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媚虹武功高人一等,道人那拂塵雖只是輕輕一拂,她已聽出風聲,而且不用回頭,就知那拂塵已飛出幾條玄絲,潛刺她和金不屈的穴道。
想那拂塵絲是極細微之物,那老道竟能輕輕一拂,就射出幾條,當作刺穴的飛針使用,這真是防不勝防。
李媚虹帶着金不屈,身形一閃,飄出數尺!
嘶嘶………
一陣輕響,十幾縷玄絲竟然刺入一棵花樹之上,若非是李媚虹早有防備,幾乎着了他的暗算。
但這道士露出這手工夫,令場中諸人大驚不已!
他這玄絲傷人功夫,雖然還不及飛花摘葉,傷人立死的功夫,但他的非凡功力,卻是場中四位高手望塵莫及的。
李媚虹嬌聲道:“金小弟,快謝師父放行!”
她知道像這等異人,一擊不中,那就再也不能與一個末學後進,是自己徒弟身份的一個頑童為難。
金不屈也真機靈,雖然他不明用意,卻仍是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説道:“多謝師父放行!”
紫黃袍道士面色鐵青,冷冷的道:“從今之後,你我再無師徒名份,你好自去吧!’
那聲音直刺入金不屈的耳鼓,金不屈心頭一震,險險跌倒地上,突然他覺得身上微微發熱。
哭喪着臉,金不屈道:“秋少爺,我又快要肚痛了。”
李媚虹轉過身,只見那紫黃袍道士,正眼瞪瞪的盯着自己。
發出一種極難聽的聲音,紫黃袍道士道:“好本事,好本事,你師父是誰?説出來讓道爺好去請教!”
唇角一撇,李媚虹道:“我師父早已作古了。目前四人只有她還有師父,乃是紅心幫主‘仁慈聖母’陸暖塵。”
説着,李媚虹手指着西門玉蘭。
目睹李媚虹要將這事推在西門玉蘭身上,心中有些不平,譚湘青莊重的道:“李姑娘,你怎麼説出這話?”
冷哼一聲,李媚虹道:“譚盟主,你問她自己好了。”
突然掩面輕泣,西門玉蘭轉頭狂奔。
那知紫黃袍道士,冷聲一笑道:“既然如此,她就給我留下。”
他手中拂塵輕拂,西門玉蘭只覺雙腿上十幾處穴道,同時發麻,好像給許多螞蟻叮了一口似的,立刻軟癱地上。
“鐵指玉扇”譚湘青,一時真不知他們的內情,他想不到秋楓為何會這等不近人情,任隨一個弱女子被人欺負。
秋楓雖然心內極為痛恨西門玉蘭,但此刻見她受創道人拂塵之下,心內真有點過意不去,因為這是失去俠義行為。
他此刻內心自語自問,不知作何措施,突然抬眼向西門玉蘭望去!
只見西門玉蘭緩緩翻個身坐了起來,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垂掛在嫩紅的玉頰上。
她那雙美眸注視着秋楓,櫻口微啓,但卻欲言又止,代替的是無盡的淚水。
“鐵指玉扇”譚湘青,緩步向西門玉蘭走來。
突然一陣微風輕響,紫黃袍道人已由三丈外飄了過來,冷冷道:“你小子再迫近她一步,連你也得留在此地了。”
譚湘青聽得心頭大怒,不禁仰天一陣呵呵長笑……聲音高吭而清,好像一把劍刺入石林之中,碰着石壁,發出金屬之聲。
臉色怒地一沉,拂塵一舉,紫黃袍道人冷冷道:“原來你還有一點修為,道爺幾乎走了眼。’
譚湘青乃是白道江湖武林的盟主,他一生從沒被人這樣輕蔑過,而他為人涵養極深,向來不輕易動怒。
他這一怒極而笑,功力深厚已極。
秋楓深覺他的功力,並不弱於楊環。
笑罷,仍是氣定神閒,譚湘青微笑道:“閣下這等氣勢凌人,幾乎不將整個江湖武林中人看在眼內,諒你定是一位空前絕後的成名人物,敬請道出名號,讓我這井底之蛙見識見識。’
譚湘青的話,深含着譏笑、不恥之意。
怒哼了一聲,紫黃袍道人道:“憑你這一番話,道爺非留下你不可了,你還不把兵刃亮出,等待個鳥。”
“鐵指玉扇’譚湘青沉着的道:“我在這-,不會逃跑,你要留我,不進招還待何時?
