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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人在生死關頭中,耳、目皆可能發生錯覺。崔長青上次在楊家寨,故花蕊夫人用迷香與毒針暗算,聽到身後傳來叫他小心妖婦袖底有鬼的叫聲,看到紅影急閃而過,再聽到花蕊夫人叫到紅綃魔女的名號。’那時,他已中迷香,看的和聽的都感到模糊。

    逍遙鬼如不提起剛才那紅綃魔女人是紅綃魔女,他委實無法將這次魔女的語音,與上次那位魔女的語音相連起來,經迫遙鬼一說,他彷彿感到兩女同是一個人了。

    紅綃魔女在江湖名聲委實太壞,風流淫賤臭名滿江湖。

    但受人之恩不可忘;在錯長青的心且中,救命之德思同再造,他不能因為對方是淫賤的女人而忘思負義。

    假使在急難之時,讓他事先知道紅綃魔女要救他、那麼,他寧可死也不會接受對方的援手。可是,那次他並無抉擇的機會,事出倉卒,變化太快,大錯已成,他除了心存感激之外,對紅綃魔女的為人,看法不得不改觀。

    逍遙鬼並不知他心中的事,迫問道:“你不知她是紅銷魔女杜宜春?”

    他搖搖頭,苦笑道:“不知道,這算是首次見面。”

    逍遙鬼拭掉鼻血,搖頭道:“你小子把太爺打得好慘。”

    “得罪得罪,休怪休怪。”他陪笑道。

    “你小子居然擋得住紅綃魔女主婢三人,太爺總算被你打得不冤。”

    “你老兄也不弱。”

    “先前你裝傻,為什麼?”

    “在下不願暴露身份。”

    “你不敢亮名號?”

    “不是敢與不敢,而是不願招搖。”

    “在下逍遙遙鬼鄭天壽,你呢?”

    “在下的綽號叫黑衫客,姓崔。”

    “哪條線上的?”

    “道上的。鄭兄,咱們不打不成相識,交個朋友,怎麼?”

    “好,咱們這就算是認識了。”

    “鄭兄與紅綃魔女有過節?”

    “別提了,年前兄弟挑逗她的侍女小秋,拼了一場。”

    “結果怎樣?”

    “她沒輸,我也沒贏。”

    “走吧,恐怕她們要追來了。”

    “好,走。你打算到……”

    “兄弟來遊山的。”

    “好,先到兄弟的住處天風壘。”

    “老天!令師是不是神荼趙老前輩?”

    “不錯……”

    “我可不敢去,我還想多活幾年。天風壘是武林禁地,我……”

    “者弟,一切有我。不借,天風壘嚴禁外人道入,但朋友卻不是外人,不禁朋友往來。”

    “令師……”

    “家師目下有客,住處相距尚遠,你不會見到他老人家。

    定!”

    崔長育正中下懷,欣然隨逍遙鬼走向天風壘,一面走一面問:“鄭兄,你要追趕的三個女人,到底是何來路?”

    遙鬼無限惋惜地說:“是遊山的女客,兄弟聽附近的眼線說,神母詞來了一老二少女三個人,兩個少女美得象天仙化人,而且沒有男人陪伴。老弟,不瞞你說,我這人就好女色。

    食色性也,老弟不要見笑。可惜來遲一步,她們已離開了神母祠,真可惜。”

    他呵呵笑,說:“鄭兄,少女沒追上,追上了紅綃魔女,也不錯嘛!我看那紅綃魔女主婢,可算得是人間絕色,你……”

    “老弟,別開玩笑。”遺迢鬼苦笑著說。

    “鄭兄,怎麼啦?是怕那魔女藝臻化境,不敢招惹嗎?

    男女間的事,與武藝的高低強弱並無多少關聯……”

    “老弟,你會錯意了。”

    “會錯什麼意了?”

    “嘻嘻!老弟,要說男女床第間的事”你得拜我為師,這方面你太嫩了。”

    “你是說……”

    “象我這種風月場中的老手,可沒興趣找這種比我更精的淫婦。”

    “這就怪了,她是精於此道的淫婦,你是此中高手色鬼,兩下里志同道合,乾柴烈火,豈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鳳流冤家?”

    ‘哈哈哈哈……”逍遙遙鬼狂笑。

    “你笑甚麼?”他不解地問。

    “笑你是個外行人。”

    “我說錯了嗎?”

    “哈哈!練武的人碰上藝業相當的對手,相搏時確是一大快事,但男女間的床第功夫,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哈哈!

    象你這種不懂人事的小娃娃,解說這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風月事,等於是對牛彈琴,不說也罷。總之,我告訴你,天下間色慾男女,彼此決無結合的可能,雙方皆有所顧忌,所望的情慾境界各有不同,因此,精於此道的男女寧.可互相迴避,彼此自尋樂趣。如果象你所想的那麼天真幼稚,好色的男人與風流的女人互相結合,必定天下太平了,世間哪還有采花賊與廣羅面首的淫婦?”

    “那……你不是說曾經挑逗她的侍女嗎?你這是打自己的嘴巴……”

    “哈哈!你知道個屁。紅綃魔女人盡可夫,她的採補術已到了可怕的境界,獅虎般的男人,也禁不起她三五天的播弄。但她那兩個侍女,卻是時辰末到不許在功成之前破身的處女。魔女並不想兩侍女日後壞了她的名頭,因此看得甚緊。

    那次要不是我操之過急,這個絕色美女早該屬於我了。”

    “難怪魔女要找你算帳,競敢到方山來找你啦?顯然,她並未將令師放在眼下呢。”

    “她有一位閨友住在東面的龍窩,並不是專程來找我的。

    她紅綃魔女即使吃了一千個豹子心老虎膽,也不敢在家師面前興風作浪。”

    “鄭兄,令師接待的客人是誰?”他轉過話鋒問,絲毫不露形跡。

    “有幾個人,全是當今江湖上的有數高手。天魁星羅常、獨角蚊文成、殘僧竺方、薄命花郝芸仙,這些人你聽說過嗎?”

    “聽說過。哦!他們前來與令師相聚;有何貴幹?”

    “要對付一個人。”

    “誰?””在抱壘峰半山腰仙人洞隱修的孤魂孫秀。”

    “咦!這老魔竟在此地隱修?”

    “已隱修三年光陰,兩個月前方被家師發覺,因此柬召同道好友,共謀對策。”

    崔長青恍然,也感到這件事更為棘手,一個薄命花已不易應付,有神荼在旁已毫無勝算之機,再加上天魁星、獨角較、殘僧,他要是不知自量去找薄命花,不合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何必操之過急?定下心神,打算先袖手旁觀,再見機行事,如無機會,以後再說,急不在一時,慢慢來。

    在天風壘的墳形土屋中,逍遙鬼一個佔了三問土屋,共有四個侍候飲食起居的男女。僕人士屋外表簡陋,內部設備。

    則頗為奢華,住得十分舒適寫意。

    五鬼各有居室,會面則在議事室,被此各有私室互不過:

    問。對面那排土屋,相距在五十步外,那是神荼的住處,只有一座練功房五鬼可以任意進出,其他各室不許五鬼涉足,即使是晨昏定省,也得聽到召喚方能進入。因此,五鬼各人的私室中,別有洞天不足為外人道,留住三兩個外客,只要不出外走動,便不會有人過問。

    一天,兩天。崔長青始終未能見到薄命花師徒的身影,心中漸感焦躁。

    烏錐馬與其他六七匹坐騎,安頓在最外側的一叢矮林中,有四名健僕看守照料。既然烏錐已有下落,薄命花師徒在此隱身已無疑問了。

    這兩天中,他與逍遙鬼相處甚歡,他是一個好聽眾,極有耐心地傾聽逍遙鬼吹牛,不時恰到好處地誇獎對方几句,把逍遙鬼樂得心花怒放,把他視作生平唯一知已,稱兄道弟無話不談,把生平的得意事如數家珍般抖出。

    逍遙鬼是色中餓鬼,所談的還會有好事?崔長青耽了兩天,極為危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耳滿目染可改變人的,嗜好與個性,再耽下去便後果堪虞啦!

