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童天裏,“萬幻槍”於瑞年道:“童天罡,你叫他們撤陣,老夫等雖然可以自由,但卻不領你的情。”
童天罡冷漠的道:“童某説過要尊駕領情的話了嗎?”
於瑞年一怔道:“老夫的意思……”
童天罡説道:“穆學豐雖然在我手中,你們仍然可以拼全力殺了他,使大家同歸於盡,對嗎?”
※※※※※※
“燕無影”陶培源回來得很快,前後不到半個時辰,他就帶着三個搬運食物的莊漢回到洞前。三大袋乾糧堆在一起。
陶培源目注童天罡道:“日出時,三夫人來要人。”
童天罡道:“我們出去交人。”
陶培源爽快的道:“可以。”
話落掃了地上三袋乾糧一眼道:“此地距鎮集太遠,所以三夫人命本谷的弟子把隨身乾糧全交出來。”
童天罡道:“貴谷來的人可真不少呀。”
陶培源冷笑一聲,沒有回答,轉身朝帶來的三個壯漢使個眼色,匆匆離去。
童天罡過去選了些自己及寒如玉吃的東西,飛身躍上洞口,進入洞中。
“南霸”桑天樵上前提了一袋,分出一半給紀松年,由紀松年分配給他帶來的三個人,然後提着另外半裝進入洞內。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他沒有想到“孤星劍”。
“金家堡”方面,由“驚電追魂”葉天蒼過來取。
“孤星劍”龍騰雲本來不打算吃童天罡要來的東西,但是,不吃在體力上將會更加不如童天罡。因此,他也走向最後一袋糧食。
葉天蒼比“孤星劍”龍騰雲早到袋前,他並沒有先伸手去。
當龍騰雲的雙手抓住袋口準備打開的時候,葉天蒼的手疊上龍騰雲手背,手背壓着手背,手掌攤開在龍騰雲面前。三支光亮、鋭利、泛着藍芒的釘形暗器託在攤開的掌心上。
抬頭望着葉天蒼帶着微笑的臉,“孤星劍”冷冷的道:“示威?”
葉天蒼仍然帶着笑容。“我們都想殺童天罡。”
龍騰雲臉色一沉,還沒來得及開口,葉天蒼已搶口道:“困境中,情愫滋長最快,你沒有時間等。”
龍騰雲的心動了一下,道:“她不會原諒我。”
葉天蒼道:“所以我才給你三支釘形暗器,控制她,可以保護你,佔有她,她就是你的人了。”
“孤星劍”龍騰雲在猶豫。
葉天蒼沉聲道:“你想等到他們看出破綻來?”
“孤星劍”抽出一隻手把三支利器抓入手中,然後孥了幾塊乾糧-
的不多,因為他突然不覺得很餓了。
晨陽剛冒出半邊臉,石洞前的人出發了。踏着地上長長的,自己的影子,他們向西行。
童天罡左手牽着穆學豐,右手握著“天煞令”,走在前面。
“火鳳凰”走在童天罡的右後方。她扶着右手邊的寒如玉,狀至親密,梅、鳳二女跟在“火鳳凰”與寒如玉的身後,“四金釵”又並排走在二女身後。
桑天樵押着金承業走到“四金釵”身後。
紀松年與三個手下則走到桑天樵身後。
沒有人招呼過“孤星劍”龍騰雲,使他鋌而走險的決心益發堅定。
既不能與“金家堡”的人同行,也無法插進“棲鳳宮”的隊伍中,“孤星劍”孤單的跟在紀松年四人後面。
“金家堡”的人走在最後面,葉天蒼更落在“金家堡”的人後面,在他的位置,既看不到童天罡也看不到“火鳳凰”。
四天多,他們頭一次走出離洞口百丈之外。
陶培源陪着一箇中年婦人站在五十丈外的一處高嶺上,二人身後排着二三十個青衣壯漢,刀劍出鞘,耀目生輝。
“金霞谷”的人盤踞的高嶺下,是一片平緩的荒草坡,視野開闊,選擇這個所在交人,顯然是表示有誠意,不設埋伏。
在嶺上的人剛映入眾人眼中的時候,“孤星劍”出手了,位置是童天罡右腰眼上的軟麻穴。在他出手的位置,他可以取童天罡後心,但是,他不希望童天罡死得那麼痛快,他要讓他痛苦地被折磨死。
