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尋的人有三次經過他的潛伏處,誰也沒料到泥漿下有人藏匿。
天終於黑了,蛙鳴處處,狐鼠羣出,他從泥漿中爬上長滿蘆獲的地面,只感到全身虛脱,喉間發苦。
刀劍所中處,形成兩條青紅的淤血傷痕,幸而對方的內力比他弱,未能損及肌膚,兩膀也不是要害,相當幸運。
但斧中腰錘中背心,那千鈞重擊震傷了他的內腑,這種打擊面大的兵刃,本來就是以力勝,以內力卸,一錘下去,磨盤大的巨石也會粉碎成末。
金鐘罩鐵布衫固然可以不怕刀砍錘擊,但運刀錘的人如果也練了金鐘罩鐵布衫,結果是可想而知的。
四個蒙面人皆是內家高手中的高手,四人合力一擊,他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分幸運了。
這也證明了一件事,他的功力比對方任何一人皆高出許多。甚至四人全力一擊,也要不了他的命。
內腑受創,目前他無法用勁,這時如果有人出現,一個八流混混也可以要他的命。
他必須找地方養傷,不但需要清淨的地方行功自療,還要藉助藥物以便提早復原。顯然地,他不能返回東海老店,那兒太危險,對方如果知道他受傷,大事休矣!
他想到吳發,上次他遇救的地方。
可是,吳發還在不在原處?吃水飯的人跟着船走,也許不知道船駛往何處去了。
他衣褲破裂,渾身泥污,盤坐在乾的草地上,一面思索藏身的地方,一面靜坐行功,收聚阻滯在經脈中的雜質淤積,受嚴重撲打傷的人,經脈中的血是渾濁的。
神功迸發,與外力猛烈抗拒,外力如果太強大凶猛,本身難免會受損,經脈受震,氣血散流,這是必然發生的結果。
這時用真氣自療術行功自療,痛苦非人所能忍受,稍一大意或者忍受不住,便會氣散功消,真氣逆流返走,不死也將終身殘廢,玄門弟子稱之為走火入魔,是練氣人士最害怕的事情。
他必須行功自療,不管傷有多重,如果不,他絕難走出這片一無所知,遍地有沼澤泥漿的荒僻險地,舉步維艱,如何能在這黑夜中摸索?
假使出不去,明天必定有人前來搜索,還不是死路一條!
他將刀放在身旁,解下藏飛刀的皮護腰放在另一旁趁手處,用玄門五嶽朝天式打坐,全身放鬆,吸口氣心神徐斂,先調和呼吸,以使用意志力試將真氣聚納丹田。
痛苦開始庚臨,痛楚逐漸加深加烈。
每一次呼吸,皆牽動受損的經脈,每一條肌肉,皆顫抖着抽搐。伸張、痙攣、跳動……
似乎,他全身的肌肉正以不徐不疾的速度崩散,瓦解……
意志力要求他全身放鬆,理智告訴他必須忍受錐心裂骨的痛苦,但身軀卻不受他的意志力控制,自己在動、在抽搐、在痙攣,不肯絲毫放鬆,不聽他的指揮。
他必須度過難關,度過這場劫難。
右側方,傳來了輕微的踏草聲。
他的坐處位於草叢中,身後是一叢高有丈餘的茂盛蘆葦,四周零星生長着一些兩三丈高的雜樹。
天色暗沉,星斗無光,因此顯得特別沉黑,如果不接近至身側,很難發現草中有人。
老天爺保佑,他的先天真氣開始迴流並末返走,最痛苦的時期過去,身軀不再顫抖。
一個黑影出現右側十餘步外,劍隱在肘後,正一步步徐徐悄然挪動,從接近的方向估計,恰好要經過他的藏身處,危機來了。
蛙鳴與蟲聲聳人聽聞,飛舞的流螢有如鬼火,對視力有所影響。但一個經驗豐富的高手所受的影響很小,任何有異的聲響和移動,皆難逃過高手的耳目。
人影很慢地移動接近,危機也一分分接近。
他的身軀停止顫抖,坐在草中,身後又有更高的蘆葦作掩護,如果不靠近,便很難發現他的存在。
是一個穿勁裝的高大人影,終於到達他前面四五步的草叢,移動得很緩慢,警覺地慢慢轉頭用目光搜索四周,運聽力留心可疑的聲息。
就在目光搜向他藏身處的剎那間,正前方突然傳來快速走動的聲息。
高大的人影突然轉身,凝神留心聲息傳來的方向,背部完全暴霜在他眼前,只要他抬起刀站起揮出,便可解決這位搜索的高手。
走動的聲息倏止,對方定然看到了高大的黑影。
“是卓兄嗎?”對面傳出博鳳鳴低而清晰的叫聲。
“過來説話!”高大的黑影陰森刺耳的聲音有如鬼哭:“我會把消息告訴你。”
走動聲重新響起,但速度鋭滅,片刻,模糊的人影出現在視界內,沉靜地,一步步緩慢地接近。
“你是誰?”