    幸而他等不及了,想出外碰碰運氣,也許可以碰上紅綃路女,他希望能向藏女面致謝意。

    他推說遊興未盡,不能久留,第三天一早便向逍遙鬼告辭。

    逍遙鬼起初堅留,後來見他去意已決,知不可強,頗表惋惜地說:“三兩天中,家師的好友赤發靈官丁建成便可趕到,便可前往對付孤魂孫秀了。能親見這些宇內頂尖兒高手相搏,必定獲益非淺,機會難逢,你真該多留兩天,錯過了太可惜啦!”

    他預留退路,笑道:“如果我在三兩天內不離開方山,必定趕至仙人洞見識見識,也許能趕得上呢。”

    “好,希望你真能趕上。”

    “但願如此,告辭。”

    他並不打算離開山區,到了神母祠,寄下了包裹,劍也留下不帶,獨自,滿山亂闖,希望能遇上紅綃魔女;天從人願,他果然碰上了。

    已經是午牌末,他從豹窩的一間小食店透過小窗外望,一眼便看到從龍窩伸展來的小徑中,紅影燦然然入目。

    半點不假,三個人三種顏色的衣裙,一紅一綠一彩,正,是紅綃魔女主婢三人。這老淫婦已經是花甲以上的老太婆了,但精於吸補木,據說吸補與採補,皆可令人青春永駐,返老還童,因此這老魔女只象個二十七八歲的成熟女人,令男人一見便心動神搖。

    三個女人循小徑而來,嫋嫋娜娜象是弱不禁風,媚目中流光四轉,頰旁笑渦動人,風情萬斛,豔驚群雌,誰敢相信她是個兇名震天下的大淫妖?

    店前的大樹下,有幾個村夫和遊山客,全都看呆了,目迎這三位象下凡仙女般美豔動人的絕色女郎。

    漸來漸近,終於到了店門前。

    穿綠衣裙的侍女小綠突然說:“小姐,要不要買些食物充飢?”

    近門的一付座頭,突然站起一名年約半百的乾瘦食客,手掂住酒杯狂笑道:“哈哈哈!

    不要買了,在下作東,姑娘們,進來坐坐,要些甚麼酒萊,在下吩咐下去便可。請進。”

    崔長青背轉而坐,大庭廣眾之間,他不想與紅綃魔女打招呼,萬一對方誤會他是逍遙鬼的同夥,衝突起來那就糟了。

    紅綃魔女一聲輕笑,笑得媚極,緩步入店說:“陰曹使者,那就叨擾你一頓啦!謝謝。

    誰說天下太大?咱們不是又上了嗎?”

    陰曹使者一驚,被叫破身份便知不妙,手往臉上一抹,抹下了一張人皮面具,現出本來面目。

    紅綃魔女笑道:“你的臉可以變,身材變不了,別走!”

    陰曹使者奮身一躍,穿窗溜之大吉。

    紅綃魔女一聲嬌笑,飛躍而起叫:“你走不了。”

    兩侍女在門外,左右一抄。

    壁角里一箇中年書生身形悄然扭轉,左手疾抬。

    紅綃魔女尚未出宙,眼看要糟。

    崔長青暗中已留了心”雙手齊揚叫:“老兄,省些勁。”

    右手的筷子射中書生的脈門,左手的酒碗則砸在書生的臉上,酒灑了書生一頭一臉,無法張眼。

    “得!”一枝鐵翎鑰箭偏向而飛,射入壁間火星直冒,入壁五寸以上,勁道之強,駭人聽聞。

    “哎呀!”書生驚叫,仰面便倒,壓倒了一張木凳,跌了個手腳朝天。

    紅綃魔女一腳落在窗沿上,扭頭向崔長青媚笑道:“謝謝,你好快的手腳。”

    這一笑,笑得崔長青心中一蕩,氣血一陣翻騰,她的笑容確是妖極媚極,笑得男人心神飄蕩。

    這一笑,差點兒要了崔長青的命。”書生被碗擊倒,並無大礙,上身一挺,第二枝鐵翎箭破空而飛,射向崔長青的背心。

    他命不該絕,恰好紅綃魔女飄出窗外,他也及時轉身回,顧,耳中突聽左首不遠有人大叫:“小心暗器!”

    他不假思索地扭身閃避,電芒入耳。

    “嗤!”鐵翎箭擦胸而過,割開了一條襟縫,未傷肌膚,高速接過的高溫,令他感到灼熱。

    “你這廝好毒。”他怒叫,急衝而上。

    書生髮出第三枝鐵翎箭,並且一躍而起。

    他扭身避箭,人化狂風,火雜雜地搶入,出右肘行雷霆一擊。

    書生也大喝一聲,掌指齊施,一掌劈向他的左肩,左手食中二指取他的胸口七坎重穴。

    “噗噗!”雙方皆得手,貼身相搏無可避免。

    書生一掌得手,但左指失閃,未中七坎穴道,滑出一旁勞而無功,崔長青的肘”斜撞在書生的左肋要害,力道千鈞,夠狠夠猛。

    “砰嘭!”書生跌出丈外,壓倒了另一張食桌。

    崔長青也退了兩步,摸摸脖子被劈處,向左首據案高坐,啃著一條雉腿的白髮老人咧嘴一笑,頜首道:“謝謝你,老伯。”

    書生連滾帶爬出了店門,兔子般溜走了,以手掩住左肋,臉色泛灰,顯然受傷不輕。

    店中本來就沒幾個食客,這時不但食客跑光,連店夥也溜光了,店中冷冷清清。

    只剩下一個食客,那就是泰然自若的白髮老人。

    崔長青知道追與逃的人皆已去遠,追之不及了,也就暫且放下,搬了自己的酒菜,含笑走向白髮老人的座頭,有心與白髮老人親近。

    白髮老人老得鬚髮如銀,滿臉皺紋,有一雙不帶表情的山羊眼,和一張陰沉平板的面孔,面色蒼白,擺出拒人於千里外的臉色,山羊眼盯視著崔長青,陰森森地說:“你離開老夫遠一些,小子。”

    他不介意地笑笑,說:“那就怪了,小可冒犯了老伯嗎?”

    “老夫出聲招呼,並不是為了你。”

    “老伯……”

    “老夫只是看不慣用暗器偷襲。”

    “小可道謝不算錯吧?”

    “再就是老夫最恨邪淫歹徒。”

    “小可……”

    “你既然是那女淫魔的同伴,還不滾遠些?”

    他呵呵笑,將酒菜放下說:“老伯神目如電”難道就沒看出小可不認識他們任何一人嗎?那書生用箭偷襲,小可看到了豈能不管?正如老伯一般,小可也討厭不光明使用暗器的人。”

    白髮老人冷峻的神情在逐漸消溶,問:“你不是那些女人的同伴?”

    “小可來遊山,當然也是來找人,而且找的也是女人,但是尋仇而非獵豔。”

    “找誰?”

    “恕小可守秘。小可能坐嗎?”

    “店不是老夫開的,你愛坐就坐。”

    “謝謝。小可姓崔,請教老伯尊姓?”

    “萍水相逢,休問來路。”

    “是,小可多問了。”

    “剛才你那兩手乾淨俐落,可惜太冒險了些,到底是年青人好逞強,經驗不夠太過自信,你就不會多用些心機?如果對方比你強,後果如何?”

    他咧嘴一笑;泰然地說:“謝謝老伯指教。不錯,小可確是經驗不夠,到底是未經過錘鍊的人,出手的反應出乎本能,要想達到神意合一決利害於瞬間的境界,至少也要下二十年工夫。江湖歷練是經練與教訓聚積而成,這裡麵包含了不知多少辛酸淚。有不少雄心萬丈的人出師末捷身先死,倒下去便不再起來。有些人很幸運,揚名立萬一帆風順。江湖鬼魅,兇險重重,爾虞我詐,隨時有不測之禍,誰也不敢說幸運之神永遠跟著他。以小可來說,短短三年中九死一生,一次上當一次乖,總算至今仍然幸運地活著。前輩的教訓如果出於善意,小可衷誠感謝並謙虛地接受。”

    老人目不轉睛地盯視著他,不言不動,山羊眼不帶表情,冷漠得象是個無知覺的行屍,久久方間:“你認為老夫是善意嗎?”

