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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火焚精舍

    不戒魔僧遠在四五十步外。便看到爬伏在地的兩個人,一怔之下,本能地腳下一緊。接近至十餘步外。看到半截九環大刀,欣然叫:“原來是你們。比佛爺早到一步哩。得來全不費工夫,佛爺正要向你們打聽大魔的下落。咦!誰制了你們的穴道?”

    和尚將兩人翻轉,獰笑着追問何穴被制。

    奪命刀大概對不戒魔僧不陌生,急急地説:“説來慚愧,被人用暗器制住了脊心穴。魔僧,你來九華有問貴幹?為何要問歐陽老兄的消息?”

    不戒魔僧並不急於解穴,支住方便鏟陰笑道:“你們不是來替大魔助拳的嗎?為何不知他的下落?”

    “咱們一路從湖廣趕來,怎知他目下是否也來了?”奪命刀説:“快替咱們解穴,和尚。”

    “慢慢來,哦!誰制住你們的?”

    “見了鬼了,咱們怎知有人在這裏埋伏?一定是大邪的人,真是豈有此理,怎能在會期前暗襲?江湖道義何在?”奪命刀恨聲説:“好像是兩個人,一個可能是老道。似乎叫什麼五……晤,五靈吧?五靈什麼就不知道了。咱們被擊中之後,有人出面相救,被妖道誘走了,目下不知是吉是兇。和尚,怎麼不替咱們解穴?”

    不戒魔僧哈哈狂笑,聲如梟啼。

    百步飛虹哼了一聲説:“榮兄,你還沒看出和尚的態度?八成兒他是替大邪助拳的人,你還希望他替咱們解穴?別做夢了,他在打咱們的主意,也許他與那個什麼妖道是一夥的。”

    “制你們的人,很可能是五靈丹士。”不戒魔增獰笑着説:“烏施主猜對了一半。佛爺的確與五靈丹士是同夥,但不是替大邪助拳的人。”

    “那你……”奪命刀訝然問。

    “哈哈!咱們過去總算有交情,因此,佛爺願將富貴榮華住你們懷裏送,不取分文酬勞,但有條件。”

    “條件?你的意思……”

    “把大魔忘了,那對你有好處。哈哈!佛爺要帶你們走,但卻須制住另一處穴道,制氣海穴,怎樣?”

    “你説的話,榮某聽不懂。”感到敵意甚濃,不知到底有何用意?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反正對你有大好處,衝着咱們往昔的交情,佛爺決不會害你們的。”不戒魔借一面説,一面俯身去制奪命刀的氣海穴。

    人影來勢如電,無聲無息像個有形無質的幽靈。

    躺在地下的奪命刀看到了,百步飛虹也看到了,但俯身背向的不戒魔僧卻無法看到。

    花子打扮的永旭用上了絕學,鬼魅似的到了魔僧身後,大喝一聲,右腿疾飛,噗一聲重重地踢中魔僧的右臀,力道如山。

    “哎……”魔僧狂叫,噹一聲方便剷掉了,頭向前衝,飛撞而出,遠出丈外,上面的斜坡幸好不是石階。

    魔僧的頭重重地撞在斜面上,然後向前翻,跌了個七葷八素,衝勢未盡,沿上三五尺再頭下腳上向下滑。

    永旭迅疾解了兩位仁兄的穴道,變着嗓音叫:“快走!妖道住在九華精舍的人快到了。

    走慢了死路一條。”

    聲落,撲向剛挺起上身的不戒魔僧。

    魔僧臀部捱了一腳,如在平時算不了什麼。但未運功護體又不知有人偷襲,這一腳卻禁受不起,只感到五內翻騰。痛徹心脾,連運功的力道也快消失了,怎敢再逗留?爬起身就向上忘命而逃。永旭緊追不捨,一面大叫:“不戒魔僧,你逃不掉的,寧王府的走狗也救不了你,妖道李自然也救不了你,黑道羣雄也饒不了你,你們攔截偷襲予會羣雄的陰謀詭計,即將大白於天下……”

    他是叫給百步飛虹兩個人聽的,叫聲漸遠,片刻便消失在坡上的竹林映掩處。

    不久,他回到古松下,北丐指着他的鼻尖説:“那賊和尚血腥滿手,惡跡如山,你為何不斃了他?”

    “斃了他就沒有人證啦!老前輩。哦!那兩位仁兄到何處去了?”

    “反正溜掉了就是。這兩個老江湖不先打聽動靜,大搖大擺來遊山,難怪要碰大釘子。”

    “老前輩,下一步棋怎樣安排?”