勃然大怒,紫黃袍道人道:“好,你不肯亮出兵刃,那是你自己尋死,那可怨不得道爺!”
話落,拂塵一舉,也不見他作勢縱躍,身子竟突然移前丈許,呼的一聲,那隻拂塵已迎面拂到!
要知紫黃袍道人這拂塵一拂,看似尋常,其實卻含着兩種不同的勁道。
一是陽剛之力,那拂塵聚在一起,形如鐵筆,呼呼挾風,若擊敵不到,一到面前塵尾立即散開,化成陰柔之勁,千絲萬縷,齊刺敵人穴道,任是如何高手,也難防備。
紫黃袍道人昔年打敗多少成名高手,都是在他出手第一招之下便敗了。
譚湘青知他這輕拂一招之中,隱藏着厲害的殺手,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招架,竟然凝立不動。
紫黃袍道人喝道:“你小子真個找死?”
這時拂塵已是迎面散開,千絲萬縷,一齊罩下。
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譚湘青突然運聚本身純元真氣,張口一吹,塵尾飄飄,有如柳絮隨風,都拂盪了開去。
本來紫黃袍道人的功力,要遠比譚湘青為高。
但因他太過狂傲,只用了一半力量,而譚湘青見勢危急,潛神蓄力,用出絕高的“吹雲勁”上乘內功。
此消彼長,所以紫黃袍道人這一記絕招,竟是傷他不得。
但譚湘青施出這極耗真元的“吹雲勁”內功後,突然臉色一片慘白。
紫黃袍道人見譚湘青能夠破去這一招,怔了一怔,拂塵一轉,全用了陽剛之力,那千根玄絲,根根豎起,都似利針一樣,下刺咽喉,上刺雙目。
譚湘青見他手中拂塵使得如此出神入化,不禁駭然!
説時遲,那時快!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只見寒光一閃,矯若遊龍,秋楓已經直飄過來,喝道:“譚盟主,讓我來接他一招!’
紫黃袍道人料不到秋楓出矛如此之快!
見他森寒的短矛,發出凌厲的矛氣,紫黃袍道人深怕矛鋒割斷他的拂塵,只得硬把那陽剛之勁撤了回來。
秋楓一招未盡,第二招又已殺出,但見他矛鋒一顫,銀光亂灑,端的是勢挾風雷。
哇哇亂叫,紫黃袍道人喝道:“好小子!你能接我三塵,算你命大。你得再自不量力……”
話落,移形換步,塵尾一拂,將秋楓矛勢解開。
紫黃袍道人的拂塵招數確是怪異非凡!
秋楓這兩招矛勢,何等威力,看來已迫得他由攻轉守,那知就在這一轉眼間,但見紫黃袍道人拂塵起處,已疾奔異位,轉過乾方直纏手腕。
秋楓只覺右腕一緊,手中短矛竟被紫黃袍道人拂塵捲上半空,玄絲飛散,乘隙而入,戮刺秋楓胸部數處穴道。
秋楓短矛被卷脱手,心頭大驚,拂塵玄絲已經如電般戮刺胸部,百忙中右掌急拍而出,猛抓紫黃袍道人拂柄。
紫黃袍道人,“咦”的一聲,拂塵一轉,反手又拂向秋楓胸前各部要害,但這次塵絲卻是輕飄飄,猶如春風拂柳。
秋楓大喝一聲,左掌猛向拂絲拂去,右手已詭奧至極的按了出去!
人影飄閃,紫黃袍道人已經躍退數尺,冷冷的道:“這兩招三腳貓的功夫,是誰教你的?’
兩人這幾下交手,快如電光石火!
