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地千里,一望無限,漫漫黃沙,做有規則的波浪之形,綿延伸出,更遠更長,似是永遠看不到邊際,立身其上,任何人都會覺得自己的渺小,自然的偉大,豈是人類可為。
這裏便是永遠沒有人敢深入其中的大漠,人們雖然能立足於其上,而無需假他物之支撐,但自古以來,海洋有人探測過,而沙漠深處,卻始終無人類的足跡,是以,沙漠的神秘力量,遠勝于海洋多多。
旭日自地平線上升起,萬道金光,照映在黃沙之上,令人覺得無比的安適與温暖,是的,沙漠中深夜的寒冷是令人心悸的。
此時,在地平線的盡頭,出現幾個渺小的人影,正如奔馬驚鴻般的向南而來,細數之下,竟然有二十幾人之多。
各位讀者當會猜到這些人是誰,不需作者再多費筆墨敍述了。
又奔行了一段時間,為首一個殘臂老人,突然停住身形,長揖對一個少年道:“季兄,假使老夫猜得不錯,前面百里之處,當是玉門開了,季兄與兩位姑娘相送七日,救我等安然脱困,此恩此德,‘赤發判官’應長清及諸位受惠兄台將終生永記不忘,以我等之能,報恩是不可能,但今後有用得着兄弟之處,只要你季兄半言隻字傳來,應長清赴湯蹈火,也將引以為榮,現在就此別過了。”話落又是一揖,狀至恭敬虔誠。
羣雄個個面色激動,齊聲道:“我等要説的話應兄已全説了,如果季兄不棄,他日有用得到之處,切莫忘了給我們這些草莽武夫一個效勞的機會。”話落各自長揖為禮。
季雁萍落寞的俊臉上掠過一絲誠懇真摯的笑意,平和近人的笑道:“各位隆情厚誼,季雁萍當永誌不忘,恕在下不送了。”雖然只是幾句話,但出自這倔強的少年口中,卻足令羣雄感動了,因為,他每一個字都不是虛套之言,這是他們七日相處中唯一瞭解的一點。
羣雄心中都有些依依之情,但他們都是江湖硬漢,誰也不願表示出來,當下互道一聲“珍重”,轉身急奔而去,不大工夫全都清失於沙丘中。
季雁萍茫然的注視前方良久,喃喃自語道:“原來任何人都有他們善良的一面啊!”
鳳玉嬌、“天魔女”輕輕移到季雁萍懷裏,鳳玉嬌柔聲問道:“弟弟,你説什麼?”七日來,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倆始終沒有與季雁萍單獨相處的機會,直到現在。
季雁萍微哂道:“沒説什麼。”健臂輕輕摟住二女纖纖細腰,低頭凝視着那兩張微微仰起的迷人粉靨,突然,他發現那四隻美眸罩上了濛濛淚光,終於,一顆顆珍珠般的淚珠由二人美目中滾落了,雖是那樣緩慢,但卻令人心動。
季雁萍不安的問道:“姊姊,你們為什麼又哭了?”
二女睇視着季雁萍,幾乎是同時道:“我們終於可以安然伏在你懷裏了,今後,再也沒有任何力量能分開我們了是嗎?萍弟?”短短數言,道盡了她們多日來相思之苦,真是一字一淚,就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聞聲心動的。
季雁萍忍不住輕輕吻着兩張嬌豔面孔,温柔親切,如哄小孩子似的輕聲叫道:“姊姊,你們不要哭嘛!我以後再也不離開你們了,永遠永遠!”輕拍着二女香肩,頃刻之間,他好像長大了許多。
二女聞言激動得緊摟着季雁萍,恨不得把兩個嬌軀擠進季雁萍體內,讓三人成為一個胴體,那麼今後便真的永遠沒有任何力量能把他們分開了。
廣大無際的沙漠上,靜立着三個人,本是渺如滄海之粟的,但三人心中,此時此地整個世界已完全屬於他們了,當然,這沙漠不會有多大的。
二女默默地伏在季雁萍懷裏,她倆縱有千言萬語,但此時無言勝有言,彼此心靈相通又何必破壞這美好的氣氛呢?
太陽漸漸升高,沙漠上的温度也漸漸升高了,一陣温暖的輕風,帶進季雁萍耳中一聲輕響,雖是那麼輕微,但對季雁萍而言卻是那麼清晰。
季雁萍星目中殺機一閃,沉聲道:“假使季雁萍猜得不錯的諍,兩位朋友已經跟蹤在下兩天夜了,既然有種跟蹤,何妨出來一見?”話落輕輕推開懷中的二女,執着她倆的玉手轉過身來。
五十丈外的沙丘底下,突然傳來兩聲狂傲的冷笑,黃影一閃,丘上飛現兩個身着沙黃色勁裝,一高一矮滿面戾氣的老者,由於他們服色與黃沙相似,距離稍遠根本無法發現,只可惜他們並沒有瞞過季雁萍。
左側較高的那人,狂妄的大笑道:“我到中原武林道上畏如猛虎的季雁萍是個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卻原來是個乳臭未乾的娃兒,哈哈……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言下之意甚是輕蔑。
二女見他當面侮辱心上人,芳心震怒已極,“天魔女”冷叱道:“大漠雙鷹,你們不覺得死已臨頭了嗎?”
