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心頭一震,脱口道:“童天罡,你是説……”
童天罡漫聲道:“妄想得此雙令的人,大概不只尊駕一個吧?而此地實力最強的也排不到你性紀的吧?”
紀松年冷笑道:“童天罡,老夫差點被你説動了,你大概是要告訴老夫你回來的時候,已經把人引來了吧?老弟,這片黑松林是老夫的地盤,有沒有人侵入,老夫會不知道嗎?”
童天罡冷漠的笑笑,道:“老爺子,事實勝於雌辯,我是看在你讓我在這裏住了半年,又替我探聽出“天煞令”的下落的這份情上,才事先提醒你做個準備的,不過,以你的居心來衡量的話,童某可不欠你什麼。”
話落一頓之後,接着道:“是真是假,待會兒廂房火勢一起,尊駕就明白了,黑松林能掩護你殺人越貨的劣跡,同樣也能掩護入侵的敵人,等人家來了,找不到我姓童的,準會以為你紀老爺子把童某害了之後,縱火滅跡,等火停了弄清真相時,唉,紀老爺子,你這個幹盡傷天害理之事的賊窩,大概也七零八落了,童某言盡於此,告辭了。”
紀松年的肺都快氣炸了。
因為,童天罡的話十成有九成是真實的,他現在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留住那童天罡的人和令。
陰惻惻的笑了聲,紀松年道:“想走?童天罡,你先回頭看看老夫歡迎你的場面,再提那個“走”字如何?”
依舊輕鬆的料倚在門框上,童天罡淡淡的笑着説道:“紀老爺子,咱們好聚好散,何必非要在此時此刻,你正需用人的時候自滅實力呢,再説,就憑這幾塊料,留得住童某嗎?”
這時候,大廳中的紀松年已經發現前院中有火光升起了。
他老臉一沉,突然沉聲道:“上。”
大廳外面,童天罡身後,“松蘆山莊”的八大護莊使者早已悄然無聲包圍在童天罡的身後了。
紀松年一聲令下,八件兵刃帶着八條人影,急如狂風般的罩向那童天罡身後。
這八個人是經過紀松年挑選訓練出來的,雖然他們稱不上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但也非泛泛之輩。
尤其八個人同時出手,其威力更是驚人。
紀松年心中也明白這八個人決阻止不了童天罡的。
因此,在他們動手時,紀松年與“鬼猩子”宗德全也急如星火般從廳內撲出來了。
也就是在他二人動身的同一剎那間,童天罡也轉身面向着撲來的八個人了。
當紀松年與“鬼猩子”衝到門口時,童天罡已落身在對面十五大丈外的屋頂上了,八個護院則仍舉刀揚劍的向前衝着。
“鬼猩子”見狀大吼道:“都給我站住。”
八個護院仍然在往前衝,速度雖然已沒有方才那麼快了,但似乎依然收不住腳。
“鬼猩子”宗德全見狀大怒,他才想揚掌推向八人,突聽得紀松年沉甸甸地大吼道:“住手。”
就在這時,頭一個衝到階前的護院被石階絆了一下,撲跌在階下,其他七個也跟着相繼絆倒在階下,沒有一個爬起來的。
“鬼猩子”宗德全先是一怔。然後,他看到了第一滴血,血,是紅的,他那張黑而醜陋的臉即“唰”的一下子就變白了。
紀松年雖然勉強壓住了心底的驚駭,也痴立了老半天才平復過來,心不在焉的脱口説道:“還不快追。”
聽到追,宗德全身不由己的向前衝出兩大步去。
但只衝出去兩步便停下來了,慢慢的轉過身來,面有難色的道:“稟老爺子,這小子腳下那麼快,怎麼追呢?”
紀松年抬頭向對面屋上看了一眼,脱口道:“那就快召集人救火。”
“鬼猩子”宗德全反應也相當快。他忙説道:“老爺子,眼下有童天罡那小子殺人的證據在這裏,就算君山方面的人找來了,也可以證明姓童的已經逃掉了。”
紀松年寒着臉道:“叫你去,你就去,少-嗦。”
廂房內堆的全是易燃之物。
童天罡放火的時候,引燃了好幾個地方,所以,等宗德全把人手召集到時,廂房的火勢早已到了屋頂了。
草屋着火根本無從救起。熊熊烈火,照得“松蘆山莊”寒酸的前院明如白晝。二三十個莊漢圍在四周,空自目注熊熊烈火沖天,束手無策。
在沖天火光的照耀下,六條人影狀如飛鳥般的越過前院左側的矮土牆,落入空蕩蕩的前院內。
正是“君山”金家的人。
紀松年一眼看見兩丈開外的這六個人,心中不由暗自犯嘀咕,眉頭略皺了一下,轉身迎了上去。
他一面抱拳為禮,笑着道:“金堡主久違了,今夜是什麼風把大駕吹到老夫這個破落山莊裏來了?”