傅鳳鳴沉聲問。
高大黑影隱在肘後的劍,已完成突然揮出攻擊的準備,在前面看,卻像是垂手屹立,毫無敵意。
“一個目擊此地發生血案的局外人。”高大黑影説:“一個叫卓天威的人,在此地受到許多人圍攻,你嗅嗅看,還可以嗅到淡淡的血腥。”
這一帶充滿令人不愉快的污泥腥味,卻沒有血腥。
“你看到結果了?”傅鳳鳴一面説一面接近,十步、九步、八步……
“姓卓的很了得,殺了六個人,他自己也受傷不輕……”
“哎呀!他怎麼了?”傅鳳鳴心一急,急走兩步“死了你也……”
正是出劍的最佳距離,傅鳳鳴的劍是提在手中的,舉劍應付突擊,必定會慢了一殺那。
高大的黑影劍從後面挑出,順勢遞劍,聲出劍出,勢如奔電。
噗一聲響,刀背劈在高大黑影的右肩上。
“閃!”是卓天威有氣無力的急叫聲。
高大黑影遞出的劍向下疾沉,失去準頭。
一聲嬌叱,傅鳳鳴左閃,出劍,重重地劈在高大黑影的小腹側方。
“嘔……”高大黑影上身一挺,失手丟劍向前跟蹌衝出,直衝出丈外,腳下一亂,砰然摔倒。
“卓兄!”傅鳳鳴驚魂未定,驚叫着奔來。
卓天威搖搖欲倒,他行功畢內傷的傷勢不再惡化,但不能運勁,也不能冒內傷復發的危險強提真力,因此僅能用力信手劈出。
他在這種生死關頭,在背後突襲不用刀鋒。
“我……我不……不要緊。”他勉強站穩。
傅鳳鳴卻一把挽住了他,身軀在顫抖。
“謝謝天!你可無恙?”傅鳳鳴的聲音全變了:“看了小茅屋前激鬥留下的現場,我爹説你……你一定不……不幸了,但我……我不相信,留……留下來找你,找不到你,我……
我就……”
“謝謝你的關心。”他心絃一陣顫動:“傅姑娘,我受了傷,目前不能運勁,扶我走,趕快離開,響聲恐怕會引來高手……”
傅鳳鳴突然收劍,蹲下,轉身,將他背起飛掠而走,沿來路狂奔。
在東海老店等候卓天威返店的人,感到十分失望。尤其是吳中一龍派來的人,更是失望十二萬分。
卓天威一夜末返,次日也蹤跡不見,顯然,畫肪遊湖盛會,不得不改期舉行了,主客不在,收不到請帖,去向不明,還清什麼客?
本來,吳中一龍宴請卓天威的事,已在有心人的渲染下,喧囂塵上,引起許許多多的謠言,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這表示卓天威已公然支持吳中一龍,密雲不雨的局面將被打破澄清,對那些圖謀吳中一龍的人,將是可怕的致命打擊。尤其是郝四爺方面的人,更是心涼膽跳,寢食難安,腳步大亂。
天黑了,泊在前塘碼頭的華麗紅樓畫肪並未駛離。
城內韓王園西首的一棟大宅的後花園內,荷香閣建在一座不算小的池塘中心,閣被半凋的亭亭殘荷所圍繞,沒有小舟便無法登閣。
閣中黑沉沉,閣外廊掛一盞朦朧的小荷燈。
兩個人盤膝坐在蒲團上,中間放置一張矮茶案,置有宜興出產的紫砂茶具。
“不是我有意掃你的興。”南首那人説。“姓卓的失蹤,並不表示他死了,打蛇不死,報怨三生,今後,我這方面的人,不能再出面了,你必須另行設法永除後患,不然,早晚會被他把你的根刨出來的。”
“可是,我身邊缺乏心腹。”北首那人顯得心神不定:“也缺乏可用的人手。”
“想辦法呀!”
“不容易啊!這件事,牽涉你我雙方的生死存亡,你總不能一時出師不利,就抽腿抹油不再過問吧?”
“你難道不明白,多出一次面,便多露一次馬腳嗎?絕不能再讓他找到一絲線索,所以你必須千萬小心。”
“可是……”
“你就不會利用眼前的形勢?”
“這……”
“你應該明白兩害相權取其輕的道理。我警告你,線索都是從你這方面透露出去的,第一個倒媚的人就是你。用些心機吧!不可自誤。當然,我不會袖手旁觀,在一旁靜候機會下手。我走了,有消息必須趕快知會一聲。”
紅樓畫肪未舉行宴會,可把那些伺伏在附近看風色的人弄糊塗了。有些人認為吳中一龍在玩調虎離山計,宴會一定會在某一處地方秘密舉行。
謠言滿天飛,卓天威的下落,成了搜尋的焦點。
吳中一龍的動靜,自然也成為重要的目標,如果卓天威真的成為吳中一龍的人,受打擊威脅最大的,毫無疑問的是郝四爺,那羣人的處境危險得很,應付卓天威一個人已經無能為力,再加上吳中一龍的聯手壓迫,怎受得了?
