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撼心脈令人氣窒神昏的獅子吼連續轟然震耳,與兩條龍的震天長嘯相糾纏。
正南沒有聲響傳出,兩個人:慕容門主和一位婦人,兩人披髮仗劍,穿了有點像道衣的黑罩袍,似乎像鬼也像神,顯然要等候屋內的人衝出躍登瓦面,留這一條路讓受不了聲波襲擊的人逃出,以便及時顯神威加以截殺。
東北角的飛簷上,出現逍遙公子的朦朧身影,手中有一具牛筋索特製的彈袋,外型極似北地武林朋友使用的彈弓,但不用弓臂發射,加了扔柄用手扔發。
他的鐵蓮子不能及遠,早就準備了彈袋,彈是鐵製的,大加雞卵,比鐵膽稍小些。
彈袋一掄,驀地鐵丸破空而飛,破風的厲嘯聲如隱雷,卅步距離一閃即至。
這玩意不易準確擊中目標,黑夜中更不易命中,彈離袋不能有毫釐的偏差,不像彈弓或箭可以瞄準發射,所以很少有人使用這玩意應敵。
第一枚落空,第二枚銜尾而至。
東面搖鐘的人剛發現有重物從身側以高速飛過,還弄不清是何物體,可怕的打擊及體,鐵丸擊中右腿,沉重的打擊力像是千斤巨貫體。
“啊……”這人飛震而起,帶著搖曳的慘號,向下面的屋角拋墮而下。
“哎……啊……”站在稍後的另一個人,也慘號著向下摔倒、滾墮。
聲波聚合的中心點壓力驟減,窗格不再震落,瓦簷停止下墮。
重物高速破空聲一陣比一陣急驟,被擊中的人慘號聲驚心動魄,其他三方的人便知道不妙。
“有人用弓箭偷襲!”有人狂叫。
黑夜中用弓箭襲擊,這可不是好玩的事,不叫倒好,叫出之後人人膽寒,鬥志全消。
“啊……”西面有人叫號,摔落,是站在擊腰鼓的人後方,替同伴警戒的人。
擊腰鼓的人大駭,膽落地向下一伏,腰鼓失去作用。
獅子吼不可能不斷髮出,這是極耗精力的事,平時與人交手,一吼對方即倒。範堡主不自量力連續吼了十餘聲,已經後勁不繼了。
一舉殲滅的計謀落空,自己方面的人死傷近半,慕容門主心中一寒,怎敢再逗留枉送性命?立即斷然發出撤走的信號。
範堡主剛聽到信號,便聽到身側的瓦面發出暴響,碎瓦紛飛中,飛行的厲嘯聲入耳,不想功敗垂成撤走的心念一掃而空,立即向後急撤。
院廳燈火重明,全店騷然。
由於聲波以院廳為中心,三方聲波齊聚,因此除了獅子吼的吼聲是分散的,波及附近的人以外,損害集中在院廳。
小羽人事不省,頭腦受到震撼,救醒後仍有點神智不清,要花些時日調養才能復原。
兩條龍定力超人,而且曾以內功發出嘯聲自衛,阻擋了部份聲波的威力,因此精力損耗過巨,像是大病了一場,狼狽已極。
卓勇比兩條龍的修為稍淺些,全身鬆散有氣無力,吃足了苦頭,連爬起來的力量都消失了。
查驗過小羽和卓勇受損的情形,逍遙公子鋼牙銼得格支支地怪響。
“我們已經有一半人受到沉重的傷害,今後要特別小心。”他向恨得咬牙切齒的甘鋒夫婦說:“這些混帳東西,沒有一星一點豪霸的風度,再三偷襲玩弄詭計,這筆賬他們將加倍償還。”
“公子爺,我們也去鄴鎮鬧他個雞飛狗走,以牙還牙。”甘鋒憤怒地說。
“不,時辰未到。”他斷然拒絕。
“可是,他們……”
“不管他們怎麼卑鄙,我們得守信。”他鄭重地說:“我們理直氣壯,揚名立萬期間,信義為先,他們可以不仁,我們不可以不義。他們情急亂了章法,我們不能亂。記住,明天放出卓勇和小羽受傷,近期起不了床的消息,咱們七個人,已經有四個人不能拚搏了。”
“公子爺!那……那豈不是……”
“讓那些混帳東西寬心。”
“卻對我們不利……”
“照我的話做,甘鋒。”他冷冷一笑:“他們高興不了多久的,就讓他們死前過一段快樂日子吧!”