“金堡主”五短身材,高不滿五尺,七十上下年紀,一頭的白髮如銀,五綹長髯垂胸,三角臉上,那雙閃爍着鋭利光芒的深陷眶內的眸子,顧盼間閃動着逼人的威嚴,此人就是雌踞兩湖,聲動武林的一方梟雌“鐵血君王”金永泰。
侍立在金永泰兩側的是他的兩個兒子。
右側那個五旬以下,左臉上有道刀疤的是大兒子金神劍金承基。左側是小兒子,魔劍手金承業。此人年紀約四十五、八,白淨的麪皮,傲氣滿面,這兩個人被武林中稱為“君山二太保”。
立在金氏父子身後的三個老者,是“君山”的三個煞手,被金永泰封為“君山三金剛”,只隨金永泰行動,平常極少離開“君山”。
這六個人,等於是“君山”的全部主力。
今夜他們全部趕到“松蘆山莊”來,難怪紀松年心中要犯嘀咕了。
金永泰削瘦的臉上映現出極為和善誠懇的笑容,抱拳還禮道:“深夜造訪,多有驚擾,還得請紀莊主多原諒才是。”
紀松年笑道:“哪裏,哪裏,像金堡主這種貴客,老朽還請不到呢,來來來,金堡主,各位貴客,裏面請。”
金永泰忙道:“紀莊主,我看不要麻煩了,兄弟此來是有件事情想請莊主幫個忙,話説完就走了。”
紀松年心裏明白得很,要金永泰親白出馬的事決不是普通的事情。因此,他相信童天罡説的話一定是事實了。如今,要解決這個難題,唯有等廂房的火熄了才行。因此,他必須設法拖延時間才行。
掛上滿臉的熱絡笑容,紀松年滿口答應道:“金堡主太見外了,別説是一件事情,就算要兄弟上刀山,下油鍋,只要您金堡主開口,兄弟若是皺皺眉頭,就不……”
金永泰搶口截住紀松年未完的話,語調沉沉的道:“紀莊主,你是闖過江湖的人,武林中無虛諾……”
紀松年老臉一整,搶回話題道:“金堡主,老朽一向言出必行,只要您金堡主看得起我紀某人,老朽就算舍了這條老命也決不會讓您金堡主失望的。”
金永泰也肅容道:“紀莊主豪氣干雲,金某着實敬佩,只要你紀莊主能幫老夫完成這個心願,金某誓死也要交你這個朋友。”
紀松年道:“金堡主,此地不是待客之處,堡主若沒有十萬火急的事,可否請到老朽客廳一敍。”
金永泰心中暗自冷笑一聲,表面上即平和的道:“老夫的事雖然重大,卻並不急在一時,紀莊主盛情難卻,老夫打擾了,紀莊主請。”
紀松年心裏很明白,他雖然化解了燃眉之急的頭一關,卻並不代表事情已解決了。
地面上,金永泰答應了紀松年的邀請了。
屋頂上,童天罡輕如幽靈般的飄過屋脊,搶進大廳,然後閃進大廳右邊的耳房內,由於紀家的人全都到前院救火去了,所以,童天罡進入大廳,毫無阻攔。
實際上,童天罡一直都沒離開“松蘆山莊”。
但是,他躍起的速度與安排這個局面的目的,都使人相信他沒有再留下來的傾向與可能性。本來,童天罡也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他之所以不走,是因為他不知道君山的人埋伏在黑松林的哪個方位,怕撞到一處,破壞了計劃。
童天罡閃身退進耳房。
他剛剛把房門掩上,突聽身後三尺左右處響起一個清亮的聲音道:“我猜想你會到這裏來,你果然來了。”
心中暗自吃了一驚,但童天罡卻沒有回頭,緩慢的立直了身子,淡淡的道:“尊駕是誰?”
沒有回答童天罡問的話。
童天罡身後的人,語調輕鬆的道:“背向着身份不明的人説話,是處於敵暗我明的不利狀況,童天罡,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
童天罡淡漠的道:“那得要看我背對的是誰了?”
身後的人語調依然很輕鬆的道:“你是説背對着我,我也傷不了你?”
