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着面坐在小方桌的兩頭,方桌的一邊,靠着那張木牀,燕翎雕,此刻就盤腿坐在牀上。
從他倆扶他進到這間只有一桌兩椅一張牀的小斗室中,燕翎雕就那麼坐着,一直沒動過地那麼坐着。
“樵霸”柴洪與“雙頭龍”齊如飛也一直那麼面對面的坐在那裏,他倆,一直在等着他呼喚,但他卻一直沒有開口。
就這般守護着,他倆寸步也不敢離開。
打從天剛放亮,燕翎雕坐上牀開始,直到此時天已近二更了,他臉上的顏色就一直未曾好轉過,雖説內外傷不是短期內能醫治好的傷勢,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全不見絲毫起色,可就實在令人擔心了。
“樵霸”柴洪的黑臉越來越顯得陰暗了,好名次,他高高地舉着手,想重重地往桌子上拍,以消除些許他內心積壓着的悶氣,但手一揚起,就無法往下拍了,他,怕驚嚇着正在運功調息着的燕翎雕。
其實,他倆又哪裏知道此刻的燕翎雕連調息的能力幾乎都快沒有了。
淒冷、寧靜,空氣就像是完全被凍結了一般,使人覺得有周身受束縛的感覺。
偶然間,“樵霸”柴洪的目光掃過“雙頭龍”齊如飛臉上,突然發現他臉上正掛着淚珠。
呆了呆,“樵霸”柴洪詫異地問道:“老齊,你怎麼啦?”
黯然地,慚愧地搖着頭,“雙頭龍”齊如飛重重地嘆息了一聲,道:“如果不是為了兄弟我,當家的又何至於受今天這種苦處。”
黑臉上的肌肉在激動地抽搐着,“樵霸”柴洪沉聲道:“兄弟,有那份心,就等着日後用行動來表現,要是沒那份心,哭也擋不了大事,少他孃的娘娘腔啦。”
“雙頭龍‘’齊如飛道:”大哥,我知道,但今天的情形可令人擔心,我怕,日後就算我有那份圖報之心,但是……
環眼一瞪,“樵霸‘’柴洪厲聲道:”但是頭兒已不能等了,對嗎?“目光在“雙頭龍”臉上停留了好久,“樵霸”柴洪突如其來地道:“兄弟,俺倒有個可應用在任何情況下的妙法。”
“雙頭龍”齊如飛急問道:“大哥,是什麼妙法?”
低沉而緩慢地,“樵霸”柴洪道:“不管生與死,跟定了他,兄弟,你放得下嗎?”
“雙頭龍”齊如飛道:“兄弟有什麼放不下的?”
“樵霸”柴洪道:“兄弟,你真放得下?”
臉色立時一變:“雙頭龍‘’齊如飛遲疑了一陣,才肯定地道:”大哥,我放得下。“就在這時,靜室的門悄然無聲地啓開了。
幾乎同時驚覺到的,“樵霸‘’柴洪與”雙頭龍“齊如飛霍然站起身來,嘴唇一開,還沒來得及發聲,已雙雙悶哼一聲,同時又跌坐在椅子上了。
兩人同被來人點了昏睡穴,卻都沒有看清來人的真面目。
以“邪劍七星”之中的七星,竟然連來人的面目都沒看見,就被制住了,此人的身手可想而知了。
一個身段婀娜的身影,此時就站在門口,一身黑色緊身衣褲,更顯露出了那個玲瓏如畫的身段,一方面帕蒙去了她大半張臉,但那兩條黛眉,那一雙鳳眼,仍足以令人失魂落魄。
黑衣蒙面女子,順手將房門掩上,然後,急步走到牀前,毫不考慮地伸手點了燕翎雕的軟穴,把手中紅綢包袱放在牀上解開,裏面包着的,豁然是一株成形的萬年參王。
隔着那扉小窗子,對面房脊上的“天王刀”海清眼都看直了,暗忖道:“照此看來,她是雲丫頭了,我看她可真捨得把這麼個天地間的奇寶給他服下去嗎!”
房中,黑衣蒙面人伸手託下燕翎雕的下顎,毫不猶豫地把參王頂端用指甲劃開一道裂口,然後把裂口對準燕翎雕的口一壓,一個大如小貓般的參娃娃便只剩下一層薄皮了。
屋脊上的“天王刀”海清嚥了一大口唾沫,暗忖道:“真的,她真舍的呢,她為了得這東西,用了多少心機,花了多少力氣,才弄到手,沒想到只這麼一點時間,便把它報銷了,這可真是少女心,海底針啊。”
房中,黑衣蒙面女子把那層薄薄的參皮重又放回紅綢內包了起來,目光在燕翎雕臉上細細地停留了許久,才緩步退出室外,悄然而去。
直等黑衣蒙面女子離開了寒雲寺後,“天王刀”海清才暗忖道:“現在我的事情可來了,打鐵趁熱,我得先在燕小子心中打上個底。”忖罷飛身躍落草地,向燕翎雕居住的靜室內走去。
“天王刀”海清推門而入,先伸手解開“樵霸”柴洪與“雙頭龍”齊如飛的穴道,然後又解開燕翎雕的穴道,才道:“三位,別睡了。”
眼睛都還沒完全睜開,“樵霸”柴洪已伸手撈起身邊的赤銅扁擔,大喝道:“什麼人?”
聲落人已轉向“天王刀”海清了。
連連搖着雙手,“天王刀”海清道:“楞小子,先別動手,你先聞聞看,這房子裏可有什麼異樣味道沒有!”
“樵霸”柴洪道:“什麼味道?賊味?”
“雙頭龍”齊如飛脱口道:“大哥,是女人身上的粉香味?”
“樵霸”柴洪細細一聞,果然有那種味道。
訕訕的,“樵霸”柴洪黑臉一紅,道:“海老頭,很抱歉,俺柴洪方才錯怪你了,多謝你仗義相救了。”
“天王刀”海清笑道:“楞小於,真正救你們的可不是老夫,乃是那個有香味的人,不信,等一會你們問問你們頭兒就明白了。”
一提起燕翎雕,兩個人立時就掉進雲霧裏了,臉色黯然無比。
“天王刀”海清見狀笑道:“你們兩位也用不着擔心了,燕小子已經有救了,你們快去助他一臂之力吧。”
皺着眉頭,“樵霸”柴洪懷疑地問道:“得救?那老和尚不是説要?……”
“天王刀”海清道:“萬年參。”
柴洪道:“是啊,我們哪有這種東西?”
“天王刀”海清説:“燕小子造化大,現在他已服下一棵萬年參王了,你們快去助他一臂力吧。”
“雙頭龍”齊如飛一怔,這,“誰給他服的?你?”
