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毒書生”史玉麟進得亂石之中,發現是“天門陣”已經遲了。徒自後悔不及,心忖:前面的那些人,當然也都陷身陣中了。
原來,季雁萍一見趙氏姊妹等人奔向前去,便毫不思索的追了上去,哪知方一轉過石角,便已不見趙氏姊妹三人,心中登時大急,暗付道:“怎麼只轉了個彎就不見了?莫非他們已奔到那巨石後面不成?”
鳳玉嬌心中也是暗自詫異,兩人抬眼望去,只見那凝碧國王盤坐的巨石,已在身前不滿二十丈遠,當下兩人誰都沒有細想,便先後的追了過去,等到發現中了暗算,進了天門陣,想返身退出,但為時已經太晚了。
季雁萍進得“天門陣”,只見四面白茫茫的一片,隱約中,危巖斷壁,絕谷處處,是寸步難行,與他同時進入陣中的鳳玉嬌,此刻也不知哪裏去了,於是大聲的喊了起來。
季雁萍連續的喊了數聲,不但聽不到鳳玉嬌的應聲,連絲毫的反應也沒有,至此,季雁萍心中不由十分懊悔,心説:
“早知這是天門陣,決不會如此的闖了進來。”如今前無去處,後無退路,上天不得,入地無門,此時直急得季雁萍冷汗直流,焦灼萬分,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個倔強紅衣姑娘的麗影,霎時間積翠山斷巖上的一幕,又映在季雁萍的心頭,歉疚、後悔,一股無法形容的火焰擊向季雁萍整個的身心。
驀地,季雁萍怒喝一聲,漫無目的的向四周劈了三掌,以他的功力莫説是一片亂石,就是一座石山,只怕也要打掉它一半,但是,卻使他感到意外,拍出的三掌,竟如石沉大海,不但沒有毀去一石一草,竟連一點回聲都沒有,這一來,更激起了季雁萍萬丈怒火,大喝聲中,雙掌連出,眨眼間拍出二十一掌,掌掌都是十成功力,當二十一掌拍完之後,季雁萍氣喘不已,汗透了全身,體力的消耗,使季雁萍激動的情緒慢慢的平復了,他環掃四周的斷壁絕谷,不由暗自嘆道:“難道我們就這樣的被困死這‘天門陣’不成?”
驀地,一個蒼勁的聲音道:“不信也得信,剛才你不是試過了嗎?”隨着話聲閃出一個黑衣老者,此人年約六十多歲,五短身材,綠豆眼,朝天鼻,再配上一張血盆大口,幾根灰白的鬍鬚,根根直挺得如同鋼絲一般,狀甚滑稽。
季雁萍一見此人出現,心中暗忖道:“此人身在陣中,毫無驚慌之色,必然是一個能進出自如之人了!”忖度間,一聲不響,突然撲身向黑衣老人抓去。
黑衣老人似乎早有所覺,見狀忙一晃身,向左飄去,大笑道:“我老人家還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想跟你聊聊,沒想到你是心術不正,想暗算我老人家,唉!這年頭真是氣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説話間人已不知去向。
季雁萍暗自一驚,心説:“想不到此人輕功如此了得!竟能躲過我這突然發難的一抓。”但他聽到黑衣人説出那“暗算”二字,心中感到有些慚愧,默默暗歎一聲,並未回話。
突然,一陣大笑,笑聲未了,那黑衣老人又隱而復現,兩眼圓睜,瞅着季雁萍道:“知過能改,善莫大焉!”
季雁萍看了他一眼,再也沉不住氣了,冷冷道:“你是不是盤龍島上的人?”
黑衣老人不愠不火的反問道:“是又怎樣?不是又如何?”
季雁萍向前跨上一步,狠狠的道:“請你滾遠一點!”
那黑衣老人一聽不由暗自一怔,仍然笑道:“我若是真的滾了,恐怕你也就真的完了。”黑衣老人可真有耐性,仍然笑道:“你不想出去了嗎?”
季雁萍傲骨天生,當下不假思索地道:“我想不想出去關你什麼事?”
這話似乎大出黑衣老人的意料,只見他綠豆眼一瞪,老半天才眨了眨眼,突然面色一整道:“能屈能伸才算是大丈夫,剛愎自用那能成得了大事,當初你若是與‘二怪’合作,又何至如此呢?我問你,季雁萍,你自信能出得‘天門陣’嗎?”
季雁萍怔怔的望着這黑衣人,心中驚奇的忖道:“他怎麼知道我拒絕與‘二怪’合作的事?他怎的又知道我的姓名呢?”