黑道霸主斷魂狂刀杭天豪一羣支持郝四爺的人,開始緊張起來了。
一個受到威脅而緊張的人,常會靈智失去控制,不會冷靜思索,做出反常的舉動來,正如俗語所説:狗急跳牆。
薄幕時分,兩名大漢跟在一位身材魁偉的中年人身後。大踏步從大街折入一條小巷。巷中不時有人往來,有些人家的門燈發出暗黃色的光芒,因此走路不需帶燈籠,這兒是婁門附近鬧市旁的小巷,所以入夜之後,仍有不少行人,要到夜市散後才家家閉門。
正走間,迎面來了三個摟肩搭背的酒鬼,一個正在含糊地唱小調,一個在窮叫嚷,另一個不時打酒呃作若嘔狀,腳下踉蹌。
總之;這種酒鬼多得是,到處都可以看得到,誰也懶得理會這種人。
前行的三位爺,哪有閒功夫理會三個酒鬼,仍然大踏步往前闖,尤其是走在前頭的那位爺,高大健壯像個門神,腰間插了一輛形狀怪異的雷錘,一頭尖一頭成鼓形,正是天不怕他不怕的人,哪在乎三個醉鬼。
可是,三個醉鬼傍在一起走,摟肩搭背,三個人搖搖擺擺,幾乎把小巷堵住了,不爭路絕難通過。
“去你孃的!”門神似的大漢不耐地叫罵,伸手便撥迎面撞來的三個醉鬼。這一撥,三個醉鬼不全部摔倒在巷角才是怪事。
怪事發生了,手一觸中間那位醉漢的肩膀,手便被醉鬼抬手按牢掌背,然後是一把鋒利的匕首,頂在咽喉下,森森刀氣直通心脈。
同一瞬間,左右二名醉鬼同時抬手,電芒破空而出。
跟在門神身後的兩名大漢摔不及防,做夢也沒料到醉鬼突下毒手,連轉念都來不及,電芒已無情地貫入心坎要害,毫無閃避的機會。
“千萬不要妄想運功反抗。”醉鬼一點也不醉,舉匕首的手堅強穩定,語氣冷厲:“除非你不要命。”
門神即使想運功護身,已經沒有機會了,左右兩個假醉鬼同時出手,巨掌劈在耳門上,力道沉重已極,即使來得及運氣行功,也抵擋不住如此可怕的內家掌力,因為這兩個醉鬼也是練氣的內家高手。
三個人動作迅速確實,手腳相當熟練,每人將一名俘虜抗上肩,飛快地離開現場。
門神似的中年人倏然醒來,首先便感到左右耳門火辣辣地餘痛猶在,腦門仍感到昏沉,可知所埃的兩劈掌是如何沉重了。
想用手撫摸被擊處,但雙手不斷指揮,原來是雙手被蛟筋索綁在一根大柱上。
眼前燈光刺目,共有四盞明燈放置在前面的八仙桌上,燈後方有白紙板擋住燈光,燈光僅能向前照射,四盞燈的光芒焦點集中在臉部,因此看不到燈後的景物,甚至連左右的景物也模糊難辨。
“高三爺,該清醒了吧!”燈後傳來陰冷的語音:“你鐵金剛高岡氣功蓋世,金鐘罩火候已有八成,雖然在淬不及防,來不及運氣行功時受到重擊,料亦無妨。””
“你們……”鐵金剛驚然問。
“先不要問咱們是誰?”另一個鼻音甚重的聲音接口:“只要你肯合作,咱們不會對你不客氣。吳中一龍結義三兄弟,你鐵金剛高二爺該算是咱們可敬的對手和貴賓,咱們當然尊敬您哩!”
“你們用卑鄙的手段暗算偷襲,把高某擄來,這算尊敬?簡直卑鄙!”鐵金剛切齒怒叫道:“有什麼把戲,你們抖出來好了,高某絕不含糊。”
“別暴躁,那對您毫無好處,高二爺。”第一個用陰冷語音發話的人説:“咱們知道你鐵金剛是英雄人物,但此時逞英雄不合時宜,道上朋友對付敵人的手段,你老兄比咱們更清楚。咱們失蹤了不少人,這些人的下落,你心中雪亮,是不是?在你沒有什麼表示之前,你總不會要咱們把你當老太爺般接待吧?”
“在下還沒有看過制了氣機,捆了手腳綁在木柱上的老太爺。””
“你明白就好,你們放出風聲,説在紅樓畫肪宴請性卓的,屆時卻毫無動靜,到底在玩弄什麼陰謀詭計?”
“那是宗政老大的安排,高某也一無所知。”鐵金剛推得一乾二淨。
“哼!你閣下咬定牙關不肯合作的了。”
“高某本來就不知道,你是白問了。”
“好,等你嘗過分筋錯骨的滋味後,相信你就會知道了。”
“等一等!”鼻音甚重的人阻止同伴上刑:“再給他一次機會。好漢不吃眼前虧,他鐵金剛是一條好漢,會改變心意與咱們合作的。高二爺,你不明白三星盟願意暗中支持你們,其實反而在扯你們的後腿嗎?”
“你們都是給雞拜年的黃鼠狼,高某知道你們的來路了,老兄,去告訴杭霸主。不要狗急跳牆,你們向高某下毒手,等於是逼我大哥投向三星盟。在局勢未明朗之前,你們挺而走險委實不智,你應該知道我大哥如果投向三星盟,你們的處境如何?”
“咱們已經估計過了,大不了三敗俱傷。”
“你們不是為了想三敗懼傷而來的。”
“所以咱們希望被此衷城合作。高二爺,宗政老太爺很能接納你的意見,對義弟曹老三神手天君曹三爺,更是言聽計從,而你與曹三爺感情最深厚,你們二人可以左右宗政老太爺的決定。只要你高二爺肯點頭與咱們合作,兩方面的人聯手,三星盟必定註定了敗沒的惡運。”
“我大哥如果與三星盟合作,敗沒的將是你們。”鐵金剛搶着説。
“不見得。為了彼此的利益,所以希望高二爺與咱們合作。”
“你們用卑鄙的手段把高某擄來,居然異想天開,要高某向你們屈膝合作。哼!”