    “不能再重施故技了,多來兩次把戲會被戳穿的。好好休息,晚上老地方見,天色不早了。”

    永旭除下胎記和刀疤,和老花子分手。

    他不想休息,半躺在聚龍庵前面的牌坊下,面前擺上一個破草箕,半閉着眼等施主們施捨。

    香客陸續到達。都是遠道而來的信徒。先到招待處禮佛,然後到九華街投宿。

    他看到了留在青陽客店的候剛,帶着小書童紫電青霜扮成香客,愁眉不展急步而過,老僕李忠在後面二十餘步跟進。

    不久,一個老僕打扮的人挑了行囊,跟着一名秀氣的小村姑,行色匆匆而過。

    “咦!碧落山莊的人真的趕來了。”他想。

    小村姑是家風姑娘,打了他一記摧枯掌的潑辣丫頭。

    老僕是多臂熊費鵬,那擔行囊份量不輕。

    接着光臨的是生死判敖鴻,打扮成一個富家翁,兩位侍女權充內眷,帶了三名挑囊箱籠的挑夫。

    “他們都來了,李駒兄弟果然是碧落山莊的人。”他心中恨恨地説。

    所有的老相好皆經過他身邊,沒有任何人對他起疑,甚至生死判敖鴻在經過他面前時,居然還佈施給他一錠碎銀呢。

    附近乞丐有十餘名之多,誰也沒留意這些可憐蟲的底細。

    最後到達的人,是天罡手趙恆趙三爺,眉宇間似有重重隱憂,緊躡在兩個怪人身後。

    兩個怪人也是老相好,在魯港食店曾有一面之緣的笑怪馬五常,笑容可掬毫無風塵之色。

    另一人是醉仙翁成亮,腰上的酒葫蘆特大便是活招牌。

    怪與殘都來了,其他的人可能陸續到達。

    黃昏將臨,他在街上走了一圈,睜大眼睛伸長耳朵,不久便摸清了眾人的落腳處,連十餘個來歷不明隱起身份的人,也被他暗中調查得一清二楚。

    剛轉出街口,劈面碰上一個佩了劍的中年落魄書生。

    又是老相好,也是魯港食店的食客,風塵僕僕匆匆而來。顯然趕了不少路。

    “哈?大概我要等的人快來了。”他想。

    書生在街口止步。籲出一口氣,信手撲拍身上的塵埃,取下小包裹提在左手中,然後從容舉步。

    接近街中段的放生池,身右擠近一個骯髒花子,鬼鬼祟祟壓低聲音問:“書呆子,那兩個小鬼的底細查明瞭嗎?”

    書生一怔,右手倏然抓出,要扣花子的脈門,快極。

    花子是永旭,左手一振一翻腕,反而扣住了書生的右手脈門。

    “咦!”書生駭然叫,左手的包裹便待砸出。

    永旭鬆手退了一步,笑道:“打不得,君子動口不動手。兩小鬼叫日月雙童,對不對?”

    “你……你知道多少?貴姓?”書生滿臉驚疑,在默默運功戒備。

    “很多很多,挹秀山莊的人張揚而過,唯恐不為人知,根本不需打聽。那兩個小鬼罵得太惡毒,真該有人教訓他們的主人。”

    “不錯,在下搞得他們暈頭轉向,一天走不了一二十里,幾乎連抬轎的人都僱不到了c”

    “現在他們……”

    “大概快到青陽城了吧,在下早走半天。哦!尊駕是真人不露相,貴姓?你當知道在下是誰了。”

    “敝姓周。春申兄是否打算立即與郎兄會合?”

    “不急。他還在途中,先見見幾位朋友再打算。”

    “也好。春申兄在江湖浪跡,亦正亦邪出沒如神龍、聲譽雖不見佳。但也頗受武林同道尊敬,何必來趟這一窩子渾水?”

    “區區與郎兄交情不薄,我行我素不怕世人非議。”書生正色説。

    “如果郎老兄不重這份交情,有意拖你下水,如何?”

    “下水?什麼意思?”

    “要你向江西寧王府投效,如何?”

    “廢話!郎兄不是這種人。”書生斷然地説:“寧王即將興兵造反,天下間盡人皆知,郎兄一代黑道之豪,何等逍遙自在?犯得着去造反自掘墳墓?你……”

    “但願你的猜測不錯。”永旭搶着説:“郎兄不在此地主持大局,可能並未將難言之隱告知先到此地的負責人,確是大大的失策。

    目前山中血腥四起,情勢不可收拾,一魔一邪的人皆準備向寧王府的人肆行報復。如果事情鬧得太大,不啻斷絕了向寧工投效之路,日後的榮華富貴可就泡湯啦!好好考慮後果……”

    “胡説人道!還有什麼好考慮的?”

    “那就好,去追求你們的名利權勢吧,榮華富貴在等你們予取予求,你們都是將來的開國功臣……”

    “放屁!”書生破口大罵,顧不了身份:“真是見你的大頭鬼……”

    “哈哈!想想我的話吧,再見。”

    “説清楚再走……”

    可是,永旭像老鼠般竄走了。

    “這人是誰?”中生驚訝地自問。

    對面出現笑怪馬五常的身影。老遠便高叫:“富兄才來呀,快去找成老兄。”

    “怎麼啦?你不是與醉仙翁同行嗎?”

    “醉仙翁的好友恨天無把斷了腳,他去向成老兄查問底細,看樣子情勢有點不妙,快走。”笑怪神色凝重地走近説,連一貫的笑容都不見了!