    他替老人倒了一碗酒,笑道:“小可認為是善意,因此萬分感激。敬老伯一碗酒,我這裡先乾為敬。”

    他咕哈哈幹了-碗酒,放下五兩銀子,離座向老人抱拳一禮笑道:“多蒙老伯教誨,感激不盡。小可必須告辭了,後會有期。”

    老人不言不動,冷冷地瞪著他。

    他大踏步出店,揚長而去。

    離開豹窩,他信步走向抱壘峰。

    有一條小徑向山上伸展,通向半山的仙人洞。但由於久無人跡。小徑野草蔓生,幾乎難以分清路徑了。

    神荼一群魔頭,要來對付在仙人洞隱居的孤魂孫秀,這件事與他無關,他為何向抱壘峰走?

    到了峰下。他猛地一驚,心說:“神荼定派有監視仙人洞的人,我糊糊塗塗向上闖,豈不是有意介入,把自已往遊渦裡推嗎?不行,我得避遠些,避免瓜田李下之嫌。反正我已決定等候,何不去踩探紅綃魔女的下落?”

    遠離抱壘峰四五里,到了一座山谷,突聽到前面樹林深處傳來一聲嬌笑,十分悅耳動聽。

    “是紅綃魔女。”他欣然自語。

    笑聲古怪,他不敢造次向前闖,向路側一竄,隱起身形,向笑聲傳來處悄然掩進。

    林中的空草坪內,四枝長劍將紅綃魔女困在中間。四個人皆是花甲以上年紀的老道,一個個寶像莊嚴,四劍遙指,劍上發出龍吟似的劍嘯,可知四老道皆在全力以內力御劍,將行雷雷一擊。不遠處,站著狀極得意的陰曹使者。

    紅綃魔女紅裙飄飄,赤手空拳未帶兵刃,在四支長劍的圍困下,居然毫無懼容,依然媚笑如花。泰然地伸纖手徐掠鬃角,笑道:“宇內四仙名震天下,在江湖位高輩尊,何苦和我一個婦道人家過不去?陰曹使者的好朋友太行山樵的死,這不能怪我,只怪他……”

    “妖婦住口!”一名老道沉喝。

    紅綃魔女仍在笑,媚目流轉,風情萬種媚態橫生,嬌滴滴地說:“諸位仙長誤信陰曹使者的……”

    “少廢話!撤兵刃。”第二名老道沉此,不許對方有分辯的機會。

    “諸位仙長興師問罪,難道就不許賤安分辯?諸位不怕被天下同道恥笑?”

    第三名老道冷笑道:“妖婦,貧道四人皆是修真有成的全真弟子,你的媚術毫無用處,不要笑了,你只有以真本事與咱們一拼的一條路可走。”

    媚笑既然無功,紅綃魔女臉色一變,問:“諸位要四劍合壁?”

    “貧道給你一次公平一決的機會,只要你不妄圖逃走,咱們便不會出手圍攻。”

    “那麼,一比一公平一決?”

    “對,一比一。”

    “好吧,我沒帶劍。”

    陰曹使者突然相一把連鞘長劍拋來,大聲道:“你驗驗看是否趁手,別錯過機會了。”

    紅綃魔女伸手接劍,笑道:“我要進擊了……”

    劍鞘向前一擲,劍湧幹朵白蓮,一聲嬌笑,她猛撲第一名老道,突起發難搶攻,先下手為強。

    老道一聲冷哼,劍芒打閃,“叮”一聲拍飛了射來的箭鞘,火速反擊接招,迎著浪濤般湧到的劍花,一劍揮出。

    兩人的劍勢在出手時凌厲無匹,以雷霆萬鈞的聲勢兇猛地攻去,但劍鋒行將接觸,卻又突然緩下,扭曲的劍虹詭奇地糾纏片刻,象有無窮阻力限制兩人御劍,不許任情發揮,先前那狂風巨浪似的聲威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變為形同兒戲任意揮灑毫無勁道的比劍。

    各揮數劍,紅綃魔女笑意更濃,突然嬌笑連連,劍上壓力驟境,劍虹加速,鋒尖楔入老道的劍網,但見電芒一閃,排空直入。

    老道渾身似乎一震,不住眨眼搖頭,額上出現汗珠,慌亂地撤招急退,腳下不穩。

    媚笑聲悅耳,紅影如影附形跟進,劍芒突然吐出,貼身了。

    人影乍分,老道飛退丈外。

    紅綃魔女笑意更濃,劍尖徐降,一串血珠順劍尖向下滴落埃塵。

    老道以左手掩住左肋,突然“砰”一聲屈身摔倒。

    一名老道搶出救助同伴,另一名則舉劍緩步向紅綃魔女走去,冷冷地說:“天魔十八劍加上你這妖婦的媚術,果然不同凡響,難怪你敢如此橫行無忌,貧道領教。”

    紅綃魔女的臉色變得好快,從媚笑如花中突然神情急轉,變得嬌怯怯可憐生,哀傷悲愁爬上了她可愛的粉面,盈盈若涕,我見猶憐,憂傷地幽幽地說:“仙長明鑑,賤妾一個女流淪落江湖,豈是甘心情願的事?男子漢風流成性三妻四妾事屬平常,婦道人家稍一不慎便會名節有虧,賤妄豈是甘墮落被人輕視唾罵的人?責備我一個弱女子仙長認為公允嗎?”

    一串串淚掛下腮邊,語氣中充滿了憂傷與哀愁,紅袖半掩粉面,泣訴聲動人心絃。

    老道沒來由地一陣韶然,悽然一嘆。

    另一名老道旁觀者清,大喝道:“師弟小心把持,休為魔功迷術所惑……”

    可惜叫慢了些,紅綃魔女已搶先一步,劍毫無阻攔,毫不費力地長驅直入,刺入老道的胸口。劍入體,老道方渾身一震,神智倏清,大叫一聲,一劍拂出,宛如電光一閃。

    紅綃魔女估低了老道的功力,沒料到老道清醒得那麼快,得意忘形之下,劍大意地收慢了些。老道一拂之下,一甲子性命交修的內力,行全力一擊,雖胸口中劍未能發揮全力,也聲勢駭人,魔女的護體神功仍然擋不住,“嗤”一聲劍尖從魔女的左肋拂上,衣破肉裂,肋骨也受了傷,裂開了八寸長一條血縫。

    “砰!”老道摔倒在地,胸口血如噴泉,劍中心坎要害,大羅天仙也無能為力了。

    紅綃魔女也屈身摔倒,爬不起來了。

    在旁出聲提醒師弟的老道大驚,搶至師弟身旁,伸手急扶驚問:“師弟,你……”

    “我……好恨……”老道厲叫,血湧咽喉,嗆咳數聲便接不上氣,兵解歸天。

    師兄咬牙切齒一蹦而起,向正在替另一名同伴裹傷的老道叫:“三師弟,四師弟是否有救?”

    “四師弟傷勢沉重,吉凶難料。”三師弟答。

    陰曹使者剛奔近倒地難起的紅綃魔女,老道師兄大吼道:

    “施主讓開,貧僧要剜出這賤婦的心肝來。”

    一面說,一面走近紅綃魔女。

    陰曹使者退在一旁,長嘆一聲道;“仙長,何不將這魔女帶走,活祭令師弟之後,再剖腹剜心慰令師弟在天之靈?”

    老道一腳踏住魔女的小腹,厲聲道:“不,貧道要立即剜出她的心肝來。”

    腳下一用勁,紅綃魔女的內臟往上擠,怎受得了?淒厲地叫號道:“威靈仙,你……你不能如……如此待我……”

    威靈仙毫無慈悲之念,劍尖指向她的胸口,只消一劃之下,她的心肝便會擠出體外。

    黑影,喝聲似沉雷:“仙長劍下留人,打!”