“這是不得已的事,情勢急劇變化,必須斷然處置,高二爺,你們挾姓卓的自重,分明是有意逼咱們提早下手,可不能怪咱們挺而走險,現在,咱們等你一句話。”
“高某既然落在你們手中,任殺任剮絕不皺眉,要高某出賣自己的弟兄,枉費心機。”
“哼!看你嘴硬到幾時,動手!”
側方出現陰神章行方的猙獰面孔,那蒼白陰冷的手伸出了。這傢伙練的是陰功,玄陰掌號稱武林一絕。
“姓高的,你這種自以為銅筋鐵骨的漢子,也許受得了分筋錯骨的消遣,”陰神陰笑着説:“但在下相信,你絕難受得了九陰搜脈的折磨,信不信立刻分曉。”
看清了來人是陰神,鐵金剛臉色大變,身軀開始猛烈掙扎,銅鈴眼瞪大得似要凸出眶來,驚怖地瞪着那逐漸伸近的蒼白陰冷怪手,似乎那手是條毒蛇。
破風鋭嘯人耳,電芒一閃即至。
陰神不槐稱江湖名人,反應超塵拔俗,身形向下一挫,接着閃電似的斜滑出丈外,聽風辨器敏捷萬分。
三枚透風錐聯珠似的掠過,第一枚幾乎掠過陰神的髮結,危極險極。第二枚也掠過左耳輪外側,擦傷了耳輪。
同一瞬間,響起一聲慘號,有人被殺。
同一剎那,四盞聚光燈飛起,炸裂,室中漆黑。
兵刃破風聲與暗器高速飛行的厲嘯大起,誰也沒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何種劇變。
“撤走……”黑暗中傳出撤走的叫聲。
暴風雨終於光臨,吳中一龍的一帳請帖,引起了狂風暴雨,平衡局面終於打破,實非他意料所及。
破曉時分,河邊的一座小庵堂靜悄悄,原來在內修行的十幾位老年尼姑似乎失了蹤,聽不到安詳的晨鐘聲。
一位臉上覆了綠色面紗,穿了及地綠氅的俏麗女人,出現在庵門外不遠的桃樹下。
庵門拉開了,一位穿綵衣裙,臉上也掩了紗巾的女人,輕盈地緩步而出,身材極為誘惑人,曲線玲瓏引人綺思,但見彩裙款擺,腳下無聲,像是凌虛御氣而行。
兩女在樹下面面相對,雙方皆沒有兵刃。
“好高明的步步生蓮絕頂輕功。”穿綠衣的女人由衷地説:“佩服佩服。富大姐派人相召,不會是向小妹示威而來的吧?”
“豈敢豈敢!黎小妹幸勿誤會,清早練功,如此而已。”庵內出來的綵衣麗人語音極為悦耳:“黎小妹果然孤身應約,不以仇敵相待,愚姐深感榮幸。”
“富大姐好説。你我之間並無過節,亦無利害衝突,平時天各一方,很少有機會碰頭的。富大姐名動江湖。小妹還是一個黃毛丫頭呢!請問,富大小姐派人相召,不知有何指教?”
“黎小妹在三星盟,地位雖在三星之下,但聲譽之隆,連貫盟的二爺織女星印絹絹二爺也不見得……”
“富大姐不是有意挑撥離間吧?”黎小妹語氣一變。
“黎小妹請勿誤會,愚姐説的是實情。”
“富大姐可否閒話少説,言歸正傳,目下情勢鉅變,小妹忙得很呢!”
“嘻嘻!黎小妹出道五六年,鎮靜工夫仍然不夠,不錯,情勢改變,杭霸主的人已忍耐不住,鋌而走險展開行動了,昨晚吳中一龍的二弟鐵金剛,幾乎遭了毒手,幸得尾隨趕來的老三神手天君攜高手搶救,總算保住了性命。據愚姐所知,貴盟暗中支持吳中一龍。”
“吳中一龍井不需要本盟的支持,他擁護最強的一方面,這是他聰明的地方,聰明人絕不會追隨失敗者。當然,本盟希望與他結成同盟。”
“雙方實力相當,杭霸主當仁不讓全力相圖,貴盟似乎並未能掌握優勢。”
“很難説,本盟的人正陸續趕到。”
“杭霸主的人也陸續抵達,黎小妹,愚姐希望助貴盟一臂之力,意下如何?”
“這……咦!富大姐,這對你有何好處?據小妹所知,富大姐遊戲風塵,知已滿天下但從不介入江湖羣豪的競爭,今天居然主動示意幫助本盟,委實令人詫異。”
“黎小妹,有關愚姐的傳聞,大半是惡意中傷的謠言,不過,有關黎小妹的風流豔跡,嘻嘻!”
“富大姐……”
“臉皮薄,是不是?嘻嘻!”,,”
“富大姐,你到底用意何在?”
“幫你呀!”
“幫我?你……你有何好處?想參加本盟?”
“算了吧!貴盟三顆星,我不是星,三星怎容得下我?黎小妹,你曾經一而再栽在姓卓的手中,沒錯吧?”