    永旭躲在一條小巷口觀看結果,相當滿意,正想動身,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心中一動,驀地悶聲大叫,重重地向前一栽。

    一隻快靴踏住了他的背心。陰冷的嗓音人耳:“你這臭花子滿街亂轉了好半天,鬼鬼祟祟在店鋪裏鑽進鑽出,東躲西藏的,在幹些什麼勾當?從實招來。”

    聲落,來人俯身伸手抓他的亂髮,想察看他臉上的神色變化,手剛接觸到頭髮,胸口的七坎大穴便捱了一下重的,應手昏厥。

    永旭挺身而起,一掌拍在對方的天靈蓋上,喃喃地説:“老兄,別怪我狠,留一個白痴給那些人問口供,讓他們疑神疑鬼,也好火上加油。”

    他當然認識這位仁兄,白天這傢伙曾經站在招魂鬼魔身後,不久前曾跟蹤他好半天,顯然是大邪方面的跟蹤高手,廢了這位仁兄,大邪的人必然認定是妖道下的毒手。

    離開小巷天已黑了,在一間食店花了百十文,買了一包素菜一缽飯,遠離街口到了百歲宮下院,在石階旁的古松下佔了一席地,一面進食,一面留意路上的動靜。

    平坦的石板路面空蕩蕩,有人行走不但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也可聽到遠處的腳步聲。

    前面,可看到數百步外聚龍庵寺門的燈火。

    後面,可看去到半里外陰功堂和太白書堂的門燈,隱約可看到書堂前的龍女泉有人徘徊,溪澗旁的龍洞前似乎也有人影晃動。

    “今晚恐怕有不少人睡不安枕,更有不少人看不到旭日初昇。哦!他許我也是其中之一。”他心中自語,無端湧起淡淡的感傷,和淡淡的寂寞。

    多年奔走江湖、歷遍了萬水千山,走遍了天涯海角,出生入死無時不與死神打交道。遺憾的是迄今仍一事無成。

    他的生活固然多彩多姿,充滿了遊戲風塵的刺激和冒險的滿足感,但夜深午夜夢迴,仍難忘卻那淡淡的鄉愁和無端的寂寞。

    “我該回家一趟了,堂上的雙親不知安否?”他向天喃喃自語。

    他有一個可愛而且温馨的家,但這個家之所以能夠温馨可愛,是以不少鮮血換來的,不是菩薩保佑從天上掉下來的,是以血肉砌成的,人活在世間,為了獲得康和樂,必須付出代價的。

    “哦!故鄉,已經兩年了,我真該回去走一趟了。”他低徊地自語。

    故鄉,似乎在幻覺中出現了。

    同樣巍峨的高山,四川劍州的山,比九華似要雄偉得多。

    那座山下的村寨,原有人丁六百餘,被漢中劇賊三度洗劫,然後是三月的圍攻。最後只剩下兩百餘丁口。

    要不是他三位恩師從青城北上積修外功,見義勇為拔劍相助,夜襲賊營擊殺十三名匪酋,匪終於解圍而去。保全了危如累卵即將覆滅的山村。他豈能活到今天?

    大亂四年。故鄉在這四年裏從殘破中重建,附近千里地域,有此幸運的城鎮沒有幾個,果真是赤地千里,廬會為墟,有些村鎮雞犬不留,人丁滅絕慘絕人寰。

    為了這,他隨恩師走遍海角天涯,三年中行腳萬里。追蹤漏網劇賊順天王廖麻子,在茫茫人海中尋蹤覓跡。備極辛勞。

    恩師終於返回青城參修,方外人不能久羈塵俗,追蹤順天王以免這惡賊東山再起,殘害蒼生再次造反的重任,從此便落在他的雙肩上。

    兩年來,他長成了,江湖生涯他已可應付裕如,遺憾的是順天王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音訊全無。

    兩年未返故鄉,今晚,內心裏湧起了淡淡鄉愁,他有立即返鄉依戀在雙親膝下的衝動。

    屈指算來,他奔走五年,僅有兩次返家與家人團聚的機會,思念在所難免。

    水流歸大海,遊子返故鄉;他真該回去了,放棄這無望的追蹤吧,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容身?

    一個身懷絕技的劇賊。要隱身太容易了,他一個人,怎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出一個十萬大軍合圍,仍能從容脱身的霸海餘孽呢?

    謝謝天!他終於找到可疑的線索了。

    在香海宮,那個麻面虎不是廖麻子。

    挹秀山莊姬家的人,具有玄門絕學太乙玄功,那是廖麻子的不傳秘學。

    可是,莊主魔劍姬宏並不是麻子。

    那位畢老夫子不是麻子。

    但是,那兩個向黑道羣豪叫陣的劍手,擺出的鴛鴦陣,的確是順天王那些親軍的功架陣式。

    因此。他不能打草驚蛇,只有一個辦法可以找出順天王的下落,那就是等挹秀山莊的人來九華亮相。

    還有,大小羅天那羣年輕人的方陣,也有點像順天王那些親軍的攻勢隊形,這條線索也不能放過。

    當然,武林有好些門派因門下子弟眾多,練劍陣平常得很。

    但武林人的劍陣與軍伍的劍陣有顯著的不同。

    武林人的劍陣花招百出,講求變化、配合、走位,説什麼奇正、陰陽,生克等花言巧語。

    軍伍的劍陣則講求簡單、實用、驃悍驍勇能衝能守,置之死地而後生;在兵馬如潮中,沒有施展花招的機會,沒有寬闊的空間來走位變化,刀劍一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激戰三晝夜誰能蹦蹦跳跳?恐怕連爬都爬不動了,還有什麼奇正陰陽生克可言?所以姬莊主亮出鴛鴦陣,大小羅天的人擺出方陣,在氣魄上就鎮住了黑道羣豪,憑殺氣就壓住了這些烏合之眾。