“天王刀”海清道:“老夫要是有,自己早就服食了,哪會留下來給他呢?給他服那天地奇珍的,就是那個有香味的女人,你倆可要記住這個香味,她這味道是有生俱來的,並非脂粉之香,記住這味道,日後才好找到那施捨之人。”
這些話,明明是説給二人聽的,暗中則是提醒燕翎雕叫他自己日後去留意。
這時“樵霸”柴洪己上了牀,盤膝坐在燕翎雕身後,準備運氣替他調息。
恰在這時,突聽“天王刀”海清冷哼一聲,喝道:“什麼人?”聲落人已撲出房去。
“天王刀”海清縱身竄出靜室,落身後院天井中,抬頭向四周高處一打量,未見絲毫動靜,飛身又竄上了寒雲寺的廟脊上。
淡淡的月光下,“天王刀”海清看到離寒雲寺約有五十來丈的東南方雪地上,正有一條人影急如流星般地飛馳着,由“天王刀”海清開口發話到他飛身躍上廟脊,這中間只不過是眨眼的空檔而已,來人竟能奔馳出去五十多丈,輕功之高,可想而知了。
“天王刀”海清在屋脊上呆立了許久,直到雪地上那條人影完全脱出了他的視力範圍,他才飛身躍落地面。
“天王刀”海清落回地面,沒看到“樵霸”與“雙頭龍”出來,不由一愕,重又急步走進靜室中。
四道明亮的目光,一起盯着剛推門進來的“天王刀”海清,“樵霸”柴洪簡潔有力地問道:“海老兒,可曾看到什麼?”
由兩人的表情,“天王刀”海清就知道任他怎麼解釋他倆也不會相信!但卻又不能不解釋。聳聳肩,海清道:“看到了,不過,沒認出是誰來。”
“樵霸”柴洪冷漠地道:“海老兒,那人的身法與輕功,想必比有‘天下第一刀’之稱的‘天王刀’更快了?”
“天王刀”海清臉色突然一緊,繼而一緩,笑道:“的確是如此,可惜二位沒親眼看到。”
“雙頭龍”齊如飛插口冷笑道:“咱們兄弟倆當此當家的身負重病之際,總得防防調虎離山之計,不是嗎?”
老臉上顯出一片愕然之色,“天王刀”海清錯愕地望了兩人一陣,問道:“那施詐之人,該不會是老夫吧?”
“樵霸”柴洪一向心直口快;聞言冷聲道:“人心隔肚皮,那可説不定。”
“雙頭龍”齊如飛聞言臉色立時一變,脱口道:“大哥,説話不可口沒遮攔。”
“天王刀”海清並不惱怒,淡然一笑,道:“大當家的,你擔心老夫翻臉?其實,你是白擔了一份心事了,老夫與貴當家的,雖然一向合不來,但還沒到那種難以並存的程度,否則,二位想想,老大如果想要燕小子的命,二位能架得住我這把‘七星刀’嗎?”。“天王刀”海清説的是事實,連“樵霸”柴洪與“雙頭龍”齊如飛都不能否認的事實。
“樵朗”柴洪與“雙頭龍”齊如飛彼此互望了一眼,誰也沒接上話來。
向牀上的燕翎雕掃視了一瞥,“天王刀”海清意味深長地輕笑了一聲,道:“二位得趕緊運功助貴當家的行功了,他恢復得越有功力,藥力的功效也就越大,二位最好是合力相助,不必留人看守,出了事,老夫負責,當然,二位如果信不過老夫,一切仍然得聽由二位自主了。”話落轉身定向房門口,伸手拉開房門,才跨出了一步,突又扭轉頭來,道:“等貴當家的復原之後,二位代老夫轉告他一下,就説方才有位輕功猶在老夫之上的人來,暗中探望過他了,叫他猜猜那是哪一方的人,告辭了!”話落跨出門外,順手把門拉上去。
看了“雙頭龍”齊如飛一眼,“樵霸”柴洪的一雙環眼凝注在“天王刀。剛剛拉上去的那扇房門上,似在思考什麼問題。
“雙頭龍”齊如飛的目光則轉向燕翎雕望去。
燕翎雕依舊盤坐在牀上,臉色雖然沒有復原,但已不似方才那麼難看了。
很突然地,“樵霸”柴洪脱口問道:“老齊,你説‘天王刀’海清那老小子,有沒有什麼要幫我們的理由?俺以為,他説有人給咱們頭兒服食了什麼萬年參王之言,可能是故意在戲耍我們。”
“雙頭龍”齊如飛也有些不敢相信世間真會有那種連真名實姓都不肯留下來的人,竟肯格一株人間瑰寶般的參王相贈,不過,燕翎雕臉色的轉變,則又使他相信燕翎雕可能真的服食過了什麼。
雙目仍然盯在燕翎雕臉上,“雙頭龍”齊如飛凝聲道,“老大,頭兒真個有起色了,咱們何妨照着海清兒的話試試看?”
“樵霸”柴洪一怔,道:“試什麼?”
“雙頭龍”齊如飛道:“助頭兒行功啊!”
猶疑了一下,“樵霸”柴洪道:“咱們兩個都上去?”
似乎早就想好了,“雙頭龍”齊如飛鄭重地道:“大哥,我覺得海老兒的話很有些道理,説真個的,他‘天王刀’如果真有心要拾掇咱們,他也用不着用這許多心機了,雖然海老兒助咱們必有什麼企圖,但那企圖絕不會是要咱們的命的,相反的,他有企圖,咱們反而更安全多了,對不?”
“雙頭龍”齊如飛説話的時間,“樵霸”柴洪的一雙環眼一直盯在燕翎雕臉上,此刻才接口道:“有道理,老四,咱們就快上去試試吧,還他孃的等在這裏發的什麼呆?”
兩人同時輕輕地上了燕翎雕坐的牀上,“樵霸”柴洪先在燕翎雕背後坐了下來,“雙頭龍:又在”樵霸“柴洪身後坐了下來,各自把雙手抵在前面的人的背上。
時光在腕靜中消失着,緩慢地消失着。
燕翎雕身後的兩個人。真力則在急速的消耗着,不到半個更次,汗水已濕透了兩人的全身衣服了。
星轉鬥移,夜幕被天邊悄悄掩至的一絲曙光突破了,這象徵着一個新的日子又要開始了。
靜室中,“樵霸”柴洪的雙臂仍然抵在燕翎雕背上。
“雙頭龍‘’齊如飛的雙臂也仍然在”樵霸“,背上,雖然兩個人全都沒有真力可往外送了,但卻誰也不肯罷手。
“老柴、老齊,我背後是你們兩個嗎?”
聲音不高,但卻中飛十足,鏗鏘有聲,這絕不像一個身受嚴重內傷的人應該有的聲音。
‘’樵霸“柴洪臉上喜色一閃,咧着大嘴道:”頭兒,是俺,是俺們兩個。“平和地,燕翎雕道:“把手收回去吧。”
“雙頭龍”問道:“當家的,你全復原了嗎?”