“你……”
“我的消息、是很靈通的。”
“小妹知道你了得,你的相好全是些頂尖兒人物。”
“姓卓的非常非常了得。”
“哦!我明白了,他不但非常了得,而且非常非常的英俊,也很年輕,富大姐,你……
你莫非……”
“這就是我要幫助你們的目的,如果沒有好處,我怎麼會幫你?你以為我是傻瓜嗎?我要勝卓的。”
“這……”
“一頭狐成功無望,兩頭狐的智慧、敢説天下無難事,連天上的月亮也可以摘下來。”
“富大姐,這件事小妹作不了主,本盟的三爺認為有把握收服他。”
“呸!算了吧,黎小妹,來硬的,休怪我直言,貴盟三星聯手,不見得能稱穩勝算。武曲星蒲三爺驕傲自負,其實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不是我小看他,他還不配替姓卓的提鞋。”
“你……你怎知道卓天威的造詣?”
“當然知道。論武功,你我當然很難制勝,論智慧,成功可期。你們如果不答應,我可要獨自進行了。”
“富大姐,給我半天功夫以説服三爺,如何?”
“好的。午正,愚姐在此等候好消息。”
“好,午正見。”
富大姐一直就站在大樹下,目送黎小妹的背影消失,仍在原地站立,眼中神色百變。
她身後突然出現一個蒙面人,穿了一襲灰色的寬大長袍,掩蓋住自己的身材,只能從雙目中才可分辨他是誰。
“奇怪,她真的是單人獨自來的。”蒙面人説:“這與她的本性大相運庭。這騷狐狸機警多疑,可説從不信任人,今天……”
“那是她相信我的為人。”富大姐冷冷地説:“相信我對她沒有威脅。”
“她能説服武曲星嗎?”
“很難説,武曲星這剛愎自用的傢伙是很臭很硬的,不過,成功的希望甚濃。”
“為什麼?理由何在?”
“武曲星會碰釘子的,姓卓的那一身超塵拔俗的武功,絕不是三星盟目前光臨蘇州的高手們所能對付得了的,他會考慮接受黎小妹的意見,既可對付姓卓的;又可以獲得我的助力,何樂而不為。”
“那就好……”
“好?哼!你可別把希望全部寄放在我身上,你自己也要盡力而為。你給我記住,是你把事情弄糟的,萬一你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必須表現得像個男子漢。”
“你放心,生死等閒,在下不才,畢竟還具有這份豪氣,千刀萬剮我認了,絕不會址上你的。”
“那就好。現在,你可以走了,雙方面同時加緊進行,早一天成功,你就可以早一天睡得安穩。記住,你絕不能找我。”
“富姑娘……”
“有必要我會找你,你絕不能找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富大姐説得聲色俱厲,不容誤解:“我是旁觀者清,對情勢大致瞭解,不必勞駕你傳送消息,同時,你想找我也不容易,你最好不要派人留意我的動靜。”
“你的人……”
“我的人不能幫助你,你別想。這次失敗得好慘,他們對你的人失望極了,五十名弓手加刀手,竟然沒發生絲毫作用,難怪我那些人對你失望,好了,你走不走?”
“我走,我走……”蒙面人懊喪地説,失望地退走。
富大姐久久方返回小庵堂,不久,出來一個老道婆,挽了一隻香籃,顫巍巍走上了北行的小徑。
小庵堂下游不遠處,小河灣旁的一座小農舍中,卓天威坐在後園的一株杏樹下,滿頭大汗地練先天真氣。
練吐納術本來應該是心平氣和,全身放鬆,元神凝聚,物我兩忘的,他練得好辛苦的樣子。
昨晚幾乎送掉老命,內傷仍未復原,練起來當然辛苦,這可是性命交關的事。
另一株杏樹下,扮書生的傅鳳鳴姑娘握着劍鞘,一雙星目警覺地在四周搜索可疑徵候,保持十二分警覺,發現有異,隨時皆可以行致命的攻擊,不允許任何人打擾卓天威的運氣行功。
東天出現朦朧的朝霞,今天將是一個大晴天。
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卓天威的側面,可看清卓天威滿頭大汗的情景,感覺得出卓天威剛毅堅忍的性格,正和體內的痛苦作堅強的鬥爭。
“他……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她突然在心中問,只感到心潮洶湧。
她很難相信一個富豪地主的少爺,會是一個身懷絕技的武林奇土,更難以相信一個地主竟然能毀家救災。
一個少女對某一位異性有好感,便會不自覺地暗中留意對方的一舉一動,如果再深入些難免從好感中產生另一種感情。
她與卓天威多次接觸,可以説每多一次接觸便多產生一分感情。
她唯一不滿的,是卓天威與白素綾的交往,這表示她對卓天威的感情,已進入另一種令她尷尬的境界了。
當地看到卓天威伸開雙手活動時,心中的緊張情緒總算鬆弛下來了。
“卓兄,感到怎樣了?”她欣然走近關切地問。
“還好,五臟歸位,六腑無損。謝謝你,傅姑娘。”卓天威整衣而起,注視着她微笑:
“休養一兩天,就可以復原了。”
“進屋去吧!我替你作早點。”
“你辛苦了大半夜,真也該歇息了,早點我自己來做,江湖人一切得自己張羅。”
“你算了吧!進廚房是女人的事。”她白了卓天威一眼:“不要逞強,你仍然是需要照料的病人。”
這是一棟本來有主人住的農舍,但主人不在,他二人鳩佔鵲巢成了暫時的主人。
她是一位好廚子,屋側菜園子裏有蔬菜,廚房內柴米鹽是現成的。
兩人在廚房間進食,吃得津津有味。
“伯父伯母在何處藏身?”卓天威問:“他們知道你在此地嗎?”