因為有金承業捏在“火鳳凰”手中,童天罡沒有預防會有人攻擊他,因此,當他警覺到時,已無法閃避。
淬毒毒釘絲毫不差的擊在童天罡右腰的腰帶上,但卻沒釘進去,反而彈落在地上。
由於“火鳳凰”被“棲鳳宮”的人圍得太密,無隙下手,“孤星劍”原寄望在童天罡受擊倒地,“棲鳳宮”的人慌亂時,伺機對“火鳳凰”下手,因此,第一支毒釘方打出手,另外兩支已經扣好了。
人算不如天算,在萬無一失的情況下,他意外的失手了。
生命畢竟比一切都重要。“孤星劍”此時唯一想到的是如何自保,急揚右手,兩枚毒釘同時出手,一枚電射童天罡後頸,另一枚取他後心。
“孤星劍”出手的勁道比第一枚更強,但童天罡已有了準備,迅捷的向右側飄出七尺多遠。
兩道藍光同時消失於前面的荒野中,童天罡返回原處,拉着穆學豐繼續前進,狀似沒有發生任何變故。
“火鳳凰”微微怔了一下,沉聲喝道:“原隊形,繼續走。”
想回頭的人聞聲全靜了下來,繼續前進。
“孤星劍”龍騰雲怔住了,他現在不只是孤單,連進退都失據了。
後面的“萬幻槍”於瑞年扶著“無刃劍”向晨旭追到了“孤星劍”身後,於瑞年不屑的冷笑一聲道:“年輕人,單單憑這份定力,你就差了人家一大截,你還有什麼可比的嗎?”
葉天蒼趕上來道:“明裏不行,只有暗裏下手了。”
“孤星劍”惱怒地盯着葉天蒼。“你……這是你的主意?”
葉天蒼冷笑道:“龍公子,你是為了我才出手的嗎?”
“孤星劍”龍騰雲臉色發青,但卻無言以對。
“金劍羽士”郝文清道:“年輕人,咱們走吧,我們走在最後面,誰也不會看到是你下手啊。”
一顆絕望的心又有了生機,“孤星劍”龍騰雲急步追上去。
三夫人粉面桃腮,眉目如畫,雖已四十出頭,乍看起來猶似三十許人,一臉寒霜,似在告訴人她身份的尊貴。
喊了聲娘,穆學豐想要衝過去,掙不脱童天罡的手。
三夫人冷聲道:“把人交出來,你們可以走了。”
童天罡道:“就這麼簡單?”
三夫人冷冷的道:“今天的事就這麼簡單,錯過今天,我不作保證。”
她一且沒提“金霞三老”被殺的問題,這是不合理也不尋常的事。
童天罡淡淡的道:“童某還想向三夫人要樣東西。”
柳眉一皺,三夫人怒形於色,冷聲道:“童天罡,你不要得寸進尺。”
童天罡聽如未聞,淡淡的道:“童某要一瓶“雙珍露”。”
三夫人怒吼道:“做夢。”
童天罡冷漠的道:“做夢的人不是童某,令郎狼子野心,計毒心狠,他能夠活到現在,芳駕應該喜出望外。”
三夫人氣得粉臉泛白,厲聲道:“童天罡……”
童天罡冷冷的説道:“芳駕如果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意外的事情立刻就可以發生,看着辦吧。”
童天罡的話説得很平和,在這種情況下以這種語氣説話,足證不是氣話。
母子連心,三夫人不能不認栽。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白色的瓷瓶,三夫人以怨毒的眼光盯視着童天罡,説道:“還有其它要求嗎?”
童天罡道:“不是要求,這是條件。”
三夫人-笑道:“哼,條件,好,就算條件吧。”
童天罡道:“沒有了。”
三夫人把瓶子拋向童天罡,冷聲道:“放人吧。”
童天罡檢視了一下白瓷瓶,鬆開扣在穆學豐右腕上的左手。
喝住投到身邊急欲傾訴委屈的穆學豐,三夫人退回嶺上,很快的在另一面山坡上消失無影了。
※※※※※※
“金家堡”的人先退走了。
“火鳳凰”拉着寒如玉來到童天罡的面前,緩聲道:“我要帶寒姑娘走。”
童天罡淡淡的道:“因為她有恩於你b”
“火鳳凰”道:“是的。”
童天罡道:“她也救過童天罡一命。”
“火鳳凰”道:“你欠她的已經還清了。”
童天罡微微一怔道:“誰説的?”