燕翎雕沉聲道:“全復原了。”
兩個人放心地把手各自收了回去,燕翎雕伸腿跨下了座,轉向二人。
臉色紅潤康健如初,那上面似乎還有着一層晶瑩若玉的圓潤色澤,這是燕翎雕往日臉上所沒有的東西。
“樵霸”柴洪,人雖然有時候心直得近似有些楞,但卻是久走江湖;見多識廣的人,見狀心頭一動,忖道:“莫非頭兒真個服食了那寶貝了!‘思忖了一陣,不得要領,忍不住開口要問。
伸手阻住了“樵霸;柴洪開口,燕翎雕道:”你們兩個先別説話,快運功調息,等下我還有話要問你們。“五更,就這樣又在沉靜中消失了,天色已然大亮。
睜開眼,“樵霸”柴洪與“雙頭龍”齊如飛從牀上跨了下來,齊聲道:“頭兒久等了。”
笑笑,燕翎雕道:“自家兄弟,不來虛套。”話落臉色一整,目注二人,問道:“我進房之後,這裏先後有沒有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兩人望望燕翎雕,再彼此互望了一眼,大有不知從何説起之感。
燕翎雕道:“首先,我想知道,是誰來替我治過傷,我知道,我的傷勢若無靈丹妙藥,絕無康復之理。”
黑臉立時一紅,“樵霸”柴洪道:“俺也不知道,這房裏確實有人進來,但俺還沒有看清對方之前,就被制住了。”
心頭微微一震,燕翎雕的目光又轉到“雙頭龍”齊如飛臉上。
臉色也是一紅,“雙頭龍”齊如飛道:“頭兒。我也一樣。”
目光從齊如飛臉上轉向窗口,燕翎雕自語道:“同時制住你們兩個人?來人好高的武功?”
“樵霸”柴洪詫異地問道:“頭兒,有人來過,你一直都不知道?”
凝重地,燕翎雕道:“説得更明白些。這個人救了我一條命,那時,我己陷入如昏迷之中了,根本就不是在調息療傷。”話落停了一陣,堅定地道:“因此,我必須知道那個替我治好傷勢,救我一命的人是誰。”
“樵霸”柴洪突然接口道:“頭兒,‘天王刀’海清來過。”
燕翎雕肯定地道:“海清的武功雖然高出你倆很多,但他還沒有那份本事能在不被你倆看見的情況下制住你們。”
“樵霸”柴洪道:“海老兒説他看見過有人給稱服下了一棵萬年參。”
臉色突然急驟地一變,燕翎雕驚駭地道:“萬年參?當今之世,除了她之外,還有誰有這種奇珍之物呢?然而,她有。她又怎麼肯給我服呢?”
“樵霸”柴洪道:“頭兒,你真相信你服食了萬年參?”
緩慢地點了點頭,以近乎自語的聲音,燕翎雕道:“也只有萬年參才能使我不但保住了性命與武功,還使我內功大有進境。”
“雙頭龍”齊如飛道:“當‘天王刀’海清把我與大哥拍醒之後的第一句話,他就叫我倆記清室內的香味。”
眸子一亮,燕翎雕自語道:“香味?女子?這麼説,真個是她了?這答案,看來只有‘天王刀’海清知道了,我得找到他。”
忖罷臉色一整,急聲道:“海清也住在這裏?”
“樵霸”柴洪道:“俺不知道,他是自己到這房裏來的。”
燕翎雕道:“他還有沒有再説別的話?”
“樵霸”柴洪道:“他説叫你猜猜看夜裏來此窺探的是哪一方面的?那人的輕功還在海清之上。”
燕翎雕一怔道,“還有第三者來過?”
“樵霸”柴洪點頭凝重地道:“天王刀‘海老兒把俺與齊老四弄醒之後沒有多久,他突然叫説有人,人已跟着撲出房外,但等我與齊老四隨後趕到天井裏,卻什麼鬼影子都沒看見一個,因此,我與齊老四都懷疑是海老兒在故弄玄虛也不一定。”
想了一想,燕翎雕緩慢地“嗨”了一聲,道:“來人的輕功既然還在‘天王刀’海清之上,自非你們兩個所能看得到的了。”
“樵霸”柴洪黑臉上流露着詫異之色,懷疑地問道:“你相信海老兒説的?”
肯定地點了點頭,燕翎雕沒存再開口。
燕翎雕沒有説任何他為什麼會相信海清的理由,但他有那種不需要解説任何理由,就能使人不得不相信的力量,有些人,確實有這種與生俱來的神奇力量,燕翎雕就是這種人。
“樵霸”柴洪道:“頭兒,你猜會是哪一方面的人呢?”
燕翎雕道:“兩方面都有可能。”
“雙頭龍”齊如飛接口道,“兩方面?哪兩方面?”
燕翎雕道:“飛沙堡與海外飛雲島兩方面都有可能,確實情況如何,我們用不着猜,如果他們親眼看到我上半夜的情況的話,他們必會有所行動的。”
“雙頭龍”齊如飛若有所悟地道:“行動?當家的,你是説他們會對鐵血會有所行動?”
平和地笑了笑,燕翎雕道:“對我們。”
“樵霸”柴洪不解地問道:“對我們?為什麼呢?我們身上既沒有他們要找的東西;又不是他們追蹤的人,他們找我們作啥?”
簡潔地,燕翎雕道:“先聲奪人。”
柴、齊二人齊聲重複道:“先聲奪人?”
在牀邊坐了下來,燕翎雕解開他隨身所帶的那個包袱,順手拿出一套新的生絲玄色銀扣的衣服,一面道:“不錯,是先聲奪人,因為,咱們‘邪劍七星’在武林中還多少有些名氣,而知道我們上半夜情況的人又不太多,因此,他們只要把我們拾下來,外人不知根由,自然在行動上就會小心戒備三分,那麼那些收拾咱們的人,豈不就要造成名利雙收的大好時機了?”
“樵霸”柴洪眸子一亮,道:“照這麼説,他們就快要找上門來了?”
一面解上衣衣釦,一面乎和地笑着,燕翎雕慢條斯理地道:“我相信是如此,不過,任何事情不要*之過急,咱們既然已先洞悉敵手明謀,直接與之衝突,乃是下策,如能見機而行,將計就計,才是上策。”
“樵霸”柴洪為難地道:“頭兒,你知道俺……俺……”
和善地笑了笑,燕翎雕道:“用不着你去看時機,對機一到,我自然會告訴你們,不過……”話落星目中冷電般的光芒一閃,緩慢地,燕翎雕接口道:“你兩不可擅作主張,妄自行動,此事關係重大,你們應該知道那錯一步的後果才好。”
語氣生硬冰冷,聞聲自然的會使人想到冷酷無情的刑房情景,燕翎雕臉上並沒有窮兇極惡的神情,僅只是掩去了他往日的那一抹習慣性的笑意而已。
本能的精神為之一緊,兩人其聲道:“本座遵命!”