“他們已離開了蘇州。”她信口答。
“咦!他們……”卓天威大感詫異。
“以後你就會明白的。”
“這……那你……他們放心讓你……”
“有你在,怕什麼?你不會照顧我嗎?”她向卓天威做鬼臉:“他們如果在,我就不能和你放手辦事了,我爹那種講理的辦事方法,什麼事都辦不成,是不是?”
“哦!你這頑皮的小鬼精靈,你怎麼知道我會放手辦事?”他笑問。
“線索越來越多,你追回珍寶的事可説急如星火,再不放手辦事,那些珍寶恐怕再也迫不回來了。告訴我你的打算,好不好?”
“可是……”
“你如果不讓我插手,我給你沒完好了,我是當真的。”她板起面孔説:“你追珍寶,我追兇手,公私兩便。”
“你這是勒索!“卓天威苦笑。
“不在我爹身邊,我有時也會勒索的。”
“你犯不着,小姑娘。在天平山,你一出手,厲魄怨鬼就知道你是長春谷的人,我的確有放手辦事的打算,雖然盜寶賊就在我附近,找機會送我下地獄,但我卻又無法認定或指證是哪些人。昨晚那些人,我對他們一無所知……”
“你向吳中一龍透露要找趙無咎,立即有人以趙無咎的名義引你入伏,是不是?
“你認為吳中一龍涉嫌,荒謬!”他放下碗筷:“在蘇州,除了你們之外,吳中一龍就是唯一肯幫助我的人,他替我贖回三珠鳳釵,替我查翻江倒海的下落。”
“我無意咬定吳中一龍涉嫌,但……”
“算了算了,想得太多,擾亂人意。”
“你準備如何着手?”
“我有我的辦事原則。”
“我聽你的。”傅鳳鳴不再亂出主意。
“我準備以牙還牙,掌握其一根線索換而不捨。”
“那……我該怎麼做?”
“這……一明一暗,怎樣?”
“你的意思是……”
“我在明,你在暗。”他的神情似乎很輕鬆愉快,顯然已獲得靈感,有了主意:“你知道我吃虧的是不認識江湖道的許許多多蛇神牛鬼,身旁有些什麼人伺伏毫無所知,即使是杭霸主在前面向找打招呼;我也不知道他是神是鬼,你如果在旁留心,説不定很快就得到線索了呢!”
“晤!聽起來很有道理……”
“本來就有道理。”他欣然説:“旁觀者清,這道理我懂呀!我們先定好聚會的地方,辦事時一明一暗,情勢緊急可以相互支援,我想,很快便會有結果的。”
“對!就這麼辦。”傅鳳鳴欣然同意。
兩個年輕氣盛,江湖經驗欠缺的人,自以為是他決定了辦事的方法,卻懶得估計其中的困難,人手不夠,明暗間辦事豈是容易的?
年輕人辦事,錯在把事情看得太簡單容易,老謀深算的人辦事,錯在顧慮太多。
年輕人耐性有限,冒起火來是相當可怕的。
由於卓天威的失蹤,有關方面的人皆疑神疑鬼,暗殺事件因此而突然激烈,各展神通積極鋤除異己。
明爭減少,暗鬥則如火如荼地展開,首腦人物的行蹤益顯詭秘,眼線更為活躍,城內城外不時爆發猛烈的惡鬥,猝然的快速襲擊經常造成慘重的傷亡。
一連三天,殺戮的重心延伸至城郊。
一早,欲離店的旅客都走了,東海老店的店堂一靜,店夥們鬆了一口氣。
店東太湖蛟本來想到太湖找朋友散散心,丟下店務去避避風頭,但事與願違,店裏面大事不發小事不斷,他想逃避卻無法抽身。
卓天威的失蹤,太湖蛟的心情更為沉重,整座店充滿了緊張的氣氛,似乎每一個角落都隱伏着危機,每件事物皆呈現出凶兆。
總之,他心神不定,既怕卓天威不回來,又怕卓天威回來。前者,他得向江湖羣雄有所交代,後者,將為他的店帶來更大的災禍和麻煩。
當卓天威笑吟吟地出現在店堂時,這位一度是江湖好漢的太湖蛟,再次心中暗暗叫苦。
其他的店夥,也極感不安。
“喂!荊東主,何必愁眉苦臉?”卓天威衝着太湖蛟大笑:“哈哈!生意還好吧?”
“託福託福。”太湖蛟笑不出來:“老弟失蹤了三天,再不回來,我可要報官了,怎麼樣?是不是在某處畫肪温柔鄉快活去了?”
“鬼的快活!”卓天威似笑非笑地信口罵:“天殺的雜種安下了天羅地網,引我進網入羅,幾乎要了我的命,説狠真狠。”
“老弟,最好捲包袱結帳離店,離開蘇州,離開江南,走得越遠越好,要不,這種意外任何時候都可能再次發生。”
“不走。”卓天威向店後走:“讓那些天殺的心驚膽跳,怪有意思的,是不是?”
店夥替卓天威開了房門,接着替他送來一壺茶。
“是不是每天晚上都有人偷偷溜進來翻箱倒櫃?”卓天威向送茶來的店夥笑問:“你們每天早上都得重新好好整理,很煩人是不是?”