旁觀的人都不知他們是如何出招變式。
原來秋楓連破他兩招拂塵,乃是施出殘人愚那兩招武功,竟然逼得紫黃袍道人攻招失靈,半途撤招退回。
濃眉微豎,神情傲然,秋楓冷冷的答道:“你要問可以,但要療好他們二人的傷勢。”
哈哈怪笑兩聲,紫黃袍道人臉色一沉,冷冷道:“天下的武功,就只有那一脈武技堪稱詭異,遠勝過老朽的武技,你好好説出是誰教你的,我便讓你小子活着離開此地。’
不屑地,李媚虹道:“身為一個武林前輩,言若泰山,怎麼還出爾反爾,如果這樣傳出江湖武林,我看你還有何臉面行蹤江湖?”
被李媚虹一陣冷嘲熱諷,紫黃袍道人心中氣極,冷哼一聲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説道爺無恥。”
説話中,紫黃袍道人拂塵一拂,數十縷冷勁猛然襲向李媚虹要害。
秋楓冷喝一聲,身子猛欺過來,一掌如電拍出!
一股排天狂-,威猛無儔卷向紫黃袍道人。
他這種驚人的掌功,也令紫黃袍道人內心微驚,拂向李媚虹的拂塵逼得只好撤招,反腕一轉,迎拂秋楓掌勁。
“波波”的一聲輕響,紫黃袍道人的拂塵,被秋楓內勁震得往後飛揚,顯然這一招硬接,他是落了下風。
紫黃袍道人這一驚非同小可,自己這一麈已經用出了六成勁力,但仍然抵不住他一掌勁力。
此人年紀輕輕,竟有這等功力,若再過十年,自己定然敵不過他,此人不除後患無窮……想至此處,他殺心陡起!
紫黃袍道人一聲大喝,整個身子飛了起來,倒轉拂塵,凌空下擊。
這一下猝然施出的毒手,勢道極是駭人,拂塵與鐵掌一齊施用,拂塵拂穴,鐵掌擊胸,竟都是用了十成力道。
紫黃袍道人的拂塵鐵掌,凌空擊下,速度極快,周圍三丈之內,全被他的威力所籠罩,秋楓想要脱身,已無法施為了。
秋楓見勢不好,要躲拂塵卻逃不過鐵掌,想逃去鐵掌就無法躲過拂塵,於是拼着挨他一掌,急轉身軀閃過拂塵,將背心迎了上去。
就在秋楓性命懸於俄頃之際,突然四五丈開外,捲來一輪沙石,勢子凌厲勁急,發出鋭嘯聲響!
這絕不是平常風沙,只見那輪沙石,卻是凝聚着向半空中的紫黃袍道人擊去,有如長了眼睛一般。
紫黃袍道人打了一個寒顫,掌勢稍偏。
秋楓反應何等快捷,立刻飛身掠開。
紫黃袍道人也飛出三丈以外,叫道:“何方小子,敢施暗算?”他語言未畢,一輪風沙,突又向他捲到!
秋楓掠開後,凝神看去,只見救助自己的人,是一個白髮白鬚的老人,滿臉紅光,笑容可掬。
白髮老人到底是多大年紀卻令人不易推測。
不知何時,這白髮老人坐在五丈開外的石陣旁邊。
白髮老人聽了紫黃袍道人喝叫聲,一拂袖子站了起來,但見地上一些塵土卻在他一揮之間,又向紫黃袍道人打去。
秋楓、李媚虹、譚湘青、西門玉蘭,他們看得大驚不已,這白髮老人武功竟然如此高絕,居然一揮袖間,竟能帶動地上的塵沙打人!
哈哈一陣大笑,白髮老人第二道塵沙揮出後,道:“一塵牛鼻子,咱們已經將近三十年沒有見面了,沒想到你這牛鼻子專是欺負這些後輩渾小子,哈哈……”
“鐵指玉扇”譚湘青行蹤江湖較久,見多識廣,他聽聞白髮老人叫紫黃袍道人為”塵牛鼻子,猛然地想起一位武林奇人來。
他心中大驚不已,沒想到這道人竟是二十九年前,名震天下江湖武林七聖:“劍聖、毒聖、掌聖、佛聖、童聖、醫聖、邪聖”中的“邪聖”一塵道人。
江湖武林盛傳七聖曾經在二十九年前,會聚九宮山為爭奪一部武林奇書“殘陰十七式”,中了毒聖的詭謀,七聖全部相繼身死。
萬沒想到在二十餘年後的今天,七聖的“邪聖”會隱居在此谷中。
“邪聖”一塵道人左手拂落擊來的那輪沙塵,看清了白髮老人,不由臉色驟變,隨即冷森森一笑,罵道:“好啊!原來是你這個老不死的!”-
聲中,人已如鬼魅般驀欺過去!