將全身破碎的血衣脱去,再把傷處的血漬抹去,血漬抹去之後,燕翎雕才知道連全身的外傷也都痊癒了。
換上一身式樣相同的新衣,燕翎雕又恢復了那種獨具的鶴立雞羣的特殊氣質了。
“樵霸”柴洪與“雙頭龍‘’齊如飛在前引路,離開靜室,燕翎雕向大雄殿走去了。
天靈大師已在大雄殿上了,燕翎雕等三人的突然出現,他平靜如止水的老臉上,全無半點驚訝之色。
天靈大師不驚的表情,反倒使燕翎雕覺得有些意外,停在天靈大師面前四尺左右處,燕翎雕平和的笑笑,温聲道:“大師,早。”
單掌稽首,天靈大師慈和地低喧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天意非人力能違,小檀越,老衲該先恭喜你完全康復才是。”
燕翎雕道:“大師,晚輩是特地來謝您的。”
“樵霸”柴洪與“雙頭龍”齊如飛迷惑地互望了一眼,顯然,他倆想不通燕繃雕為什麼要謝“天靈大師”。
老和尚半垂的眼簾突然一啓,兩道利加快劍般的目光自然地落在燕翎雕臉上,脱口道:“謝老衲何來?”
和善的笑着,燕翎雕道:“大師,天覆地載之恩,乃人世間第一大恩,但世人卻少有人知道申謝天地,此非受恩不知圖報,乃是因為身在其中反不察其存在之故。”
天靈大師的那雙精眸越來越亮了,嚥了一大口唾沫,道:“小檀越是説……”
燕翎雕道:“在下是在寶寺中復原的,大師,你還要在下再説下去嗎?”
天靈大師沉聲道:“老衲願聽高論。”
顯目中寒電一閃,燕翎雕道:“大師要燕某死,燕某活不到今天。”
精眸中寒則的光芒突然亮到了極點,但隨之而來的是那光芒漸漸暗淡下去了,終於,天靈大師的一雙眼瞼重又垂了下來。
這種表情,正代表着天靈大師的內心由驚異而轉無奈的巨大波動。
靜靜地站立了很久,天靈大師才道:“小檀越,如果早二十年,老衲會毫不考慮殺了你。”
沒有一點惱意,燕翎雕笑笑道:“大師,現在呢?”
天靈大師道:“老鈉已沒有那種妒嫉之心了,因此,情況就完全相反了,老衲得求於你。”
笑容一收,燕翎雕道:“大師言重了,在下不敢當。”
凝重的,天靈大師道:“小檀越,你既然知道你能活着是出於老衲的安排,你當然也知道老衲為什麼會這麼安排了。”
燕翎雕冷漠地道:“大師,你要的是個‘靜’字,因此,你要在下替你來擔負那個‘動’字,江湖中人常有人説那是淌渾水,也叫背黑鍋。”
天靈大師鄭重地道:“小檀越,你原先離開燕家莊之前,你並不知道老衲存在對嗎?”
點點頭,燕翎雕道:“不錯,大師,但是,同樣的,燕翎雕也不敢斷定是不是有人安排好了要燕某離莊的。”
天靈大師心頭暗自一沉,忖道:“此子聰悟過人,如果再往下扯,説不定倒被把當初的安排全推想出來了。”
轉念問,笑了笑,低喧一聲佛號,道:“小檀越,此刻再談這些,與事何補呢?”
微微怔了一下,燕翎雕臉上重又出現了那種慣有的和善笑容,點點頭,他道:“大師説得很對,燕翎雕這條命既已被人救了回來了,再無法抽身不管之理,大師,可知道當今之世誰還擁有萬年參王嗎?”
斷然地,天靈大師搖了搖頭。
燕翎雕又問道:“海清此刻在這裏吧?”
天靈大師道:“海施主昨夜三更時分已經離去了。”
由以往他海清的作風,燕翎雕也已料到他會離開的,因此沒有再往下問。
這時,東方旭日已然升起,有兩個小和尚來請天靈大師用早齋。
望了燕翎雕等三人一眼,天靈大師讓道:“三位施主如不棄嫌,何不在此一起用了早齋再走?”
燕繃雕一笑,道:“也好,晚輩等就厚顏打擾一餐了。”
天靈大師側身做了個讓客姿勢,燕翎雕才欲舉步,大雄殿中突然奔進一個神色匆忙的守門僧人,急步走到天靈大師面前,急急地道:“啓稟主持,山門外來了七八位施主,他一們説叫您把燕施主交出友,否則……”
老臉神色一緊,天靈大師道:“否則怎樣?”
守門僧道:“他們為首的兩個説,佛門清靜聖地,若讓他們親自找進來,只怕會污了大雄寶殿。”
天靈大師的一雙精眸轉到燕翎雕臉上,平和地道:“燕小檀越!”
燕翎雕淡然一笑道:“寒雲大師有何吩咐!”
一聽到“寒雲”二字,天靈大師就放了心了,因為,燕翎雕既然這麼稱呼他,無疑的,等於是答應他,代他擔負這行動的一而了。
目光中流露着發自內心的感激,天靈大師忙合十低喧一聲佛號,道:“吩咐二字,老衲不敢當,燕小檀越,他們説叫老衲把小檀越交出去。”
淡漠地笑着,燕翎雕道:“大師準備怎麼個交法?是把在下抬出去呢?還是拖出去呢?”
天靈大師道:“老衲不敢。”
守門僧急道:“啓察主持師傅,山門外那八位施主急著要人,還請主持師傅速速給他們一個答覆,以免山門口的那位師兄遇害。”
天靈大師老臉上故意流露出不安之色,急聲道:“燕小檀越,老衲該怎麼辦呢?”
臉色突然一變,燕翎賊冷然一笑道:“大師既然不願把在下抬出去,那在下就只有僧此大雄寶殿以做會客場所了。”
話落轉向那個滿臉焦灼的守門僧道:“那位守門師兄,在下可否煩勞大駕再跑一趟,去通知那兒位來訪的朋友,就説燕翎雕在本寺的大雄寶殿上恭候他們的大駕?”
守門僧人的目光轉到天靈大師臉上;故作無可奈何之狀,天靈大師點了點頭。
守門僧人,轉身急急地向山門奔去。
由於怕來人中有人會認出他的真面目來,所以天靈大師説了聲得罪,竟自退進到後殿去了。
在離供桌約有六尺遠的一根雕龍石柱之下,蒸翎雕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暗自“一運氣,紅潤的臉色立時就變成一片蒼白了。
“樵霸‘’柴洪與”雙頭龍“齊如飛,一左一右的並肩站在燕翎雕身後,”樵霸‘’柴洪低聲道:“頭兒,你猜來的會是哪一方的人?”
