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長青未注意絳姑眼神的變化,回頭牽坐騎。
打樵老僧避在路旁,向兩人咧嘴一笑,説:“施主們,求生不易求死易,謀財容易守財難。阿彌陀佛!”
絳姑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猛地回身左手疾揚,射出一枚青色的四寸扁針。
“嗤!”針沒入老僧的柴擔內。
老僧如未覺,挑着柴擔揚長而去,沙啞的歌聲在空中間裏蕩:“酒色財氣四堵牆,多少賢人在中央……”
崔長青心中懍懍,向吉絳姑頗表不滿地問:“絳姑,你用什麼暗器暗算他?”
“髮針。”絳姑憤憤地説。
“他是個風燭殘年與世無爭的方外人,假如不是他命不該絕,換肩柴捆擋住了針,他豈不是做了你針下的亡魂?絳姑,你……”
“不要責備我好嗎?”絳姑煩躁地説,上馬又悻悻地説:“與奪魂金劍交往的人,還有什麼好人?這老賊禿瘋言瘋語,分明是在譏諷挖苦我們,你還聽不出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絳姑有意在崔長青面前掩去本來面目,但氣憤中便渾忘一切暴露了本性。幸而崔長青對奪魂金劍的為人,由於為先入主在作祟,對一個江湖上兇殘霸道人人皆曰可殺的人,有反感並不足奇,因此對絳姑逼迫奪魂金劍的態度,並無多少不滿,僅對以髮針暗襲老樵僧起了反感。可是暗襲無功,老樵僧平安無事,他口中雖表示不滿,心中已有所警覺,但上馬之後,不滿的情緒即姻消雲散了。
回到奪魂金劍的茅舍,雙方在大廳面面相對。奪魂金劍見多識廣,看情勢便知大事去矣,單刀直入地問:“你把老夫的人怎樣了?”
吉絳姑冷冷一笑,道:“他們目下平安無事。”
“他們呢?”
“他們被囚在後面。”
“你準備……”
“他們的死活,完全寄託在你一念之間。”
“你要和老夫生死相決?如果老夫輸了,他們便死無葬身之地?”
“本姑娘這次無意決鬥。”
“那你……”
“本姑娘要求你衷誠合作。”
“如果老夫不答應……”
“你會答應的,是嗎?”
奪魂金劍注視着崔長青,冷冷地問:“你是她的爪牙?閣下堂堂一表……”
“住口!我警告你,不許説題外話。”絳姑沉聲制止,鳳目中殺機怒湧。
崔長青淡淡一笑,接口道:“吉姑娘是朋友,前輩不必管在下的事。”
奪魂金劍也淡淡一笑道:“看神色,你與妖女可能是………”
劍芒一閃,吉絳姑拔劍點出,劍尖點在奪魂金劍的咽喉上,沉聲道:“本姑娘鄭重地警告你,再説題外話,你將後悔八輩子。”
奪魂金劍嘿嘿笑,毫無懼色地説:“你不會殺我,也不敢殺我。”
“真的?”絳姑殺氣騰騰地問。
“因為你要利用老夫,殺了老夫之後,你將毫無所得,是嗎?”
“哼,本姑娘已不需要你了。”
“真的?那麼,你為何不動手?”
“本姑娘就送你去見閻王……”
“百萬金珠也將隨老夫而去。”
吉絳姑一驚,停劍不進,頗感驚訝地問:“你知道本姑娘的來意?”
奪魂金劍桀桀笑,説:“老夫闖了一輩子江湖,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要長,聞一知十,見微知著,連這點小事也猜不出,老夫豈不白闖了一輩子江湖?”
“你知道些什麼?”
“知道百萬金珠,這就夠了。”
“我不信你會未卜先知。”
“咱們來想想看。敝友摘星換鬥住在熊耳山,往澠池崤山作案,來去皆需經過老夫的住處,在此地飲馬打尖。你申明這次不是尋仇而來,要求老夫合作,老夫哪有不知之理?”
“老狐狸,殺了你,摘星換鬥同樣會來。”
“可是,來的將是人馬如潮,刀劍齊聚。”
“我不信。”
“不信你就動手吧。在前面探道的人不見老夫,想想看,結果如何?憑你們幾個人,如果不用陰謀詭計,想在摘星換鬥口中奪食,不是老夫小看你……”
“住口!”絳姑煩躁地叫。
“你動手吧,等什麼?”奪魂金劍不在乎地説。
吉絳姑收回劍,厲聲説:“因此,本姑娘要你衷誠合作。”
“你説吧。”
“本站娘只要他們不生疑,在你此地歇息打尖。”
“就這麼簡單?”
“是的,就這麼簡單。事成,本姑娘放了你的家小和朋友。”
“老夫得考慮考慮。”
“沒有什麼可以考慮的。”
“出賣朋友乃是江湖大忌……”
“不然你死,你全家都得死。”絳姑兇狠地説。
“看樣子,老夫已無可抉擇了。”
“對,你已別無抉擇。”
奪魂金劍嘿嘿笑,問:“有何保證?”
“本姑娘只押走你的妻兒作為人質,你與其他的人仍是自由的,本姑娘不會為了殺你的妻兒,而將垂手可得的百萬金珠放棄。如果要殺你,你全家早就肝腦塗地了。”
奪魂金劍冷冷一笑,説:“好,老夫答應你。”
次日早膳畢,兩位待女外出,半個時辰後方笑意盎然地轉回。
已牌正,絳姑將奪魂金劍的老妻和愛子茅剛交給崔長青看管。這位真茅剛是一位樸實的三十餘歲壯年人,外表看來似乎不會武技。母子兩人皆被牛筋索捆了雙手,形如囚犯。
出到門外,絳姑向崔長青説:“長青,你將老太婆母子帶過河,在前面河灣的山崖下等候。聽到鈴聲,便是我已得手,你便將老太婆母子帶來交與奪魂金劍。”
“你呢?”
“我在河對岸等候。”
他附耳問:“浮香設在此地嗎?”
“是的。等他們上道過了河,再劫寶擒人。”
崔長青心中一寬,過了河已遠離了浮香區,不需進入浮香區擒人,用不着解藥了。本來他打算説出解藥的事,先讓吉絳姑主婢嗅解藥,既然吉絳姑計算周密,遠離浮香區擒人劫寶,用不着他操心了。
他帶了老太婆母子兩人,牽了烏騅上道。河灣山崖距涉水渡口僅裏餘,可看到兩裏外山巔的普照寺。
他在山崖下栓好坐騎,向老太婆説:“你兩人到崖下歇息,最好不要打主意逃走。”
老太婆頗為沉着,在山崖下坐好,含笑問:“年青人,你的藝業似比拙夫高明,相貌堂堂,人才一表,為何與妖女同流合污?”
崔長青在丈外倚壁安坐,笑道:“在下是黑道人,與她志同道合,有何不可?”
“你不象是為非作歹的人……”
“面呈忠厚心懷奸詐的人多的是,並不足怪。”
“年青人,你在自甘墮落。天下間好女人多的是,你犯不着與這惡毒的妖婦……”
“住口!你偌大年紀,怎麼口上不留德?他不悦地叱喝。
“年青人……”
“你再説,在下要點你的啞穴。”
老太婆搖頭苦笑,不再嘮叨。
半個時辰過去了,午牌已屆。
茅剛倚崖假寐,突然大叫一聲,扭身滾倒,鬼叫連天,手腳猛烈抽搐,口吐白沫,雙目上翻,狀極可怖。
老太婆急叫:“兒子,靜下來,靜下來,你又犯病了。”
崔長青一驚,奔近急扶,問:“老婆婆,他怎麼啦?”