    山谷裏傳出一陣虎嘯猿啼,一陣刺耳的梟鳴,打斷了他的冥想,驚散了他的幻覺。

    他抬頭凝望天上的朗朗明星,不自禁地哺哺低喚:“我有大事未了,蒼天!請抹去我心坎的一縷鄉愁。”

    匆匆食罷,他舒散地倚樹歇息。

    響起了竹杖點石聲。聚龍庵方向。一個黑影緩緩而來。接近至二十步外。方看清是一個高年僧人。

    “哦!菩薩來了。瘸怪也該來了。”他哺響自語。

    老和尚來至切近,止步抬頭向百歲宮下院注視片刻。

    院門已關,靜悄悄不見人跡。

    星光下,他看清老和尚清瘦的臉容,灰色的壽眉特長,真有點菩薩的氣派。

    穿的是二十五條雜碎衣,顯示出德高望重的身份,也表明是個乞化僧。

    右手點着一根蒼黃色羅漢竹杖,肋下有個小包裹。

    左手託中型緣缽,裏面似乎有食物。

    腰旁掛了一個水葫蘆,走起路來可聽到水響。

    背上,是一個寸厚的大蒲團,已成了黑褐色。

    老和尚注視着山門搖搖頭,然後緩緩踱至永旭左首的另一株古松下,唸了一聲佛號,悠閒地放下緣缽、手杖、包裹,在樹下襬得整整齊齊,所有的動作皆在緩慢中完成,處處表現出一個四大皆空出家人的氣度。

    一旁冷眼旁觀的永旭心中暗笑,忖道:“這和尚可惡,他分明是擺給我看的,倒得好好作弄他一番。”

    老和尚緩緩取下蒲團,一面展開一面念揭:“坐具尼師壇,長養心苗性;展開登聖地,奉持如來命。呢!波檀波,婆婆河!”

    “喂喂喂!”永旭拉開嗓門叫:“和尚,你怎麼能在這裏展隨足衣?”

    佛門弟子的蒲團稱坐具,梵語稱尼師壇,俗稱隨足衣。

    “阿彌陀佛!擅越有何指教?”老和尚反問。

    “你瞧。”永旭拍拍腰肋:“我帶了刀,出家人不近刀兵,你能坐?”

    “阿彌陀佛!老衲坐過去些就是。”老和尚木無表情地説,慢慢收拾器具,移至另一株古松下,一切停當;重新展坐具,重新念揭,蒲團緩緩放下……

    “喂!和尚,你沒仔細看看地下的草隙裏有沒有蟲蟻,壓死了一個螞蟻,你會下十八層地獄的,你師父沒教你怎樣放隨足衣嗎?”

    永旭又在挑毛病。

    “阿彌陀佛!老衲知罪。”老和尚毫不生氣地説,用手在地上一陣摸索、輕拂、抹動,小心地放下蒲團,松衣帶,草履,羅漢襪,誠正心意跌坐。

    “他的狐狸尾巴快要露出來了。”永旭心中暗笑。

    果然不錯,老和尚抬起了緣缽,挑起七顆白飯放在左掌心,又在唸偈啦:“汝等鬼神相,我今施汝供;此食逾十萬,一切鬼神共……”

    “和尚,你在幹什麼?”永旭大聲問。

    “阿彌陀佛!老油進……進食。”

    “你一定是遠道來的和尚,沒有人管你是不是?令師如何稱呼?你呢?”

    “阿彌陀佛!老衲從南京來。家師上悟下淨,老衲伽葉。”

    老和尚居然沒冒火,修養到家,有問必答。

    “居然想進食?想破戒嗎?”

    “阿彌陀佛!這……”

    “出家人食不過午。”永旭的聲音愈説愈高:“我在九華行乞五六年,和尚的戒律論當然知道。諸天早貪、佛午食。畜生午後食,鬼夜食;你是學佛呢。抑或是學鬼?而且。你食前並未淨手。”

    “阿彌陽佛!擅越……”

    “你看吧,你應對偷懶,少了南無兩字。永旭咄咄逼人:“午後你只能喝水,你如果進食。我就跑到下院去敲法鼓,把所有的和尚叫起來捉你去見主持。我反正白天睡夠了,在這裏睜大眼睛留意你的一舉一動,犯了沙彌戒律,我就大聲叫嚷,看你到底是不是真和尚。”

    老和尚忍無可忍,放下緣缽開始穿襪鞋。

    “你看你,匆匆忙忙穿鞋着襪,豈像個心如止水的僧人?腳伸得那麼長……”

    老和尚人如怒鷹,躍起、飛越、下撲。勢如雷霆。

    永旭一聲輕笑,鬼魅似的閃至樹後。

    老和尚一補落空,便知碰上了對手,右掌吐出,劈空掌力發如狂飆,控制住樹右,阻斷永旭閃避的退路,人從樹左超越,憤怒地一掌向永旭拍去。

    永旭滑溜如蛇,身形一晃,便避過攻上盤的現龍掌,左手毫無阻滯地探人無濤掌力的中心,扣指疾彈,一縷罡風射向老和尚的掌心。

    黑夜中貼身相搏,變招勢不可能,功深者勝,決無僥倖可言。

    老和尚左手一震,連退兩步,手無力地下垂,沉聲問:“檀越欺人太甚。為何一而再地戲弄老衲?”