燕翎雕道:“立刻就會知道了,不用急,稍停,一切都要依我的顏色行事,不準有誤。”
柴、齊二人臉色同時一整,各自低應了一聲。
一行七八個漢子,大招大擺的橫過大雄殿前的廣場,一步三搖的邁上了大雄殿前的石階。
燕翎雕向外掃了一眼,見這一行共有八個人,走在前面的三個,這三個人中,燕翎雕只認得走在最右邊的那個紅臉五旬上下的老者,那是“活武聖”周勇。
“活武聖”周勇左邊的那個人,有一張白慘慘的臉,一隻又高又彎的鸚鵡鼻子,闊口薄唇,年雖在五旬上下,但卻無須,許是那張臉太白了些,因此,襯托的那雙鯊魚眼看起來有些黃。
白臉老者左邊的,是個黑胖老者,圓圓的一張臉,處處肥肉高高的凸起成嶺,眼口鼻被周圍肥肉一擠,猛看上去,倒像是生堆在一起了。
這兩個人,腰間都懸着劍,那兩把劍的形式,燕翎雕覺得非常眼熟。
旁若無人地,三人大步跨進了大雄殿,雖然,他們早就看到藏翎雕三人在石柱子旁邊坐着了,但卻誰也不往那邊看。
“樵霸”柴洪一張黑臉已漲成了豬肝色,要非他心裏對燕翎雕實在畏懼得緊,他早就大吼大叫的衝上去教訓教訓這批目中無人的小輩了。
就像是來參觀廟景,三人東瞧西望地看遍了每一個角落,目光最後才轉到燕翎雕的臉上。
語氣熱絡中帶着人人都聽得出來的嘲弄意味,“活武聖”周勇故作驚訝地道:“這不是名動口外的‘邪劍魔星’燕當家的嘛?
兄弟未曾想到燕當家的也會在這裏,因此,方才多有冒犯,還請燕當家的要大量海涵才好。“臉上浮動着那一抹慣有的笑意,語氣卻有着懼人的威儀,緩慢地,燕翎雕道:“周當家的,天底下巧合的事情可真多啊。”
聞聲心絃沒來由的一緊,“活武聖”周勇一時之間竟然接不上話來了。
“周兄,你説這‘娃子’是誰?”
説話的是那個有着一張慘白臉的老者,他説話的聲音叫人聽起來,總覺得他像是在罵你是個畜牲一樣的使人震怒。
“活武聖”周勇聳聳肩,道:“口外第一霸王,燕翎雕,燕大當家的啊。”
重重地“哦”了一聲,黑臉老者突然插口道:“燕大當家的,邪劍七星中的第一把劍?
喂,周兄,燕當家的臉色可是一直都是如此的嗎?”
“活武聖”周勇掃了燕翎雕一眼,道:“假使兄弟沒記錯的話,燕大當家的好像有着一張紅如桃花般的俊臉,不是這麼蒼白。”
白臉老者以那種令人厭惡的聲音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燕當家的想必願意指教指教嘍?”
“樵霸”柴洪雙手十指緊緊的抓住赤銅扁擔,‘雙頭龍’齊如飛雙手則分握在雙鞭的鞭柄上,兩人都緊緊地咬着牙關,手指關節全都變成了白色。
沒有理會白臉老者,燕翎雕目光轉向“活武聖”周勇,道:“周當家的,你我總歸有一面之緣吧?”
“活武聖:周勇一聽此言,膽氣立時就壯了,胸脯子一挺,大模大樣地道:”燕當家的提此為甚?“燕翎雕凝聲道:“周當家的,依你看,燕翎雕此刻的情況下。
提此為甚呢?““活武聖”周勇紅臉上笑容突然一收,臉孔一板,道:“燕當家的意思,是要兄弟放你一馬?”
望着“活武聖”周勇,燕翎雕沒有開口。
搖搖頭,“活武聖”周勇故作惋惜之狀,道:“燕當家的,實在很不幸,兄弟此來就是為了找你燕當家的來的。”
平和地,燕翎雕道:“這麼説,不是巧合了?”
黑臉老者接口道:“燕翎雕,老夫看,咱們‘家常’活就到此為止了,老夫等還得回去交令呢!”
故作不知,燕翎雕道:“那麼各位請吧!”
白臉老者道:“燕當家的,回去之前,老夫等得向你借樣東西,才能算是完成了使命。”
略微沉思了一下,燕翎雕道:“燕翎雕這顆人頭?”
黑臉老者道:“燕當家的果然是聰明人,只不知道是否夠爽‘陝?”
和善地笑笑,燕翎雕道:“自從燕某人踏入武林,算將起來,摘的人頭也不在少數了,因此,在下這顆頭就算被人拿了去,也不能怨人,不過……”
白臉老者道:“不過什麼?燕當家的?”
燕翎雕平靜地道:“不過燕某人摘別人的頭的時候,沒遇見過引頸待戮之輩。”
黑臉老者黑臉一凝道:“燕當家的意思是要:拼‘?”
臉上笑容依舊,燕翎雕道:“是的,‘擠’。”
偏着頭望着燕翎雕,白臉老者道:“燕當家的,你能站得起來嗎?”
“樵霸”柴洪實在忍不住了,環眼一瞪,雷吼一聲,道:“呸,他孃的你算個什麼東西,居然他孃的在老子面前神氣起來了,你他孃的也不拿面鏡子自己先照照看,你那張死人臉有多惹人厭、令人煩,不早些躲遠點,免得老子們看不順眼破了你的‘死相’,居然還在這裏耀武揚威地端起他孃的武林名家的架子來了。”
黃濁濁的鯊魚眼在“樵霸”柴洪臉上打了個轉,白臉老者皮笑肉不笑的咧咧嘴,道:“你這個渾鳥是誰?”
被罵得一呆,“樵霸”柴洪道:“俺是你祖宗。”
不愠不火,白臉老者沉聲道:“是我祖宗跟前的狗。”
“樵霸”柴洪本來就是氣不過才開口的,聞言環眼中殺機一熾,猛一抬腿就要往外竄。
“老柴,我原先是怎麼吩咐的?”。話是出自燕翎雕口中,依然透着那種平靜、祥和的韻味,慢慢地、柔柔地,使人聞不出一點火藥味來。
“樵霸”柴洪一怔,脱口道:“頭兒……”
燕翎雕道:“老柴,我看你是越混越回去了,你真個連盛名遠播,而卻從未到過口外來的飛雲島主座下的二大得力助手都認不出來了嗎?”
“樵霸”柴洪黑臉突然一變,與“雙頭龍”齊如飛同聲脱口道:“白魂、黑魄?”
黑、白兩個老者及“活武聖”周勇三張老臉同時一變,三人心中同時不由自主地都湧上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他們總覺得燕翎雕在此刻這種情況下,仍然談笑自若,這緩慢祥和的背面似乎應該有些什麼事故才對。
三人六道目光,同時凝注在燕翎雕臉上,然而,不管怎麼看,那張臉上的色彩,都不該是一個健康的人,應該有的。
詳細的觀察,又恢復了信心,白臉老者朗聲一笑,道:“燕當家的,可真有眼力啊,咱們兄弟果然是‘白魂’馬凌風與‘。黑魄’石萬鈞。”
淡淡地,燕翎雕笑道:“尊駕過獎了,其實,説穿了也沒有什麼,試想,當今武林之中,除了尊駕之外,還有幾個人的輕功能駕於‘天王刀’海清之上的呢?”