“他自小患有羊癲瘋,病發了。”
崔長青急忙解開茅剛手上的牛筋索,急急地説:“讓他躺平,他自會……”
茅剛突然一指點在他的心坎要害上,將他抱住猛地一掀,一面叫:“娘,快走……”
崔長青並未被掀倒,反而一指頭點在茅剛的鳩尾穴上,一躍而起,猛撲剛轉身逃走的老太婆,喝道:“你走不了。”
者太婆大驚,大旋身雙腿兇猛地連環飛踢,居然悍野絕倫,來勢奇猛。
崔長青閃避、後退、移步。老太婆第二腿、第三腿、第四腿……
第五腿,“啦”一聲響,腿彎捱了一掌。
“哎!”老太婆叫,向側摔出。“砰!”跌了個懶驢打滾。
崔長青跟到,老太婆剪形腿狠絞。
崔長青跳開,冷笑道:“我不殺你,你給我安靜些。”
老太婆挺身而起,慘然一笑道:“你不殺我,妖女也放不過老身的。”
“廢話!”
“你以為妖女會留活口?你大錯特錯了,你……”
“我會阻止她的,你放心好了。”
“好吧,老身且拭目以待。”
崔長青將茅剛的穴道拍活,冷笑道:“老兄,下次我不饒你。”
烏騅突然一聲長嘶,人立而起。
崔長青旋身拔劍,喝道:“什麼人?不必偷偷投摸。”
前面山崖後路出慧方上人,笑道:‘阿彌陀佛!施主的烏騅是靈駿,可喜可賀。”
他收劍入鞘,沉聲道:“大師方外人,請不要過問人間俗事。”
慧方上人呵呵笑,走近説:“佛説出世必先入世,老衲焉能不過問。”
“哦!大師要管?”
“是的。”
“如何管?你得先擊敗在下。”
“老袖不與施主動手。”
“那你……”
“老袖向施主化這段善緣。”
“在下……”
“請將他倆交給老袖帶回普照寺。”
“不行。”他斷然地説。
“寶物已到達茅家,這時釋放他們,與施主毫無妨礙。同時,老袖保證帶他們直接前往普照寺……”
“不行。”
“我佛慈悲!那麼,老袖只好強化了。”
他談淡一笑,豪壯地説:“大師真人不露像,能使用傳音入密絕學的人,內功修為最少下了四十年苦功,定然是早年名震武林的高手名宿,在下有幸能見識大師的武林絕學,不虛此行,請指教。”
慧方上人呵呵笑,説:“施主請,老衲恭候。”
他不再客氣,施禮畢説聲得罪,一掌反拂而出,虛攻老和尚的右肋。
虛攻三招,第四招他人化狂風,側切而入,右掌削出左拳跟進,無畏地進擊。
老和尚疾退一步,唸了一聲佛號,合於胸前的雙掌突然一分,向前一吐。
如山勁一湧而至,崔長青只覺雙手一麻,胸口如受萬斤巨錘撞,倒退五步,變色叫:
“九陰摧枯掌,和尚你好毒。”
老和尚臉色一變,怪笑道:“你竟然禁受得起老袖六成功力一擊,老袖小看你了。”
崔長青如不是有金甲護身,這一記摧枯掌便難逃大劫,他並未料到這位有道高僧出手便用絕學襲擊,驟不及防幾乎斷魂掌下,不由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咬牙道:“好,咱們全力一決。”
他舉步迫進,接近至八尺內,大喝一聲,一掌劈出,猛劈老和尚的左胸。
老和尚舉袖一拂,僧袍無風飄搖。
“呼!”嘯風聲進發,勁氣四蕩。
兩人各退一步,雙方的臉色都變了,衣抉獵獵有聲,似乎勢均力敵。
“咦”老和尚驚叫,老眼放光,問道:“你用的是乾元一亟真氣,是紅塵過客的門人嗎?”
崔長青正在氣頭上,怒聲道:“再拼一招,來吧。”
聲落人跟進,一掌吐出,走中宮豪勇地切入。
老和尚這次卻不與他硬拼,身形微閃,左手“帶馬歸槽”用引字訣,帶引出襲來的如山暗勁,右手一探,便貼在崔長青的左胸上了。
崔長青左手,也扣住了老和尚的右頸側,雙方所制的都是要害,發力平均,雙方也同時運功抗拒,僵住了。
和尚額上見汗,説:“施主,聽老衲一言。”
崔長青已立於不敗之地,有恃無恐地説:“我不怕你,你支持不了多久。”
“施主想同歸於盡嗎?”
“不見得。”
“老衲事急全力一掌,你雖運功護體,仍將真氣渙散,肺腑受損成為廢人,老衲也將由於你的退勢,而頸骨受損,兩敗俱傷。”
“在下禁受得起,不信你可以試試。”
老和尚呵呵一笑,掌向上一探,指尖直插喉結。
崔長青不得不放手,飄退八尺。
老和尚摸摸頸脖,笑道:“你畢竟不夠老練。哦!你的手勁與身上的抗勁迥然不同,老袖猜你身上另有護身之物。”
他心中暗驚,口氣仍硬,説:“咱們再拼一招,不許取巧。”
老和尚搖手,平靜地説:“不要逞強,老衲攻你的手腳,你勝不了的。施主,令師目下可好?”
“你……你問這有何用意?”
“老衲與令師一別十五春,彼此斷絕音訊太久了。”
“太師是……”
“老袖十年前出家,俗家姓名是蔡恆。”
崔長青籲出一口長氣,泄氣地説:“原來是飛雲神龍蔡老前輩,晚輩失禮。”
“令師……”
“家師已仙逝五載,他老人家並不知老前輩已經出家修行。”
“哦!老友凋零,令人慨嘆。沒料到令師會走在我前面,願他在天之靈平安。”
“老前輩……”
“你為何淪入黑道?何以慰令師在天之靈?”
“唉!一言難盡。老前輩,人你帶走吧。”
“茅施主已改過從善……”
“晚輩的朋友,志在摘星換斗的金珠,茅前輩是安全的”
“不然,沒有人會留活口。”
“這……不會的,晚輩……”
“你不信,可以回去看看。”
“大師為何不在昨日救他?”他不解地問。
“茅施主全家已落在你們手中,老袖怎能援救?只有你才能消彌這場劫難,解鈴尚需繫鈴人。”
“好吧,晚輩回去看看。”
“要快,遲恐不及。”
“晚輩告辭。”他行禮匆匆地説,奔向坐騎。
烏騅剛馳出,便聽到隱隱的九音金鈴聲。他雙腿一夾,烏騅疾衝而出。
馬嘶聲震耳,重物落地聲清晰可聞。
兩名侍女正在收集馬匹上的包裹,絳姑則尋找散佈在路上的人,見一個殺一個,毫不留情地用劍刺入昏迷者的心坎。
蹄聲如雷,烏騅馳到。
路兩端百十步內,共倒了三十二名男女,全都昏迷不醒。三十八匹坐騎有些已經走散,有些在附近不走,人倒了,馬卻無恙。
絳姑一劍刺入一名大漢的胸口,便看到飛馳而來的烏錐,吃了一驚,高叫道:“長青,你怎麼來了?”