    十餘顆拳大小石破空而飛,暴雨般呼嘯而至。

    威靈仙聞聲如警,大喝一聲,扭身揮劍,招發“雨打殘花”,點擊罩來的漫天石雨。

    “啪啪啪……”小石在劍尖前一一炸裂,石屑飛濺中,黑影到了。

    “噗噗!”兩顆小石穿透重重劍網,擊中了威靈仙的右膝與小腹。

    小石力道奇猛,威靈仙雖禁受得起,但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離開了原位。

    黑影是崔長青,情急救人,他用石雨襲擊,接近至丈內,石塊已盡,眼看要功虧一簣。

    人急智生,他拉開了衣帶,大喝一聲,向威靈仙拋去,人亦隨後貼地竄入。

    威靈仙揮劍接帶,倉卒間還以為是外門兵刃,劍貫穿腰帶,帶兩端仍向前飛,把老道嚇了一跳,火速後撤。

    崔長青抓起了紅綃魔女,如飛而遁。

    陰曹使者銜尾窮追,厲叫道:“把人留下……”

    在一處濃陰蔽天的林下草叢中,崔長青小心地替紅絹魔女裹傷,溫潤的胴體橫陳,但已不再動人了,鮮血沾滿下身,創口太大,金創藥卻不夠。他仔細地替魔女止住血,撕衣作帶輕柔地纏好。魔女的腰枝纖細,裹傷並不困難。

    紅綃魔女臉色蒼白,滿頭香汗,虛脫地問:“是……是你救了我,你……你為何救我?”

    “不要多說話,救你不必問原因。”他柔聲道。

    “你跟蹤我多少日子了?”魔女問。

    “咦!在下並未跟蹤你啊!”

    “真的?”

    “真的,救你只是碰巧而已。”他不好意思說是為了報恩,以免對方不快。

    “不是為了要親近我?”

    他呵呵笑,說:“杜姑娘,你想到哪兒去了?”

    “也許我真的看錯了你。你貴姓大名?”

    “在下崔長青,兩月前在楊家寨……”

    “咳!你是黑龍幫的人?”紅綃魔女變色問。“不,在下只認識黑龍幫的三眼韋陀。”

    “哦!聽說三眼韋陀與虯鬚客都死了,黑龍幫的十二條龍少了兩條。”

    “是的,他們死在薄命花之手。”

    “我明白了,你是追蹤薄命花而來的。”

    “不錯。”

    “你……你恐怕不是她的敵手。”

    “不一定。”

    “你如果真敢與她交手,我告訴你一件秘密。”

    “秘密?”

    “是的,據我所知,她最怕兩樣東西。”紅綃魔女面授機宜。

    他含笑道謝畢,說:“杜姑娘,我送你我地方養傷,這附近你可有安全的住處嗎?要不要帶你到龍窩貴友處?”

    “勞駕你去找我那兩位侍女來,她們可帶我找地方藏身。”

    “你那兩位侍女……”

    “一叫小綠,一叫小秋,她兩人被陰曹使者的幾個狗黨引走了,你得費心去,但願她們逢凶化吉,不至落入他們手中。”

    “好,在下去找她們;如果找不到,在下再回來接你,你小心藏好,千萬不可再逞能。”

    一個時辰之後,他帶了小秋返回,然後一聲珍重,飄然而去。

    一天,兩天。

    仙人洞,只是一座並不太大的天然石洞,裡面有幾座形如床幾的巨石,便成為迷信的人膜拜的洞府,說是仙人之居,編出了不少無稽的傳說。由於洞在半山,洞本身又沒有足以引人入勝的景物,除了本地的山樵偶或到此歇腳之外,遊客們誰也沒有攀上去看一個平凡洞窟的雅興,因此幾乎遊人絕跡。

    孤魂孫秀,那是武林中少數碩果僅存的元老名宿之一。

    這位老前輩為人亦正亦邪,亦怪亦魔,從不與人結伴,獨來獨往浪跡風塵,個性孤僻,行徑古怪,而且喜怒無常,誰惹了他不死也得脫層皮。曾經在二十年前獨闖秦嶺斷魂谷,把魔道至尊金獅陳壽的大風山莊搗毀。有一次在潼關與人較技,碰上少林寺的十二知客僧之一的笑面佛法特路過。笑面佛是少林名知客之一,卻沒有知人之名,不知好歹地插手管閒事,擅助對方一臂之力,幾乎把孤魂打落黃河,佛門禪功出其不意行雷霆一擊,種下了惡因,也就結了惡果。

    孤魂孫秀在高山少林寺附近,整整鬧了一月之久,打傷僧人上百,斷絕了山上山下的往來,以至少林寺遊客絕跡,斷了香火。少林寺僧三五個人,不敢離寺外出,人多了卻又找他不到。最後要不是十二知客同時出面道歉,他還捨不得離開高山呢。

    在江湖上提起孤魂孫秀其人,黑白道朋友無不頭痛,卻又無奈他何,他象個孤魂野鬼出沒無常,天南地北亂闖,經常出手傷人,藝業之高,可說罕逢敵手,聲威所至,江湖撼動。

    近幾年來,他竟平白地失了蹤,卻被乾坤八怪之一的神荼趙元清,無意中發現他躲在仙人洞隱修納福。

    乾坤八怪八個人,大多數曾經吃過他的苦頭,神荼便是其中之一,仇恨深結,無可化解,發覺他竟然在居室之旁隱身,那還了得?迫不及待地飛柬敦請朋友前來天風壘助拳,要將他置之死地永除後患。

    應約而來的人,先到的人安頓在遠處,以免打草驚蛇,在預定動手的前十天,方悄然到達天風壘議事。

    薄命花是提前趕來應約的人,先期安頓在牛口峪張家莊。

    沒料到她的烏錐馬,將崔長青引來了。

    日正當中,身高近丈猙獰可怖的神荼趙元清,倒拖著他那根六十四斤的精鋼竹節鞭,出現在仙人洞的洞口,用打雷似的大嗓門向裡叫:“姓孫的,你還不滾出來?”

    身後的草叢中,突然飛出一塊碗大卵石,以令人目眩的奇速,飛向神荼的後枕骨。

    “啪”卵石碎裂,石骨飛濺。

    “哎呀!”神荼驚叫,向前一栽。

    從影來勢如電,好快。

    神荼渾身橫練,即使不運氣行功,普通的刀槍棍棒也傷不了他,但這一石頭卻差點兒把他擊倒。人尚未站穩,灰影已到了身後,“噗噗”兩聲悶響,腰背便捱了兩腳,力道千鈞。

    “砰”一聲大震,神荼龐大無朋的身軀,重重地跌入洞內,一陣暴震象是天崩地裂,六十四斤的竹節鞭摔出,砸在石上火星直冒。

    灰影赫然是在豹窩小店中,與崔長青打交道的怪老人,但今天衣衫不同,而且銀髮披散半掩面龐,雖白晝看來仍令人心中發毛,象是鬼魂乍現。

    老人站在洞外,桀桀狂笑道:“姓趙的,你給我爬出來。”

    神荼狼狽地爬起,拾回竹節鞭向外竄,斜掠丈外,恐懼之情外露,在丈外色厲內荏地吼叫:“姓孫的,你在此地躲了多久了?”

    孤魂孫秀那雙老眼,不再是不帶表情的山羊眼了,而是冷電四射,令人不敢正視的凌厲鷹目,嘿嘿怪笑道:“趙元清,你大概最近幾年苦練有成,修為精進,練成了一些驚世絕學,因此膽敢找上門來向老夫叫陣,忘了當年叩頭告饒在地下做狗爬的事了,對不對?”

    “這些年來,在下旦夕不忘當年被辱之恥,誓在必報,永難或忘。”

    “哦!你倒是很有骨氣呢。”

    “你這老鬼在我天風壘旁潛蹤,到底有何用意?”

    “喝!你把方山劃為你的禁區了?你也不撤泡尿照照你那副尊容,配不配割地封王?老夫不找你的晦氣,已經便宜你了。哼!你氣勢洶洶而來,有何陰謀?”

    “撇開咱們的仇恨不談……”

    “談你又能怎樣?”

    “仇恨可以暫且撇開。俗語說: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又道是一山不容二虎。”

    “所以你要趕老夫離開?”