童天罡平和的道:“尊駕如果要向前移,最好能多挪點兒距離。”
童天罡那個離字才一脱口,一點寒星已直奔他腦後“玉枕穴”而來,速度之快,幾乎是劍與破風之聲同至,單憑這個速度,在當今江湖上就找不出幾個人來。
童天罡聞聲臉色立時為之一變,但心緒卻平靜異常。
上半身向前一彎,接着向左偏斜,右手中的“天煞令”則毫無聲息的飛點向身後攻擊者的小腹,部位之準,形同腦後有眼可見一般。
彎身、偏斜、出劍,三個動作在間不容髮的同一剎那間完成,卻把防守用攻擊代替了。
身後的攻擊者如果不抽身,仍然可以攻擊到童天罡,但他的小腹勢必也要被童天罡的“天煞令”洞穿。
由攻擊的前衝狀況飄身倒射出六尺多遠,乾淨俐落,毫不牽強,攻擊者撤回攻勢,臉上的肌肉也起了少有的抽搐變化。
在攻擊者抽身自保的同時,童天罡悄然無聲的轉過身來,劍身已到了左手,右手正握着那“天煞令”的劍柄,握劍枘的右手五指,關節盡白,森寒的劍刃開始一寸一寸的向鞘外滑出來。
童天罡凝視着那張面孔,肌肉雖然仍在輕微的搐動着,但他都不能不承認他有張稱得上是英挺、俊拔的面孔。
尤其是那對黑白分明、精光閃射的眸子,除了給人鋭利的壓迫感外,還透着一個老江湖的機靈與詭詐。
但他的年紀都只有三十上下。
眼看着童天罡的“天煞令”已抽出了三分之一,攻擊者仍然不動聲色,由他的眼神判斷他顯然是知道天地雙令的規矩。
劍抽到三分之一,童天罡的手突然停了下來,然後又慢慢的把劍歸進鞘內。
攻擊者仍用那種輕鬆的語調道:“怎麼?又不打算拼命了?還是怕拼不過我,令收不回去?”
童天罡冷漠的道:“你是誰?”
攻擊者笑道:“不願濫殺無辜?嗯,這是個好藉口。”
童天罡冷漠的道:“你是誰?”
攻擊者笑道:“這句話你問了三次了,我就算想答覆,此時也不能答覆了,因為你在逼供。”
童天罡笑笑道:“不錯,我是要逼供。”
攻擊者神色一變,冷笑一聲道:“童天罡,你看我像個給人逼供的人嗎?”
童天罡道:“像不像無關緊要,要緊的是你會不會變成非“供”不可的人。”
攻擊者鋭利的雙目盯着童天罡那張俊美的臉道:“你大概一直以為你能把我變成那種非“供”不可的人,對嗎?”
童天罡淡漠的道:“打從你説第一句話開始,我就知道你不是省油的燈。”
攻擊者冷笑一聲,諷刺道:“所以你一直以背向着我?”
童天罡淡淡的道:“耳雖然不如眼,眼來不及的時候,必須擅用耳,靜雖然不能置人死命,但都能保命。”
攻擊者的臉上再度升起了驚愕之色,他説的是武術上對敵的根本法則,任何人都知道,但他卻是頭一次看到有人能做到。
攻擊者藉着還劍入鞘的動作來掩飾臉上的異樣表情。
當他的右手離開劍柄的時候,童天罡看到他黃玉劍枘上鑲着一顆銀星。
點點頭,童天罡冷冷一笑道:“傳説江湖上近年來出了個劍中高人,從未遇到過敵手,因此搏了個“孤星劍”的綽號,尊駕大概就是吧?”
先是一怔,攻擊者隨即低頭看了劍柄一眼,冷然一笑道:“不錯,在下就是“孤星劍”龍騰雲。”
※※※※※※
“孤星劍”龍騰雲,江湖上見過他的人不多,知道他的人則不少。
傳説中的“孤星劍”龍騰雲,是個行事令人捉摸不定的怪傑,既不是黑道中人,也不是白道俠義人物。
童天罡淡漠的道:“聽説尊駕劍上造詣極高?”
“孤星劍”龍騰雲道:“但是你並不相信。”
童天罡末置可否,話題一轉道:“尊駕來此的目的是……”
“孤星劍”龍騰雲道:“找人!”
童天罡一怔道:“找人?找誰?”
就在這個時候,廳外響起紀松年的聲音道:“金堡主,裏面請。”
接着響起金永泰謙和中帶着凌人氣勢的聲音道:“紀莊主不要客氣,請。”
接着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湧向大廳,想必是紀家的人急着進廳佈置來了。
“孤星劍”龍騰雲壓低了聲音道:“我是來找你的。”
童天罡一怔,道:“找我?”