崔長青策馬飛馳,大叫道:“不要殺了,你怎麼這樣好殺?”
絳姑臉色一變,説:“斬草除根,留下活口後患無窮。”
他躍下鞍橋,苦笑道:“絳姑,使不得,多殺有傷天和,你這樣做,會激起武林公憤的。知道這件事的人甚多,你能……”
“凡是知道的人,都不能留下。”
“你……”
“茅家的人還在對岸,留他們不得,我這就過河,把他們……”
“你不能去。”他毛骨悚然地叫。
“不行,不能留活口。老太婆母子呢?”
“被普照寺的慧方上人救走了。”
絳姑鳳目中殺機怒湧,咬牙道:“普照寺的僧人,也留他們不得。”
“不,絳姑……”
“長青,一念之慈,必將坑了自己,你不要管我,我還留有兩管縹緲浮香,好正用來對付普照寺的僧人。你在此幫助兩個丫頭搜尋珍寶,我過對岸去殺茅家的老少,一個不留。”
絳姑急急地説。
崔長青大驚,攔住去路説:絳姑,不可,得饒人處且饒人,你不能趕盡殺絕,我……”
“不要阻止我。”絳姑聲色俱厲地説。
“絳姑……”
“閃開!”
他上升的怒火壓下去了,平靜地説:“你無法屠殺他們,奪魂金劍……”
“他們早已受到縹緲浮香的侵襲,只要九音金鈴一響,他們全得躺下無一倖免,奪魂金劍難逃大劫。”
“屋前後皆安插了浮香管,是嗎?”
“是的,屋四周與路兩旁,共安放了八具。”
“那麼,浮香仍在泄散,可噴泄十二個時辰。”
“是的,他們已受得控制。”
“你敢過去殺他們?”
“當然,他們已是甕中之鱉,釜底遊魂。”
“你在此地用九音金鈴擒人,遠離浮香區所以十分安全。但你一過河,不是進入浮香區了嗎?九音金鈴一響,你能不倒?”
絳姑恍然,叫道:“哎呀!我真沒想到這一步。”
“因此,你必須等十二個時辰之後,方可過河去殺茅家的老少。”
“等就等,咱們明天再走,先去殺普照寺的僧人。”
“不可能的,你知道慧方上人是誰?”
“他不是平常的和尚嗎?”
“他是早年威鎮武林,白道英雄中數一數二的高手飛雲神龍蔡恆。”
絳姑大駭,脱口叫:“老天!是他?”
“不錯,是他。因此方能被他將老太婆母子救走,咱們四個人,誰也接不下他的九陰摧枯掌全力一擊,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絳姑哼了一聲,兇狠地説:“他救走了老太婆母子,必定也要來救茅老狗。”
“他會來的,因此,咱們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我不走。”
“咦!你……”
“我希望他來。”
“可是,他的藝業……”
“我還有兩管浮香,他不來便罷,只有一條路,他非走此路不可,在前面安設浮香,他來了必死無疑。”
“你太任性了,絳姑。萬一他不從路上來,咱們豈不是等死嗎?”
“這……”
“還是早些離開罷,珍寶已經到手,正好早些遠走高飛。再不走,飛雲神龍趕到,咱們就走不了啦!”
絳姑也知事態嚴重,只好説:“好吧,幫我找金珠,我把這些人送上路再説。”
“你還要殺?”
“三十二個人,只殺了十八個,留一個活口,將是心腹大患。”
“不,你不能……”。
“你少羅嗦好不好?”絳姑不悦地叫。
他感到萬分失望,臉一沉,大聲説:“我替你弄到浮香,你必須遵守要錢不要命的江湖規矩。你這樣一來,我豈不成了劊子手嗎?”
“長青……”
“我不許你再胡鬧。”他義正詞嚴地説。
“不行,除非你能阻止我。”絳姑沉聲説,向一名大漢伸出血跡斑斑的長劍。
“住手!”崔長青沉叱。
絳姑怒形於色地注視着他,沉聲問“你要阻止我?”
他神色肅穆地説:“不錯,我要阻止你。你這冷血者殘忍的謀殺行為。”
劍光一閃,絳姑一劍揮出。
他退後一步,劍掠胸而過,虎目生光,沉聲道:“吉姑娘,你不該向我遞劍。”
絳姑臉色變得好快,媚笑道:“哎唷!你怎麼認真了?你我今後還得並肩行道江湖,認真不得哪!好吧,我依你,饒他們的狗命。其實,對這些兇橫惡毒,殺人如麻的土匪強盜,殺了他們等於是為世除惡,救了不少無辜,該是功德無量呢。走吧,我們去尋金珠。”
她在死屍上拭淨劍,收劍入鞘又道:“長青,別生氣,我向你賠不是,總可以了吧?”
説完,嬌媚地上前挽了他的手,偎近他嫣然一笑。
崔長青臉上的冰霜在溶解,長嘆一聲道:“你有一顆鐵打的心,而我對殺人毫無興趣,絳姑,咱們走在一起,雙方都將痛苦……”
“唷!你怎麼想歪了?日後我一切依你,可好?”
“但願如此。”他喟然地説。
他們找到了走散了的兩匹馱馬,急急離開現場。
河對岸的樹林中,奪魂金劍仰天長嘆,老淚縱橫。
次日已牌左右,他們到宜陽城,繞城而過,沿洛河奔向河南府城,馬不停蹄急趕。
宜陽至府城全程七十里,沿洛河東北行,二十五里便進入洛陽縣境。
午後不久,到了一處河灣旁的谷地,領頭南行的絳姑扳鞍下馬,招呼兩名待女説:“將所有的珍寶取出,用馬包攜帶,快。”
崔長青也下了烏騅,惑然問:“箱裝不是很好嗎?何必費事?”
絳姑笑道:“你以為帶了這四個寶箱,咱們便可平安進入府城?珍寶在澠池被劫,到今天已是第三天,消息早該傳人伊王府,河南府的官員恐怕早已急白了頭,偵騎四出乃是情理中事,帶了寶箱豈不等於插標賣首。”
絳姑,你們根本不需到府城,何不走登封遠離是非之地?”
“嘻嘻!你又來了,目下最安全地方該是府城,他們決不會想到珍寶敢偷運至府城藏匿。”
“可是……”
“同時,你忘了?”
“什麼事?”
“我答應你在府城傳出消息,化解你與血花會的過節。”
“哦!我看,你還是不要冒此風險了。”
“不,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
“絳姑,但我仍然認為太過冒險。河南府的巡捕,與少林門人有交情,他們……”
“放心啦!如果我沒有萬全準備,豈敢自投虎口?咦!那邊有人。”
確是有人,河岸對面,出現三個荷鋤的中年村夫,茫然無知毫無戒心地進入樹林,雙方照面,相距已有三十步內了。一名村夫看到了人馬,脱口叫;“咦!好雄駿的烏騅馬。”
絳姑臉色一冷,向前迎去。
“絳姑,交給我。”崔長青低聲説,搶步上前又道:“我阻止他們接近。”
另一名村夫嘖了一聲,笑道:“老天!這位紅衣姑娘美得象天仙化人……”
話未完,絳姑巳飛躍而進。
崔長青驟不及防,吃了一驚,隨後縱出叫:“不可……”
叫晚了,絳姑志在必得,手一場,三枚針形暗器已破空疾飛,奇準地射入三名村夫的心坎要害。
“砰噗!噗!”三個村夫先後摔倒。
“救命……”只有一名村夫發出叫聲。
絳姑到了,一腳踏住叫喚者的咽喉。
崔長青晚一步趕到,鐵青着臉説:“絳姑,你好殘忍,你……”
“他們是眼線,不是他死就是我活。”絳姑振振有辭地説。
“胡説!”他怒叫。
“你怎麼啦?”
