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瑩洗過澡之後,鄧凱正好從醫院回來。
「你等我一下,我去洗個澡,馬上開始替你複習功課。」他交代道。
「什麼嘛?我才剛休息耶!」她氣虛的輕嘆了聲。
「唸書還分時間嗎?快上樓去,先將我上次教你的複習一遍,嗯?」説着,鄧凱便步進浴室,讓她連逃避的機會都沒有。
雪瑩回到房間,嘟着小嘴翻出課本,複習了一下後就聽見樓下鄧有義喊她的聲音,「雪瑩,你的電話。」
「我馬上下來。」雪瑩奔出房門,正好看見鄧凱也從房間出來,「我去接個電話。」
下了樓,她拿起話筒,是嚴父打來的越洋電話,「爸,是不是姊生了呢?是男是女?」
「是男的。」嚴父的語氣有點低落。
「男孩很好呀!爸,你怎麼了?」雪瑩聽出他的不尋常。
「雪瑩,我……」嚴父還真是有口難言哪!
「爸,你有話就説吧!」她直疑惑着。
「是這樣的,爸……爸在美國與一位故友見面,就是他替我調查出你的下落。爸這次去美國的另一個目的就是想親自答謝他,但前陣子他正好去日本,前兩天回來;昨天我去見了他……他居然説……他弄錯了,你——不是我的小女兒。」嚴父愧疚的説。
「什麼?」雪瑩一怔。
「對不起雪瑩,爸……我雖然不是你的親生父親,但我既然認了你,還是會照顧你的。」嚴父趕緊説。
她落下淚水,半晌無法回應,一時沒辦法消化這個消息,就像數月前她突然知道自己有父親是一樣的。
「雪瑩……你説話呀!」這回倒是換成嚴父擔憂了。
早知道就不該打這通電話,都是他大女兒要他趕緊説,免得真找到了小女兒,情況會更加難堪,他這才不得不告訴她。
「沒……沒事。」吸吸鼻子,她忍着淚説:「我懂的。」
「真的懂?」
「對。」突然,她想起什麼又説:「那你有你小女兒的下落了嗎?」
「有,我已經派人去找她了,她的確在聖雅孤兒院,不過是文雅的雅。」
「那你就快見到她了,恭喜。」雪瑩轉身望着鄧有義,「那爸……鄧伯父知道了嗎?」
「我還沒告訴他。」
「請你現在跟他説,我把電話交給鄧伯父。」雪瑩轉身對鄧有義説:「我……我爸有話要告訴你。」可知這聲「爸」她喊來既心虛又難過。
「好。」鄧有義接過話筒後,她便捂着嘴奔上樓,
一上樓,鄧凱見她紅着眼眶、流着淚,於是擋住她,「你怎麼了?」
「今天的課就暫停吧……不,是永遠都別再上了,我要回去了。」雪瑩推開他便衝回房間,收拾起自己的東西。
鄧凱看看她衝進房間的身影,又看看樓下,決定下樓問個清楚,「爸,發生什麼事了?」
鄧有義正好掛上電話,轉首望着他,「我記得你曾説過,你一直不希望爸媽勉強你訂下那婚約對吧?」
「呃,我……我是希望對自己的婚姻能有自主權。」鄧凱抓抓後腦,只能這麼回答。
「那好吧!你和雪瑩的婚約就這麼算了吧!」
「爸!」他倒吸口氣,「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雪瑩不是你嚴伯伯的女兒,是他當初弄錯了。」鄧有義嘆口氣,「她現在人呢?」
「難道弄錯了就要把她趕走嗎?為什麼你們會這麼想呢?錯又不在她。」鄧凱説完又奔上樓,卻見雪瑩提着行李出來了。
「你!」他還想説什麼就見她先開了口。
她先對他苦澀一笑,「麻雀終究是麻雀,是永遠變不了鳳凰的。還有,這是給你的金牌……它的確很可笑,你真的要嗎?」
「對,我要。」他點點頭,接過手,「你要去哪兒?」
「我……可能回孤兒院吧!但是又怕讓人取笑……」説到這兒,她的笑容隨即斂下,「無論我去哪兒,都和你無關了,謝謝你這些日子對我的容忍。」
朝他點點頭後,雪瑩便在他怔愣的目光下緩緩下樓。
下了樓,見到鄧有義,她深深的向他鞠個躬,「鄧伯伯,謝謝你這陣子的照顧,我走了。」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鄧有義喊住她,「就算你不是……不是志剛的女兒,我們也不可能大半夜讓你離開,況且志剛説你還是他的女兒。」
他沒想到這孩子的自尊心會這麼重!