城東南的畫錦坊安陽酒肆,是一處真正的酒徒品酒小店,不賣大魚大肉。店堂左側是花木扶疏的雜院,建有古的亭臺作為酒客小飲的聚會所,不論賢與不肖,皆可邀三五知己,在這裡小飲拋卻煩惱,甚至喝些俚調下兩盤棋,算是真正消閒的地方。
申牌初,炎陽正烈,在安陽酒肆的雅院喝兩杯,還真是寫意的事。
一座小亭中,千幻劍父女、六合潛龍、金筆秀士、另兩位千幻劍的朋友,六個人一面小飲,一面閒聊。
司空碧玉今天穿了男裝,一個穿了碧衫的少年公子,顯得極為出色,真可以讓大閨女們芳心紊亂。
小亭設了兩副座頭,便於朋友多的人聚會,酒肆的主人設想得十分周到,由於四周有花木映掩,最近的另一處食座是一處花棚,遠在五六丈外,因此酒客們可以攜眷光顧,不必顧慮不規矩的酒客前來打擾。
三位男女沿花徑踏入小亭,無法攔阻闖入者的店夥,不知所措地跟在後面,懇求他們不要亂闖,當然毫無效果,三男女根本不加理會。
男的是二堡主神劍勞修武。另一位是離魂門的外堂總管羅七,真正的名號是謎,離魂門的人對外從不亮身份名號。女的是沖霄鳳霍窈娘,掌裡乾坤的妻子,江湖朋友又愛又怕的美麗母大蟲。
認識六合潛龍本來面目的人並不多,顯然他們是衝千幻劍和金筆秀士而來。千幻劍的聲望比濁世威麟高,金筆秀士也是名號響亮的俠義道新秀。
“司空大俠雅興不淺。”勞二堡主皮笑肉不笑抱拳打招呼:“大熱天在此地小飲,確也是賞心樂事。”
三人佔了另一某,氣氛倒還友好。
“偷得浮生半日閒嘛!”千幻劍笑笑:“從洛陽過河,就碰上貴堡大顯神威轟動江湖,在下到處看看,確也忙了一頓時日,抽暇與朋友小聚散散心,人總不能整天緊張度日,是不是?”
“司空大俠忙著替敖老弟管閒事吧?敖老弟在真定曾露俠蹤,從孟津過了河又折回來,一直就跟在敝堡的人後面公然亮像,不會是為了看熱鬧吧?”
“在下的確是有意看熱鬧。”金筆秀士笑吟吟地說:“在真定,在下與逍遙公子有些小誤會,曾經交手拚搏,在下技不如人,這是盡人皆知的事,在下用不著羞愧,武功不如人並不是可恥的事。司空大俠無意管閒事,也管不了威麟堡的閒事,只是一時好奇,坐山觀虎鬥,看今日江湖道,到底是誰家的天下,勞二堡主反對嗎?”
“呵呵!在下無權反對。只是,逍遙公子失敗已成定局,諸位恐怕沒有什麼好看的了,該不會抬出武林道義,干涉這件事吧?”
“呵呵!真的呀?”千幻劍大笑:“只怕未必,勞二堡主未免太樂觀了吧?在下不會出面干涉你們黑道之爭,逍遙公子也不會不識時務找任何人投訴,迄今為止,他一直就拒絕與在下見面呢。勞二堡主認為他失敗……”
“他還有三個人,就算每個人有三頭六臂,也只有十八條胳膊。加上幾個見不得人,在一旁偷偷摸摸打濫仗的宵小,也成不了氣候。司空大俠,去勸勸他吧!”
“勸什麼呀?”
“勸他認了吧!趕快逃走,還來得及。”
“老天爺!你們居然還沒看出危機,好可憐。”金筆秀士搖頭苦笑。
“你說什麼?”勞二堡主擺出前輩嘴臉,不悅地問。
“逍遙公子一直就與你們保持半日腳程,你們卻不知道他的用意。他如果想動手,早就在途中了斷啦!還用等你們與實力強大的朋友聯手?閣下,他已經準備澈底剷除你威麟堡在江湖的所有勢力,包括所有的親朋好友,你們卻在即將毀滅前慶賀,豈不可憐?”