    “大和尚別生氣。”永旭説:“抱歉抱歉。要不相戲,怎知大師是蒲團尊者?”

    “檀越請示名號。”

    “在下姓周。”

    “檀越是有意作弄老衲的?”“在下已道過歉了。大師的同伴瘸怪韋松來了嗎?”

    “檀越問他有何用意?”

    “他的侄兒韋勝,被人脅迫失去了自由。”

    “真的,難怪過了魯港鎮,就看不見他留下的暗記了。他藝業不差,誰脅迫他?”

    “天台挹秀山莊的人。”

    “天台挹秀山莊的魔劍姬家除了有一把好劍之外,論拳劍一無可取……”

    “大師如果不信,不久便可分曉。”永旭鄭重地説:“兩位最好隱起行跡,不然與韋勝見面之時,也是兩位失去自由之日,千萬當心。天色不早,告辭。”

    “檀越…”

    “呵呵!四下無人,大師可以填五臟廟了。老天爺!做佛門弟子真不容易。”

    “檀越請留步……”

    “算了算了,再留下來,你最少也得破一百次戒,一舉一動全不對頭。呵呵!你盯着我看,眼睛睜得比燈籠還大,是不是破戒,你該比我明白。請記住:隱起行跡,收起你那活招牌大蒲團。多看多聽以免上當。再見。”永旭説完,一溜煙走了。

    三更初。永旭到了白天觀戰處,用破衣裹了兩具雷火簡,手上有一具竹製的弓,二十餘支削好的竹箭。

    北丐已經先在。看到他的竹弓。呵呵一笑,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腦袋説:“真是後生可畏,我怎麼沒想到這一步棋?黑夜中用弓攢射。可遠及兩百步外,小夥子,真有你的。”

    永旭一面用樹枝打樁。一面説:“老前輩,我還有你想不到的無上妙品呢。”

    “是什麼?”北丐問。

    “等會兒再告訴你。”他信口説,繼續打樁。

    “你這是幹什麼?”北丐惑然間:“這些樹枝……”

    “定位”他説:“每兩根樹枝定一處標的,稍後再捆上橫向指標,黑夜中便不至於浪費箭失了。”

    共定了四處標的,北丐更糊塗了,説:“九華精舍已隱沒在霧影中,灰茫茫一無所見,連舍後的山岩也無法看到,你如何定位?見了鬼了。”

    永旭將兩根樹枝遞給北丐説:“摸摸看,上面有刻痕,一端是捆橫向指標的部位,另一端是打人士中的尺寸。地面的洞孔,白天我已經挖了孔做了記號,現在只要打過去就成了。

    你現在看,四根橫枝的指向是東院、天井、前進小樓、內院。直枝是方向,橫枝是高低,錯不了。”

    “喝!你像是行家呢。”

    “老前輩,晚輩十三歲就在兵荒馬亂中浴血,在兵馬如潮中苟全性命,四年……哦!四年,好漫長的四年。”

    他深深嘆息。不勝傷感:“全村四百條性命,占人口三分之二強,就在這四年中血濺沙場,衝殺、圍攻、夜襲、突擊,矢石如雨,戰鼓雷鳴,火光燭天,晚輩就是在這種境遇里長大的,晚輩的三位兄長中,有兩位是在賊人的突襲中犧牲的。你説,我該不該找他?”

    最後一句聲色俱厲,一把抓住了北丐的肩膀。

    北丐吃了一驚,感到右半身全麻了,駭然叫:“小老弟,哪一個他?”

    “哦!抱歉。”他放手,籲出一口長氣:“不談這些,徒亂人意。”

    他從討米袋中,取出一大包零碎,解開布包,裏面是二十餘個拳大的小布包。

    “這是啥玩意?”北丐抓起一個問。

    “小心,這東西很巧妙,雖然現在不危險,但受到重力打擊,足以要你的命。”

    他開始一個個裝上箭尖:“白天我買了不少炮仗、取裏面的火藥製成的。箭尖是禿的,插入藥包預先留下的小孔,孔內是精巧的發火機括,兩顆鐵心夾了兩塊竹簧片,中間是強力硝石火藥。

    箭離弦,強勁的力道前衝,壓迫簧片沉落,彈落中間的卡鎖簧片,便成了危險的催命符。

    箭下墜着物,箭桿的衝力沒有簧片阻擋,直接打擊鐵心而引爆硝藥,再令火藥爆炸,外面一層青磷毒火四面爆散,水都澆不滅。”