「是我自己執意要離開,鄧伯父不用自責,我走了對大家都好。」
「可是——」
「請幫我向鄧伯母道別。」雪瑩又朝他深深一鞠躬後便走了出去。
鄧凱追下樓,不敢置信的看着老爸,「爸,你就讓她這麼走了?我以為你會千方百計留下她。」
「可她根本不給我挽留的機會,你以為我會這麼狠呀?」鄧有義的心也很混亂,「快追她回來吧!你嚴伯伯説他還是會照顧她,不過他也説她已不適合住我們家,他會趕緊回台灣。」
「什麼不適合?」
「她已不適合做你的妻子,住在這裏總是會引來閒話。」
「天……我不知道你和嚴伯伯會是這種食古不化的人。」説着,鄧凱也跟着衝出家門,追雪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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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上車。」鄧凱將車停在她面前。
雪瑩愣住,失神地望着他,「你怎麼來了?」
「我怕你這個外星人飛回自己的星球了。」他為她打開車門,「快進來吧!要去哪兒我送你。」
「我現在已經不是嚴雪瑩了,也不是你的未婚妻,你可以別管我。」她淌下淚水。如今想想,她最不捨的就只有他了。
「我們訂婚是訂假的嗎?已經這麼晚了,你該不會喜歡半夜在外頭溜達吧?」他朝她皺皺眉,「快上車。」
雪瑩想了想,最後上了車,但一句話也不説,只聽見他問:「跟我回家吧!」
「我沒有家。」
「誰説你沒有家,我家就是你家。」鄧凱睨了她一眼。
「你這是在可憐我嗎?」
「可憐你?!」
「放心吧!我沒這麼嬌弱,只是一時間無法將心情調適好罷了。」她垂下腦袋,揉了揉太陽穴。
「那就以平常心去看待這件事,你的考試就快到了,不能再分神,我以後還是會定時去幫你複習功課。」鄧凱做下決定。
「不用,我離開了,你醫院的工作又會恢復忙碌,就別為我操心了。」她左右看看,「送我到飯店住一晚好嗎?」
「怎麼?不打算回院裏?」
「就這樣狼狽回去,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們,想先找個地方讓自己靜一靜,明天我會回去的。」她現在的心情還處於混亂中,很怕回到院裏又讓何神父他們追問原因。
「飯店!」他搖搖頭,「一個女孩子住飯店可不好。」
「夠了,求你別再管我了!」她氣得捂着臉,大吼出來。
「好吧!」鄧凱想了想,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出去,隔了好一會兒才接通,「王叡嗎?」
「鄧凱?這麼晚了有事嗎?」王叡氣喘吁吁地説。
「你在幹嘛呀?怎麼這麼喘,拉琴不會拉到這種地步吧?」鄧凱忍不住取笑。
「我沒在拉琴,而是在做俯地挺身。」王叡拿起毛巾拭了拭汗。
「你怎麼做起孫維廷的事來,該不會那小子現在在家裏拉琴?」
「你的玩笑開夠了吧?到底什麼事。」王叡真受不了他。
「你家不是有投資一間飯店嗎?」雖然王家是音樂世家,但近兩年已開始投資商業。
「對,叫凡爾飯店。」王叡半眯起眸,綻出曖昧笑影,「鄧凱,怎麼突然問起飯店的事,我怎麼不知道咱們大醫生也有泡妞的時間?」
「你胡説些什麼,是雪瑩今晚要住飯店,我要你幫她準備一間房間。」鄧凱搖搖頭。
「原來你想三級跳!」
「什麼三級跳?」
「就是生米煮成熟飯呀!」王叡愈説愈離譜。
「夠了吧!是她自己要去飯店住一晚,我擔心她一個人,這才拜託你,你既然想遠了,那就算了。」
鄧凱正要掛電話,王叡及時喊道:「好好,我幫她安排房間,這樣可以了吧!口氣幹嘛這麼衝,遇到什麼事了?」
「一些怪事全跑到我身上,明天到學校再跟你説。」鄧凱看看雪瑩垂着臉,不知在想些什麼,不禁吐口氣又説:「我先開車去飯店,其他的就麻煩你了。」
鄧凱切斷手機,直接開往飯店的方向,「進了飯店有什麼需要都可以打手機給我。」