“胡說八道!”
“呵呵!但願在下真是胡說八道,就可以少死許多人。天下第一堡毀滅,逍遙公子就可以取代濁世威麟的江湖地位了,這種機會,一個武功蓋世的人花十年歲月,也不見得能等得到呢!呵呵!勞二堡主不會是來請司空大俠出面,促請逍遙公子得饒人處且饒人,放棄毀滅威麟堡的念頭吧?”
“來不及了,小子,你知道逍遙公子不會聽咱們這些白道俠義人士的話,司空老弟前去勸說,保證會碰一鼻子灰。”六合潛龍大聲說:“事到如今,如果你小子是逍遙公子,你會放過這大好機會嗎?”
“我……可能不會。”金筆秀士說:“名利二字,真正看得開的人又有幾個呀!你老人家不會把小侄看成聖賢吧?小侄像一塊聖賢的料嗎?”
“任何聖賢,也阻止不了這次江湖大殺劫。”司空碧玉接口:“也許有一個人,能減少一些血腥。”
“誰?”千幻劍問。
“小孤。”
“小孤?那位小侍女?”
“不錯,但她不是侍女。逍遙公子很愛護她,她是孤雲別墅申若天的女兒,她是唯一能影響逍遙公子情緒的人,但她不會幫助曾經迫害她的人。看來,這場左右江湖大勢的殺劫,已經無法挽救了,威麟堡不但已註定毀滅的噩運,離魂門五十年的根基也將被澈底拔除。”
“可嘆。”六合潛龍搖頭苦笑:“勞二堡主,還有一天……不,大半天時光,明日午時之前,諸位也許來得及自救,先送還車馬金銀,雙方平心靜氣坐下來談,善後問題是可以解決的,不然……”
“不要分心在咱們這些人身上打主意。”千幻劍接著說:“老實說,要咱們出面勸逍遙公子罷手,在下自問還不夠份量呢!”
幾個人一彈一唱,勞二堡主三個人儘管認為是胡說八道,心中不無疑問,至少逍遙公子迄今仍然態度強硬是事實,誰敢說此中沒有陰謀?
勞二堡主向同伴一打眼色,匆匆走了。
“看來,威麟堡是落在復仇之神手中了。”千幻劍嘆息著說:“命中註定了的,任何人也無法挽回劫運。逍遙公子挖下了陷阱,他們是非往裡跳不可了。”
“爹,他們的確太過份了,是不是?”司空碧玉恨恨地說。
“以一個黑道梟雄來說,還不算過份呢!還有人做得更毒更絕。丫頭,孫中官那筆寶石奇珍,逍遙公子真沒弄到手?”
“那是不可能的,血腥殘殺展開,女兒曾目擊經過,那時他已被範梅影用空靈香迷倒了。劫寶人為數眾多,紛紛搶奪一鬨而散,他那有機會沾手?”
“裴老哥,閻知縣的珍寶……”
“那晚出事時,逍遙公子的確在城裡。”六合潛龍苦笑:“要不,我和敖小友恐怕活不到現在,至於爾後威麟堡的人,在寧晉攻擊二君一王,逍遙公子是否在暗中參予,我就無法估料了,他不在寧晉也是事實。這位公子的所行所事,可說宛若神龍神鬼難測,似乎每一步皆經過周密的計劃,配合得天衣無縫。我敢說,即使我們不曾替他勸阻那些想幫助威麟堡的黑白道群雄,他也應付得了,而冒失地參予的人,也註定了從江湖除名的厄運。”
“你對他好像有點恐懼呢。”
“何止恐懼?簡直是心膽俱寒呢。”六合潛龍說:“我和鬼手龍老哥和他同坐在一起,就在金聲離魂鼓的無聲音波,碎杯的剎那間,他就像鬼一樣在咱們眼前消失了。我和鬼手龍談過,都承認如果他要我們的老命,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這……他真有……”
“老朋友,你最好是相信。”六合潛龍說:“威麟堡的人毀滅已成定局,我耽心的是,他取代濁世威麟成為威加江湖的大豪之後,會不會也像所有的梟雄一樣倒行逆施?