白臉倏然一變,“白魂”馬凌風好像突然問想到了什麼似的,脱口道:“‘天王刀’海清此刻不在廟中吧?”
燕翎雕道:“是不在。”
眸子中閃動着陰鶩的光芒。“白魂”馬凌風道:“燕當家的,兄弟不想陪你等下去了。”
燕翎雕一怔,突然笑道:“二位以為在下在等海老兒來相助?”
陰沉地笑着,“白魂”馬凌風緩慢地把右手握住腰間劍柄,獰聲道:“也許是,也許不是,但是,不管怎麼樣,燕大當家的,如果要拼,你得站起來。
仰臉笑望了“白魂”一陣,燕翎雕突然沉聲道。“老柴、老齊,你倆退後五尺,如果石萬鈞,石當家的不動手,你們也別妄動,我得先侍候這位馬大爺,馬當家的呢?”
沉沉的喘了口粗氣,“樵霸”柴洪忍不住開口道:“頭兒。你早這麼説了,俺老柴也用不着蹩這麼一肚閒氣了。”
柴、齊二人依言退下了五尺。
“白魂”馬凌風直覺得事情不尋常,但卻就是找不出不尋常的理由來,因為,燕翎雕看上去,仍然不像個沒有內傷的人。
仰臉望着面前不到三尺處的“白魂”馬凌風,燕翎雕淡然地笑道:“馬朋友,姓燕的久聞‘聖手飛雲’座前有兩個輕功天下少有的能人,但卻不知道兩位能人的功力如何,今天倒是得領教領教了。”
暗自下橫心,“白魂”馬凌風仍然用那種陰陽怪氣的聲音冷冷地道:“姓燕的,任你能鎮定得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你也休想騙得了我。”話落語氣一沉,道:“姓燕的,是你拿出事實來的時候了,請站起來吧。”
從身邊放着的長形的包袱中,燕翎雕拿出了那把劍身奇窄的劍——“邪劍”。
把劍橫放在膝上,仰臉望着“白魂”馬凌風,燕翎雕笑道:“馬朋友,用得着站起來的時候,姓燕的絕不會坐着,這是睹命,不是兒戲。”
燕翎雕説的是千真萬確的李:實,但那語氣,聽將起來,倒像是睹命之人不是他似的樣子。
寒着臉,陰陽怪氣地,“白魂”馬凌風道:“事不過三,姓燕的,馬凌風再説一遍,請你站起來吧。”
仍然四平八穩地端坐着不動,燕翎雕笑道:“仍是那句話,馬朋友,咱們是睹命,該站起來時,燕翎雕不會坐着。”
按在腰間劍柄上的右手,輕微地動了一下,幾乎連肩都沒看到晃,“白魂‘’馬凌風,已身隨劍行,在一片方圓足有丈許的挾着刺耳鋭嘯的劍幕中,急如電光石火般地罩向坐在椅上的燕翎雕。
急似飄風驚電,沒有第二句話説,此人的輕功,的確堪種宇內少有。
臉色微微一凝,燕翎雕平放在膝上的雙手,以那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分別抓在劍柄劍鞘上了,乍看上去,他那雙手好像原本就放在上面似的,因此,眾人只不過見到他雙臂揮一下,三朵流星般的碗口大的寒星,已突向“白魂”馬凌風的劍網迎了上去。
從來就沒想到自己的“波音劍”織成的劍網會有什麼漏洞,“白魂”馬凌風猛見燕翎雕急點而出的那三朵寒星,如夢如幻般地射進了劍網而襲胸肚之間,他那份驚訝與震駭,實非言辭所能形容。
完全仗着一種任何動物都存在的那種受驚後的潛在本能,“白魂”馬凌風驚啊一聲,“旱地拔葱”,硬生生地向上倒拔起二丈五六尺高,向後倒飛出七八尺遠。
“喳”的一聲,“黑魄”拉劍橫身而立,面向着燕翎雕。以防他乘“白魂”人在空中無力自衞時被襲。
早就等不及了,“樵霸”柴洪大吼一聲,飛身上前,雙臂掄起赤銅扁擔,忽的一聲,當頭砸向“黑魄”石萬鈞,去勢猛如山嶽。
素知老大於急怒之下對敵之時,往往猛浪躁進,易陷入危境中,“雙頭龍”齊如飛急忙起身跟着“樵霸”柴洪身後。
“黑魄”石萬鈎猛一倔頭,上身跟着向左橫伸出兩尺,右手劍在檄身的瞬間迎了上去。
“當”的一聲大響,“樵霸”柴洪只覺得手中赤銅扁擔一浮,向上蕩起了四五寸。
“樵霸‘柴洪手中的八十來斤重的赤銅扁擔被一柄劍盪開,還是第一次遇上,黑臉一變,忍不住脱口驚”啊“了一聲。
一劍盪開“樵霸”洪柴的赤銅扁擔之後,“黑魄”石萬鈞也覺得右手虎口震得生痛,但卻沒有因痛放過這個“樵霸”柴洪因驚愕而手下減緩的這個大好攻擊機會。
被赤銅扁擔震得向下一落的“波音劍”,順勢向上一抬,“笑指天南,,J陝如電光火石般的劍尖,已點向”樵霸“柴洪的咽喉。
第一次,“樵霸”柴洪覺得自己有些心慌意亂而不知所措了。
“雙頭龍”齊如飛的雙鞭,恰好在這個時候遞了過來,硬架住了那柄“波音劍”。
“雙頭龍”齊如飛這麼伸呼一架,“樵霸”柴洪就緩過氣來了,赤銅扁擔楷起一道昭紅色的弧形,自左而右,攔腰掃向“黑魄”石萬鈞的腰眼。
“黑魄”石萬鈞回劍不及,只得向後倒飛出立尺多遠。
大吼一聲,“樵霸”柴洪如影附形地追了上去,兩人立時纏鬥成一團了。
嚴密的守在圈外,“雙頭龍”齊如飛並不插手。
這時,擋在門口的那五個黑衣人,個個不由自主地刀劍出鞘,躍躍欲動。
紅臉上突然罩上了一層寒霜,“活武聖”周勇以低沉森冷地聲音道:“都把兵器給我收回去。”
雖然那五個黑衣漢子不明白正當這個緊要的關頭上,他們頭兒為什麼會不准他們動手,但卻無人放違抗命令,一個個的把刀劍歸入鞘中。
“周當家的,見風轉舵,可永遠立於不敗之地,周當家的這份眼力,可着實令人佩服。”
聲音起自大雄寶殿之外,嬌脆甜美,令人聞聲為之心醉。
“活武聖”周勇與站在臨門的那五個黑衣漢子,不由自主地全都轉臉向發聲處望過去。
紅臉突然一淡,“活武聖”周勇脱口驚訝地道:“‘鐵血紅顏’雲姬?”