白髮老人雙袖拂動,一輪塵沙又卷向“邪聖”一塵道人。
一塵道人縱去的式子勁急,此刻他想要轉身閃避,已經來不及了,他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
白髮老人大樂,衣袖揮得更加起勁,只擾得一塵道人周圍三丈塵土飛揚,迷迷茫茫,令他眼睛迷了視線。
突聽白髮老人尖聲怪氣的道:“一塵牛鼻子,老夫要失陪了。”
身形一閃,白髮老人手足並用,恍似猿猴般的揉升上那筆直如筍的石峯,逃出外面。
“邪聖”一塵道人縱身飛出塵沙,但白髮老人已經逃出石峯,直氣得嘿嘿連聲冷笑,轉變成哈哈的狂笑。
笑聲刺耳驚心!
秋楓等人聽得氣血波動,趕忙施展輕功,迅快退出石陣。
出了陣外,不敢稍作停留,譚湘青輕扶着西門玉蘭,李媚虹也挽着金不屈,怏步疾奔。
正行間,忽聽金不屈叫了一聲:“哎喲!”
回過頭來,李媚虹問道:“小鬼頭,作什麼?”
蹲在地上,捧着肚皮,金不屈道:“肚子痛!”
秋楓替他把脈,卻絲毫不見病象。
金不屈這時抱着肚子輕聲呻吟,狀似痛苦萬分。
譚湘青輕輕扶着西門玉蘭席地而坐,過來替金不屈把脈,他略通醫理,過了好一會,面上越來越現驚訝的神色。
秋楓問道:“譚盟主,小鬼頭是什麼病症?”
譚湘青不答話,忽然駢起雙指,倏向他胸口的“玄機穴”點去。這是人身死穴之一,李媚虹大駭!
她將要出手阻止,只聽金不屈嘻嘻一笑,叫道:“好癢,好癢!我就是怕癢,譚相公,我不和你鬧。嘻嘻……”
譚湘青沉聲道:“肚子還痛不痛?”
金不屈道:“咦!奇怪,一癢就不痛了。”
譚湘青微微一笑,伸出雙指,輕輕在他肩上一彈。
李媚虹站在旁邊,看得真切,這正是“通海穴”的所在,按摩這個地方,可以舒筋活血。
平時武林中人,若被敵人點了其他穴道,一時不知解穴之法,就請人點他的“通海”穴使血脈流通,縱不能解,亦可延長時刻。
所以點這個穴道,是有益無害。
不料譚湘青只是那麼輕輕的一彈,金不屈又捧腹叫道:“哎喲,好痛,好痛!’
譚湘青急忙伸指,又在他小腹上的“志堂穴”一戮。
這“志堂穴”,也是人體身上九處死穴之一。
那知譚湘青一指戮下,金不屈殺豬也似的尖叫一聲,呼道:“痛死我也,哎喲!痛死我!”
雙眉緊皺,譚湘青説道:“不知‘邪聖’向他弄了什麼手腳,通常肚痛只要戮‘通海’,‘志堂’兩穴,便是肚痛沒好也會稍減。”
怔一怔,李媚虹驚恐的道:“怎麼?那鬼道人是七聖中的‘邪聖’!”
譚湘青點點頭。
秋楓與李媚虹不禁面面相覷。
要知武林“七聖”,昔年在江湖中名頭是如何的響亮!
縱然“七聖”是四十多年前的老一輩,但當今武林各派傳授弟子時,免不了都會提起這上代武林七位奇人聖士。
但聽金不屈哼道:“秋少爺,我還是回去當老傢伙的徒弟罷,不然我這條小命保不住了
窘迫的搓手,秋楓輕輕嘆道:“你回去,他若打死你呢?’
金不屈道:“這樣疼痛的折磨而死,不如給他殺死的好。哎喲……我想不會,只要我答應當他徒弟……”
秋楓道:“好,那麼我送你回去!’