“火鳳凰”杏眼一瞪道:“我。”
童天罡臉色一變,冷漠的道:“你説了算嗎?”
“火鳳凰”冰冷的道:“你不相信?”
“孤星劍”靠上來了,“火鳳凰”與童天罡之間的任何爭執,他都是希望能加以擴大,甚至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童天罡冷笑道:“童某是不相信。”
寒如玉焦急的向前跨出兩步,打算插嘴。
“孤星劍”最擔心的就是剛起的風波消失。
欺身上前,龍騰雲以護花使者的身份拔劍在手,準備攻擊童天罡。
“火鳳凰”的手法更快,龍騰雲的劍剛離鞘,她的劍已經攻出,攻的不是童天罡,而是那“孤星劍”。
“孤星劍”做夢也沒想到“火鳳凰”攻擊的會是他。
“火鳳凰”的劍刺破了龍騰雲滿懷希望的美夢,這比刺穿了他的心更令他感到震憾與驚心。
錦繡遠景,剎那間煙消雲滅,希望化為絕望。龍騰雲頓時如萬丈崖邊失足,心中一片混亂茫然,以致於眼看着鋒利的劍芒刺到而不知閃避。
“火鳳凰”的本意也不想殺他,只是想點醒他的痴心妄想,出劍速度並不快,但她卻沒料到他竟然不知閃避。
童天罡倒真怕僵持不下時,“火鳳凰”會傷了“孤星劍”,他對“孤星劍”一直存有一份初見時的好感。
“天煞令”架開了“火鳳凰”的劍,龍騰雲的劍卻刺向童天罡的後心。他對“火鳳凰”的希望已落空,他不希望童天罡得到她。
童天罡沒有想到有此一變。
桑天樵擲出的短劍擊偏了“孤星劍”手中的劍,劍從童天罡右腋窩下穿衣而過,帶起一片血光。
童天罡飛起身形躍開時,“孤星劍”龍騰雲已倒射出三丈多遠,落地頭也不回的急馳而去。
寒如玉焦慮的走到童天罡面前,“傷得怎樣了?”
童天罡淡淡一笑道:“不礙事,皮肉之傷。”
話落拾起落在地上的短劍,走到桑天樵面前,雙手把劍捧送到桑天樵的面前,沒有説半句話。
桑天樵也用雙手把劍接過去,也沒有説話。
當童天罡再走回到“火鳳凰”與寒如玉面前時,語氣顯得有幾分消沉,面向寒如玉道:“寒姑娘,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寒如玉猶豫了片刻道:“我想我還是跟宮主在一起比較方便些。”
童天罡點點頭道:“人各有志,童某不敢相強。”
話落從懷中掏出那瓶“雙珍露”,然後再從右側的腰帶下掏出一面玉牌,牌上有塊利器釘制的洞痕。
童天罡把兩件東西捧到寒如玉面前道:“寒姑娘,你等於又救了我一次。”
寒如玉惶恐的道:“你……你不要這麼説,我……我……”
她想哭。
童天罡笑笑道:“好,我不説這些,你收下吧。”
“火鳳凰”的雙眼一直盯在玉牌上無法移開。
寒如玉伸出顫抖的雙手把東西接過來,然後轉向“火鳳凰”,雙手也順勢捧送到她面前去。
“這是貴宮的“令符”,其實,它一直在我身上,後來穆學豐廢了我的武功,我怕有差錯,違背先母遺命,才託童令主代我保管,現在,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火鳳凰”沒有説什麼客套話,當她要伸手去接的時候,雙手一直在發抖,美目中熱淚盈盈。
“棲鳳宮”在場的人,都與“火鳳凰”一樣的對寒如玉存有一份刻骨銘心的感激與謝意。
經過一段相當長的時間,“火鳳凰”的情緒才平復了下來,然後把“令符”小心的收藏在身上。
童天罡道:“我想替寒姑娘通通血脈看看。”這話顯然是對“火鳳凰”講的。
“火鳳凰”在直覺中,一直感覺童天罡的氣勢在壓制着她,對一個處處受男人注目傾倒的少女而言,這種感覺足以令她憤怒。
以含怒而冷峻的目光凝視着童天罡,“火鳳凰”冷笑道:“天下只有你有這個本事替她通脈活血?”