    “不錯。”

    “你憑什麼?”

    “在下請來了幾位朋友助拳,他們在山頂等你,你敢不敢上去了斷?”

    “哦!原來你請了朋友助拳,難怪如此神氣。喂!你請來了些什麼人?”

    “先不必問什麼人,你如果敢去,當然會知道的,只問你有否前往了斷的勇氣。”

    孤魂孫秀桀桀怪笑,笑完說:“很好,你的激將法用得十分技巧。如果老夫不去,你就可以向江湖朋友大吹法螺了。”

    “你倒底敢不敢去?”神荼追問。

    “走吧,老夫要看看你請來的是些什麼人物。”

    “在下領路。”神菜心中暗喜地說,扭頭便走。

    “勞駕了。”

    峰頂的一處平坦的草地上,六個人半弧形列陣,六雙佯眼死死地瞪視著飄然跟來的孤魂孫秀。

    領先而行的神荼大叫道:“朋友們,老不死的來了。”

    孤魂挪動佩著的長劍,微笑著用手指指點點地說:“二三……七,七位中卻有五位老相好。晤!且看看老夫是否健忘。神荼、天魁星、獨角蛟、殘僧、虎嫋妖婆。那兩位後生小輩,老夫陌生得很。”

    那是一雙人才一表的中年男女,都穿了勁裝佩了劍,男的頗為瀟灑,女的也秀麗脫俗。

    神荼冷哼一聲接口道:“他們是近十年來,出類拔萃的一雙神仙佳侶,旋風劍客楚湘,與散花仙子云裳。”

    佩著魁星筆中等身材的天魁星羅常接口道:“楚老弟是天下第一劍楚民的公子,老不死你得小心了。”

    “喀嘻!不勞閣下操心,老夫自會小心的。哦!好象你們少了一個人,那位金毛犬是不是留來打埋伏?”孤魂怪笑著問。

    七人一怔,神荼駭然問:“老不死,你知道赤發靈官丁兄也來了?”

    “少廢話,快喚他出來吧。”

    “哼!他……”

    “他是你們乾坤八怪中,唯一內外兼修可文可武的人。

    老夫雖未見過你這位朋友,但猜想你會將他請來的,聽說你與他有過命交情,他怎能不來?”

    “如果咱們七個人收了你的老魂,丁兄便用不著出手了。

    現在,老鬼你準備接咱們七人聚力一擊。”

    孤魂桀桀怪笑道:“很好,你們還等什麼?”

    七人兩側一分,人影疾閃、形成合圍。

    擬魂任由他們佈陣,狂笑道:“老夫讓你們有一次全力施展的機會,也可一試老夫參研十載將可煉至爐火純青境界的一門絕學。上啦!小輩們。”

    神荼竹節鞭一掄,佔住正北。

    天魁星魁星筆一領,在正南立下門戶。

    東面,旋風劍客散花仙子夫婦,雙劍齊亮。

    西面三個男女,獨角蚊分水刀光芒耀目;殘僧的方便鏟沉重巨大,虎嫋妖婆的盤龍杖也是長傢伙。

    “撤兵刃,老鬼!”

    神荼厲吼。

    “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天魁星咬牙切齒地叫。

    孤魂孫秀緩緩撤劍,怪笑道:“你們這些後生晚輩,真是急躁愚蠢,進鬼門關枉死城,怎能操之過急?多活片刻豈不甚好?”

    劍出鞘,立印吸引了劍術家旋風劍客的注意,臉色一變,訝然道:“沙棠木劍!”

    劍確是木劍,其色灰隱現木紋。沙棠木是傳說中的神木,產自崑崙,神話中說沙棠之木,入水不沉。木如果幹了,絕大多數不會沉,豈不是廢話?

    一個修練有成的高手,飛花摘葉也可殺人,吹氣如刀,指風如劍,皆可殺人於丈外,用不著兵刃已無所謂。象孤魂孫秀這種宇內碩果僅存的老魔,用木劍毫不足奇。但以一比七,七個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用木劍未免太過冒險了。

    這瞬間,虎嫋妖婆一聲厲嘯,盤龍杖首先發難,領先發令進擊。

    狂風大作,人影乍合,勁破風聲震心脈,七人合力行雷霆一擊。

    正東不遠處的草叢中,也有一個人影電射。

    西面的草叢中,也有一個人影電射而來。

    響起一聲驚天動地的沉喝,金鐵交鳴聲暴響。

    人影飛散,進擊的七個男女,象撤豆子般向七方飛跌,七個人全垮了。

    這剎那間,東面的人影到了。

    孤魂滿頭大汗,白髮飛揚,但神色極為振奮,狂笑道:

    “老夫成功了!金毛狗!你來晚了……”

    來人是赤發靈官丁建成,乾坤八怪之一,金光閃閃的金鐧宛如天雷下擊。

    木劍一揮,硬接一鋼。

    這瞬間,西面的人影及時射到。

    神荼這次已有妥善的安排,必欲斃了孤魂而甘心。首先以七人合擊,如果失敗,赤發靈官必須及時從東面接應,吸引孤魂的全部注意力,孤魂的背後必定是正西,正西稍遲一步撲來的人影,便恰好在孤魂的後背。

    木劍與金鐧行將接觸,西面的人影到了,嬌呼聲劃空而至:“孫秀,你這無情無義的畜生!”

    “啪!”木劍側沉。

    孤魂渾身一震,如中雷殛,猛地轉身驚呼:“芸仙……”

    金鐧再起,攔腰便掃……

    “噗!”掃在孤魂的腰脅下,如中敗革。

    孤魂象一張枯葉,被掃出兩丈外,砰然摔倒,向外滾轉餘勢難止,赤發靈官這一例石破天驚,但竟然未能將孤魂打成兩段。

    其他七名男女,皆力竭地掙扎難起。

    赤發一鐧得手,狂風似的搶到,掄起便碰,口中厲吼:

    “老鬼你也有今天……”

    孤魂口一張,噴出一口鮮血,“噗”一聲響,貫入赤發靈官的小腹。

    “砰!”砍落在孤魂的右肩上。

    “芸仙……你……”孤魂嘶聲叫,已無力掙扎。

    “蓬!”赤發靈官重重地摔倒,嘎聲叫:“決來救……

    救……我……”

    沒有人來救他,七男女只有三個人撐起上身。他不住蜷曲、抽搐、顫抖……最後手一鬆,開始崩潰。

    薄命花臉色蒼灰,站在孤魂身側,眼中湧起怨毒的光芒,一字一吐地問:“你還記得我郝芸仙?”

    “你……你好狠,你……你不該這樣對待我的,你……”

    “你又是怎樣對待我的?”

    “令尊罔顧事實,一……一意弧行,將……將你許配給我,我不願耽誤你……你的青春,只好一走了……了之,我錯了嗎?”

    “你已答允家父的婚事,我也曾與你拜過天地,已有夫妻名份……”

    “令尊已病危垂逝,我不忍他死不眩目,因此不……不得不虛……虛與委蛇……”

    “你……”

    “你已有……有了心上人,我……我算什麼?連令堂也……也認為我不該橫刀奪……奪愛,我……我不走……”

    “你把家父活活氣死……”

    “你……你昧著良心說……說話,令尊斷……斷氣時,我……才離開的。”

    “你一走了之,害得我好苦。”

    “你苦?你那位心上人……”

    “住口!”

    “我不苦?四十年孤魂野鬼生涯,我……”

    “四十年以薄命花自命,我不苦?你……”

    “你。一n”“我就等這一天到來,賽玄壇張衝的一封信,把我從千里外找來,我終於等到這一天。”

    “你-一。”

    “我終於能親手殺你,四十年情仇今日了斷,給你全屍,你死吧!”薄命花淒厲地說,拔劍出鞘。

    孤魂長嘆一聲,閉上老眼說:“世間好人做不得,我……

    我後悔已……已來不及了……”

    薄命花鐵青著臉,厲聲問:“孫秀,你還有後事交待嗎?”