黑衣人注視着季雁萍此刻的表情,見狀緩和的道:“人家都叫我‘鬼老頭’有未卜先知之明,我認為該管的事是非管不可,還不快跟着我走,等待何時。”話落轉身向前奔去。
季雁萍微微的遲疑一下,終於舉步跟了上去。
只見前面的“鬼老頭”東轉西彎,步伐沒有一定的規則,所到之處,腳下必有一條羊腸小徑,恰可通行,不知轉了有多少個彎,季雁萍幾乎都有點頭昏,突覺面前一亮,豁然開朗,面前竟是先前來的地方,他回身顧盼,仍然是亂石一片,一個人影也不見。
“鬼老頭”道:“你不用看,望穿了眼也看不到一個人影。”
此時,季雁萍心中已知道這黑衣老人非等閒之輩了,忙躬身道:“承前輩相救之恩,季雁萍有生之年不敢或忘,只是,晚輩尚有幾個朋友也陷在陣中,萬望前輩再將他……”
季雁萍話未説完,只見“鬼老頭”綠豆眼一瞪,大聲道:“要想救你的朋友,非去找天魔女不可。”話落舉步欲向海灘走去。
季雁萍擔心陣中諸人的安危,哪肯讓他離去,當下一閃身,擋住他的去路,道:“萬懇前輩援手拯救,晚輩感激不盡矣!”
“鬼老頭”有意想試試季雁萍的功力,眼光一轉,道:“只是一件,我老人家倒要見識見識你的功力如何?你能勝得了我,什麼都行。”
季雁萍見事已至此,已成騎虎之勢,把心一橫,朗聲道:“那麼晚輩放肆了!”話落招化“萬里送佛”,向“鬼老頭”拍去,勢迅力猛,“鬼老頭”暗自驚佩,忙把真力運積雙臂,不避不讓,雙掌閃電揮出,吐氣開聲道:“來下硬的試試!”
季雁萍沒想到“鬼老頭”會有這一招,見狀急忙又加了兩成真力。“轟然!”一聲,四掌相交,只激得沙飛石走,地動山搖,威力着實駭人!
季雁萍與“鬼老頭”各退三步,駭然對視着,良久,良久,“鬼老頭”眨眨綠豆眼,突然大喝道:“你也接我老人家一掌試試!”雙掌隨聲推出,只見他掌出風生,隱含雷鳴之聲,顯然是用了全力。
季雁萍早知鬼老頭非等閒之人可此,當下大喝一聲:“來得好!”雙掌閃電般的迎了上去,出手之快,令人想像不到。
“鬼老頭”見狀心中一驚,但未等他想通,雙掌已然接實了。
“轟!”地一聲天崩地裂,巨響過後,二十丈方圓之內,飛沙走石,草起霧漫,昏天暗日,可怕之極。
季雁萍連退四步,心血已有點浮動,對“鬼老頭”的功力暗自佩服。
反視“鬼老頭”也退了五六步遠,兩隻綠豆眼睜得幾乎要脱眶而出了。
此刻,“鬼老頭”有些不大相信這是事實,因為季雁萍實在太年輕了啊!良久,良久,突然大叫道:“天絕七掌!天絕七掌!我老人家敗得並不冤枉,天魔女在雲峯島,此去北方四十里處,你去找她好了,此陣我老人家破不了。”
“鬼老頭”連珠炮似的把話説完,閃身就竄入“天門陣”中去了,使季雁萍連説話的機會都沒有。
季雁萍怔怔望着那亂石嵯峨的“天門陣”,心中波濤起伏,他曾經斷然拒絕了“天魘女”,與蓮花童子的要求,而今卻反要去求他們,這叫他如何能厚得起臉皮。
但是事實擺在眼前,不去雲峯島,則“天門陣”無人能破,那麼,鳳玉嬌等人將被困死陣中無疑了,季雁萍忖思艮久,只有去雲峯島才是上策,於是他再度望了“天門陣”一眼,仰天喃喃道:“願皇天保佑他們……”
季雁萍毅然決然的喚下“翼手龍”,跨上龍背,就在季雁萍騰上天空沒多久的時候,島上出現一個葛衣老者,望了“天門陣”一眼,毅然的跨了進去。僅只片刻時間之差,季雁萍與這位葛衣老者沒有會面。
“翼手龍”長翅輕展,飛行於碧波萬里的汪洋大海之上,是那麼的輕鬆平穩,四十里路途哪消片刻,便已到達。
此時前面呈現一座孤島,高達數百丈,約有十里方圓,在驚濤駭浪中,像似飄浮水面,島上灌木青葱,一片碧綠,使人有心曠神恰之感。