「謝謝你。」她無力道,
「明天下課後先回飯店,我會將我們買的玩具帶過去,再載你去院裏發給孩子。」本來一件萬分開心的事卻變了調,他也很無奈。
「好,謝謝你。」雪瑩仍點點頭。
「你今天為什麼開口閉口都是謝謝?」鄧凱可不希望她變成這樣。
「但我只能説謝謝。」她轉向窗外,「本來以為你會一直討厭我,沒想到事情出現變化之後,幫助我的人也是你。」
他聞言,不知該怎麼回應,兩人之間一陣沉默。
「傻瓜!」久久,鄧凱才喃喃説道。
或許他一直不想承認,但現在已不得不承認,他是喜歡她的!而這種喜歡已近乎不捨、心疼,甚至想為她承受一切辛苦。
「你在説誰傻瓜?」雪瑩眨眼望着他,「是我嗎?我的確很傻,我——」
「我是説我,我説是我傻。」他將車靠停路邊,躺在椅背上,輕聲問道:「你愛我吧?」
「嗄?」她一驚。
「我看得出你是愛我的,對不對?」鄧凱半眯起眸,回頭緊緊盯視着她逃避的眼。
「你這麼優秀,想要不愛你真的很難。」雪瑩被他盯得渾身發熱,但事到如今,她也不想隱瞞了。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愛我?」他深吸口氣,緊抓着她的肩。
「你不要這麼激動,喜不喜歡是我自己的事,我絕不會帶給你負擔,也不會糾纏你……」雪瑩誤會了他的意思。
「你!你以為我……」他本想解釋,可看看時間很晚了,只好暫且放她一馬,「你別想太多,今晚好好睡一覺,嗯?」
「我會的,我會努力去忘掉。」她終於可以笑了。
「那快走吧!」他踩下油門,越過漆黑的街道。
等明天來臨,但願這一切不如意的事都會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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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禮物,最開心的莫過於孩子們。
「哇——我的是飛機模型耶!」揚揚開心的又叫又跳。
「我的是芭比娃娃。」小君愛極的抱着她在電視上經常看到,卻從沒玩過的漂亮洋娃娃。
「這是什麼?」已經國中的大觀與小馬看着手中的東西。
「這是翻譯機,不懂的英文單字或片語可以直接用這個查,也可以拿來查看英檢試題,對你很有幫助。」雪瑩解釋着,並看了眼身旁的鄧凱,「這些禮物都是醫生哥哥買的,看你們喜歡,我們也很開心。」
「雪瑩,你怎麼將行李給帶來了?」一直緘默不語的何亦翔眼尖的瞧見。
「呃……我……我打算搬回來了。」雪瑩苦笑,「以後我不再姓嚴,我依然是何雪瑩。」
「什麼意思?」何神父聽了大吃一驚。
「嚴伯伯他……找錯人了。」今天是孩子們最開心的日子,她不想讓大家跟着她難受,於是刻意露出笑容,「其實回來才好,我比較習慣這裏的生活。」
「是他們弄錯,到最後還把你給趕出去?」何亦翔冷冷望着鄧凱,「這就是有錢人會做的事!」
「阿翔哥,你不要誤會,鄧伯父他沒趕我走,是我自己無顏再待下才堅持要離開,否則鄧凱今天也不會跟我一起過來。」雪瑩趕緊解釋道。
「哼!」何亦翔朝鄧凱狠狠瞪眼。
鄧凱也不甘示弱的回道:「虧你還喝過洋墨水,説起話這麼沒禮貌。」
「你是什麼意思?」何亦翔立即衝向他。
「好了,你們怎麼搞的?不要在孩子面前動粗。」雪瑩擋住他們。
「算了,我走了。」鄧凱看看時間,「我還得去醫院,至於複習的日子等我調配好時間再聯絡你。」
「上什麼課?」何亦翔又打岔。
「鄧凱要為我做總複習,大學聯考就快到了。」雪瑩解釋。
「不用他來,我可以幫你複習。」何亦翔半眯起眸,「你這位大少爺要上課又得去醫院工作,怎好再麻煩你?」
「我的事就不用你管了。」鄧凱轉向雪瑩,「等我電話。」
他接着又向何神父與修女、孩子們道別後才走出孤兒院。
「雪瑩,委屈你了。」何神父拍拍她的肩。
「不會的,其實想通就好了。」她柔柔一笑,轉向孩子們,「走,我們去玩吧!今天想玩什麼,雪瑩姊都奉陪。」