    “你下手吧。”孤魂孫秀冷叱。

    神荼在三丈外挺起上身,叫道:“郝姑娘,不要便宜了他,留給咱們處治,將他化骨揚灰,替天下同道消口怨氣。”

    “本姑娘要親手殺他。”薄命花冷酷地說,劍尖徐降,指向孤魂的心坎。

    喝聲傳到,聲如沉雷:“薄命花,血債血償,你沒忘了三眼韋陀的血債吧?在下正在等你呢,你這兇殘惡毒的賤母狗。”

    語聲源源而至,聲落人已近身。

    薄命花轉身,冷哼一聲道:“原來是你,你這該死的東西!”

    來人是崔長青,罵得太惡毒難聽,幾乎把薄命花氣死,忘了處置孤魂,猛撲而上。

    崔長青向下一蹲,拾起了孤魂的木劍,順勢一挑,將一團沙土挑向薄命花的臉部,左手連續急彈,四段三寸長的指粗樹葉,分射對方的胸腹要害,口中大叫:“打打打打!”

    薄命花向側急閃,再次猛撲。

    “錚!”木劍震開刺來的兇猛一劍,乘勢楔入,招發“七星聯珠”,攻勢空前猛烈。

    薄命花一怔,不敢再大意一聲嬌叱,劍湧千重劍山,化解了“七星聯珠”的瘋狂七劍,只退了一步換了一次方位,立還顏色,反擊一招“萬花竟豔”,幹百朵劍花連續急吐,勢如滾滾浪潮。

    好一場武林罕見的激鬥,棋逢敵手將遇良才,但見人影急進急退,劍光流轉八方飛旋,攻得緊守得密,雙方皆難以尋暇蹈隙奪取機先,短期間難分勝負。

    孤魂已挺起上身,老眼朦朧向激鬥中的一對男女注視,慢慢挺身站起。

    不久,崔長青終於感到吃力了,不再戀戰,一聲低嘯,連攻兩劍奪得兩步地盤,見好即收,突然長退丈外。

    “納命!”薄命花厲叫,“流星趕月”連續飛刺,緊楔不捨。她香汗淋漓,但依然悍勇無匹。

    崔長青汗透重衫,閃身側躥飛掠而走。

    薄命花怎肯幹休?奮起狂追。

    追了兩裡地,向峰南急降,兩人皆是久鬥之後,輕加半斤八兩,始終保持一至兩丈距離,無法再行拉近。

    降下一處平坡,崔長青腳下一緊,一躍兩丈,兩三起落便到了坡中段。

    草長及腰,他候然止步叫:“決一死戰!”

    沙棠木劍斜指,他立下門戶冷然候敵。

    薄命花迫近至八尺內,切齒道:“今天我要零剮了你。”

    他哈哈狂笑,說:“恐怕在下要零剁你喂蟲呢,你低頭看看,成千上萬的毒蟲,正等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薄命花低頭一看,只嚇了個膽裂魂飛,洋身都嚇軟丁。

    花容變色。

    這一帶的及腰茅草上,附近五六丈方圓內,密密麻麻散佈在草上的,是幹百條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毛蟲,有些僵在草葉上,有些還在爬行。

    “我的天!”薄命花尖叫,向後飛縱而起。

    有強烈色彩的毛蟲,可能有毒,毒毛沾身,皮膚便會紅腫發庫。上幹百條毛蟲,不要說怕蟲的女人看了害怕,即使是大男人看了也感到噁心和肌膚髮麻。

    薄命花被嚇破了膽,大驚之下,渾忘一切,只顧飛奔逃命。”

    崔長青喝聲“打!”一顆飛蝗石重重地擊中她的脊心要穴,一聲慘叫,砰然墜地,跌入爬滿了毛蟲的草叢中,崔長青搶到,一掌劈下,拖了便走。

    到了一株大樹下,他拉脫了薄命花雙手的肩關節,拖出早已藏在樹下的一個小袋,冷笑道:“這裡面盛著十條蠍子,是準備留給你玩的。”

    薄命花大駭,尖叫道:“你……你不能如此對付我。”

    他嘿嘿笑,說:“如此對付你,算是便宜你呢。在下要把一些毒蟲和蠍子,放入你的懷裡。”

    說完,替她寬衣解帶,拉開胸圍子上端,羊脂白玉似的酥胸半露。

    她膽裂魂飛,狂叫道:“你殺了我吧,我……我……”

    “在下要慢慢治你。”

    “上次在榴林精舍、我並未虐待你……”

    “在下不怕虐待,你那位義兄胡威父女,把在下折磨得死友活來,在下不在乎。”

    “他們虐待你,與我何干?”

    “你殺了三眼韋陀與虯鬚客,你必須償命。”

    “見你的大頭鬼!你偷走了他們留下來的兵刃,我追趕你們,沒趕上……”

    “你否認是你下的毒手?”

    “我郝芸仙雖是一個女流,但敢作敢當,我用不著否認,人決不是我殺的。”

    崔長青冷笑一聲,將發現兵刃的經過一一說了,她也冷笑一聲,將追趕時碰上天玄煉氣士的事說出來,“這是天玄煉氣士下的毒手,你怪錯我了。”

    他沉吟片刻,說:“好,你回到牛口峪張家莊賽玄壇的家中等我,我去找天玄煉氣士與你對證。如果你心虛逃走,日後咱們見面便是生死對頭。”

    “好,我等你。”薄命花欣然地說。

    他解了薄命花的脊心穴,冷冷地說:“你去找令徒接下肩關節,在下少陪了。”

    他回到鬥場,人都走光了。他心中一動,付道:“孤魂孫秀不知是否已遭了毒手,我何不到仙人洞去看看?”

    距仙人洞還有裡餘,前面看到了以樹枝支撐、一步步艱難地向上走的孤魂孫秀。

    他急步跟上,心中一寬。

    腳步聲驚動了孤魂孫秀,轉過身來臉色泛灰,以失神的眸子死瞪著他,想說話卻難以發聲。

    “老伯,在下將你的劍送還給你。”他徐徐接近說,嚴防老魔動手。

    孤魂心神一懈,身子一晃,撲地便倒。

    “哎呀!”他叫,急奔而上相扶。

    “我好……恨……”孤魂孫秀喃喃地叫,語聲幾不可聞。

    “我送你回仙人洞。”他大聲說,抱起孤魂的身軀急奔。

    將孤魂放在洞中的簡陋石床土,略一檢查,他心中一慘,也悚然而驚。

    孤魂的背肋斷了三根,脊背也近乎碎折,右肩骨與鎖骨也碎裂。兩處的肌膚其色青紫,腫起老高,渾身象是軟的,氣息將絕。

    如許沉重的傷勢,居然還活著,豈不是奇蹟?

    腰損肋折,右肩傷及肺部,居然能撐離現場上山返洞,委實不可思議。

    他雖不是郎中,但也知道孤魂已到了油盡燈枯境地,這一口殘氣,隨時可能斷絕。‘年事已高的人,受了如此沉重的傷,不當場斷氣,已是僥天之倖了。

    他灌了孤魂一口水,大聲叫問:“老伯醒醒,你有救傷。

    的靈丹嗎?”

    孤魂的神智並未喪失,慘笑道:“神仙也救……救不了我,算……了吧……”

    “老伯……”

    孤魂痰與血同往上湧,一陣嗆咳,眼看要斷氣。

    他頹然放手,苦笑道:“老伯,我無能為力,你的身軀象是碎了,老實說,小的不知你是怎樣撐過來的。”

    孤魂老眼眨動,欲言無聲。

    “老伯,小的將盡心為你善後,你放心去吧。”

    孤魂口中湧血,嘎聲叫:“後……後……”

    “小的替你料理後事,你有親人嗎?”

    “後……後洞……手……手稿給……給……你……”

    “你說什麼?”

    “手……稿……”

    “我聽不清楚。”

    孤魂的左手,顫抖著指向後洞。

    “你有事放不下?”

    孤魂的頭動了一下。

    “後洞有你放不下的事?”

    孤魂目光表示他說對了。

    “你有何要事?”