童天罡俊臉驀然一沉,欺上一步。
他想出言駁斥,話到嘴邊卻又忍了下來。
“火鳳凰”見狀,氣勢凌人的冷笑道:“有話請説,你用不着擔待我什麼,我也不領你這個情。”
童天罡神態又恢復淡漠,冷冷的道:“童某告辭。”
話落望了寒如玉一眼,轉身欲走。
“火鳳凰”原本打算與童天罡爭辯一番,卻沒想到童天罡會淡然處之,使她無由爭辯,自然也談不上駁倒童天罡。
“火鳳凰”急躁的脱口道:“站住。”
童天罡是站住了,但沒轉身。
“火鳳凰”賭氣似的道:“你得看看我有沒有本事替寒姑娘通得了血脈。”
童天罡道:“有這個必要嗎?”
“火鳳凰”道:“沒有必要,我不會留你。”
童天罡冷冷的道:“童某認為沒有這個必要。”
話落開始挪動腳步。
“火鳳凰”怨聲道:“童天罡,你害怕,你怕我煞了你的威風,損了你的自負。”
童天罡停下來了,但卻不是“火鳳凰”的話使他停下來的,他看到“金家堡”的人又返回來了,他們沒有理由再回來。
“火鳳凰”等也都看到了。
由於事情不尋常,她與童天罡之間的爭論自然也就終止了。
“萬幻槍”於瑞年一行四人很快的到達了眾人的面前。
於瑞年目注着重天罡,嘲弄似的道:“童當家的也想離開了呀。”
他頭一次如此稱呼童大罡,嘲弄的意味益發明顯。
童天罡心頭一動,淡漠的道:“各位去而復返,專程回來為童某送行呀?”
葉天蒼怒道:“你也配。”
童天罡冷然一笑道:“既然童某不配,那各位回來幹什麼呢?嗯,對了,莫非是小圈圈之外還有個大圈圈,各位找不到歸路了?”
郝文清冷冷的道:“姓童的,你用不着幸災樂禍,咱們走不了,你也飛不掉。”
“萬幻槍”於瑞年經驗豐富,人也比較鎮定,一聽童天罡猜對了他們走不了的原因,心頭突然一動,語調一變,平和的道:“童當家的,莫非你早就料到“紅狐”梅雪芳會有這一着棋了?”
童天罡乾脆的道:“沒有。”
於瑞年一怔道:“那你怎麼知道咱們回來的原因?”
童天罡冷漠的道:“這還用多費心思嗎?如果走得了,各位還回來幹什麼?”
“萬幻槍”於瑞年先是一呆,繼而冷冷的笑着,説道:“這麼説來,你比咱們也好不到哪裏去了?”
童天罡淡淡一笑迫:“童某還是比各位好點兒,因為童某頭上沒有主子,不必多擔一份額外的心。”
老臉一變,“萬幻槍”陰聲道:“童天罡,打從頭一次見面,老夫就想教訓你,因為你使老夫無法忍耐。”
童天罡笑道:“這倒是個好主意,死在刀劍下,總比慢慢餓死痛快得多。”
於瑞年冷聲喝道:“少廢話,來吧。”
話落一挺手中寒鐵長槍,向前躍進六尺,雙目緊盯着童天罡。
從容的走到於瑞年身前六尺左右處,童天罡右手抽出“天煞令”,左手輕摸了一下腰間“地煞令”的劍柄。
葉天蒼與郝文清分立於瑞年左右兩側一丈開外,此時各自向前移動六七尺遠。
寒如玉見狀着急的望著“火鳳凰”。
“宮主,他們想羣攻。”
“火鳳凰”餘怒未消,冷冷的笑着説道:“童天罡他既然有這份自負,他就應該自已去應付。”
寒如玉聞言更急,惶恐的道:“可是……可是他身上有傷呀。”
“火鳳凰”冷漠的道:“那是他的事。”
顯然是聽到了這邊的對話,葉天蒼與郝文清圍攻的架勢擺得更明顯了。
實在急了,寒如玉水道:“宮主,我……我求求你,幫幫他好嗎?”