“翼手龍”盤旋空中,來回不下四五次,季雁萍在向陽的峯面上發現一座矮小的石屋,這石屋是島上唯一的屋子了。
季雁萍降下“翼手龍”,略一遲疑,便舉步向石屋走去。
石屋面前,是一片空曠的草地,草地上置有許多巨大的珊瑚樹,以及海底類似珊瑚的怪石,紅奼紫嫣,映日生輝,恰如瓊瑤仙宮,令人讚歎。
屋子完全是用珊瑚石建築而成的,當季雁萍騎着翼手龍在天空觀看這個屋子,竟是那麼的矮小,落地之後發現這屋竟是這樣高大,此時季雁萍無心觀賞,舉步走到屋前,剛欲叫喚,突見黑影一閃,一股排山倒海的掌風快到胸前。
季雁萍大吃一驚,腳下一用力,飄身退出了兩丈多遠,抬眼望去,只見蓮花童子怒目相視,站立屋前。
季雁萍心中感到十分難堪,但事已至此,不得不硬起頭皮道:“在下此來,有事相求!”他説得竟是那麼直截了當,但對季雁萍來説,這個“求”字似乎已用了他全身的氣力了。汗珠由他赤紅的俊臉上,一顆一顆的滾滾而下。
蓮花童子心有顧忌,不敢過份頂撞於他,只冷冷道:“為了天門陣嗎?”
季雁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一股悶氣,平和而清淡的道:“是的!我的許多朋友都被困在裏面了,所以……”
蓮花童子嘴角浮出一絲令人難以覺察的笑意,心中暗道:“看不出‘鬼老頭’還真有一套呢!”他心中在想,臉上卻故顯怒容道:“不提天門陣還則罷了,提到天門陣,就令我心恨難平,是識相的,你即刻離開雲峯島。”
季雁萍一聽,不由心中怒氣再生,但是,他不得不剋制自己,又深吸了一口氣,仍然很平靜的道:“當日確是在下的不是。”
蓮花童子更怒道:“不是!不是就算了嗎?要不是有我姊姊遺言在先,天涯海角我也要找你拼命?”
季雁萍聞言踉蹌的退了一步,那紅潤的俊臉突然變得蒼白如紙,呆立無語。
蓮花童子見狀心中一動,暗忖道:“原來他並非無情之人。”
良久,良久,季雁萍突然悽涼一笑,平淡的道:“聽你之言,莫非令姊去世了不成?”
蓮花童子童心未泯,得理不饒人,故意冷冰冰的道:“你以為那一掌打得輕嗎?”
季雁萍心中一片紛亂,但神智卻十分清醒,他深深的望了那石屋一眼,轉身向峯下走去。
蓮花童子心中一驚,暗道:“他怎麼一句話也不説就要走了?”腳下一用力,攔在季雁萍身前,急道:“你這就想走了嗎?”抬眼發現季雁萍嘴角流出兩股鮮血,不由心頭大駭道:“你受了內傷?怎麼吐血了啊?”
季雁萍毫不在意的淡然一笑道:“請放在下過去,等在下事了,自當奉還令姊這一掌之恨。”
蓮花童子此時心中已失去了主宰,急道:“那是假的,你難道不想破陣了嗎?”
“在下實無顏相求了!”話落季雁萍毅然的舉步向山下走去。
就在這時,屋中傳來一聲哀傷的呼喚,道:“季相公,我……我沒有死……”
蓮花童子一聽到姊姊的聲音,心中害怕,暗忖道:“我把事情渲染過份,姊姊一定很生氣,還是快溜之大吉吧!”腳下猛一用力,向林中竄去,只幾個起落,便已消失不見了。
季雁萍聞聲莫明其妙的轉過身來,只見那紅衣姑娘正在一步一步的向他走了過來。
只見這位紅粉佳人——“天魔女”,玉容憔悴,黛眉含愁,渾身像是沒有一點氣力,不知是什麼原因,使這位叱吒風雲的俏姑娘,失去了她原有的活潑天真。
季雁萍此時心靈感到無比的歉疚,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使他的情緒驚喜,激動得使他失去了理智,不由自主的雙足一點,起落間已奔到“天魔女”身前,兩臂一張突的一把將天魔女攬進懷裏,激動的道:“姊姊!姊姊……你……”
“天魘女”温柔的把身軀緊貼在季雁萍懷裏,她櫻嘴上掛着一絲使人迷茫的甜蜜笑意,美目中卻淚珠滾滾!