“你……你你……”崔長青激動得説不出話來,顯然憤極。
“長青,你這種婦人之仁的處事態度,怎算是黑道人?你……”
崔長青扭頭便走,渾身在痙攣。
“長青!”絳姑焦急地叫喚。
他置若罔聞,奔近烏騅奪繮上馬。
“長青……”
蹄聲震耳,烏騅去勢如狂風。
絳姑向一名侍女低叫:“去,釘牢他,洛陽見。”
“是,要不要傳信龍門?”侍女問。
“不必,我會派人與你聯絡。”
侍女走後,吉絳姑主婢兩人,將珍寶用馬包盛好,將兩匹馱馬牽至河邊,把三名村夫的屍體捆在馬上,拔劍將馬刺死,推入河中滅跡。
崔長青策馬狂奔,心中大痛,也心灰意懶,暗罵自己有眼無珠,竟然愛上了一個心狠手辣,殘忍惡毒的女魔王,竟然將一個人性已失的女暴君,看成志同道合的佳侶,豈不令他痛心疾首?
“我該死!我怎麼鬼迷心聲,一錯再錯?”他痛擊着自己的腦袋叫。
早知今日,悔不當初,但後悔已來不及了。
烏騅在奔馳,他心亂如麻。
絳姑情意綿綿的眼神,出現在他的幻覺中。
同時,絳姑兇狠冷酷殺機怒湧的眼神,也出現在幻覺中困擾着他。
紅,紅似火;那令他銷魂的笑容,那令他神魂顛倒的温潤誘人的胴體……
綠,好一片綠,綠得生意盎然;春風一度,那令他負疚的一場孽緣……
吉絳姑、胡綺綠;吉絳姑、胡綺綠……
他怎麼會瞎了眼,將情愛付給這種可怕的女人?
心亂如麻,幻覺象走馬燈映出的魔影,旋轉、幻現,幻現、旋轉。
天下之大,難道真沒有值得他愛的女人?
蠍娘子,一個改過從善的好女人?
紫雲玫雲姐妹,任性但本性善良的好姑娘。
他仰天長嘯,心中狂叫:“我怎麼想來想去都是女人?我怎麼了?”
烏騅通靈,似已知道主人的憂愁,四蹄翻飛全力狂馳,但馬背上的人卻毫不感到顛簸之苦。
日影西斜,府城在望。
東門內的馬市北面,有座江湖朋友頗不陌生的中州客棧,由於建在馬市旁,客人們大部分是自帶坐騎的客官。
崔長青在傍晚落店,洗漱畢已是掌燈時分,他叫來了酒菜,獨自閉門狂飲,先是四壺灑,最後又叫來了一罈。一罈是二十斤,大概他今晚要借酒澆愁。
他的烏騅馬是活招牌,落店前他從南關到東關,早已落在有心人的眼下了。
已有了六七分酒意,他拔劍出鞘,彈劍狂歌:“自小仗劍江湖行……呸!倒楣!”
沙棠木劍彈得響,但響聲怪異,難與歌聲相和,他一氣之下,猛地將劍擲出。
“嗤!”劍插入尺厚的磚牆。
“咕嚕嚕……”他捧起酒缸,一口氣喝了兩斤下肚,酒氣上湧。
醉眼朦朧,眼前幻覺出現。燭火搖搖,他真醉了,桌旁出現了幻影,是個紅衣女人。
他左手託着酒罈,伸出巍顫的有手,先打一個酒呃,指着幻影大聲叫:“女人……
禍……禍水……”
“砰!”酒罈放下了,他再定睛細看。
幻影並未消失,不僅是一個女人,而是兩個、三個,模模糊糊地,人影在動,房間也在動,兩三枝蠟燭。
他只感到天旋地轉,晃晃搖搖地站起,短着舌頭道:“你這惡……惡毒的……女人……”
“啦!”燭倒了,一片漆黑。
他抱住的一個人,自然是那紅衣幻影。
“哎……”懷中的女人叫。
他手腳一聚,身軀一晃,栽倒在地上。
懷中的女人在戰慄,尖聲叫:“崔大哥……”
但他已聽不見了,抱着女人沉沉睡去。
懷中的女人先是掙扎,最後安靜下來了。
初更、二更……
他開始步安靜,久久,突然痛苦地叫:“絳姑,不要!不……不要殺……哇……”
他吐了,懷中的女人一團糟,他也一團糟,酒臭刺鼻,懷中人慾嘔。
他的雙臂仍未放鬆,懷中的女人悽然地叫:“苦了你了……”
終於吐盡了宿酒,他重新沉沉睡去。
紅衣女郎鎮靜地起身,掌起了燭。
她是玫雲姑娘,鳳目中淚光閃閃。她先替他用手巾拭淨口中臉上的污穢,扶起他餵了一杯濃茶,再取出他的包裹,熄了燭火。
燭火重現,她已替崔長青更換了衣褲,她自己也換了原屬於崔長青的一身黑袍,腰帶加了褶,但仍然長可及地,怪形怪狀。
她細心地抽出污穢的草蓆,將崔長青安頓好,似已有點精疲力盡,坐在燭前手託香腮,注視着牀上的崔長青發呆,粉頰湧起了陣陣紅霞。
她是十四歲尚未發育完全的小姑娘,侍候一個有心病而大醉的大男人,真夠她受的。
“絳姑,叫絳姑的人是誰?”在想。
她自然步知道絳姑是誰,只盯着崔長青出神。
驀地,她吹熄了燭火。
外面有了聲息,象貓,輕得幾乎人難以察覺,但她發覺了。
天井傳來了落葉聲,她抓起了自己佩着的長劍。
窗下有了響動,象貓爪子在輕搔。
她無聲無息地摸至窗下,循那響聲一摸,模到了一根微温的小銅管,小心地用食姆指一捏,小銅管變成扁形,管內的煙無法噴出了。
不久,小銅管抽回去了。接着,窗門被拍了三下。
她側耳向外側聽,聽到外面有人低聲説:“再拍幾下,看他是不是未着道兒。”
有人再拍窗,她不動聲色。
“進去吧。”另一人低聲説。
窗終於被撬開了,第一個黑影的後腦上,將人輕輕地拖入,放在一旁。
第二名黑影跟入,尚未站穩,便被她扣住了咽喉撳倒在地。兩個笨賊用返魂香暗算崔長青,卻不知噴香的小銅管己被人捏扁,噴不出香,大膽地撬窗而入,被玫雲暗中弄手腳,一一擺平。
久久,瓦面上有了聲息,傳來了彈指三響。
伏窗旁的玫雲不知暗號,只好等候。
伏在瓦面的人等得不耐煩,再發彈指暗號。
玫雲情急生智,“哎”一聲輕叫。接着伸腳將凳絆倒,發出了輕響。
瓦面上的人一怔,以為下面的同伴有警,不顧一切飄身而下,隱在窗旁側耳傾聽。”
玫雲上次在趙曲鎮趙園,負責保護中毒的崔長青,強敵入侵,她貪功心切追出房外,丟掉了崔長青,為了這件事,她幾乎急瘋。一次上當一次乖,這次她要緊守房內,無論如何決不出房拒敵,除了守護着崔長青之外,其他概不考慮。
對方不入窗,她不出去,僵住了。
窗外終於忍不住了,事不關心,關心則亂,忘了把所的重責,向內低叫:“大哥,怎樣了?”