金不屈道:“不要不要!你若是去了,可能又會惹惱了他,我自己去就好了。秋少爺,李小姐,多謝你們……”
話落,金不屈轉頭又向那谷中奔去!
此情此景,人何以堪?
秋楓雙眼呆呆望着金不屈的影子,他內心有種説不出的傷感,他感到這可憐的孩子,此番回去,可能命喪黃泉。
因為“邪聖’乃是一個極為陰殘的人,如果他不諒解金不屈,當然金不屈不會有命在了。
驀地-一個聲音,叫道:“蘭妹,原來你在這-……”
秋楓聞聲回頭望去,只見一個青衣書生,由二十餘丈以外山谷中,急奔而來,此人正是楊環。
奔至西門玉蘭身畔,楊環驚聲道:“蘭妹,你……是誰傷了你?”
慘然一笑,內含有多少悲哀,西門玉蘭道:“傷我之人,你武功不如他。”
聽得胸頭一陣血氣翻湧,楊環做夢也想不到她會當眾説這種話刺傷自己,突然仰臉一聲長嘯!
嘯如龍吟,劃破長空,悠長清越,如金擊玉,那嘯聲並不尖鋭刺耳,但當場幾位都聽得心頭一震。
嘯聲甫畢,遠方突傳來一聲厲嘯,一條人影如電掣般疾馳過來。
見了此人,西門玉蘭呼聲道:“莫壇主,你好!”
只見來人是位身材雄偉高大,威風凜凜,環眉巨目的中年人。
這人是誰?
他就是紅心幫,武功僅次於陸暖塵的東方旗壇主“摘天星”莫元合。
他見了受傷的西門玉蘭,橫眉又豎眼的問道:“玉蘭,是什麼人將你傷成這樣?”
驀然——
楊環一聲大喝道:“小子,你慢走!”
原來這時秋楓轉身欲去。
他不管楊環的喝聲,仍然緩步向前走去!
突然撤出長劍,楊環縱身一躍,劍如電奔,一招“笑指天南”,直向秋楓背後攻去!
他出手快如閃光一瞥。
忽聞李媚虹冷笑一聲,雙肩微一晃動,人已攔到秋楓背後,左掌一迎硬向長劍迎去,右掌呼的平推而出。
楊環喝道:“你要找死麼?”
語昔甫落,接着響起秋楓冷冷的聲音道:“只怕未必見得!”
陡然一個旋身,不見他移步跨足,倏忽間已到了李媚虹左面,左手腕下沉,食中兩指疾襲楊環右腕脈門要穴。
三個人發動都夠快,快得使人看不清楚誰先誰後。
楊環只覺秋楓點來兩指,帶着一股尖風,心知他一點之勢,已貫注了內家真力,力能貫穿金石。自己雖然已運集真氣,只怕也承受不起。
心念一動,右劍倏然撤回。
那知李媚虹俏生生的一掌,已經拍到胸前。
這一下奇快,楊環閃避不及,只得左肩運氣硬接。
李媚虹急落的右掌,拍在他左肩上,只覺如擊在堅冰硬鐵上面一般,而且一股彈力直震得手腕往外拋滑出去。
一聲悶哼,楊環瞼色一陣蒼白,後退三四步。
但聞“摘天星”莫元合一聲低吼,右掌呼的劈出一股凌厲掌風,遙遙向李媚虹撞去,隨着身子一閃,已欺到秋楓跟前,左掌一沉一送,逼擊秋楓前胸。
秋楓早已有準備,莫元合一發動攻勢,他人卻借勢欺進半步,右掌“鐵騎突出”,五指半屈半伸,疾扣莫元合逼擊過來的左掌。
同時他左掌卻向斜側撥出,莫元合擊向李媚虹的狂-,忽被秋楓撥出的力道,滑在一邊。
那股威猛無儔的狂-,被撥滑一側,向李媚虹和楊環中間擊過,震飄起兩人衣袂。
秋楓左手撥開擊向李媚虹的劈空掌風的同時,右手也逼退了莫元合擊向自己的掌勢。
秋楓右腳緊隨飛起一招“魁星踢鬥”,擊向莫元合小腹,右拳左掌,隨後攻出。
三着並進,迅如電火,而且又都是指攻“摘天星”莫元合的要害,逼得他只得向後一躍退出七尺。
“摘天星”莫元合冷笑一聲,一退又進,掌指齊施,瞬息間,攻出三指,劈出五掌。
他這一掄急攻,搶盡先機,而且掌勢凌厲驚人,迫得秋楓無法還手,給莫元合的掌力迫得步步後退。
西門玉蘭深知“摘天星”莫元合武功奇高,尤其掌力最是雄渾,縱然秋楓武學淵博,恐怕也接不了他二十招。
當下出聲叫道:“莫壇主,你且住手,他曾救過我一命。”
“摘天星”莫元合雖然是佔在上風搶攻,但他見秋楓拆解招式,氣定神閒,而且暗藴驚人潛力,心中也是暗驚。
聞聽西門玉蘭叫聲,他只得收招後退五步,回頭問道:“玉蘭,這小子是那一條道上的?’