矮的狂笑搖頭道:“不過,不是我二人。”
季雁萍冷漠的道:“天山七老的餘孽,請你們跟蹤也未免太笨了,噢!這也難怪,憑他們那點藝業也實在請不到什麼高明的人物。”
“大漠雙鷹”狂妄成性,目無孺子,聞言心中大怒,高的剛想跨步出手,矮的突然伸手拉住,強壓怒火,對季雁萍道:“天山七老恐怕還請不動我兄弟二人,今日咱們長話短説,我兄弟此來是想取那張不知名的秘圖。這並非強奪,只能算是先登而已,因為玉門關附近百里之內,天山七老未死的三人,已在那兒佈下了天羅地網,你插翅也逃不過的。”
季雁萍星目突又暴射出令人心寒的光芒,喃喃自語似的道:“秘圖!又是秘圖!我季雁萍要殺的人太多了。”他臉上迷茫中充滿痛苦,他並非願意殺人,只是胸中親仇充塞,唯有報復才能使他覺得輕鬆些。
於是,他舉步緩緩向“大漠雙鷹”走去!
矮子對季雁萍的武功早有所聞,見狀雙臂一抖,突然暴起發難,招化“漠野千里”,狂風般的向季雁萍擊去,顯然他想先下手為強。
他武功雖然可列江湖一流高手,但若與“天山七老”中人相較,則還差一段距離。
季雁萍發出一聲森森寒笑,就在矮子招式閃電攻到之際,奇巧絕倫的轉到他的身後,霍地招化“赤地千里”擊向矮子背心穴。
高的發出一聲驚叫道:“老二注意身後。”
矮子一招走空,就知大事不妙,他久經大故,當下不敢停身,沉哼一聲,使盡畢生之力向前躍去。
他行動不能説不快,可是今天他不幸碰到了季雁萍,一切全歸徒然。
季雁萍此時掌心已貼在矮子身上了,真力一吐,掌心霍然外登,萬鈞重力全系在矮子背心的死穴上。
“轟!”的一聲,矮子只哼了半聲,一個矮胖的身體已如肉球般的被擊出七八丈遠,他動都沒動便七孔噴血,魂歸枉死城了。
一切的變化只在眨眼的一瞬之間,而一個人的生死卻在此一剎那決定了。
高的恨怒的呆住了,他啓動了兩下嘴唇,但卻一句話也説不出來,突然,他狂吼一聲,飛身向季雁萍撲去,來勢雖猛,只是急怒攻心,招式已亂無章法了。
季雁萍冷哼一聲,斗然旋身,探臂如電般的抓住高個子的門脈,陰沉沉的冷笑道:“朋友,你太不自量力了。”
高個子怒極啞聲道:“我們與你有什麼不解之仇?你竟舉手殺人?”
季雁萍冷笑道:“仇深似海,因為季雁風是我父親。”
“啊!季雁風……”這是內心恐懼的反應使然。
季雁萍星目中迸射出冷酷的光芒,由他的表情,他不必再問什麼了,於是,他緩緩舉起右掌,又緩緩的推了出去。
高個子驚恐的道:“你!你要……”
他話聲未落,季雁萍震耳的大笑中,高拔起一聲淒厲的慘號,高個子的屍體跌落就地,前後腳之差,他去找他二弟去了。
鳳玉嬌、“天魔女”二女躍落季雁萍身側,不安的拉着季雁萍的手道:“弟弟,平靜點,平靜點啊!”
不知何時,季雁萍明亮的眸子中,已浮現淚光了,撲朔迷離的仇蹤,卻越來越加複雜,一張不知名的羊皮圖,雖然司徒聖説可由它找到仇人,但何年何月找到主兇誰能得知呢?
這些,季雁萍沒有對任何人提過,他埋在心坎的深處,深深的,這些隨時隨地都在刺激着他,使他不得安寧。
季雁萍用力搖了搖頭,想使自己平靜一些。
突然——
一個冷漠的聲音起自十丈以外,道:“你這慘酷的娃娃就是季雁萍嗎?”
季雁萍抬眼不由一驚,只見十丈以外的一堆沙尖上,飄然凝立着一個白髮紅顏的老太婆,她身着青色衣裾,立於沙上,竟未見沙土下陷,這份輕功的確已達令人不可思議的境地了。
季雁萍等三人都是此中能手,心中對來人能侵進十丈左右而不被發現這份功力,心中確實驚異,雖然,他們剛才是在毫無戒備之下。
季雁萍冷笑道:“不錯,在下就是季雁萍,你不必找些名正辭嚴的藉口,什麼殘酷,什麼狠辣,你來的目的在下心裏明白。”
那老太婆心中一動,暗忖道:“我來意他怎會知道,難道人間真會有靈犀相通之事不成。”心中在想,口中卻不服的道:“你説説看,老身來做什麼?”