    “老天爺!如果這時失手掉落……”

    “不要緊,兩塊簧片如無強勁的內衝力,是不可能沉落的,鐵心無法衝擊硝石。不會爆炸。除非你用力摜擲。”永旭詳加解釋:“賊人攻城劫寨,用的就是這玩意,但沒有我所制的巧妙。他們所制的東西。是吊系在矢杆上的,僅能射出百步左右,當慣炮用。不小心掉在地上也會爆炸,因此也炸死了不少自己的人。”

    “哦!想想看,最近幾年哪些地方有戰亂?陝西、四川……你是漢中人?”“不必套口風。”他取出雷火筒:“給你一根,等會兒我們殺進去使用。”“咦!你……你是火靈官的……”

    “搶來的,別疑神疑鬼好不好?”他從包裹中取出衣褲:“老前輩要不要換裝?”

    “換裝?為什麼?”

    “你不怕他們看出你北丐的身份?”

    “我怕什麼?哼!”

    “我怕,我要保持神龍浪子的……”

    “哎呀!你就是神龍浪子周永旭?”北丐訝然問。

    “不錯,出沒如神龍,亦正亦邪的勒索者。”

    “你認識南乞?”

    “小有交情。”

    “入暮時分我發現他在回香閣附近鬼混,向一個黑道小混混打聽被撈的周姓書生下落如何。”

    “怪事,他怎猜出是我?準備了,有人來啦!”

    三個黑影沿小徑摸索,挫低身形探進,距霧影約五十步左右。

    最前面的黑影突然摔倒在地。

    “哎……”第二名黑影悶聲叫,向上一蹦,重重地摔倒,滾了兩滾便寂然不動。

    “妖道有備,那些蠢材們無法接近。”永旭説,開始準備弓箭:“我得助他們一臂之力。”

    驀地響起一聲鬼嘯,黑霧徐升,不久便掩住了小徑,黑霧逐漸擴散,像雲霧般不住湧騰,霧影中鬼火飄浮明滅不定,隱約可聽到鬼聲瞅瞅和驚心動魄的猛獸怒號。不久,黑霧進抵灰霧的邊緣,快要溶合在一處了。

    “綠衣仙子也在行法了。”永旭説:“她最少也出動了十個人,噴霧的材料與妖道的不同,可能是毒霧。”

    “這些旁門左道的人,是白蓮會餘孽吧?”北丐問。

    “妖道李自然可能是,當然他不會承認,道行要高深些。綠衣仙子用的是巫術,很可能是天地神巫的傳人,她接近不了妖道的法壇,我得助她一臂之力。”

    果然不錯,黑霧距灰霧約兩丈左右,便停滯不前。

    灰霧突然由靜轉動,前緣開始湧騰舒捲。

    一聲金針傳出,灰霧中傳出慘厲的叫聲:“路姑娘,前進一步即無死所,叫主事的人出來商談,希望和平解決彼此不傷和氣,幸勿自誤。”

    “交出兇手,不然免談。”是綠衣仙子的聲音,語音似乎發自四面八方,不知其所自來:“兇手不僅姓李的三個人,傷了恨天無把的人也得交出。”

    “明日再談……”

    “立即將人交出。”

    “那就沒有商談的必要了,你們來吧!”

    黑霧一湧,伸展丈餘。

    灰霧也向前一卷。啊起一聲長號,黑霧一亂。

    永旭的弓已經拉滿,及時發出第一箭,接着第二箭離弦。當第三箭破空飛出時。下面火光一閃,然後是砰然一聲大震,火花四濺。

    “砰!”第二箭隨之爆發。

    第七支箭爆炸後,灰霧四散,火光大明,木材爆裂聲震耳,火舌四面升騰,九華精舍暴露在火光中無所遁形。

    黑霧也徐徐飄散,數十個黑影向火場搶,火把接二連三點燃,拚命往裏衝。

    可是,接近院門的人不多,有不少人老遠便被伏在小徑旁的人用暗器擊中了。

    入侵的人被阻在五六丈外,進退失據,受傷的人鬼叫連天,投出的火把僅在院內的花圃燃燒。

    但精舍卻到處火起,救火的人撲不滅青磷毒火,亂得一塌糊塗。

    射完二十餘枝箭,永旭不勝惋惜地説:“火靈官景雷沒有來,可惜!我們該下去了,走!”

    兩人超越五六名黑影,接近了院門外五六丈。

    永旭穿黑飽,右手操弛了弦的竹弓,左手有雷火筒,臉蒙黑巾披頭散髮,真像一個鬼。

    他不走小徑,一馬當先沿巖急進。

    火光下,眼前電芒連閃,四五枚暗器從草叢中射出。

    他一聲長嘯,向前魚躍而出,向左急滾,竹弓貼地掃出,立即傳出兩聲慘號,有兩個人被擊中了。

    北丐則到了右面,打狗棍手下絕倩,把一名扔出飛刀的大漢劈翻再挺身而起。

    左面,永旭已狂風似的接近了院牆,長身上躍側滾而入。

    裏面是花圃,他人滾落立即側射而起,一聲雷鳴,火光刺目生花,一道三丈長的火柱,噴向廳外廊戒備的三個黑衣人。

    “啊……”慘號聲驚天動地,三個有兩個渾身着火滾翻在地,廊上成了火海。

    後到的北丐超越而進,向廳內引發雷火筒,整座大廳成了一個大火爐。

    “退!沒有我們的事了。”永旭説,丟掉廢筒後撤。

    雷火筒的威力,把裏面的人嚇了個膽裂魂飛,傳出一陣鈸鳴,救火的人紛紛隱去。

    兩人越牆而出,一溜煙走了。

    兩批黑道羣豪殺入火場,卻發現烈火已籠罩住整座九華精舍,可是並未發現有人逃出,人都不見啦!