被問怔了一怔,西門玉蘭道:“他是……是秋楓,江湖武林後起之秀。”
聽得-火中燒,冷哼一聲,楊環道:“莫壇主,這兔崽子是武林叛徒孫先磯之徒,且莫放過他,陸幫主曾經三番兩次要殺他,總被他溜掉。”
西門玉蘭悽聲道:“楊哥,你……你且不要惹他……”
被她叫得心頭一震,楊環回頭道:“他當真救過你?”
“鐵指玉扇”譚湘青走了過來,道:“楊兄,西門姑娘乃是被‘邪聖’一塵道人所傷……”
“摘天星”莫元合道:“怎麼?你説武林七聖的‘邪聖’一塵道人!”
譚湘青點點頭道:“沒想到‘邪聖’還活在江湖武林,他就在那石峯谷下。”
在他們説話時,秋楓和李媚虹已經走出二十餘丈。
李媚虹恨聲道:“他們都將我們視作妖魔邪派的人,哼哼!什麼是正?是邪?其實號稱正派之士,卻全是一些盜世欺名,假仁偽善之輩。”
虎目含淚,秋楓問道:“李姑娘,你能夠告訴我,關於我師父在江湖武林所作所為的事?”
善和惡,只是我們把一件東西,和另一件東西相比較時的思維感觸。
比如音樂對於憂鬱的人是善的,對於悲傷的人便是惡的,而對於一個聾子便無所謂善和惡。
秋楓不是聾子,但他卻不知自己恩師是善,抑或是惡,所以,他要向李媚虹求問恩師昔日的作為,然後自己加以判斷是惡?是善?
怔了怔,李媚虹喟然嘆道:“令師昔日事蹟我不大清楚,唉!但一個流着淚懺悔的罪人,在天上所得到的快樂,比一百個穿白衣的善人,還更加能夠蒙上天的喜愛。”
李媚虹這一番話,具有深刻的含意。
她分明是説:令師縱然昔日行惡,但他臨死卻知道懺侮,在天仍是快樂的,較之一些行惡者,在美德的陰影偽裝下欺騙人,不知要好上幾十倍了。
秋楓聽得呆了一呆。
轉頭向他嫣然一笑,李媚虹又説道:“秋大哥,其實善惡的區別,不在於身分的貴賤,一切品行在其本身,不在地位的高低。
如有人要審判一個不忠誠的妻子,先也拿天秤來一秤她丈夫的心,拿尺來量一量他的靈魂。
如有人要以正義之名,砍伐一棵惡樹,也要先察看樹根,他一定能看出那好的與壞的,能結實的與不能結實的樹根,都在大地沉默的心中,糾結在一處。
當你與自己合一的時候便是善。
當你努力地要犧牲自己的時候便是善。
當你在言談中,完全清醒的時候,你是善的。當你勇敢地走向目標的時候,你也是善的
聆聽後,秋楓輕然一嘆,道:“李姑娘,真有你的,今日聽你這一番話,令我茅塞頓開。我曾經受過苦,曾經失望過,也曾經體會過死亡,於是我以為我生在這偉大的世界-為樂。’
輕輕嗯了一聲,李媚虹道:“但我覺得世上的歡樂是欺詐的!它們許諾多於付出,在找尋它時使我們煩惱!當擁有它時不能使我們滿足,在失去它時使我們失望。”
點點頭,秋楓嘆道:“其實快樂就是人們從較不圓滿的境地走向較圓滿境地的過程。悲傷就是人們從較圓滿的境地走向較不圓滿的境地的過程。
快樂並不是圓滿境地本身。
假如一個人生來就具有他自己所要走向的圓滿境地,那麼即使他具有圓滿境地也不會有快樂的感覺了。
悲傷也不存在於較不圓滿境地的本身,因為只要人們還具有某種圓滿時,便不可能悲傷。’
頷頷首,李媚虹道:“秋大哥見解甚是,痛苦輿歡樂,像光明輿黑暗,互相交替,只有知道怎樣使自己適應它,並能聰敏地逢凶化吉的人,才懂得怎樣生活。”
秋楓與李媚虹二日來相處,無形中他們二人的感情無時無刻不在增長,李媚虹芳心有着説不出的欣喜。
二人走了一陣子,
秋佩突然問道:“李姑娘,你當今欲去何處?”