    孤魂突然神智一清,突用清晰的聲音說:“十年來詳記的手稿,藏在後洞石凳之下,送……送給你,不……不可示……示人。”

    “老伯放心。”

    “我說你逞強,想不到我卻死……死在逞強中。”

    “老伯,不要說了。”

    “我沒料到她……他們會把……把她……她……她找來……”

    “老伯,你與她……”

    “一念之慈,我……我……”

    “老伯!老伯!”

    “我……我仍然原……原諒……她……”

    “老伯……”

    孤魂已寂然不動,呼吸已絕,老眼睜得大大地,死不暝目。

    他在洞旁掘了一個穴,埋葬了這位威震武林的一代怪傑,在墓前豎了一塊石碣,上面用利器刻上三行字:“大明正德十年秋吉日。孤魂孫公諱秀之墓。武林後學黑衫客敬立。”

    在後洞扳開石凳,他找到三疊白絹,有些已經發黃,有些字跡斑斑。

    那是十年來孤魂的練功記事手稿,但並非記載平日的起居,而是記載練功的進步與變化,是十年的心血結晶。

    他只看了一二十張,極感震驚,自語道:“難怪他說不可示人,如果落在歹徒手中,定會掀起軒然大波,我得找地方藏好,火速離開此地。”

    他帶走了練功記事的手稿,也帶走了沙棠木劍。

    離開住處,他帶了行囊天風雷,到了一座涼亭前,他發覺早些天曾被迫遙鬼追蹤的兩少女與僕婦,正坐在亭中唱唱傾談,不時傳出一兩聲悅耳的輕笑。

    僕婦今天未帶包裹。紫衣少女手中多了一根斑竹蕭。紅衣小姑娘抱了一束野花,鑽石般的明眸好奇地向大踏步走近的他不住打量。

    中年僕婦臉上堆下笑,招手道:“公子爺請留步,借一步說話。”

    他一怔,心中有鬼,以為練功手稿的事發作了,停步佯笑道:“大嫂有何指教,尚請明示。”

    “公子爺貴姓?”

    “敝……敝姓崔。”

    “崔公子,三天前的事,謝謝你。”

    “謝我?”他訝然問。

    “你救了逍遙鬼。”中年僕婦沒頭沒腦地說。

    “我救了逍遙鬼?”他模不著頭腦地問。

    “你故意指引他向相反的方向走,等於是救了他,不然,家小姐必定廢了那該死的東西。”

    “哦:原來如此,大嫂怎知小可引走他的?”

    “家小姐就跟在你們身後。”

    “在下慚愧。”他悚然地說。

    “公子戲弄逍遙鬼,那一手真絕。”紫衣少女含笑接口、婿然一笑極為動人。

    他竟不敢正視,笑道:“好玩而已,諸位見笑了。在下告辭了。”

    中年僕婦接口道:“公子爺請稍耽片刻。那紅綃魔女乃是世人所不齒的壞女人,公子爺為何要救助她?”

    他頗為不悅,冷冷地說:“在下也不是什麼好人,但總不能見死不救。”說完扭頭便走。

    紅衣小姑娘噗嗤一笑道:“崔公子好大的脾氣。請問,公子爺曾否在明港驛楊家寨逗留……”

    他腳下一緊,飛步開溜。

    中年僕婦向小姑娘笑道:“這人面嫩得很。象他這種英俊瀟灑的少年,藝業不凡自視甚高的人,在美麗的少女面前自承不是好人,確也罕見,我以為他會趾高氣揚替自己吹噓一番哩!想不到卻走了眼。”

    紅衣小姑娘盯著他的背影,語氣肯定地說:“他一定是被花蕊夫人用迷香與毒針暗算的人,背影身材無一不象,我救了他,他為何將我視同路人?”

    中年僕婦笑道:“二小姐,可能你看錯人了,從他的神色看來,他確是不認識你。走吧,紅綃魔女一兩月起不了床,我們不能乘人之危去懲戒她,還是離開方山,暫時放過她算了,下次再說。”

    “三姨,你看他是不是黑龍幫的刺客?”紫衣少女問,語氣中似乎含有些許關心。

    “傻小姐,如果他是黑龍幫的人,豈會救助紅綃魔女?

    不要小看了黑龍幫,那些人雖乾的是無法無天的事,但都是些沒遮奢的好漢。他們接買賣極為慎重,必須將對方的底細打聽清楚,不符合他們的規矩,一切免談,即使給他們一座金山銀山,也毫無考慮絕不接受。因此,楊幫主的住處江湖朋友無人不曉,表示他並非見不得人的黑道歹徒惡棍。而目下取而代之的血花會,誰知道該會的會址在何處?乾的事本來就是見不得人的勾當,怕人登門評理尋仇,不得不躲得緊。

    緊的。”三姨加以解說,語氣中對黑龍幫頗為推崇。

    二小姐笑道:“三姨,帶我們去找血花會的首腦好不好?”

    三姨搖搖頭,苦笑道:“二小姐,我們憑什麼去找他們的首腦?他們做的買賣極為保密,不留活口不留證據,你能空口說白話指責他們嗎?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

    崔長青到達天風壘,壘內只留下一個逍遙鬼。逍遙鬼不敢反臉,著實埋怨他一頓,說他不該在重要關頭,出來擾亂引走了薄命花,以致乃師復仇大計功敗垂成。

    他將與薄命花結怨的經過說了,最後說:“你們報仇我也報仇,你埋怨我是不公平。目下孤魂孫秀已經埋骨仙人洞旁,令師總算心願得償了,而在下為友報仇的事仍無下落呢。

    令師回來了嗎?”

    “他們都在玉仙元君祠養傷。”

    “薄命花呢?”

    “她師徒已經走了,留下了你的烏錐馬。”

    “她走時說了些什麼?”

    “她說在牛口峪張家莊等你一月,你如果屆期未能與天玄煉氣士前往對講,她便不再相候了。”

    “好,在下必須趕快去找天玄煉氣士了。”

    “你要到何處去找?那老道象個野鬼,萍蹤無定,飄忽如煙……”

    “我會找到他的,目下他在許州襄城紫雲山駱駝嶺玄都觀,聽說在煉什麼丹藥。”

    五天後,烏錐馬馳入襄城。

    紫雲山,在燕城西南二十五里,南山兩山左右拱抱,一泉湧出從靈泉山流入汝河,是本城第一勝境。山隘處有座小峰”稱為駱駝嶺f玄都觀在嶺西麓,是一座小小的道觀。觀主玄華,俗家姓名叫華虎,據說是天玄煉氣士的同門師侄,玄都觀主玄華的名號,在江湖上默默無聞,在襄陽也知者不多,是個毫不引人注意的小人物,極少在江湖走動,守著小小的玄都觀,心安理得毫無野心。

    未牌左右,日影西斜,烏錐馬馳抵山麓的紫雲書院。

    紫雲書院附近建了幾家店鋪,顧客除了遊山客之外,便是書院中的學子員生,因此地方清幽,風景宜人。

    只有一家紫雲客棧建了馬棚,這表示該客棧是規模最大的一家。午後落店的人不多,店夥接到客人,大感意外,接韁的店夥首先喝了一聲採,翹起大姆指說:“公子爺,你這匹烏錐好駿。”

    “誇獎誇獎。小二哥,在下要落店。”他笑答。

    “小店深感榮幸,保證公子爺感到舒適,凡是住過敝店:

    的人,皆有賓至如歸之感。公子爺還要不要到各處轉轉?不然小的便叫一位師傅廄馬後再上廄。”

    “坐騎在下自己招呼,不勞貴店的大哥費心。”

    安頓畢,他外出走了一圈,掌燈時分方匆匆返店,飯罷吩咐店夥不必前來打擾,徑自熄燈就寢。

    鄰房不知何時住進一位客人,房門關得緊緊地,一直就不曾露臉。

    三更初,他推開小窗。

    院子裡站著一個修長的白影,以清晰震耳的聲音叫:

    “何不開門而出,跳窗乃是宵小行徑。”

    他一怔,一躍而出,掩上窗笑道:“在下並未表示是一個正人君子。”