玫雲捏鼻掩聲,發出一聲壓抑住的呻吟。
窗外人心中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扳起窗扇虎跳而入,同時急探火摺子。
火光一閃,看到了腳下的兩位同伴,吃了一驚,伸手急扶惶然叫:“大哥,二哥,你們……”
身後,突然傳來冷冰冰的語音:“他們已被打昏了。把燭火點亮。”
這位仁兄大駭,拔刀轉身,看到身材嬌小不男不女的玫雲,喝道:“你是誰?你……”
“你還沒點燭呢。”*
火摺子突熄,刀風呼嘯。
玫雲早有準備,向下一挫、急閃、切入、出掌,一氣呵成,快逾電光石火,“噗”一聲劈在對方的右肋下,力道如山,有骨折聲傳出。
“啊……”狂叫聲慘厲,倒地聲砰然大震。
玫雲點亮蠟燭,將三賊倚放在牆角,把一盆冷水潑在三賊的臉上,坐在一旁等候。
三賊猛然甦醒,爬不起來,不住哎唷叫痛。
玫雲拈起一起奪來的單刀,冷冷地説:“你們是洛陽城乾坤盜鼠李家三賊,今天不將前來行刺的底細照出,本姑娘操刀零割了你們。李老大,你乖乖的招,説!”
第一個鑽入房內的人是李老大,獐頭鼠目,身材矮小,眨動着鼠目説:“冤枉,在下兄弟是來行竊的,不是行刺。”
“你敢避重就輕?”
“在下發誓……”
“閉嘴!不信鬼神的人,發的誓無人敢信。”
“在下不是無名小卒,敢作敢當,説的是實話,姑娘不信……”
“你先説説看。”
“事情是這樣的,傍晚時分,咱們兄弟在南關羊市賭場,碰上一位陌生漢子,向咱們透露口風,説中州老店住進一位騎烏騅馬的年長人,馬包內帶有上萬金珠,因此咱們前來下本姑娘如果不信,請去問問賭場老七,便知在下所言不虛。”
“那漢子是誰?”
“不知道,只知他是個新來的賭客,粗眉大眼,雄壯結實,留了大八字鬍,説的是老西口音。”
“你們沒踩盤,便直接前來下手,於理不合,可知必定是行刺……”
“冤枉!中州客棧是老地方,事先根本不需踩盤子,駕輕就熟……”
“哼!你的反應倒鎮靜從容,顯然事先已編好一套卸罪説詞。看來,不上刑你們是不招的,為免皮肉受苦,你還是從實招採吧!主使人是誰?”
“冤枉!在下……”
“憑你們三個毛賊,怎敢向太歲頭上動土打黑衫客的主意?定然是利慾薰心,受人指使或受人脅迫,替人火中取栗,背黑鍋。”
微風颯然,燭火搖搖,身後有人説:“不錯,他們是探道的人,但卻是無辜的,財迷心竅而已。”
玫雲並未回顧,冷冷地説:“本姑娘知道你會來的,果然料中了。”
“姑娘,牀上的人可是崔長青?”
“你認為是嗎?”玫雲反問,並未回顧。
“他落店並未帶女伴,你貴姓芳名?”
“你呢?敢不敢亮名號?”
“不是不敢,而是無所必要,老夫的飛劍將取你的姓名,你死了,知道老夫的名號又有何用?”
“飛劍?你是劍仙?”
“廢話!”
“會以氣御劍術?能御多遠?能在於裏外取人首級?”玫雲泰然地問,語氣輕鬆。
“五十步當無疑問,發則必中。”
“哦!那是擲劍,不是飛劍。”
“少廢話,老夫要殺你,死前你可見到老夫的面貌,可向閻王面前告狀。轉身!”
“本姑娘轉身,你便發劍?”
“你明白就好。”
她背後是木桌,人安坐不動,聽音浪人必定站在窗口,相距約兩丈。那麼,對方發劍如不從桌面射上盤,便是從桌下射下盤。
她在思量對策,猜想對方可能從何處發劍。聽口音,對方自稱老夫,而且口氣頗為自負、要她轉身方發劍取命。那麼,極可能是從桌上方發劍射上盤。桌下有桌腳礙事,還有另三張木凳阻擋,向下發射不易一擊而中,向下伏該是最安全的避向。
“你為何不在入室時發劍偷襲。”
“你不聞驚轉身,老夫臨時決定轉念,要你死得明明白白,再帶走中了雞鳴五鼓返魂香的崔長青,可顯出老夫不是氣質狹小的人。”
“可是,你不偷襲委實失策。”
“老夫……”
話未完,紅影下挫,突又向上飛騰,半空中扭嬌軀,叱聲震耳:“你上當了!”
一把八寸長的小飛劍,從桌下鑽隙而過,沒擊中玫雲,卻射入李老大的右肩。
“哎……”李老大狂叫。
同一瞬間,玫雲在空中脱手擲出的單刀,化虹射向窗前的一個黑袍人。
同一剎那,黑袍人的第二把飛劍,也射向身在空中的玫雲。
黑袍人向側急閃,“嗤”一聲單刀擦脅而過,刀鋒刮破了黑袍,插入窗台下。
同一瞬間,玫雲伸腳撥飛了小飛劍,人向下降,長劍出鞘。
黑袍人相貌清癯,高瘦修長,鷹目炯炯,頭髮已現灰影,憤怒地拔劍叫:“小丫頭,你好精靈,但你得死。”
“本姑娘料定你用的必是小飛劍,本姑娘向下伏,所以向上躍起反擊,一切盡在意料之中,你已失敗兩次了。”
“老夫辦事,從未失敗過……”
“哦!你口氣不小,貴姓?”
“哼!你是將死的人……”
“你偌大年紀,藝業不差,驕傲自負,當然不是江湖上默默無聞的混子。可是,你在我一個小女孩面前,竟然連姓也不敢通,羞死了。依我看,我就叫你膽小如鼠的過街鼠好了……”
“住口!你敢污辱老夫……”
“我並不知你是誰,你又不敢通名道姓,不叫你過街鼠又叫什麼?好吧,換個更壞的……”
“老夫郭……”
“本姑娘早該想到是你……”
“哼!”追魂劍怒叱,衝進吐出一朵劍花,身法十分靈活敏捷,出劍沉穩而迅速,完全控制了中宮。
玫雲重任在身,怎敢拖延?已探出對方的底,她必須趕快結束這場無可避免的惡鬥,秀眉一挑,人影一晃,便脱出劍花的籠罩,用上了關中林家的電劍絕學,劍尖疾吐,從斜刺裏探入,直攻追魂劍的右脅要害。
追魂劍失驚,扭身撇劍化招。
糟了,劍術稱電,其快可知,劍虹急劇地吞吐,封住躲不掉,一劍連一劍兇猛如潮,無孔不入奇快絕倫。
追魂劍大駭,慌亂地揮劍封架,急急後撤避招,措手不及章法大亂。
槽!後腳觸及牆根。
“嗤!”劍虹破空射到。
“嘎!”錯劍聲刺耳,追魂劍總算錯開了從中宮突入的致命一劍。可是,僅錯偏五寸左右,玫雲的劍尖,仍然點在他的右肩側。
“丟劍!”玫雲沉叱。
追魂劍臉色蒼白,恐懼地説:“你的劍術快得驚人,你是……”
“你丟不丟?”