不錯,大雄殿外來的人,正是雲姬與她手下的鐵血會的精英。
“鐵血紅顏”雲姬笑盈盈地站在那裏,她左邊站着風華絕代,但卻完全不識武功的“天魁女”風如儀,兩人身後,並排站着四風,四風身後散立着三四十個青衣女子,老少懼全。
點點頭,“鐵血紅顏”雲姬道:“周當家的大概沒想到小女子會來吧?説實在的,小女子也沒想到在這裏會遇上這場熱鬧場面呢。”
勉勉強強地笑了笑,“活武聖”周勇含糊其辭地道:“是是,嘿嘿,説起來……説起來,也實在,實在是巧。”
話落朝門口的五個漢子丟了個眼色,道:“雲會主,你裏面請,老夫還有點事……”!
截住“活武聖”周勇的話?“鐵血紅顏”雲姬語氣一變,冰冷冰冷地道:“周當家的,你不會是説要走吧?”
“天魁女”風如儀也接着插口道:“周當家的若真個一走,那豈不顯得我們‘鐵血會’有喧賓奪主之嫌嗎?”
見苗頭不對,“活武聖”周勇急忙一改語氣,試探着問道:“雲會主可還有什麼吩咐嗎?”
“鐵血紅顏”雲姬嬌笑一聲,道:“吩咐二字,雲姬可不敢當,不過,有點小事想與周當家的商量商量,倒是真的。”
“活武聖”周勇心知雲姬既已表明了態度;自己若再裝態,除了自己找難堪外,將一無是處,當即朗笑一聲,豪聲道:“會主既有吩咐,周勇敢不從命嗎?哈哈……?雲會主……
請説。”
向大雄殿內望了一眼,“鐵血紅顏”雲姬道:“周當家的,放着擺在眼前的熱鬧不看,而卻先要板着臉孔商討事物,不是太煞風景了嗎?”
“活武聖”周勇忙道:“會主的意思是要換個……”
“鐵血紅顏”雲姬粉臉兒一寒,笑道:“周當家的,不換地方。”
神態有些不安地,“活武聖”周勇點了點頭,道:“那是要等此間的事情結束了?”
雲姬臉上仍然掛着那抹令人觸後為之心醉的笑意、但語氣卻森冷如冰。
“周當家的,在這裏會使你覺得為難,是嗎?”
“活武聖”周勇道:“沒有的事。”
冷冷地哼了一聲,“鐵血紅顏”雲姬道:“那麼就在這裏等等吧。”
“馬朋友,你的輕功果然是宇內少有,‘白魂’之名,確實當之無愧。”
聲音出自燕翎雕之口,平和緩慢,乍聽起來,倒像是他真個在讚美“白魂”馬凌風似的。
自從險險地躲過燕翎雕的劍後,“白魂。馬凌風在空中翻了兩個肋鬥,才落到地面上,一揚手中怪劍,截住了面前空門。
人站定之後:目光突然射向石柱下的燕翎雕,視線所及,白臉立時為之駭然一變。
窄劍仍然橫放在燕翎雕膝上,狀似從未動過一般,燕翎雕仍然那麼四平八穩地坐着。
尤其令“白魂”吃驚的是,他那原本蒼白如受重傷的臉色,此刻竟然是那麼紅潤。
燕翎雕的身手與他此刻的臉色,都證明了一件事——他在引誘他們動手。
“白魂”馬凌風耳邊好像又聽到了他們少島主“波聲創”江濤的聲音了。
“燕翎雕年紀不大,但他那身武功,卻高深難測,你們去也不是他的對手。”
思前想後,“白魂”馬凌風一直痴呆呆地站在那裏,直到燕翎雕開了口,他才回過神來。
鯊魚眼翻動了一下,“白魂”馬凌風陰陰地一笑,道:“好説,好説。”
緩慢地站起身來,燕翎雕向“白魂”馬凌風走近了三四尺,道:“馬朋友昨夜來時,燕翎雕未曾招待,卻沒想到,今天你又來了,俗語説,得意不可再往,馬朋友,你犯了個不該犯的大錯了。”
“白魂”馬凌風轉眼掃了正在打鬥中的“黑魄”石萬鈞一眼,見他劍出如風,威猛如虎,“樵霸”柴洪的赤銅扁擔雖然也算不弱,但在氣勢上,似乎不如“黑魄?凌厲。
“黑魄”石萬鈞的情勢,使“白魂”馬凌風增加了不少信心,白多黑少的鯊魚眼盯在燕翎雕乎和冷漠的俊臉上,“白魂”冷冰冰地道:“燕當家的,有些人活着,別人會覺得不安,因此,老夫今天又來了。”
笑着,燕翎雕道:“但是,你沒想到在下今天活着的情況與昨夜完全不問,對嗎?”
把心一橫,“白魂”馬凌風傲然道:“老夫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同。”
點了點頭,燕翎雕道:“朋友,如果他真會有這種感覺的話,那倒真是天下一大奇聞了。
話落語氣一變,低沉地道:”馬朋友,咱們話就到此為止了,接下來的,燕某要看看朋友你是不是真個沒有什麼不同的感覺?“右臂一振,三朵碗口大小的寒冽劍花,在“了”字聲中,雷馳電飛地暴射向“白魂”馬凌風胸前。
燕翎雕臉上仍然掛着那一抹和喜的笑意,沒看到他有絲毫用力的駕勢,手中“邪劍”竟以令人無從思議的速度攻出去了。
與萬才的情形完全相同,仍是那三朵寒星,“白魂”馬凌風也仍然是不知道從何躲起。
雙腿猛一用勁,“白魂”馬凌風急如輕風般地向後倒射出一丈多遠,背部已抵在供桌邊緣上了。
直待“白魂”馬凌風站穩了架勢,燕翎雕才緩步走了過去,道:“朋友,大雄殿再寬敞也有被你退得無地可遲的對候,馬朋友,你得好好地想想了?”
燕翎雕兩次都用同樣的手法,“白魂”馬凌風竟有兩次不知從何招架,無疑地,這證明了在速度上,“白魂”馬凌風差得太遠了。
鯊魚眼在轉動着,“白魄”馬凌風己無法掩遮他內心的惶惑與不安了。
“邪劍”重又抬了起來,燕翎雕星目中寒芒一閃,右臂一振,重又抖出了三朵寒星。
仍是那一式。
這是燕翎雕第三次對“白魂”馬凌風用這一招了。
身子一矮,馬凌風倏然向上縱起,由於用力猛了些,竟自竄上了佛殿的大梁。
眼前一失去“白魂”的彤子,燕翎雕倏然轉向身後。
燕翎雕這麼一轉,身在樑上的“白魂”馬凌風突然問想到了一種打法,暗忖道:“我何不利用我獨一無二的輕功呢?”