心頭一驚,李媚虹幽幽嘆道:“茫茫塵海,無親無故,我欲去何處?敢問秋大哥要去那裏?”
秋楓微哂道:“自己恩師慘然離世,天下如此之大,我也是孑然一身,此刻境遇跟李姑娘極為相似,但願我塵事一了,歸隱深山……”
突然停下腳步,李媚虹雙目射出萬縷柔情,凝注在秋楓臉上,嬌聲道:“秋大哥,我們到最遙遠的天邊去,我願與你終身廝守。”
秋楓看到她眼-,一片柔情,流露出夢幻般的光芒。
搖搖頭,輕然一嘆,秋楓道:“現在還不行,我身負恩師重任。”
輕移嬌軀偎入秋楓懷中,李媚虹輕聲道:“秋大哥,我等你,永遠的等你……”
秋楓伸出臂膀圍擁着地。
李媚虹輕掠雲鬢,把頭靠在他肩膀上。
這時麗日中天,深山幽谷,四下沒有半點人聲,也沒有半點人影,這寂靜廣大的地面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好像這宇宙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他們的心-,並沒有那種被世界摒棄的感覺,卻像是這個廣大不變的宇宙,只為了他們而存在。
他們都欣幸此刻不必被別的事物所擾,兩人心頭隱隱跳動着幸福之感。
李媚虹那雙黑白分明的麗眼,慢慢地移動着,終於落在他的面上,兩個人的眼光彼此接觸着。
他們在探索對方心底的秘密,並且流露出各自心中滿溢的情緒!
李媚虹低聲道:“楓哥!到那個時候,我們到山明水秀的南方去,用那七彩燦爛的嵐瘴,織成最美麗的漁網!
或者我們到北方大漠去,每天騎着巨大的駱駝,萬里奔馳,倦了,我們住在圓圓的蒙古包-……”
秋楓的嘴唇,緩慢地温柔地落在她柔軟的嘴唇上,把她的話掩住了!
他們都深深沉沒在幸福的河流-!
雖則也許僅是短暫的時間,但美妙的一刻,卻可以憑着記憶而永遠存在,直到生命結東之時。
秋楓拾起了頭。
李媚虹卻把面寵埋在他的胸膛裹。
過了許久,秋楓問道:“虹妹,你怎麼會偷我殺人指?”
嬌聲滴滴,李媚虹道:“是情愛的媒介……”
她向懷中探索要找出那殺人指來,突然驚啊了一聲,掙脱秋楓的懷抱,急道:“那枚殺人指丟了!”
瞼色驟變,秋楓道:“怎麼?殺人指丟了?”
看到他的臉容,李媚虹芳心泛上一股寒意,她覺得這枚殺人指丟了,可能導致兩人感情的破裂。
她腦海-如電般的轉着!
她要想出那枚殺人指在何時何地失落的。
突然瞼上泛出一股驚異之色,李媚虹叫道:“是他,金不屈。”叫聲中,李媚虹如電也似的直奔而去。
只見李媚虹的身形,快逾閃電,眨眼間已隱入前面峯谷。
她那-聽得到秋楓的叫聲。
秋楓急速展開身形趕去。
忽然聽得前面谷內,有人大聲叫道:“我説過不去就是不去,你們軟請硬邀,都是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