權勢膨脹至某程度,倒行逆施的可能性也隨之增加,日後,必定與咱們俠義道有了利害衝突。老天!那一天會來的,你我將無可避免地捲入更狂的暴風雨中心,他將順理成章地替咱們一一除名,你我的日子難過得很呢!”
“你說得我也感到心驚肉跳了。”千幻劍打一冷戰:“看了陰差的可怖形狀,與五女魃的驚世魔像,我直覺地感到,只有菩薩和神仙,才能殺死陰差和女魃。他如果真有那麼一天……”
“會有的,老朋友。”六合潛龍悚然地說:“這一天而且會來得很快。”
“難道……難道真無法挽回烈火焚天的江湖劫難嗎?”
“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像碧玉丫頭所說,只有小孤姑娘可以影響他的情緒,而小孤能深明大義,能規勸他做英雄而不做梟雄。但小孤如果真是孤雲別墅主人申若天的女兒,不匡佐他做梟雄已經不錯了,申若天本來就是一個梟雄。”
“女兒去找小孤談談。”司空碧玉說:“我和她還談得來,相信她不希望逍遙公子步她父親的後塵。”
“我陪你去,相機勸勸逍遙公子。”金筆秀士說。
“也好,盡人事聽天命。”千幻劍無可奈何地說:“走一步算一步,走總比不走好。”
不久,三個人出現在客院的院門外。
院子那一端,甘鋒站在院廳的階上。
三個人,領頭的是離魂門外堂總管羅七。另一個是外堂重要執事武清泉,與及領逍遙公子至魔域幻境的女人。
上次女人領逍遙公子深入幻境,再由武清泉領入直至廳外。
“離魂門羅七,求見逍遙公子。”羅七站在院門外高叫,不敢亂闖。
“來,悉從容便,但是否能去,概不保證。”甘鋒冷冷地說。
“甘兄,此非待客之道。”
“你們不配稱客。”
“在下抱有和平誠意而來,衝江湖道義,在下要求貴方以客相待。”
“家公子是貴門主請去作客的,結果如何?”
“彼一時,此一時,甘兄……”
“明日午正,家公子彼時再與諸位再見;此時,你們不要來。”甘鋒毫不讓步:
“非來不可的話,生死存亡自己負責。我對你們這些不像人樣的雜種恨透了,恨不得見一個牢一個,絕不含糊。”
羅七強忍怒火,與兩同伴低聲商量片刻,然後昂然舉步踏入院子,直向院廳接近。
“甘兄,請代為通報。”羅七行禮含笑說:“離魂門羅七,求見貴公子。”
“你們稍候。”甘鋒真像個大戶人家的門子,擺足門子派頭。
片刻,甘鋒重新出現。
“進來。”甘鋒冷冷地說。
門子對付身份名望低的人,就是這副嘴臉。
“謝啦!”羅七仍然擺出笑臉,但心中恨得要死。
三人踏入院廳,裡面堂口出來了逍遙公子。
“有兩位老相好,不是生客。”逍遙公子笑容可掬:“三位請坐。呵呵!諸位敢來,在下確是大感意外,也莫測高深,鬥心計機謀,我逍遙公子確是自嘆不如。”
“喬公子,在下確是懷有萬分誠意求見的。”羅七邪邪的笑容倒也能表示出誠意:
“為了雙方的利益,與及避免同類相殘,羅英不得不來,與敢不敢無關。”
“好啊!行家口吻,想必中聽,尤其是有關利益的事,喬某願聞高論。”
“敝門主上次多有得罪,只是情勢不由人,事非得已,請公子海涵。”
“小意思,情勢不由人,貴門主不算錯,連古代的空前絕後大英雄楚霸王,也會擺鴻門宴請劉邦,只怪在下年輕識淺,不該逞英雄講道義送上門去找死。”
“敝門主知道不對。”
“他還夠風度嘛!”
“敝門主的意思,是璧還公子的車馬金銀,那是範堡主送的,事先敝門主並不知道來路。然後打發威麟堡的人離開敝山門,離魂門脫身事外,與公子不傷和氣,公子與範堡主的是非,敝門不再過問。”
“貴門主這種舉措,未免太不上道吧?”逍遙公子不笑了,語氣中有明顯的責難。
“公子怎認為敝門主不上道?這該是兩全其美,對雙方都有利的舉措,避免不必要流血的好辦法。”
“這辦法一點也不好。”逍遙公子冷笑:“車馬金銀是範堡主搶走的,為何要由貴門璧還?在下該找範堡主算賬呢,抑或該找貴門主?這一轉手,就表示貴門主包攬了這樁是非,在下接受了,也就表示貴門主已經原物奉還,在下既不能再找範堡主,也不能再找貴門主了,這算什麼?在下的十餘萬兩銀票向誰要?救災的廿萬兩銀子向誰要?閻知縣那筆珍寶向誰要?你說吧!”