“老夫英雄一世……”追魂劍大叫,扭身震劍。
玫雲更快,劍尖已-鍥而入,加上追魂劍本身震劍之力,老傢伙的右肩裂開,整條右臂報廢。
“當!”長劍墜地。
“哎……”追魂劍的歷叫。
劍尖重新壓在追魂劍的咽喉上,玫雲兇狠地説:“你如果是英雄,邁前-步。”
只消身形前移一寸,劍尖便要刺破咽喉。
追魂劍不再逞英雄了,渾身戰抖着説:“老……老夫認……認栽。”
“本姑娘要口供。”
“這……”
“你不説?”
“不要欺人太甚……”
“本姑娘先撕下你的雙耳……”
“住手!我説。”
“本姑娘在聽。”
“你……要我説什麼?”
“何故到此?”
“擒捉崔長青。”
“你與他有仇?”
“無仇。”
“那你……”
“為朋友兩肋插刀。”
“奉誰所差?”
“摘星換鬥。”
玫雲大怒,厲聲道:“你這該死的老狗,你怎敢胡説八道,含血噴人?”
“什麼?你……”
“本姑娘是誰?”
“你……你是……”
“本姑娘的堂叔。”
“我的天!老夫與摘星換鬥相交二十年,從沒聽他有兄弟姐妹。那麼,説起來該是自己人,令叔身死……”
“閉上你的臭嘴!”玫雲怒叫。
已替李老大起劍裹傷停當的李老二,突然虛弱地叫道:“江湖道上,共有六位以摘星換鬥為綽號的人,正如有六位以紅娘子為號的女人一般,不足為奇。六位摘星換鬥一在江南,一在京師,一在關中,一在河南,另兩夥一在雲貴,一在四川。追魂劍則有九位之多,不説出姓名,張冠李戴纏夾不清,朋友變成仇人,恐怕要連累咱們兄弟送命,咱們兄弟確是為行竊而來的。”
追魂劍搶着説:“老夫的朋友是立寨熊耳山的陽奇兄。他在崤山奪了陳得祿的百萬全珠,不幸在昌河金劍茅家中伏被殺,他的朋友傳出消息,説是黑衫客與紅娘子百里春所為。
老夫為友報仇,志在必得,要捉崔長青剖腹剜心,並追出百萬全珠的下落。”
“原來如此。”玫雲恍然地説。
追魂劍長嘆一聲,黯然地説:“如此説來,你是關中摘星換斗的林吉的侄女子,敗在林家電劍下,老夫認命,你動手吧。”
“我不殺你。”
“你……”
“等崔大哥酒醒之後,再問你的口供。”
“噗”一聲響,她一掌劈在追魂劍的耳門上,老傢伙恩了一聲,人事不省跌倒在壁根上。
玫雲不放手,點了老傢伙的睡穴,命李老二替老傢伙裹好傷,拖至一旁,再點了李家三鼠的昏穴,自己躲在牀後,等候另一批賊人前來。
四更初,一無動靜。
她換了一根蠟燭,心情並未放鬆,絲毫不敢大意,凝神留意房外的動靜。
牀上的崔長青有了動靜,翻身含糊地叫:“水!水……”
她趕忙放下劍,倒了一碗水扶起崔長青迫不及待地牛飲,喝完水神智略清,突然叫:
“這……這是哪裏?”
“崔大哥,這是客店。”她欣然地説。
崔長青仍感到昏暈,眼前朦朧,愕然問:“咦!你是誰?”
她放下水碗,倚近笑道:“我是玫雲。”
“玫雲?天上只有烏雲……”
“是啊!你不記得我了?你叫我林小妹……”
崔長青神智一清,驚叫道:“哎呀!是林小妹,失禮。咦!你怎麼不穿紅衣?你……”
玫雲粉臉酡紅,羞赧地説:“穿……穿黑衣不是很好嗎?”
“哦!是的,你該穿黑衣,這才名實相符。穿紅,不好,江湖上穿紅的女人,都不是好人……”
“絳姑是不是穿紅的?”她試探着問。
崔長青重重地倒回牀上,痛苦地叫:“不要提那殘忍的女人……”他突然挺身而起,清醒地急叫:“咦!你是怎麼來的?”
玫雲苦笑道:“你在山西一走了之,我們到處找你。大姐與叔父及幾位老前輩走京師,我和大哥由家父帶領走河南追尋,在陝州你突然失了蹤,家父與家兄留在後面查訪,我獨自先行匆匆趕來洛陽,果然打聽出你在此落店,晚間便來找你,沒料到你……”
“哎呀!我怎麼啦?”
玫雲指指杯盤狼藉的桌面,説:“你不知珍惜,爛醉如泥,看你喝了多少酒,四壺加大半壇,把我看成絳姑……”
崔長青大驚,捶打着自己的腦袋,叫道:“該死!我該死!”
“大哥,你是怎麼一回事?借酒消愁,不好,大哥。你是個奇男子大丈夫……”
“小妹,別罵人了,我……唉!真是窩囊。咦!你怎麼穿得古古怪怪……”
“還説呢,你發酒瘋,吐得我一身……這是你的衣袍。”
他大罵,以手掩面痛苦地説:“崔長青啊,你不是人………”
“大哥!”玫雲捉住他的手顫聲輕喚。
“我……我沒臉見你,我……”
“大哥,我知道你心中難受,我……”
他喉間一緊,僵硬地説:“小妹,我……我做了對不起你的舉動嗎?”
玫雲玉首低垂,幽幽地説:“大哥,你醉了,不是你的錯……”
“天哪!我罪該萬死,我……老天!小妹,你殺了我吧!我……我真不想活了。”他捶打着腦袋叫。
玫雲慌亂地撥捉他的手,心疼地叫:“大哥,不要……不要虐待你自己,你……”
“我該死……”
“大哥,我們是清白的。”玫雲急叫説。
他深深吸入一口氣,愧然説:“完了,我這人真是無可救藥了,小妹,原諒我。説真的,我心裏很難受。”
“大哥,我不會怪你……”
“謝謝你,小妹,我真對不起……”
“大哥,我知道你是無意的。我也知道你一直就不喜歡我……”
“咦!小妹,你怎麼説這種話?”
“真的,你對家姐誤刺你一劍的事,一直就耿耿於心,對林家的人不諒解……”
他搖頭苦笑,説:“小妹,你錯了,我一直就沒將昔日的誤會放在心上,無心之錯也記恨在心,你以為我是這種人嗎?我敬重你們……”
“我們不要你的敬重。”玫雲噘着小嘴説。
“咦!你……”
“我們需要你真誠的友情,敬重只能在雙方之間劃出一道可望不可即的鴻溝。”
“可是,你我……”
“你又要説什麼黑白不同道的泄氣話了,你不會做一輩子黑道浪人吧?不錯,我林家江湖名門,武林世家,但比起你博陵崔氏名門望族,又算得了什麼?”