“客官……”店夥訕訕地苦笑。
“我不會怪你們。”卓天威的口氣相當友善和氣:“好在我的行囊什麼都沒有,他們其實用不着這麼費事。”
“謝謝客官的體諒,哦!客官吃了早點沒有?小的交代廚下準備……”
“哈哈!我敢吃貴店廚下的食物?説不定某位仁兄,早就潛伏在貴店候機放蒙汗藥什麼的,我寧可到外面去買食物,可不想在店中冒險。不過,這壺茶可能是安全的,因為他們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不知道我這時會突然回來,來不及弄手腳。”
“客官……”
“呵呵!説來玩的,請不必介意。在左右鄰房可有旅客住宿?”
“現在不是落店時光,昨晚落店的貴客已經一早離店了。客官還有什麼吩咐?”
“有事我會招呼,你走吧!”
店夥急急走了。
他側耳傾聽,留意鄰居的聲息,店夥説沒有旅客居住在左右鄰房,但他不能掉以一點輕心。
他身上穿的衣褲,是從農舍的衣箱內取得的短灰襖,他以前的衣褲已破裂得不能再穿。
鄰房沒有任何聲息,他不再理會,開始換穿自己的藍色長袍,內系藏了飛刀的護腰,外面繫上腰帶,佩了刀扣,但卻將刀插在腰帶上。長袍的衣尾扣在腰帶前,便有了五分的江湖人物氣味。
剛穿着停當,房門便響起叩擊聲。
“進來!”他信口叫,坐在牀口整理他的荷包。
荷包不是百寶囊,僅用來盛裝金銀和小玩飾或護身避邪神器,懸在腰間作為佩飾,上面繡有精美的圖案,越有錢的人,荷包越名貴,有些綴以珍珠寶石。
他眼角看到店夥推門而入,手中端了一隻托盤。
店夥不是先前招呼他的那一個,換了一個年已半百出頭有點老態的人,直向桌旁走。
“咦!我沒叫你們準備食物呀!”他轉頭頗感不悦地向店夥説。
店夥入室時,他側面向着牀頭,全神貫注整理他的荷包,直到店夥到了他的桌旁,方正式抬頭向店夥注視。
那位店夥也奇怪,入室時居然不先發話招呼。
雙方的舉動都有點反常,而雙方皆不介意對方的反常。
“是一位客官吩咐小的送來的。”店夥愣頭愣腦地説。
“哪一位客官?”
“他就在前面的院子裏。”店夥向門外信手一指。
“哦!大概他認錯人了。”
“客官……”
“好吧!把飯菜放在桌上好了。”
“好的。”
“還有,你右手掌心中暗藏的小包,這時可以捏破了。送食物是籍口,你明知我不會吃你們的食物,能進來就算成功……來得好。”
三道電芒從店夥的手中飛出。
同時,一隻小布包也在同一瞬間被捏破,泄出一些深灰色的粉末,粉末墜地之前,便失去形影,平空消失了。
卓夫威也平空在牀口消失,三枚斷魂釘貫人牀後的磚壁內。
店夥發射暗器的後一剎那,扭頭轉身向房外飛躍,陰謀敗露,逃走為先,無暇察看其結果。
糟!卓天威的身影,突然當門而立,像是平空幻化出來的,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按理,店夥的位置距門近一倍以上,當然要比卓天威快一倍。
“你們真是迫不及待啊!”卓天威急急地説。
店夥無暇答話,躍勢太急,眨眼間便已貼身,猛地雙掌齊出,招發推山填海,可怕的掌勁發如狂濤,情急拼命,用上了十二成勁力行全力一擊。
卓夫威雙盤手一振一分,可傷人於五尺外的裂石開碑掌力消散於無形,店夥的雙掌也被崩得向外張。
“噗噗噗噗!”四劈掌幾乎在同一瞬間着體,落在店夥的左右肩頸上,重如山嶽,捷逾電閃,記記落實。
“呃……”店夥仰面急退,雙手提不起來了。
卓天威跨步入房,信手掩上房門。
“砰!”店夥仰面摔倒在桌前。
卓天威劈胸將店夥抓起,屏住呼吸一躍出窗。窗外是一條防火小巷,平時封閉不用,臭氣中人慾嘔。
“我要口供,你死不了。”他扣住店夥的牙關兇狠地説:“我有最靈光的法寶讓你招供,我對你們這些骯髒卑鄙的貨色簡直厭惡到了極點。首先,我要知道,你是來自那條道上,説……”
半個時辰後,快舟駛入橫塘鎮。
“在這裏等候。”跳上岸的卓天威向舟子吩咐,向鎮南郊急走。
另一艘快舟,則在碼頭南端靠岸,化裝成舟子的傅姑娘,挾了藏着劍的布卷一躍登岸。
一條小徑向鎮南的田野伸展,沿途有不少池塘、果林、竹叢。
卓天威不走小徑,越野而走。
後面的傅姑娘緊隨在後,腳下逐漸加快。
準提庵在望。這是橫塘鎮南郊的一座小寺廟,住的不是尼姑,而是十餘位苦行僧苦修的破敗小寺庵。
此庵比起府城西北唐伯虎故居改建的準提庵,這座準提庵就顯得寒酸已極。