    雙方照面,一白一黑,兩人同樣高大健壯。他穿的是黑色夜行衣,劍系在背上。白衣人的相貌,在星光下看得真切,是個年約二十三四,劍眉虎目人才一表的青年人,穿的是白袍,頭戴天遙巾,英氣勃勃中,帶了三分書卷氣,好俊的青年人。佩著的劍銀光閃閃,原來是銀鞘,不同凡響。

    “閣下既然不是正人君子,那就是歹徒惡棍了。”白衣青年咄咄逼人地說。

    “呵呵!人的好壞,有時不易分清,見仁見智……”

    “不然,好壞分明,不容混淆,白決不是黑,灰色也決不是白。”

    “閣下是非分明,難免有點武斷。請教貴姓,不知有何指教?在下姓崔。”

    “區區姓林。”

    “哦!江湖上盛傳林白衣,譽之為白道英雄中出類拔萃的年青俊彥,武林奇葩,出道三載譽滿江湖。當然,黑道朋友自然恨之入骨。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兄臺必是威震江湖的林大俠林白衣了。”

    “早些天開封府曾經出現一位姓崔的黑衫客:震懾開封群豪,迫走行刺樊東王的飛天鬼母,想必是閣下了,幸會幸會。”

    “崔兄傍晚時分,在玄都觀探道,有何用意?”

    “找人。”

    “能見告嗎?”

    “這個……”

    “在下希望能助崔兄一臂之力。”

    “林兄盛情,在下心感,只是在下的事,必須自行了斷。”

    “據在下所知,崔兄已露形跡,玄都觀已經有所準備,獨自.前往可能極為不利。”

    他呵呵笑,說:“在下故意讓他們發覺的,讓他們早作準備,以免浪費工夫,也可避免誤傷無辜。”

    “崔兄原來是有心人,在下多慮了。不再打擾,崔兄請自便。”

    “少陪。”

    離開客店走上山徑,他心中暗笑道:“黑衫客遇上林白衣,俠義英雄碰上我這個獨行大盜,簡直絕透了,他好象準。

    備與我交朋友呢,真妙。”

    玄都觀後面加建了一座土瓦屋,那就是觀主玄華的靜室,也就是丹室,丹室破例地在門口的廊下,掛了一盞指路燈,用意是吸引夜行人。

    丹室中只有兩個人,天玄煉氣士與玄都觀主。兩人坐在鼎爐的蒲團上,袖手相談,目光只在熊熊烈火閃動的爐口轉。

    玄都觀主年約半百,依然顯得精明強悍,穿了青道袍,戴了九梁冠,膝下壓著一柄棗木製的兩尺四寸如意,向天玄煉氣士笑道:“師叔,這人可能是衝你老人家來的。”

    “可惜你語焉不詳,我無法從你的模糊述述中,猜出他的來路身份,可惜,我該早些趕回來的。”天玄煉氣士不勝惋惜地說。

    “看天色不早,他該來了……”

    “他已經來了。”

    兩人並未轉首,背丹室門而坐,門是虛掩著的。玄都觀主一怔,低聲道:“徒侄並未聽到聲息,他真來了?”

    “來了,就站在門外。”天玄煉氣士大聲說。

    玄都觀主正想站起來,卻被天玄煉氣士按住了,冷冷地說:“進來吧,朋友,貧道已恭候多時。”

    沒聽到開門聲,身後突傳來冷冰冰的語音:“在下也等久了,如果出手暗算,易如反掌。”

    天玄煉氣士一驚,扭頭一看,猛地斜飛而起,遠出丈外脫出險境。

    原來混身黑的崔長青,直挺挺地站在他身後,相距不足三尺。

    崔長青冷笑道:“在下已表明態度不暗算你,你慌什麼?”

    “是你?”天玄煉氣士駭然問。”“是我?”崔長青冷冷地答。

    “你怎麼比在榴林精舍高明瞭許多?”

    “在下年青,天天都在苦練,天天都在江湖上闖蕩。練武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在下不斷苦練,豈能不精進?

    象你,上了年紀,能保持原狀已是難能可貴了。再加上你整天用心機計算人,壞事做盡,退步衰老乃是意料中事,你該比在下明白。”

    天玄煉氣士嘿嘿笑,說:“小子,你少用這種話來損人。

    貧道雖不是什麼好人,但自問還不算頂壞。上次貧道要收你做門人,總不能說是壞事吧?你來報上次的仇……”

    “在下要你跑一趟把水縣牛口峪張家莊。”

    “什麼?你來迫貧道上路?你好大的狗膽,貧道要廢了你……”話未完,急衝而上,伸手便打。

    玄都觀主卻擋在中間,冷笑道:“割雞焉用牛刀?徒侄擒下他。”

    聲落,如意閃電似的拂出。

    “小心……”天玄煉氣士大叫。

    叫晚了,崔長青已閃身切入,左手一拂,擋住了玄都觀主揮出如意的右手脈門,“噗”

    一聲就是一劈掌,重重地劈在玄都觀主的左頸根上,宛如電光一向,奇怪絕倫。

    “恩……”玄都觀主悶聲叫,挫身便倒。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崔長青手一妙,沙棠木劍出鞘,劍光一閃,便點向天玄煉氣士的胸口。

    天玄煉氣士本待伸手抓劍,突發現劍光有異,吃了一驚,火速收手暴退。

    崔長青一腳踢向烈火熊熊的鼎爐,鼎爐應腳翻倒,炭火向天玄煉氣士飛濺,熱流撲面。

    天玄煉氣士大驚,向上飛躍而起,一把抓住了橫樑,破瓦上升屋面,以半分之差,避過炭火的襲擊。

    崔長青沒料到老道應變的功夫如此高明,將昏厥的天玄觀主拖出門,丟在院子裡,方躍登瓦面。

    天玄煉氣士不敢再大意,撤劍暴怒地吼道:“小於,你該死一萬次,你……”

    他作勢進擊,咬牙道:“你以為在下是三月的崔某,你就大錯特錯了。告訴你,你如不乖乖走一趟牛口峪,哪怕把你穿上鼻子扣上琵琶骨一步步拖,在下也要把你拖至牛口峪。”

    天玄煉氣士終於冷靜下來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對方如無把握,怎敢單人獨劍前來討野火?兩照面之下,對方的藝業已經明白地顯示出可怕的實力,不能再衝動了,不敢貿然進擊,厲聲問:“你為何要貧道遠至牛峪口?”

    “要你去與薄命花對證。”

    “老天!薄命花?她……”

    “在下已迫她在張家莊等候,就等你前往對證。”

    “對證?對什麼證?”

    “她說你殺了敝友三眼韋陀與虯鬚客。”

    天玄煉氣士籲出一口長氣,大聲道:“那麼該死的賤婆娘,地層敢血口噴人……”

    “她是武林前輩,用著噬你。”

    “貴友是花蕊夫人三個賤婆娘殺的,下手的是女飛衛與鐵琵琶,貧道親眼看到她們下手的……”老道將當時的情景,與及出手懲戒三妖婦的經過一一說了,接著說:“要不是薄命花恰好追來,貧道可能會撕了那三個妖婦。薄命花根本沒到達現場,她繞道窮追貧道,既不知當時所發生的事,她為何要咬我一口?走,我和你走一趟牛口峪,貧道和她拼了!

    這該死的賤婆娘,我與她誓不兩立,有她無我。”

    “你的話在下不信。”崔長青一字一吐地說。

    “貧道說的是實情,信不信由你。”

    “薄命花並末指證是你殺的,只說當時你在該地。”

    “貧道仍要找她。”

    “那是你的事,本來她就不會放過你,你廢了胡綺春,勾走了龍蕭客,你兩個人的賬,自己設法結算。在下請教,血花會的主腦到底是誰?會址設在何處?”

    “告訴你,天下間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貧道才懶得過問這些事。”

    “好,總有一天在下會查出來的。目下要做的事,是去找花蕊夫人幾個賤婦。早知她們是兇手,她們在開封便得償命了。”

    “血花會的人作一次買賣,便得潛隱一段時日,你到何處去找她們?快死了這條心。”

    “我會等她們重出江湖的。”他恨恨地說,躍下地三兩閃便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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