宗師的高手名宿,而且有一把寶刃生劍。所調教出來的子侄門人,當然也是劍術名家。九指天狼是長子,家傳絕學名頭在江湖叫得響,如果施展偷襲,劍術的威力必定驚人。
胡大爺是本城的豪紳,只會些花拳繡腿,控制一些牛鬼蛇神在本地稱豪,真才實學稀鬆平常,目下被激烈的惡鬥所震懾,那有餘力分心留意九指天狼的舉動。
激鬥中的人,正急速向堂上接近。
距離的好機出現,方向也恰好。
一聲悶響,氣流激盪,兩人的右小臂接觸,震動空前猛烈,大概都想震斷對方的手臂,入影略分。
皇甫俊斜退兩步,呼吸聲可聞。
高大元退了一步,身形一頓,距堂上僅在丈多一點。時間、距離、方向、增勢……正好。
機會稍縱即逝,最後的速度如能掌握,那就十全十美了,必須抓住這剎那的好機。
身劍合一疾射堂下,劍氣迸發似風濤。攻擊速度快得目力難及,一閃即至生死決於瞬間。
就在劍光即將及體的電光石火間,出現了不可能出現的刀光。
九指天狼身劍合一,以神御劍招發毒着三星追月,這一招連攻三劍,是雷霆萬鈞的強攻。如果第一劍便中,第二劍仍然不收招。這是説,對方如果中劍,身上肯定會有三個劍孔,即使中第一劍便死了。
劍攻高大元的右胳後部,預定要把他的右胯股刺三個劍孔,不至於斃命,正好活擒。他即使知道身後有人暗算偷襲,也絕對無法拔刀,甚至連躲閃的機會也沒有,當時他正瀕臨勁道其力剛竭的緊要關頭。
刀光不可思議地出現,千鈞一髮中與劍光會合。
錚一聲暴震,火星飛濺中,九指天狼連人帶劍向外飛憧,擦過一根廳柱,啪一聲摔倒在廳口,猛地一蹦而起超越尺高的門檻,一閃不見,反應之快超塵拔俗。
“鼠輩體走!”高大元追出大叫大嚷。
廳內燈火全媳,人去屋空。
城內的陵陽三峯西峯叫繁峯,有一寺一觀。小街繞過峯南向北伸展,民宅漸稀。
小街中段有幾座民宅,後門緊靠山麓,抬頭便可看到元妙觀,夜間燈光隱隱可辨。
九指天狼與皇甫俊急似漏網之魚,抄小巷奔入這條小街口。夜間這條小街行人稀少,連更夫也不走這條街,正好放開腳程飛奔,怕被高大元循蹤追來。
前面傳來一聲呼哨,兩人腳下一慢。
街角踱出兩個黑影,又發出一聲呼哨。
“怎麼啦?”九指天狼揚聲問。
“不要回去,長上遷走了。”一個黑影説:“看你們沿街狂奔,像後面有鬼追趕,必定出了意外,不出陸大仙所料。”
“他孃的!陸大仙難道真有未卜先知的神通,知道我們會出意外?”九指天狼怒聲説:
“那麼,他為何先不向我們點破?”
“真碰上意外了?”
“是呀!他孃的……”
“高小狗?”
“罷了,陸大仙掐指一算便知道了!”
“憑猜想而已。當然他不可能未卜先知,他估計如果高小狗真有人協助打聽消息,或者咱們出了吃裏扒外的內奸,你們的行動,必定落在他的算中,所以你們假使真碰上他在胡家等候,便可證實地確有高手協助,或者咱們真出了內奸啦!因此長上已稟明佛母,遷地為良。天殺的!你們真碰上那小狗了,經過如何?”
“皇甫老兄和他拚拳掌,我……”九指天狼把偷襲的經過簡要地説了,最後説:“那小狗的武功造詣,決不是咱們這些高手名宿三個兩個便可對付得了的,我那一劍,他根本不可能封架的,卻被他封住了。更不妙的是,胡大爺與及本城的人,不可能再冒上法場抄家的兇險,不要命協助我們了。長上遷往何處安頓?”
“山上的元妙觀。”
“哦!我們也去?”九指天狼向山上一指。
“是的,派我倆在街口等你們一起走。”
“我們的行囊還有……”
“有人替你們帶走啦!你們千萬不要前往。”
“哦!為何?”
“高小狗肯定會前往撒野的,他一定知道咱們的中樞所在。佛母決定將計就計,把中樞改置陷井等他送死。”
“老天爺,佛母知道要損失多少人嗎?”九指天狼不以為然:“除非能有一處絕地可以利用,可以讓十餘名身手超絕的人同時下手行致命一擊,不然必定凶多吉少,不可能把他困住。”
“羅兄,那不關你的事。佛母不想要咱們雄風會的弟兄參予,咱們樂得清閒。走吧!上山。”
“那能不關咱們的事?哼!”九指天狼一面跟上一面埋怨:“迄今為止,真正捨命相搏,死傷慘重的是咱們雄風會,有事肯定仍由咱們拚命上的,不是嗎?”
“好了好了,別發牢騷了,咱們只知奉命行事,那輪得到你參於決策?連你老爹也不配過問呢!”