季雁萍冷笑道:“與他們來意一樣,要取什麼秘圖。”
“什麼?”老太婆微微一怔,突然又道:“老身就先把那什麼秘圖奪過來給你看看,再説明老身來意。”話落一頓,突然掠身而上,喝聲道:“接招!”招走“風捲殘雲”向季雁萍掃去。
她出手極有分寸,似乎怕傷了季雁萍,招式雖快,但卻不含真力。
季雁萍心中先入為主,把要搶圖的人全看作死仇大敵,手下可決不留情,見招冷聲道:“找死!”掌化“龍歸蒼冥”全力向老太婆拍去。
但見招出急如奔電,一閃已到老太婆胸前。
那老太婆作夢也想不到,季雁萍竟想一招就制她於死地,一招仁慈殺機已臨,直驚得冷汗直流。
不過,她終歸是身懷絕學之人,臨危並不慌亂,直立的身子,霍然向後倒去,將達沙面之際,雙足一點地面,急如怒箭般的倒射出十丈多遠,間不容髮之際堪堪避了過去。
“轟!”的一聲,沙彌天空,地上多了五丈多大一個圓坑。
季雁萍一招不中,雙足一用力,急如鷹隼般的再度掠去,招化“赤地千里”再度攻上去。
驀地,那老太婆一聲怒叱道:“季雁萍,你不要周燕玲了。”話落人已向左飄出五丈。
“周燕玲”三個字如巨雷般的震住了季雁萍的身子,他茫然的抬頭問道:“你!你是誰?”
老太婆如寒電般的目光盯在季雁萍臉上,沉聲道:“我只問你要不要她,在敵友未分之際,你不必問我是誰?”
鳳玉嬌、“天魔女”同時心頭狂跳,不由自主地都掠到季雁萍身側,鳳玉嬌已受過一次教訓,此刻心中雖然不是味道,但仍温柔的問道:“萍弟,周燕玲是誰?”
“一個少女!”
果然不出所料,怕鬼偏遇見鬼,二女同時怔住了,她們想的很多,多得超過季雁萍所做的十倍以上。
老太婆再度逼問道:“季雁萍,你回答呀!”
季雁萍心中思潮起伏不定,他不知道周燕玲為什麼沒來,因為他想見她,同時,又矛盾的怕見到地。
不是嗎?黑風巖上,他就是受了這種矛盾心理的驅使,而藉故悄然離去的。
季雁萍痛苦的咬咬嘴唇,開聲道:“我聽不懂你話中之意……”
“什麼?”老太婆突然暴跳了起來,戟指季雁萍罵道:“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竟已喪盡了天良,黑風巖你不告而別,燕玲四處奔走尋找,三天三夜未見你半個影子,如今她相思成病,纏綿病榻,藥石無效,眼看就要喪生,而你卻假裝不懂,季雁萍,你也太狂了,玲兒哪一點配不上你?”她越説越氣,雙目兇光暴射,向季雁萍逼去。
季雁萍只覺心中已壓上一塊萬斤重石,舉步猛然跨出,卻又停了下來,吶吶的道:“她!她病了!”
四隻明亮的美眸緊盯在季雁萍的臉上,女性天生的嫉意,使二女有些恨季雁萍,但是,季雁萍強抑制的痛苦,卻又命她們恐懼、心疼,她們瞭解季雁萍的個性,他越是痛苦,越不願讓別人分擔,於是她們原諒了他,也開始同情不幸的周燕玲。
季雁萍抬頭看着老太婆,默默轉身向前行去,沒有一句話,也沒有一點表情,只在他那清澈的明眸上,浮出一片淡淡的水光。
老太婆見狀再也壓制不住胸口怒火,大喝一聲:“沒天良的小輩,你與我躺下!”招化“電閃雷奔”全力向季雁萍背上拍去。
這一掌她出了全力,也使盡了畢生功力,但見狂飆怒號,狀如排山倒海,她真的要毀季雁萍了。
季雁萍沒有回頭,也沒有避招,也許他真的想死在這沙漠中。
這一着又大出老太婆的意料之外了,她急得大叫道:“季雁萍,你真想死?”
突然,兩條麗影一閃,鳳玉嬌、“天魔女”已分別扣住了老太婆的左右手,真真是危如千鈞一髮。
老太婆鬆了口氣,暗自道:“差點我就對燕玲沒得交代了。”突然,她又怒道:“你們想幫那小子?”
鳳玉嬌泣聲道:“老前輩,請你息怒,我們一定會勸弟弟一起去看燕玲妹子的。”
老太婆忖道:“唯有如此才是善策。”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震耳狂笑,聲音約在五十丈外,笑聲一落,一個陰沉沉的聲音道:“季雁萍,老夫等你多時了,你何妨向四周看看。”
“天魔女”與那老太婆,舉目突見四周五十丈方圓以外,飄揚着十九面巨大的白旗,上面划着鮮紅如血的兩根枯骨,不由同時變色驚道:“啊!骷髏招魂旗,難道他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