    等街上的居民及寺院的僧侶趕來救火,九華精舍已經無可挽救。

    羣豪四散,居然沒有人知道用火攻焚燬九華精舍的人是誰。回到巖坡上的永旭注視着火場,向北丐問:“老前輩看地勢,能猜出地道通向何處嗎?”

    “可能通向東北角的山坡。”北丐説:“土薄石底,怎能掘地道?恐怕是躲在地窟裏呢。”

    “也可能是地窟,我們走吧。”

    “今晚這一把火,足以令妖道……咦!那是……”

    永旭長身而起,淡淡一笑道:“那不是狗。是一位蛇行術出類拔粹的狩獵高手。呵呵!

    現身吧,老兄,在下等着你呢。”

    右方三丈外,站起一個蒙面黑袍人,陰森森地説:“木材爆裂聲震耳欲聾,人聲嘈雜,你們居然能聽到聲息,耳力不俗。”

    “誇獎誇獎。”永旭説:“事實是咱們四周,安裝了不少零碎,接近至四丈左右,咱們便知道了。”

    “在下發覺箭是從這裏射出的,果然料中了。唔!那位是浪得虛名的北丐,閣下又是誰?”

    “呵呵!何必問呢?”永旭點着弓徐徐接近:“你閣下蒙了臉,在下也有意掩去本來面目。你是九華精舍的人,在下是毀九華精舍的主謀,這不是夠了嗎?”

    “好,夠了,在下要活捉你們兩個人問口供。”

    “彼此彼此,在下也有意擒你。”

    蒙面人哼了一聲,右掌立掌徐徐伸出説:“你將後悔説了這些狂妄的話。”

    永旭發覺對方並未佩帶兵刃,而且出掌表示徒手相搏,也就大方地丟掉竹弓説:“是否後悔,等會兒再告訴你好不好?大話不要説得太早了。”

    蒙面人又哼了一聲,突然直衝而上,掌如鋼刀走中宮疾切而人,用的是陰柔掌力,相距尺餘方伸臂發勁。

    永旭是行家,火光明亮也看得真切,對方如無超人的內勁,這種切掌即使擊實,也力道有限傷不了一人,可知這一掌決不是唬人的虛招,對方必有所恃。

    他略退半步。上盤手化招斜撥,也用上了真才實學,內力山湧。

    “啪!”掌背接實。罡風乍起,強勁的氣流一陣波動,兩人皆同向左疾退兩步,沒有繼續出招的機會,半斤八兩同被震退。

    “咦!”蒙面人輕叫,叫聲中飽含驚訝。

    朱旭也心中暗驚,感到掌背麻麻地。

    “再接我一掌!”蒙面人沉喝,衝近招發“小鬼拍門”奇快絕倫。

    永旭不甘示弱,迎上右掌用上同一把式硬接。

    “啪!”雙掌又接實。

    “啪啪!”異響幾乎同時傳出,人影倏合倏分,各向左方斜飄八尺,草木動搖。

    原來兩人皆用上了左掌,貼身相搏功力相當,速度同樣快捷,招一發便志在必得,兩人幾乎同時擊中對方的右肋要害。

    永旭感到中掌處如受巨錘撞擊,震撼力直透內腑,護身真氣似乎抗拒不了這種可怕的潛勁。馬步無法穩住,被震飄八尺外,但呼吸並無異樣,不由心中一懍。

    蒙面人移步迫進,冷冷地説:“能捱了在下一掌而夷然無損,閣下的造詣已臻化境,將是在下唯一的勁敵,因此你得死!”

    “閣下用的像是融金掌,火候之精純出人意料,你並不打算活擒在下。”永旭神色肅穆地説。

    “你死吧!”蒙面人淒厲地叫,雙掌五指微屈似爪非爪,向永旭的左右鎖骨部位拍去、也像是下搭,速度並不快,明顯地不在乎永旭的反擊。這一招必可得手。

    永旭心中一擦。意動神動,招發“雙龍出海”硬接。

    他知道這一招對方要置他於死地,必有可怕的奇功發出,不硬接同樣危險。

    他被迫用上了絕學,雙拳並出異象出現,拳頭似乎在行將接觸時聯然漲大了不少,奇異的拳風聲如同地下九泉傳上的地底龍吟。

    “蓬蓬!”悶響驟發,勁流像狂風般向外爆,兩側的草樹籟綠任響,枝葉紛飛。

    丈外觀戰戒備的北丐,突然大叫一聲摔倒在地。

    狂風乍起,一縷輕煙像流光!瞬即飄出三丈外,冉冉消失在草木叢中,百十片黑碎布在原地翩翩飛舞。

    “是他!”永旭用近乎虛脱的嗓音叫,連退六七步。踩倒了身後不少草木,最後屈右膝着地方穩下身形,渾身在痙攣,虎目中神光一致,語音漸低:“太乙玄功!”