“火鳳凰”心裏何嘗不擔心童天罡安危,只是她剛才發怒在前,一時轉不過話來。
語氣略緩,“火鳳凰”道:“寒姐姐,我保證不讓他死在對方的手中就是了。”
這句話説得很輕。
“萬幻槍”於瑞年一直在挪動着腳步,寒鐵槍上雖然已注滿功力,但卻找不出攻擊的空隙來。
童天罡一直靜立不動,沉穩得像一座不會移動的山,他的神情也確實像座山,直覺上,他每個部位都可以攻擊。然而,任何猛烈的攻擊都平不掉、放不倒這座山。
葉、郝二人似乎已看出於瑞年的為難處。因此,他倆人互相望了一眼,開始向前移動了幾步,他們要替於瑞年製造一個能一擊平掉一座山的機會。
“南霸”桑天樵忍不住開口説道:“啓稟宮主,只要宮主下令,老奴可以立刻喝阻這場拼鬥。”
金承業捏在“火鳳凰”手中,葉郝二人最擔心的就是“棲鳳宮”參與。
兩聲沉喝同時響起,在尚未下決定之前,葉郝倆人在距童天罡還有七八尺的地方,平地彈起。
猶如兩道長虹,一左一右電射向童天罡。
與向、於倆人比較,葉、郝倆人雖然還差了一截,但他倆畢竟也是武林中尖端的人物,扇與劍同出,威力也着實兇猛懾人。
童天罡的雙眼仍然盯在“萬幻槍”於瑞年臉上,就像沒有着見葉、郝二人凶神惡煞般的攻勢似的。
“萬幻槍”於瑞年也仍然找不到可攻的空隙,他仍在等待。
“驚電追魂”葉天蒼的摺扇在中途展開,“啪”的一聲脆響聲中,三縷藍芒電射向童天罡右胸前。
“金劍羽士”郝文清劍也用盡了全力,布起一片劍網如輪,雷霆萬鈞般的直逼向童天罡左惻。
童天罡仍然沒動,臉上也沒有表情。
於瑞年也仍在等待,不過,眼神已有些浮動。
似乎已認定童天罡躲不過先發的三支毒釘了,葉天蒼振腕又發出六支。
原先,葉天蒼只想造成於瑞年有利的下手時機,現在,他卻想殺童天罡揚名了。
人,要時時刻刻都有自知之明並不容易。
童天罡動了。
於瑞年蓄勢已久的寒鐵長槍也動了。
槍如幻影,人似幽靈,才見他動槍,槍已挺直,平射向童天罡胸腹之間,沒有任何預備動作,完全違反了運動中加速的常態。
只有這麼平直的一槍,然而,這一槍卻是他從練槍開始,由簡入繁,由繁入簡,一生心血的凝聚。
這一槍,替他博得“萬幻”二字。
這兩個字因埋葬了無數生靈而益發響亮。
人與槍,槍與人,已成了不能分割的一體,化作一道淡影,穿射向童天罡。
但是,童天罡已不在原位,而葉天蒼先後發出的九支毒釘,卻形成了一道短暫的柵簾,把於瑞年驚電般的攻勢阻了一剎。
毒釘落地的時間比眨眼還短暫,然而,這毫髮之差對於瑞年與童天罡倆人而言,卻極重要。
在毒釘着地的剎那之間,劍光與槍影交錯而過,葉、郝二人都成了先發後至,在劍與槍錯過之後才落地。
兩人互相換了個方位,童天罡站在“萬幻槍”於瑞年原先的位置,於瑞年則站在童天罡原先的位置。
當兩人各自轉過身來的時候,於瑞年的右眉連同半邊胸膛已被血染紅了一大片。
傷在右頰上,從嘴角直到右耳根,傷口足足有三寸,皮肉翻裂,血紅猶如兒口,鮮血仍在不停冒着。
葉、郝兩人見狀一湧而至。
葉天蒼關切的道:“於老,您受傷了?”