「真的,我要玩官兵捉強盜。」一個小男生説。
「不要,我想玩捉迷藏。」小君説。
「那個落伍了啦!」揚揚想想,「我們來玩電動。」
「玩電動對眼睛不好,還是玩捉迷藏好了。」雪瑩説完,便帶着孩子們出去。
何神父和修女看着這一幕,嘴角不禁劃開微笑,只有何亦翔心情沉重的看向外面,彷似對鄧凱有着很深的挑戰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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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測驗的日子到了,也是貴族幫成員受難日的開始,鄧凱已好幾天沒去醫院上班,自然也沒時間聯絡雪瑩。
他知道只要想到她自己就會分心,如果通了電話或見了面,更會讓他念不下書,於是他想盡辦法要自己定下心,好好度過這次的測驗。
不知情的雪瑩卻抵不過對他的思念,説好要與她聯絡卻一直沒有音訊,讓她更擔心了。於是趁放學後,她偷偷來到醫院,想與鄧凱來個「不期而遇」。
來到他的辦公室外,她小心翼翼地逛了圈,偷偷往內察看後,才發現他根本不在裏面。
失望的垂下腦袋,正打算離開,卻見薇薇遠遠的朝這裏走了來。
薇薇一見到她就露出輕謔的冷笑,「千金大小姐現在卻變成小孤女,落差怎麼這麼大呀?」這件事本該是秘密,但不知怎麼的,竟被一些親戚傳出去,弄得眾所皆知。
雪瑩閉上眼,面無表情的只想閃過她,趕緊逃走。
「幹嘛不説話,是不是覺得很丟臉呀?不但失去嚴家千金的身分,連鄧凱未婚妻的名稱也沒了。」薇薇扯着笑,「其實鄧凱就曾經告訴我,跟你訂婚是他這輩子做過最令他痛恨的事。」
雪瑩身子一僵,抿着唇仍不説一句話。
「死心吧!他根本不愛你,你曾聽他説過半句愛你的話嗎?」薇薇之所以這麼有自信,是對鄧凱太熟悉了,從過去到現在他交往過多少女生呀!卻不曾用過真心。
雪瑩腦子又是一眩,因為她説的沒錯,他是沒對她示愛過,只會開她玩笑,喊她是外星人。
如今她這個外星人是不是該回到自己的「平民星球」,別再來這裏煩他、糾纏他?
「真的是你想太多了,我沒有任何意思。」即使有也只是擺在心底。
「我看這樣吧!我現在沒事,我們就多聊幾句。」薇薇雙手抱胸。
「可是我還有事。」她實在沒心情跟她聊。
「看來你不想放棄,那麼我們就較量較量吧!」薇薇的目的就是要讓她徹底死心、完全放棄。
「較量?」雪瑩眯起眸反問:「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是説他心裏根本沒有我,這一切只是我一廂情願,又何必較量呢?」
「我怕你不相信我説的話,才想用這方法讓你知道我並沒有騙你。」薇薇眨眨眼,故意露出「天使般」的純真表情。
雪瑩垂首輕笑,「我不會認為你欺負我。其實我今天來見他,不過是想看看他,確定他好不好而已。」
「這你放心,他好得不得了。」薇薇輕轉了下頭又説:「是不是他很久沒有跟你聯絡了?」
雪瑩像是被她説到痛處,眼眶不禁又紅了。
「其實前兩天是我生日,我們每晚都到外頭慶祝。」她雙手交握在胸前,一臉陶醉,「我們還計畫將來要一起行醫,這樣可以夫唱婦隨,多好呀!」
「是呀!這樣真的很好。」雪瑩就快要招架不住了。
「所以我説,你就別再想他了,想了也只會讓自己更心痛而已。」薇薇仔細看着她,想從她的表情中看出端倪。
「謝謝你的提醒,我得回去了,再見。」雪瑩轉身就走。
「等一下。」薇薇喊住她。
她回頭望着薇薇,「還有事嗎?」
「我是希望你以後別再來了,以免給鄧凱造成困擾。」丟下這話,薇薇便勾唇一笑,雙手插在醫師袍的口袋裏,開心的離開。
聞言,雪瑩輕逸出一絲苦笑,一顆心疼痛不已。是啊!她是不該再來了,不能再想他、不能再見他,不要再讓自己有多餘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