“崔氏二文,博陵崔氏是……”
“那又算得了什麼?男兒志在四方,門弟中落,族人散處各地,並不表示沒落。象山西尉遲家,自唐以迄本朝皆聚族而居,由族長主事形成小朝庭。不客氣地説,扼殺子弟向外發展的雄心壯志,並無多少好處,族雖大,到底又出了幾個舉世同欽的人物?大哥,我們不談這些,談談絳姑的事好嗎?”
“這……”
“你要説我小心眼了,是嗎?”玫雲羞態可掬地問,不再是個野丫頭了。
在大户人家,十四歲的姑娘已該找婆家了。
“小妹,還是……”
“説嘛!”玫雲扭着小腰肢撒嬌。
崔長青只好將在陝州與吉絳姑結交的經過説了。
玫雲抽口涼氣,説:“槽了!惹禍大啦!”
“什麼糟了?”他驚問。
“絳姑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女飛賊,也是個朝三暮四的壞女人……”
“我……我與她可是清白的。”
“大哥,問題並不是你與她的情愛牽纏,而且那百萬金珠的後患,她拖你下水,卻把罪名全向你頭上推。你看,這幾個人便是禍患初發的象徵。”
崔長青這才發現房中多了四個人,駭然問:“怎麼一回事?他們……”
“他們有人認為你已得了百萬金珠,因為有人故意在賭場透露口風,引他們來找你。另一人是陽奇的朋友,來找你報仇。要不是我來了,你恐怕……”
崔長青大驚,叫苦道:“糟了!這鬼女人可惡,我……”
“大哥,如果我所料不差,大禍不久將至,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你已成為眾矢之的,處境危險極了。”
“這……”
玫雲趕忙將他的衣物取出,説:“我們趕快離開,愈快愈好。”
崔長青也知事態嚴重,顧不得頭腦仍然昏眩,火速起牀拾掇。
玫雲挾起自己的髒衣裙,説:“我回去收拾,天亮後在城西故宮殘址見面。”
“好,不見不散。”
“越城而出,不能帶坐騎,你先走,我天亮後帶烏騅出城找你。”
説完,穿窗走了。
破曉時分,玫雲換了黑衣裙,帶了包裹趕到中州老店,老實不客氣,亮劍迫着店夥取烏騅。
店堂的暗影中,早就隱伏着不少人,一名大漢向身旁的本姑娘來取烏騅,要不要擒住她問下落?”
夥伴冷冷一笑,説:“老二,你昏了頭。”
“怎麼啦?”
“你捉住她,她抵死不招,你怎辦?”
“依大哥之見……”
“要她帶路捉黑衫客。”
“要捉她帶路?”
“不能捉,咱們只要跟她走,她便會引咱們去捉黑衫客了。你通知諸位前輩一聲,小心了。”
玫雲取得烏騅,還不知已落在眼線監視下,上馬撲奔建春門。
進了建春門,一條大街分東西,經過鐘鼓樓,便可看到西面的麗景門。烏騅奮蹄飛馳,街上不見人跡。
故宮在城西五里,稱河南故城,也叫洛邑王城,裏面的洛陽宮,早於金兵攻洛時燒燬淨盡。
西門稱麗景門,烏騅馬到達,恰如趕上開城,進城的人甚多,好在按規定先出後進,但也耽錯了不少時光,因為等侯出城趕路的人也不少。
進城的人有車有馬,糧食蔬菜牲口排成一條長龍,擠滿了整條西門大街她牽着坐騎,在人叢中擠,出了西關門,天色已是大明,她也急出-身汗。
跟蹤的人,已及時趕到。
出了西關,她上馬飛馳。後面,大羣人馬落在半里外,她以為是趕路西行的旅客呢。
崔長青在王城門外等候。在兩裏外便看到了烏騅,急問:“小妹,後面的人馬是何來路?”
“不知道。”玫雲答。
他飛身上馬,説:“繞城而走,看是不是追蹤的入。”
烏騅向北飛馳,再向西折,前面澗河在望,廢金谷園出現眼前。過澗河走小路,小路安全些。
後面,人馬來勢如潮,果然是追蹤的人。
烏騅再向西南,落荒而走。玫雲説:“咱們趕快過澗河橋,便不怕他們了。”
距澗河尚有裏餘,已看到橋頭有人把守,一座櫃馬擋在橋頭,旅客只能下馬繞側而過。
烏騅到了,十餘名帶刀大漢同聲大吼:“黑衫客,下馬就縛。”
他取出飛爪百鏈索,怒吼叫:“擋我者死!”
飛爪飛旋,呼嘯聲刺耳,形成一個三四丈大小的威力圈,掄轉如飛。
大漢們大驚,向兩側躲避。
烏騅絕塵而至,突然凌空飛躍,躍過文六寬一丈高的拒馬,蹄落橋面聲如雷震。
“休讓他人了!”大漢們狂叫,卻無人、敢追,被神駿的烏騅驚呆了。
過了橋,沒有人再能攔住他們了,再從徒涉場重渡澗河奔上西行官道。
府西七十里是新安縣,但新安縣的人,卻不稱新安而稱中州。其實,新安是最先設縣的縣名。漢化初設新安;晉末改東垣:後周保定五年,方改為中州。以後改來改去東移西遷,歸屬不定,地方人士以中州自豪,不肯隨朝代轉遞而改稱。
玫雲的意思,是先到關中避避風頭,其他的事暫且放開。按烏騅的腳程,午後不久便可趕到澠池與乃父會合。至澠池是一百六十里,如果沿途沒有耽擱,可能在午前趕到,問題是中州不易過,函谷關的關防十分嚴密。如果官府的公文先到,將有天大麻煩。
兩人都料錯了,以為追逐的人是官府的巡捕,卻未進一步分析,如果是巡捕,為何僅有三二十個人?
當然也難怪他們料錯,如不是官府的巡捕,怎敢在橋頭設拒馬封鎖交通?
遠出十餘里,前而半里外官道折向處,十餘匹健馬折出路旁的樹林,塵埃滾滾迎面馳來。領先的騎士看到了烏騅,舉於高叫道:“前面來了一匹烏騅馬,查查看。列隊!”
後面的騎士左右分張,成兩翼衝出。
烏騅飛馳而來,快極。
“下馬!”為首的騎士叫,首先獨自向前迎上,大叫道:“是黑衫客嗎?在下有事情請教。”
崔長青不願冒險,策馬右折落荒而走。
一枝鐵槍破空飛到,叫聲亦至:“閣下坐騎一倒,能走多遠?”
崔長青馬鞭-揮,震落了鐵槍,向玫雲説:“不能讓烏錐冒險,你在此等候,我去會他們。”
“我也去。”玫雲説,首先躍下馬背。
“不,你看管烏騅。”他下馬低叫。
“你我並肩聯手,十餘名高於名宿何足道哉?我等在此地。他們同樣可用鐵槍襲擊。”
崔長青不得不同意,先替烏騅馬卸下嚼環,一拍馬頸,烏維向西走。
兩人回到路中,向對方走去。
為首的騎士是方面大耳頗為威猛的中年人,迎上抱拳一禮,沉聲道:“崔兄,得罪得罪。在下凌釗。”
他瞥了對方十餘人咦眼,沉靜地説:“在下崔長青,凌兄阻路示威,不知有何見教?”