冷電般的精眸中閃動着殺機,於瑞年盯着葉天蒼的雙眼説道:“老夫的傷是怎麼來的,你知道嗎?”
葉天蒼一怔道:“於老太大意了。”
於瑞年冷聲道:“不必往老夫臉上貼金,對付童天罡,老夫是全神以赴。”
葉天蒼已看出於瑞年神色不對,小心翼翼的道:“那……那……”
於瑞年仍然牢盯着葉天蒼不放,陰冷的道:“是你,葉老弟。”
向晨旭及時大吼道:“老弟,住手。”
寒鐵槍尖點在葉天蒼咽喉上,要不是向晨旭瞭解於瑞年的性情,葉天蒼早已橫屍就地,魂歸西天了。
一張臉白得像張日曬雨淋過後的舊紙,葉天蒼緩了半晌才緩過一口氣來,聳聳肩,抗聲道:“這……這話打哪兒説起?”
於瑞年陰森森的道:“你想殺了姓童的,對嗎?那可以使你一夜成名,可惜你不自量力想成名想昏了頭,以至於阻礙了老夫,你是死有餘辜。”
葉天蒼才剛升上點血色的臉立時又變白了。
向晨旭沉聲説道:“老弟,葉天蒼是有錯,不過,錯得沒那麼嚴重,因為,他不犯錯,你也殺不了童天罡。”
於瑞年不服的道:“老哥,你……”
向晨旭冷靜的道:“旁觀者清,老弟,我是旁觀者。”
説話間,向晨旭已起身走向童天罡。
他的步履虛浮不定,行動也很緩慢,但是,他那股沉穩、篤定與自信的氣勢仍在。
“萬幻槍”於瑞年見狀一怔道:“老哥,你要幹什麼?”
“無刃劍”向晨旭把右手搭在劍柄上,漫聲道:“只有我協助你,你才有勝算。”
於瑞年又是一呆,道:“你的傷……”
向晨旭道:“我的傷是不輕,但是,我知道怎麼出手才能幫助你得手。”
會者攻人必救,這倒是實話。
於瑞年迷茫的道:“老哥,你……你怎麼改變主意了?”
“無刃劍”向晨旭平和的道:“我不改變主意,你會罷手麼?”
於瑞年毫不考慮的道:“不會。”
向晨旭道:“你我相知多年,有道是:一死一生,乃見交情,我豈能袖手旁觀?”
“萬幻槍”於瑞年愣了愣,沒有再多言,撤回抵在葉天蒼喉頭上的寒鐵槍,移步走向六尺外的童天罡,與向晨旭遙相呼應,形成前後挾擊之勢。
寒如玉焦急萬分的望著“火鳳凰”。欲言又止,心焦如焚。
“火鳳凰”卻神態安閒,雙目一直注視在童天罡臉上,她在等候。哪怕只是童天罡的一瞥,也能使她覺得有相助的價值。童天罡一直沒有看她。
※※※※※※
“無刃劍”向晨旭由於傷勢相當重,行動不便,當他人走到童天罡身後五尺左右處便停住腳步。
由他沉重的姿態可知他似乎已不打算再移動了。
“萬幻槍”於瑞年則恰好與“無刃劍”向晨旭相反,左右不停的橫移着腳步,雙目則緊緊的逼視在童天罡身上。
童天罡面向着於瑞年,眼看着於瑞年,雙耳卻貫注於身後的“無刃劍”向晨旭。
“火鳳凰”的雙目仍在留意着童天罡,童天罡也仍然沒有看她。
“萬幻槍”於瑞年左右移動的腳步越來越深,因為,他與童天罡之間的距離已經近在六尺之內了,對用槍的人而言,這是個很近很有效的距離了。
距離拉近了很多,於瑞年仍然找不出可以下手的空隙,他的眼睛一直逼視在童天罡的臉上。
但是,童天罡臉上的神情自始至終都與他靜立的姿態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於瑞年這時很明白麪對童天罡這種敵人是不能心浮氣躁的,但他卻無法完全壓制心中的急慮。因為他知道此刻的向晨旭必然是全力戒備準備出手。
以向晨旭此時的身體情況,他是不能持續太久的,他相信童天罡一定很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不能不急。
寒如玉的心情與於瑞年一樣,她想忍,但卻忍不住,轉臉望著“火鳳凰”道:“宮主,你真忍心不救助他?”