心念一轉,趁着燕翎雕轉向身後之際,飛身又落回了供桌邊。
聞聲倏然轉回,燕翎雕只覺眼前人影一閃,重又失去了“白魂”馬凌風的蹤跡。
向後退了兩步,燕翎雕又轉向身後,由面內轉成面外。
仍然只看到人影一閃而己。
心中立時明白了過來,燕翎雕昭自冷笑了一聲,忖道:“他要利用他獨特的輕功,先弄混了我的視覺,然後下手,哼哼,馬凌風,你算盤打錯了。”
燕翎雕只轉了兩次,便不再轉動了,垂手提着劍,卓然而立,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白魂”馬凌風並不急着下手,繞着燕翎雕急速地轉動着,旁觀之人,只能看到一圈淡淡的白影圍住一個黑影而已。
大雄殿上所有的人,除了那邊正在對付“黑魄‘’的柴洪及齊加飛等三人之外,全部的目光,都集中在燕翎雕與”白魂‘’馬凌風身上。
“白魂”馬凌風急轉中,見燕翎雕靜立不動,心中倒反而不敢貿然下手了。
目光從那團模糊的人影中轉到“鐵血紅顏‘’雲姬臉上,”天魁女“風如儀道:”會主,你看情況如何?“困惑地搖搖頭,“鐵血紅顏”。雲姬道:“照説,燕翎雕的功力實在高出那‘白魂’不少,但他怎麼又會被他圍住了呢?”
“天魁女”風如儀道:“聽説馬凌風以輕功見稱於武林,可能他此刻正在發揮他自己的長處也不一定呢?”
“鐵血紅顏”黛眉一皺,道:“他是在發揮他自己的長處,但燕翎雕素有武林第一快劍的邪劍之稱,按説,‘白魂’馬凌風動作再快,也快不過他手中劍才對啊?”
“天魁女”鳳如儀點了點頭,默默地思忖了一陣,突然若有所悟地道道:會主,你看燕當家的會不會是在觀察什麼?“芳心突然一動,“鐵血紅即”雲姬道:“你是説他在觀察‘白魂’的身法?”
“天魁女”鳳如儀道:“因為‘白魂’馬凌風是飛雲島島主的得力二大助手之一。他的武功路數,多少必與”聖手飛雲‘有關,而燕當家的今後將會遇上的強敵,不就是’聖手飛雲‘的那一窩嗎?“‘鐵血紅顏“點了點頭,道:”對是對,但是,他把自己陷在人家的包圍之中,主動與先機*在別人手中,他又怎麼出來呢?’‘“天魁女”鳳如儀冰雪聰明,她當然聽得出“鐵血紅顏”雲姬言語中的關懷之意,當即一整花容,道:“會主,聽説燕當家的力克太陽叟時,所用的功夫是以耳代目,此刻他會不會。”
芳心立時一輕,“鐵血紅顏”雲姬道:“對,他是以耳代目,連‘太陽叟’巴震宇那等霸道功力尚且喪命在他手中,馬凌風自然是奈何不了他的。”
“鐵血紅顏”雲姬芳心中的歡愉之情,不知不覺地在言辭中全流露出來了。
“妹妹,你雖然不會武功,但是,你的觀察力與冷靜的思考力,實在比一個武功登峯造極的人還要強得多了。”
這是“鐵血紅顏”雲姬對“天魁女”鳳如儀由衷的讚美。
“天魁女”鳳如儀謙和地笑了笑道:“會主過獎了。”
“鐵血紅顏”雲姬道:“妹妹,日後哪一個幸運兒要是娶了你,對內對外,他全用不着*什麼心了,有了你這個賢內助他還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困難呢?”
粉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天魁女”鳳如儀道:“會主,如儀此生只要能跟會主永不分離,心願已足,別的全無奢求。”
“鐵血紅顏”雲姬笑道:“傻話,妹妹,那怎麼可能呢?”
“天魁女”突然幽怨地道:“這全是真心話,除非有一天會主有了理想歸宿而不要我了。”
目光轉到“天魁女”風如儀端莊肅穆的粉臉上,“鐵血紅顏”
雲姬在那張臉上,找不出半點玩笑氣息來,雲姬臉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了。
“天魁女”風如儀是宇內文武二才女之中的一個,她不是那種任人取捨的人,因此,她的話,使“鐵血紅顏”自然而然的要往更深遠、更遼闊的地方想了。
恰在這時,大殿上響起燕翎雕平和的聲音道:“馬明友,你的輕功果然稱得上是宇內少有的高人之一。”
“天魁女”風如儀原本莊嚴的粉臉兒,聞言突然一變,月光自然地轉向鬥場。
“鐵血紅顏”雲姬的視線原本是放在風如儀臉上的,見狀芳心驀地一動,暗忖道:“莫非妹妹為的是他?”
心念一動,“鐵血紅顏”雲姬突然道:“妹妹,別説傻話了,只要你不離開姊姊,姊姊又怎捨得離開你呢?”
目光突然轉到“鐵血紅顏”雲姬臉上,“天魁女”鳳如儀凝視了許久,才緩慢地搖搖頭,道:“會主,那是不可能的,總有一天,會主是會屬人的,那時,如儀又怎能不與會主分離呢?”
笑了笑,雲姬暗忖道:“果然我沒料錯。”心念轉完,笑道:“如果真有那一天,妹妹也屬於那個人,你我姊妹不就用不着分離了嗎?”
美目中流露着懷疑的色彩,“天魁女”風如儀道:“姊姊在説笑了?”
莊重而嚴肅,“鐵血紅顏”雲姬道:“妹妹,你看姊姊像是在説笑嗎?”
緩緩地垂下了頭,“天魁女”鳳如儀道:“會主待我如同手足,我知道。”
就在這時,突聽燕翎雕又開口道:“馬朋友,你可要歇歇再轉口巴?”
芳心一震,“天魁女”突然抬起頭來,沉聲道:“會主,你猜燕當家的會不會下毒手殺了、‘白魂’、‘黑魄’呢?”
“鐵血紅顏”雲姬道:“聽口氣,你好像不希望他倆死似的。”
“天魁女”鳳如儀道:“會主,你想想看,這兩個人雖然武功都很不錯;但憑你或燕當家的,則隨時隨地都可以收拾得了他們,那又何必急在一時呢?”
微微一呆,雲姬道:“你的意思……”話末説完,美眸突然一亮,隨即點頭道:“他們與飛雲堡的人是一起來的,看今天的情形,他們會回去告訴‘聖手飛雲’對嗎?”
“天魁女”風如儀點點頭,道:“他們本是站在同一條陣線上來對付我們的,如果咱們能挑起他們窩裏反,那我們要通過此地,將會省不少人力與精神。”
“鐵血紅顏”雲姬點點頭,道:“對,只是,不知燕翎雕會不會想到這方面的事情而已。”
“天魁女”鳳如儀道:“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