凌釗虎目炯炯,一字一吐地説:“在下與奪魂金劍是早年的知交好友。”
“久仰久仰。凌兄是茅前輩請來討公道的?”
“茅兄不願追究,但為朋友的卻不甘緘默。”
“凌兄很夠朋友。”
“茅兄説閣下於他有恩。”
“好説好説。”
“因此,凌某希望閣下將紅娘子的下落相告。”
“抱歉,在下不知她的下落。”
“兄弟不信。”
“信不信由你。不瞞你説,在下根本不知她叫紅娘子百里春,只知她叫吉絳姑。我與她在距洛陽三十里分手,而有人卻在府城放出謠言,説在下已得到百萬金珠,在下成了眾矢之的,-不得不早早離開洛陽暫避風頭。”
“崔兄,希望你放明白些,光棍眼中不揉沙子,你必須讓在下滿意。”
“在下已經一一詳告,凌兄如不滿意,那也是無法兩便的事。”
凌釗冷哼-聲,沉聲道“那麼,休怪在下得罪你了。”
“別客氣,你瞧着辦吧。”
凌釗伸手拔劍,説:“凌某要閣下隨咱們一同前往追捕紅娘子,不管你肯是不肯。”
“恕不奉陪。”
“請亮劍。”
“本姑娘不才,要架這段梁。”
“姑娘是崔兄的夥伴,應該,凌某候教。”
一名壯漢大踏步而出,怒聲道:“這女人定是紅娘子的爪牙,凌兄退,我神刀張勇要擒下她。”
一聲刀嘯,七星刀出鞘,冷電四射,刀身兩側的七顆星紅芒刺目。
玫雲徐徐撤劍,冷笑道:“江淮大賊神刀張勇刀法神通,本姑娘幸會了。”
坤刀張勇揚刀迫進,陰陰一笑道:“我不殺你,我要活擒你。”
“話説滿了,你會後悔的。”玫雲微笑着説,“劍出鞘,她的神色平靜下來了。
雙方面面相對,立下門户迫進,一刀一劍遙指,爭取中宮的進招機會。
一聲沉叱,神刀張勇搶先發難,悍猛地欺進,刀光一閃,罡風乍起,劃出一條快速絕倫的半道光弧,疾如狂風,刀鋒左拂,再反削而回,先攻上再搶下,寓攻於守,不但進擊,也護住了身軀,不容對方乘虛反擊。雖是探虛實的招術,但威力仍然凌厲萬分。
玫雲疾退一步,再探劍切入,劍化長虹,閃電似地排空而至。
“錚!”刀擋開了劍,神刀張勇刀法驚人,身形左掠,刀光疾風,劍尖攻到玫雲的右脅。
以快打快,玫雲不敢大意,扭身避招,乘機回敬,劍拂向對方後肩。
“錚!!”刀又架偏了劍。
可是,劍虹再吐。
“饒他!”崔長青急叫。
“哎……”神刀張勇驚叫,斜飄丈外,右肩外側一片紅,掛彩了。如果崔長青叫慢一剎那,右肩必定被劍擊毀。
神刀張勇臉色冷灰,惶然後退。
旁觀的凌釗大駭,脱口叫:“能三招擊敗神刀張兄的人,本姑娘貴姓?”
崔長青不願將關中林家拖下水,趕忙上前接口道:“她是在下的女伴,你不必問了。”
“哦!是尊夫人嗎?”
“是又怎樣?你上!”玫雲叫,移步擋住了崔長青。
凌釗冷笑一聲,傲然地説:“賢伉儷聯手,凌某接你們合璧雙劍。”
崔長青伸手挽住了玫雲的臂彎,向凌列笑道:“凌兄替茅前輩出頭,藝業必定比茅前輩高明多多,所以敢如此誇口,這樣吧,在下與你一比一公平決勝,你如果勝了,在下陪你去找紅娘子。如果你運氣不佳,失手落敗,咱們各走各路互不相強,如何?”
凌釗冷笑踏進,劍尖徐升;説:“一言為定,請!”
決勝與決鬥不同,決勝是點到為勝,決鬥是生死相拼;兩者雖同樣兇險,但前者以鬥智為上策,稍一大意,便可能輸得不甘心,劍沾及身軀任何部位,便得承認失敗,因此不能走險,不能存有拼個兩敗俱傷的念頭。修養不夠不肯自認失敗的人,寧可決鬥不願決勝。
雙方立下門户,行禮如儀。崔長青自居晚輩,客氣地獻劍畢,説聲“有偕”首先進擊,起劍滑進,“靈蛇吐信”虛攻一劍。
凌釗輕搭來劍,移位回敬一劍“指天劃地”,虛應故事遙攻而已。
雙方客客氣氣,三記禮招畢,仍是崔長青主攻,一聲長笑,豪邁地欺進,劍吐幹朵白蓮,射出無數閃爍寒星,無畏地進擊。
“錚!啦啦!錚!”雙方的劍接觸時,所發的響聲各異。
“嗤嗤嗤……”劍吞吐傳出的嘯風。奇急奇厲。
衝刺、閃避、進擊、移位……
急進、暴退、躲閃、盤旋……
一聲沉叱,凌釗抓住反擊的機會,易守為攻,展開了狂風暴雨似的瘋狂急襲。
旁觀的人目為之眩,手心出汗,好一場武林罕見的瘋狂惡鬥。
第二次易勢,第三次……五十招以上了。
東面,官道上塵埃滾滾,十餘匹健身來勢如期。
西面,兩部駟駿輕車向東急駛,鈴聲悦耳。
劍影飛騰中,崔長青突然斜飄丈外,笑道:“承讓承讓。”
凌釗呆立當地,垂首死盯着左胸的一個劍孔,襟衣內陷,破孔而不傷肌。久久,猛地擲劍入鞘,抹掉臉上的汗珠,泄氣地説:“罷了,無雙劍客的綽號,讓給你了。”
“抱歉,在下已有黑衫客的綽號,恕難接受。”崔長青收劍説。
“凌某必須找到紅娘子。”
“崔某決不干預。”
“你答應脱身事外?”
“崔某與紅娘子已情至義盡。”
“多蒙金諾,凌某承情。”
“好説好説。告辭。”
路南是曠野,路北是丘陵樹林。樹林突傳出馬嘶,烏騅飛馳而出。
“咦!有人。”崔長青叫。
接着槍出十餘名綠衣騎士,穿的是騎裝,坐騎雄駿非凡。上身衣外穿了護心甲,繪着一頭張翼鷹。
玫雲大驚,脱口叫:“伊王府的神鷹護術。”
無雙劍客凌釗臉色大變,説:“糟,伊王府四大劍客來了。快走!”
眾人急退取坐騎,為首的護衞大喝道:“誰敢走?除非他不怕抄家滅族。”
崔長青抓住了烏騅,向玫雲叫:“你先走,我擋他一擋。”
“一同上馬,他們追不上的。”玫雲急叫。
他搖頭,説:“無雙劍客是條漢子,我不能連累他,必須留下替他洗脱。他們都是黑道人,落在護衞手中一切都完了。”
路西的輕車,正輕快地駛近。
無雙劍客一羣人不敢走,臉色全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