這一顆顆的淚珠,斷然不是悲傷的信號,而是真情的流露,是感情的發泄,是愛火的激動,這是多麼珍貴的眼淚啊。
天魔女粉頰緊貼着季雁萍的俊臉,彼此間沒有半句言語,只有心靈的感覺,海風吹來,翻動着兩人的衣角,雲-島此刻是一片寂靜,靜得幾乎可以聽到兩人彼此心跳。
良久,良久,季雁萍激動的情緒漸漸平復了,這種舉動使他心中感到奇怪,此時他想推開她,但覺得她卻依偎得更緊了,似乎怕他會再度離她而去。
“天魔女”仰起粉靨,嬌聲的道:“我們是在夢裏嗎?”聲音是那麼嬌弱憂疑,哪像是一個震動江湖的奇女子,令人聞之生憐。
“不!這是事實。”季雁萍情不自禁的道。
“天魔女”欣然的笑了,笑得是那麼自然,那麼甜美,她初嘗人生的真笑,她確信這是事實了,她不再懷疑是在夢裏,因為她曾經做過不少這樣的夢。
季雁萍替她拂理着頭上散亂的秀髮,輕聲的道:“你比前幾天瘦多了,傷還沒好嗎?”語音是多麼的柔和,情意是那麼的真誠,雖然只是兩句話,足見關懷之情流露無遺。
天魔女感激的道:“早好了。”
“那為什麼?”話落星目緊盯在“天魔女”的臉上,似要從她臉上找出答案來。
“天魔女”羞澀的把眼簾垂下,輕輕的掙脱季雁萍的懷抱,微嗔道:“不告訴你!”
沒想到以性直敢言而享有“二怪”之稱的她,竟然也有不肯告訴人的隱密啊,少女的心,都是那麼神秘而使人難以捉摸。
季雁萍迷茫的看着她,不知該説什麼……
“天魔女”抬眼與季雁萍星目相觸,急忙又把目光移開,心跳猶如鹿撞,嬌聲的把話題岔開了,道:“我們現在就去破陣嗎?”
季雁萍以感激的心情,忙道:“救人如救火,現在就去好嗎?”
“天魔女”柔順的道:“你説什麼時候去,我們就什麼時候走,我叫弟弟備船去。”話落髮出一聲長嘯,這就是她與弟弟——蓮花童子連絡的信號,嘯聲直上雲霄,但許久卻不聞迴音。
其實蓮花童子此時正在峯後,正逗着一羣小朋友玩得起勁,他怕“天魔女”責備他,聽到姊姊的聲音竟不敢回答。
季雁萍道:“不要備船了,騎龍兒去就行了。”話落喚下翼手龍。
“天魔女”見“翼手龍”長相如此威猛,不由驚奇的問道:“這是什麼鳥?怎麼這麼大啊?”
季雁萍道:“翼手龍。”
“天魔女”吃驚的道:“莫非就是洪荒時期留下來的翼手龍嗎?”
季雁萍心中暗佩她見聞之廣,只笑着點點頭。
“它駝得動兩個人嗎?”
“三個它也駝得動!”
“翼手龍”善懂人語,聽主人讚美,不由樂得“哇哇!”直叫,逗得兩人都笑了。
“天魔女”深知自己弟弟的個性,見他久久不來,對季雁萍道:“我弟弟大概是怕我責備他,他不會來了,我們一起去好了。”
話落跟着季雁萍騎上了“翼手龍”,騰空向盤龍島飛去……
“天魔女”依偎在季雁萍懷裏,關懷的問道:“萍!剛才你為什麼嘔血?”
季雁萍道:“也許是一股憂鬱之氣!”
“天魔女”轉過身來,不安的問道:“現在胸口還難過不?”
季雁萍感激的笑了笑道:“現在好得多了,不礙事的。”
“天魔女”嘆了口氣,説道:“都是我弟弟頑皮。”
翠雁萍坦然的笑笑道:“怎麼能怪他呢?都是我不好……”
片刻工夫,盤龍島已然在望了。
季雁萍凝目向下看去,發現島上人影幢幢,再細加審視,不由驚喜若狂,道:“啊!他們怎麼都出來了!”
“天魔女”驚道:“什麼?難道鬼老頭把陣破了?”
季雁萍奇怪的問道:“他能破嗎?”
“天魔女”道:“能!”
季雁萍聞言興奮的道:“那倒省去一番手腳了。”
哪知“天魔女”卻憂形於色的道:“我擔心你帶我來會發生誤會!”
世界上只有女人才最瞭解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