“喬公子,不要這樣逼人。”羅七沉不住氣了。
“奇怪,你們都在逼我,你閣下怎麼反咬一口,說我逼人?”
“在下是懷有誠意……”
“你說我沒有誠意?”
“大家讓一步,天下可以去得……”
“你去地獄好了。”逍遙公子拂袖而起:“天下間居然有講這種強橫道理的人,你們走吧!甘鋒。”
“小的在。”站在廳門旁的甘鋒大聲答。
“送客。”
“遵命。”
“喬公子……”女人急急地叫。
“你給我聽清了。”逍遙公子向女人沉聲說:“不管你們懷了什麼鬼胎而來,在下不會再上當了,你們的信用差得很,說什麼在下也不會相信的。”
“你們再不走,休怪甘某得罪你們了。”甘鋒厲聲說:“你們請吧!”
“你……你你……”羅七咬牙切齒叫。
“你還不明白嗎?”甘鋒拔劍:“那麼,在下就讓你明白。”
逍遙公子已進入內堂去了,出來的是古媚,手中有光芒四射的長劍。“好,咱們走。”羅七恨聲說:“你們將永遠永遠後悔,無可挽回。”“滾吧!你想在嘴皮子上逞英雄嗎?”甘鋒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談判之門已完全閉死,和平已至絕望關頭,唯一可做的事是各走極端,血腥相見。
天一黑,冀州客店是最忙碌的時候,旅客川流不息紛紛落店。人聲嘈雜混亂已極。
逍遙公子這間院子燈火全無,靜悄悄一如往昔。
三更天,數十個黑影傾巢而至,快速地破屋攻入,聲勢如潮。
可是,逍遙公子七個人蹤跡不見,鴻飛杳杳。
入侵的人失望而去,也歡天喜地而去。
店夥們不敢外出,但躲在屋中聽到有人叫吼。
“這怕死鬼虛張聲勢,原來早就定好逃走之計了。他逃不掉的,就算他上天入地,威麟堡的人也會把他搜出來剝皮抽筋示眾江湖。”是範堡主的聲音。
“我離魂門眼線遍天下,他能躲得掉?”慕容門主的嗓門也大得很。
當然,他們是有意說給店中人聽的,等於是昭告江湖,威麟堡與離魂門聯手,要搜遍天下,搜出逍遙公子來剝皮抽筋,不想受牽連的人,必須置身事外躲遠一點,誰想幫助逍遙公子,就必須冒被威麟堡離魂門共同搏殺的兇險,智者不為。
果真有下雨的徵候,風起了。雲也有了,大太陽逐漸被逐漸增濃的雲所掩,失去了部份熱力。
鄴鎮的魔域幻境,因日色逐漸近午而氣氛逐漸緊張。逍遙公子固然在昨晚逃離府城下落不明,就算不逃走,三個人不成氣候,但不能不防,多派幾個人巡邏戒備總是好的,至少可以提防意外。
鎮上有一所社學(公設學塾),傳出午正的鐘聲。
魔域幻境佔地甚廣,足有十里方圓。
這荒野在最近五十年來,附近的鄉民可說從來就沒進去過,鄉民迷信甚深,對妖魔鬼怪敬畏有加,誰敢往妖魔鬼怪出沒的地方亂闖?