“火鳳凰”心知童天罡是不可能求助於她了,嬌靨先是一冷,櫻唇啓動了幾次,但卻沒説出話來,然後臉色又慢慢平和下來,淡淡的道:“你希望我救他?”
寒如玉毫不考慮的點點頭,“是的。”
“火鳳凰”以生硬的聲音道:“我可以答應你,不過,不是現在。”
寒如玉臉上先浮上喜色,緊接着又凝住了。
“不是現在是什麼時候?”
“火鳳凰”道:“他需要的時候。”
寒如玉一顆芳心立時又冷了,急聲道:“你仍然要他向你開口?”
“火鳳凰”道:“那倒不必,我只希望我出力助人之後,最後不要反落個多爭之名就好了。”
寒如玉心頭稍覺寬鬆些,仍有些擔心的道:“在他危機的時候?”
“火鳳凰”點點頭。
寒如玉憂慮的道:“以“無刃劍”與“萬幻槍”的武功造詣,發覺危險的時候再出手,來得及嗎?”
“火鳳凰”的心震顫了一下,這個問題她的確沒有想過,但憑直覺,她知道就算有機會出手,只怕也救不了童天罡。
因為童天罡一旦落敗,即便是不死,只怕也沒有再戰之力,憑“棲鳳宮”在場的人手,一旦爭鬥起來,自身恐怕都難以自保。
“火鳳凰”神情顯得有點兒急了。
“火鳳凰”的聲音虛虛的道:“我不知道。”
寒如玉心頭一震,脱口道:“你……”
“火鳳凰”誠懇地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急上一步,一把抓住“火鳳凰”的右臂,寒如玉跡近哀求的道:“那……現在,宮主,我求求你。”
“火鳳凰”似乎也已下定了決心。
“你放手,我去。”
寒如玉的手放得很快,但已來不及了。
“萬幻槍”於瑞年此時已停止了移動,以五尺多的距離面對面的站在童天罡面前,雙手平端着寒鐵槍,槍尖對準童天罡的胸前。
童天罡的雙手分別握在雙令的劍柄上。
以他們的身手,以如此的距離,再加上這種滿弓般的爆炸局面,武功再高的高手也來不及插手了。
“火鳳凰”粉臉倏然變色,脱口道:“不想要金承業的命,儘管出手。”
此時此刻也只有言辭能派得上用場了,但是“火鳳凰”忘了對方是在生望已絕的情況下才與童天罡對上的了。
“萬幻槍”於瑞年真的出手了。
“無刃劍”向晨旭卻比於瑞年更早一步。
誰都沒有想到向晨旭會先發動攻勢,更使人料想不到的是他完全不像是個身上有重傷的人。
他的招式與力道與他第一次與童天罡交手時,看不出絲毫遜色之處。
他不但知道怎麼幫助於瑞年,他甚至還知道在什麼時候把自己的功力與生命凝於一瞬化成一擊。
“萬幻槍”於瑞年與向晨旭相交多年,他們不僅僅熟知彼此的性情,在武功與招式上,也早已養成一種不需互相商量的默契。
“萬幻槍”用的也是全力,也同樣的把生命凝於一擊。
兩道淡淡的人影一前一後,快得令人難以相信人類能有這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於、向倆人攻向童天罡。
兩人速度都快,帶的那股無形壓力也大得令人心怯。
更奇特的是這兩股壓力並不是剛猛的一擊之力,而是綿綿如江河,無止無境的持續之力,似乎非要把人碎成泥粉不能終止。
他們不用擔心童天罡閃避,因為,他們只是速度快,劍與槍含蓋的範圍之大,童天罡是不可能超越脱逃得出的。
槍與劍都是平直的推向童天罡的。
在到達童天罡身體前卻突然化成一片槍雨、劍網,沒有人能明確的分辨出是在什麼時候開始轉變的。
就像兩把巨大無朋的巨傘突然撐開一般,傘面就像是早就帶有的而不是臨時織出來的。
童天罡突破了這兩把巨傘般的網,帶着一溜醒目的腥紅,落在八尺之外。
左大臂上在流血,右腿上有血,後背上有血,這些都是童天罡的血。
“地煞令”的劍尖凝着一滴血,唯有這一滴血不是童天罡身上的血。
這一滴血代表的是於瑞年一整條左臂。
“無刃劍”向晨旭竭力的跌坐地上,老臉上灰白得找不出一絲血色。
那雙無神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直直的盯在童天罡臉上,那眼神中流露的已不只是訝異而是震驚中揉和着迷茫的錯綜複雜的光芒。
於瑞年也像是忘記了已少了一條手臂,也盯着童天罡,神色與向晨旭沒有兩樣。
一旁“棲鳳宮”的人,包括“火鳳凰”在內,全都顯得一時之間幾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滿臉困惑迷茫。
此時,葉天蒼不但沒有上前探視向、於倆人,反而不期而然的向後退了幾步,似乎想早點兒逃離。
郝文清沒往後退,卻也沒敢往前進。
寒如玉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第一個開口説道:“真沒想到童令主的武功居然這麼高深莫測。”
聲音近似自語,但卻驚醒了身旁的“火鳳凰”,她暗自鬆了一口氣:“他的武功原來並沒有這麼高。”
寒如玉一怔道:“你是説這麼短短的幾天中,他突然精進了這麼多?”