當卓天威躲在庵右的桃林內,發出一聲震天長嘯時,本來似乎空間無人,四野死寂的準提庵,突然像被戮破的蟻窩,奔出三十餘名勁裝男女,本來隱伏在庵前小徑兩旁林中的兩名警哨,也倉惶現身全神戒備。
“替我扼守後路,我進去。”卓天威向傅姑娘低聲説。
“不!我要跟着你。”姑娘斷然拒絕。
“傻丫頭,留退路要緊。”他鄭重地説:“而且,目前我不希望你出面,不然以後你我就不能明暗分頭辦事了。”
“可是……敵勢過強……”
“魔僧是我的手下敗將,沒有什麼好怕的。”
“我……”
“第一次出動你就不聽話。”他大搖其頭。
“好吧好吧!依你好了。”姑娘極不情願地説。
“小心退路。”他叮囑,突然飛掠而出。
庵前的廣場騷亂已止,三十六名男女不住向小徑遠處眺望。
魔僧帶了四名男女,蛇紋杖挾在脅下,鷹目放射出令人膽寒的冷芒,站在庵門前,狀極震怒。
“嘯聲是怎麼一回事?”魔僧大聲問。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人回答。
“誰負責警戒?”魔僧厲聲問。
在小徑兩側現身的兩個警哨飛奔而來,臉上驚容未褪。
“啓……啓稟大師,嘯……嘯聲太……太強烈。”一名警哨惶然稟報:“入耳聲如雷震般,頭腦欲裂……”
“從何處傳來的?”魔僧追問。
“不……不知道,聲音入……入耳,耳中轟鳴神智撼動……”
“沒用的東西!”魔僧忍不住大聲叱罵。
嘯聲強烈的程度是十分驚人的,尤其是藏身庵內的人,所受的震撼最大,聲音傳入,與室內的牆壁起了共鳴作用,震得裏面的人幾乎快要發昏,所以在瞬間引起極大的騷亂,不知發生了何種變故,本能地奔出庵處,因為整座庵似乎在嘯聲中撼動,塵埃籟籟而落,大有崩垮倒塌的可能。
“奇怪!倒底是什麼妖魔鬼怪在吼叫?”一箇中年人像在自語:“聲震屋瓦,勢若天動地搖,真是可怕。更怪的是,怎麼沒有下文了?”
“有人在向咱們示威。”魔增大聲説,壓下了眾人議論的聲浪:“這狗東西一定潛伏在附近,將會不斷地進行騷擾,貧僧要把他搜出來送他下地獄……”
“咦!”眾人突然發出譁叫聲,所有的目光,皆落在魔僧身後。
魔僧心生警惕,倏然轉身回顧。
砰噗兩聲怪響,兩個人影被拋摔在地,像是死人。
卓天威站在庵門外,那兩個人是他從庵內丟到外面的,是魔僧留在庵內的同伴。
“是你……”魔僧變色叫。
“是我,卓天威。“卓天威臉上有着平靜的笑容,令人莫測高深:“老魔僧,是不是感到意外?”
魔僧心虛地扭頭回顧,然後心中大定。
連兩個撤回的警哨合算上,三十八比一,足以組成一支大軍,人多人強,狗多咬死狼,沒有什麼好怕的。
撤兵刃之聲此起彼落,有一半的人撤出兵刃準備應付強敵,士氣旺盛,聲勢極宏。
“小輩,你送死來了。”魔僧咬牙叫道:“你失蹤了幾天,原來潛伏在佛爺附近搗鬼,該死!”
叮叮叮三聲脆響,卓天威拋下三枚斷魂釘。
“在下盯牢了你派去暗殺在下的人,他招出你們這處潛伏的巢穴。”卓天威的神色仍然平靜,並不因此而激動:“在下有權報復,有充分的理由向你們討公道。”
“去你孃的公道!”魔僧暴怒地咒罵:“小輩,你看清你的處境嗎?”
“看清了,一羣土雞瓦狗,何足道哉?”
“佛爺要你粉身碎骨。”魔僧躍然欲動。
“話先不要説得太滿,想將我卓天威粉身碎骨的人多着呢!在殺戮展開之前,咱們先平心靜氣談談條件,也許可以免去一場慘烈殺搏。”
“佛爺與你沒什麼好談的。”魔僧向身左右的四個人揮手示意:“用五行陣斃了他!準備上。”
“急什麼呢?你們心裏明白,我卓天威既然來了,沒將要辦的事辦妥,是不會輕易罷手的。老和尚,你們將翻江倒海齊啓瑞,與一個叫趙無咎的兇殘貨色的下落見告,在下就放棄報復暗殺的過節,大家客客氣氣分道揚鑣。”
“你做夢!”魔僧獰笑:“你已經明白地表明幫助吳中一龍的態度,成為吳中一龍的貴賓,咱們有一千個理由殺死你,你卻妄想與佛爺談題外的條件。”
“老和尚……”
一聲怒吼,蛇紋杖向前一伸,左右兩刀兩劍四個人同時搶進,刀風劍氣突然暴發。
卓天威一聲長笑,但見人影一閃即設,倒退入庵,長笑聲仍然不絕於耳。
“退!不要進去。”魔僧沉喝,阻止四個同伴跟入:“裏面地方狹窄施展不開,這小狗要引誘我們在內決戰,用火把他逼出來。”
片刻間,準提庵陷入三十八名高手的大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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