小街很長,小峯也小。街尾山麓建了幾座有林園之勝的別墅,草木葱籠,是大户人家的避暑別業。
高大元既然知道蒼天教的人找皇甫俊做靠山,獲得本城的豪紳大户庇護,只消略施手段向蛇鼠們打聽,便可以知道那些人的可能落腳處了。
府城其實並不大,城周不過九里地,除掉陵陽三峯,實際的街道面積實在有限,即使向一般市民打聽,也一問使知不必費神。
斷絕對方的豪紳支援,一方面是可以解除皇甫俊的窘境,另一方面是可以獲取活動自由的利益,再就是預作引起官府幹預的打算。
至少,不會有地方上的牛鬼蛇神膽地的植了、官府的注意力,也將轉註在那些人身上。
他已經打聽出那些民宅,有可疑的外地人藏匿,是些什麼人,卻無法知悉,藏匿的人不會露名號,本城的包打聽也不知藏匿的人姓什名誰。因此,他只好按所獲得的消息分析之後,再逐一前往搜尋。杜英到底被匿在何處?他心中頗為焦急。
活擒九指天狼的打算落空,九指天狼比他更機警精明。皇甫俊不是他的目標,他也不可能從皇甫俊口中獲得囚禁杜英的確址。
他奔向第二處目標,悄然沿小街向北繞峯疾走。
其實他並不知道皇甫俊與九指天狼,會光臨胡大爺家。今晚第一目標,只希望向胡大爺提出嚴重警告。至少,目的已經達到了,這一行他並沒失敗。
第二目標是鰲峯山麓的一座別業,是胡大爺的好友張七爺,建在山林中避暑的園林小築,平時罕見有人出入,夜間更是行人絕跡,陌生人住在這裏,消息決不至於外傳,除非借住的陌生人在外走動。
小街的房屋漸稀,燈火寥落,街上行人絕跡。中下人家的男女早睡早起,二更將盡,彎彎曲曲的小街鬼影懼無,正好飛掠而走爭取時間。
接近街尾,眼角瞥見街有的一處野草蔓生空地,有物隱約閃動。天太黑,但眼角的餘光,反而可見閃動的物體,比正面觀察更為鋭敏。閃動的物體不僅一處,有好幾處。
反應出乎本能,他在快速的奔掠中,居然能在瞬間改變身形步伐,向下一僕,平伏着地立即側滾。
這電光石火似的短暫瞬息間,他居然看到一些變化。
有異物從他背部上空飛旋而過,而且是交叉飛越的,所發出的鋭利呼嘯聲,會讓行家覺得毛骨悚然。
是兩種暗器,單刃中型飛刀和袖箭。
他如果不仆倒而向前衝,正好置身子刀與箭的交叉點上。黑夜中不可能看到暗器,他算是死過一次了,警覺心與經驗救了他自己。斷然的快速反應,是自保的最佳憑籍,慢一剎那採取斷然的行動,將有死無生。
躍起的瞬間,看清了情勢。
那最先引起他的警覺處,是從一株小樹下飛昇的淡淡人影,向屋角的草叢疾落。草叢兩側,另兩個長身而起,向他發射刀箭的兩個快速人影,已向後撤走,可聽到籟籟草動聲。
撲落的淡淡人影一撲落空,正再次飛躍而起撲向野草急動的地方。
這是説,最先引起他警覺的淡淡人影,就是這個從小樹下躍起的人,這人先一剎那飛撲兩個用暗器暗襲他的人,早一剎那引起他的反應。
他也撲向草聲傳來處,半途看到淡淡的人影正向下疾落。
“留活口,老頭……”他身在半空急叫。
草聲大起,傳出窒息性的叫喊。
那人影撲倒了一個逃走的人,在草中翻滾。
他憑經驗估計,知道這撲下的淡淡人影是友非敵,如果是兩個刺客的同夥,不會在一起驟合逃走。
他只有一個朋友:大衍散人。他看不清人影,以為是大街散人終於大發慈悲,在他急難時出手搭救他了。假使他慢一瞬間發現這個疑是大衍散人的淡影閃動,決難逃過飛刀暗器的交叉偷襲。
再次躍進,地下的人已折向走了。
抱起被撲倒的人,又頹然放手。這人穿深灰色夜行農,腰脊已斷,腦袋歪向一邊,表示頸骨也斷了。
另一個刺客,已失去蹤跡。
身形暴起,他消失在一排小屋後。那是大衍散人折向逃走的路線,他與大衍散人較上了勁。
大衍散人一直在他身邊神出鬼沒,倚老賣老。並非他無意敬老尊賢,而是有點不服氣。
阻止蒼天教的人打醫仙王金的主意,本來該是大衍散人的事,他們是好朋友,他卻是適逢其會被波及的無辜第三者。
目下卻由他與蒼天教的人周旋,而大衍散人卻躲在一旁説風涼話。
大衍散人號稱散仙,他的確不服氣,這一較上勁,去勢如電射星飛,全力卯上了,目力聽覺與感覺,皆發揮了最大功能。
街後是峯麓,林深草茂,不時可看到通向各處園林別墅的彎曲小徑,在內竄走的人,很難避免發出穿枝排草的聲浪。
只能憑聽覺追蹤,目力已派不上用場。追了百十步,突然萬籟俱寂,在前面三、二十步的大衍散人,似乎突然飛天遁地失了蹤。
“好哇!你想戲弄我?走着瞧。”
他心中嘀咕,向下一挫,徐徐繞走,輕柔緩慢排草而進,沒發出絲毫聲息,全神貫注留意一切動靜。
突然嗅到一絲淡淡的香味,很象是愛美小姑娘的茜草薰衣香,沒有風,所以淡淡的香味並沒飄散。
“奇怪!”他惑然自語。
大衍散人年已古稀,一身老人怪味,怎麼可能變成香味的?何況是小姑娘才使用的茜草薰衣香。
他完全進入寂靜狀況,像冬眠的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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