    北丐狼狽地爬起,鐵青着臉叫:“利害!這是什麼奇功?人呢?”

    “用遁術遁走了。”永旭站起跺腳叫:“我該帶劍的,我該帶劍的……如果我知道是他……唉!真是天意也!”

    “你……你們用什麼怪功硬拼的?老天!真可怕……”

    “我先走一步。”永旭匆匆地説,一躍三丈,去勢如電射星飛。

    “小老弟,等我……”北丐急叫,急起直追,但追了三五十步,前面已不見人影,只好止步苦笑道:“這娃娃深藏不露,露一手就足以令人心驚膽跳,可怕,可怕。”

    永旭一口氣趕到聚龍庵,路旁的一座草棚內坐着兩位乞丐,一個正在用沙嘎的嗓門,搖頭晃腦唱功世歌,音調徐緩悲涼:“人生本是夢一場,富貴榮華瓦上霜……”

    他在棚外喂了一聲,扳着棚往問:“看到有人往山下走嗎?”

    “開玩笑。”唱歌的乞丐説:“三更都過了,怎麼會有人往山下走?除非他不想活了。”

    “你們沒睡?”

    “睡個屁,上面什麼鬼地方失火,鑼聲一響,誰還睡得着?”

    乞丐伸出腦袋盯着他:“什麼地方失火?好像很近呢。”

    “街尾。真的沒有人往下走?”

    “沒有,火一起我們就起來了……”

    永旭腳下一緊,向山下如飛而去。

    在二天門遇到一個上山的遊方僧,一問之下,知道的確沒有人連夜下山。

    日上三竿,他已身在青陽城內。

    囊中還有十餘兩碎銀和數百文錢,在城西一處賣估衣的偏僻小店,買了一件尚可穿着的青袍,收起扮花子的衣物,回覆了本來面目,然後回到殷家山下的九華老店。

    殷家山下的九華老店,規模不算大,並不太吸引江湖人的注意。

    總算運氣不壞,侯剛和老僕李忠,帶了兩書童紫電青霜上九華,僅帶走了一部份行李,其他的物品已交櫃保管,他的行李也在其中。

    他向店家討回自己的行李,要了一間上房安頓妥當,換回書生裝。出城往至南陵的大道迎去。

    在五里亭南面的小山坡樹蔭下隱起身形,監視往來的旅客。

    已牌左右,一隊旅客護着兩乘山轎接近了五里亭,首先便看到走在前面的日月雙童。日童子右手有兜手的傷巾,大概是右手受了傷。

    後面,韋勝垂頭喪氣埋頭趕路。

    人數比早些天多了一倍以上,姬老莊主仍然走在轎前,神態在悠閒中流露出忿怒,是個臉呈微笑心中機詐的人。

    姬少莊主風采依舊,眼中經常泛起警戒的表情。

    姬惠小姑娘跟在乃母身後。風塵僕僕倒也未現倦容。

    “大概被窮儒戲弄得心虛了,所以人都不敢分散啦!”

    永旭心中暗忖,目光狠狠地打量從容舉步的姬老莊主,也留意其他的人。

    遺憾的是,無法看到轎中的情景。

    他等眾人去遠,回到亭中喃喃自語:“唔!也許我真的料錯了,昨晚的蒙面人不在這裏。”

    他懷疑昨晚的蒙面人是姬老莊主,可是,眼前的景象卻否定了他的猜想。

    昨晚那一記生死硬拼,他自己用上了從不輕於使用的絕學,仍被對方的太乙交功震得五內沸騰,幾乎傷了內腑。

    對方不但外袍碎裂,內腑不可能毫無損傷,即使有功參造化的靈丹妙藥,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半天內復原,臉色和走動的外表神情,決難逃過他的神目。

    但姬老莊主外表毫無改變,姬少莊主也精神奕奕毫無異狀。

    這表示他的推斷完全錯誤,他要找的必定另有其人。

    “不管是與不是,我得進一步追查,也正好利用他們重上九華。”他心中打定了主意。

    按行程,挹秀山莊的人如果真的要上九華,當然不會在縣城停留太久,今晚必定在二聖殿投宿,或者多走幾里到頭天門甘露寺過夜。第二天上山輕鬆多了。他跟蹤入城,留意一切可疑徵候。

    他發現姬家的人,進了南大街一棟大宅,門外的門燈寫着“丹陽郡廣”。

    宅院甚大,轎可直入廳下,因此他只能在院門外瞥了那麼一眼,看不出有何異狀。

    等他在城內逛了一圈,午膳後轉來察看動靜,院門關得緊緊地,更看不出什麼了,沒有動身的跡象,顯然姬家的人今天沒有上山的打算。

    “晚上再來看看。”他想,在街前街後略為走動,對廣宅的形勢摸清了三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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