“火鳳凰”點頭道:“是的。”
寒如玉難以相信的搖頭道:“哪有這種事,武功都是漸進的。”
“火鳳凰”道:“我雖然説不出其中的道理來,但是,童天罡的武功在這短短幾天之內確實精進了很多,甚至可以説是進入了另一個境界了。”
這種解釋寒如玉無法接受,但卻解開了於瑞年心中的迷惑。
從怔忡之中回過神來,“萬幻槍”於瑞年突然扔掉了手中的寒鐵槍,揚聲大笑道:“童天罡,你勝了。”
童天罡冷漠的道:“童某知道尊駕為什麼會不怒反笑。”
“萬幻槍”於瑞年一怔,接着好奇道:“嗯,為什麼?”
童天罡冷漠的道:“因為我們都被困在同一個牢籠中,誰也活不了。”
“萬幻槍”於瑞年有點兒失望,盯着重天罡道:“童天罡,你可以再找個地方窩下來苦思,説不定你的武功還會更上一層樓,憂患能使人早熟,你目前的武功境界雖還沒達到與生命合而為一,卻也相去不遠了,如再多想上幾天,也許,嘿嘿……哈哈……你就天下無敵了,不是嗎?”
説着説着,他又高興起來了。
童天罡淡淡一笑道:“尊駕料準了“紅狐”梅雪芳不會再回來了,對嗎?”
笑容一收,於瑞年立時冷笑道:“這麼説,你小子是知道這場勝利只能算是一場空夢是麼?”
童天罡莫測高深的冷笑一聲道:“人算不如天算,有些事是無法逆料的。”
“萬幻槍”於瑞年心頭一震道:“無法逆料?你是説“紅狐”梅雪芳還有回來的可能?理由呢?她迷上你了?”
童天罡面無惱色,冷漠的道:“假使人質在你手裏,而尊駕又知道是跟“紅狐”打交道尊駕會怎麼想?”
於瑞年的臉色在變着,一雙眸子直逼童天罡雙目,久久才道:“老夫不相信你有那麼機靈,先在穆學豐身上做了手腳。”
冷漠的笑了一笑,童天罡挪動腳步向前面八尺外的於瑞年走過去,冷漠的道:“尊駕信與不信對童某而言,無關緊要。”
基於求生的本能,“萬幻槍”於瑞年不自覺的向後退着,以保持着他與童天罡之間的距離,一面憤聲道:“童天罡,你想幹什麼?”
駐足在於瑞年拋在地上的寒鐵槍邊,童天罡用左腳一挑把槍挑入手中,擲插在於瑞年面前,冷冷的道:“如果你我易位,此刻尊駕想做什麼?”
目光從童天罡臉上移到斜插在身前的寒鐵槍上。
前塵往事,剎那間湧滿心頭,多少風光場面全如過眼煙雲,渺無蹤跡,而今,擺在面前的卻是這種殘酷淒涼的場面。
英雄末路的情景,只有面臨末路的英雄才能真正領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