大白天也對那一帶荒野草木望而生畏,晚上的鬼號狼嗥更令鄉民心驚膽跳,尤其是近河灣一帶,接近的人不嚇死也會變成神經錯亂的瘋子。
鎮上的午鐘聲傳不到河灣,但午正是否正確周不著計較,反正多一分少一秒無關宏旨。
但有些人是計較的,有些地方甚至隆重地放午炮,告訴人們這一天已過了一半了,要珍惜時間。
一個村夫打扮的人,突然出現在河灣的草叢中,似乎是從地下長出來的。
村夫挺身站起,伸了伸懶腰,悠閒地脫掉外衣,露出裡面的藍緞子勁裝,再從草中拖出一句零碎,泰然自若地打扮自己。
刀插在腰帶上,百寶囊系在左脅下,右脅掛了一隻鼓鼓的革囊,左肩掛上發射彈丸的四尺長強力彈弓。
最後,抓起系妥的一支松油火把。
他是那麼悠閒,那麼從容不迫,健壯的身材一點也不蠢笨,亮炯炯的虎目奕奕有神。
像獵人,卻又不是獵人,那身搶眼的勁裝,就已經明白表示他不是獵人。
掏出了火摺子,火刀一響,火星點著了火媒,撮口輕吹,再一晃,火焰驟升。
草叢高及肩腰,他的舉動在約廿步外的樹叢也看得一清二楚。
草因長期缺乏雨水,乾的草葉比綠的多,正是引火的最佳媒介。
終於,樹叢前出現兩個褐衣佩劍人。
“喂!你幹什麼?”一名像貌猙獰的褐衣人厲聲喝問,一面偕同伴排草急步接近。
“放火。”藍衣人高聲回答。
火摺子已經點燃了松油火把,火焰與黑煙上升。
“什麼?放火?”
“是呀!這一帶狐兔豺狼甚多,一把火就可以把它們燒得毛焦肉熟,把裡面九靈宮廢墟的妖魔鬼怪超登鬼,你說妙不妙?”
“你該死!”兩褐衣人已經接近至丈外:“你好大的狗膽,原來是來找死的,亮萬。”
“五湖四海,任我逍遙!”
“什麼?你……”
“逍遙公子的屬下,有什麼不對嗎?”
兩褐衣人臉色大變,火速衝上拔劍。
後面十步外的草叢中,升起另兩位藍衣人,劍系在背上,手中有一枝五尺六寸長的長刃標槍,一左一右悄然飛槍政擊,手下絕情。
“啊……”兩個褐衣人同時中槍,一個槍貫左背肋,一個自右背肋入體,狂叫著向前衝倒。
舉火把的藍衣人連眼皮也沒眨動一下,似乎對沖倒在胸前掙命的兩個半死人視若無睹。
“是時候了。”搶近的藍衣人說,一腳往中槍褐衣人的腰脊,信手拔槍:“點!”
火把向草中一伸,畢剝聲乍起。
片刻間,自左至右共點燃了十餘處火頭,最後一處火頭火舌上伸,第一處火頭的火已經燒近樹叢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有人從三方到處放火,天乾物燥,久旱的荒野草木見火即燃,一發不可收拾。
往昔逍遙公子所看到的砦堡型建,原來是按八卦陣勢排列的,裡面有人埋伏,而且負責施放以胡辛草加狼糞薰發的濃煙,作為魔域幻境的外圍屏障,離魂門五十載經營,的確成就斐然。
大火一起,八卦大陣原形畢露。
警鐘急鳴,大火已成燎原。
離魂門用濃煙薰逍遙公子,這次反而被逍遙公子用火海來回敬,煙更濃,火猛烈,三面合圍,只有正北一面不放火。
但要不了多久,東西兩面的火勢必定合圍。也就是說,裡面的人,必須在大火合圍之下,從正北衝出來,不然將成為焦炭。
魔域幻境外圍設有防火地帶,但火勢四面合圍,即使燒不到幻境內,猛烈的熱浪與嗆人的濃煙,也讓裡面的人躲不住,這一著真夠毒的。
火焰漫天,木材的爆裂聲震耳欲聾。
一切機關埋伏,在火海中化為烏有。
有人瘋狂地救火,但在三方几具強力遠程彈弓的鐵彈襲擊下,火沒救成,反而枉死了不少人。沒有人衝出,大火終於合圍。從西面火場外圍,繞往北走的三位藍衣人,從容地踏草灰而進。這一帶是淺草區,火是從這一帶往裡燒的,所以已成了灰燼,間或有些粗草根仍在冒起陣陣青煙,殘留的火星正漸漸熄滅,大地仍然有點炙熱。兩裡外,大火正繼續往裡延伸,灰燼如雨點般下墜,人都變成了灰人。
領先的年輕人英俊不凡,像貌與逍遙公子有八九分神似,要不是顯得年輕些,乍看之下,真會誤認他是逍遙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