“孤星劍”龍騰雲搶口道:“不要問理由,現在咱們沒有時間談這個,紀松年在這間耳房內安置着兩處窺視大廳的暗窗,如果你想看看廳內的情況,可以留下來,不然,你可以從後面那扇開着的八角窗脱身離開這裏。”
話落語氣緩和了不少,輕鬆的道:“我不會偷襲你的,至少,今晚不會。”
童天罡壓低了聲音道:“你已經偷襲過我一次了。”
龍騰雲露齒一笑,道:“那時我並沒有向你提什麼保證。”
話落當先移步走了過去,然後打開那兩扇高過人身的櫥門,道:“如果你想進來,最好能把櫥門關上。”
話落抬步邁了進去。
童天罡對於“孤星劍”龍騰雲何以會對紀松年家裏的情況這麼清楚,存着很大的疑念。
但他此時又很希望能摸清金永泰與紀松年之間的關係。
經過一番猶豫之後,還是走進了那座外形極其豪華典雅,裏面卻空無一物的大壁櫥內,並順手帶上了櫥門。
壁櫥內部的空間足可容得下七八個大漢。
裏面只裝置了兩隻固定着的高腳椅子,椅子與櫥底面相距足有兩尺,恰可容一人安適的坐在上面。
“孤星劍”龍騰雲指指左邊那張空椅,沒有開口。
童天罡坐上椅子,眼睛才想在壁上找暗窗,廳內景象已然呈現在眼前了。
機關就在椅子上,一坐下來,對面那道暗門便會自動打開。
暗門的對面,蒙着一層薄紗,由於廳內亮度高,只要薄紗色調與牆壁相同,廳裏的人是無法發現這個裝置。
紀松年的設計雖然簡單,但卻極為巧妙有用。
大廳內,中堂前的那張檀木桌上,紀松年坐在主位上。
宗德全則站在他身後。
金永泰坐在客席上,二子及“三金剛”一字排在他身後。
不管兩個當事人嘴裏多謙和,敵對的局面即沖淡不了。
紀家的人獻過茶後,紀松年還要吩咐設宴。
金永泰忙阻止道:“紀莊主,不要麻煩了,紀莊主忙累了大半夜,也該休息一會兒了,我看……”
紀松年的目的是要拖時間,截住金永泰未完的話,搶口道:“委實不成敬意,堡主若再推卻,兄弟這個主人可就要遺憾終身了。”
金永泰笑道:“紀莊主,交人交心,哪在乎一茶一飯?你我都不是那種膚淺的酒肉之交,又何必斤斤於此一席呢?”
紀松年心中一窒,忙道:“兄弟也知道金堡主不會在乎這一席酒飯,不過,只是讓兄弟我聊表寸心而已。”
金永泰語出如刀,隨即道:“紀莊主,恕我兄弟口快心直,實話實説,若是紀莊主真個看得起我金某人,肯交我金某這個朋友,紀莊主答應幫我這個大忙,那將勝過山珍海味的大宴千百桌。”
紀松年此刻是真的山窮水盡了。
因為,對方的話使他沒有絲毫堅持的藉口。
乾笑了兩聲,紀松年道:“兄弟已經説過,只要是金堡主吩咐的事,兄弟就算赴湯蹈火也要達成使命。”
金永泰咄咄進逼道:“那兄弟就直説了?”
紀松年此時已被逼得欲退無路,不點頭也不行了,當下故示大方的,説道:“金堡主請吩咐。”
金永泰雙目逼視着紀松年道:“紀莊主聽説過童天罡這個人嗎?”
紀松年心目中暗自冷笑一聲,道:“不但聽説過,而且,他還在我莊上住了將近半年,不過,説來讓堡主笑話,在今夜之前,兄弟還一直不知道他就是童天罡呢!”
金永泰深沉的笑笑,道:“這也難怪,因為咱們都沒見過這個年輕人,要是他早先進入“金家堡”,老朽也照樣會被他瞞過的。”
話落不等紀松年開口,又接着道:“紀莊主可知道他身邊藏有“天地雙令”嗎?”
這一問早已在紀松年意料中了。
紀松年道:“是的,老朽知道,不過,老朽已經退出武林多年,原不該多管這個閒事的,但是,我又怕他少年氣盛,在江湖上多傷生靈,因此,老朽才想把“雙令”留下來,唉,哪知這個年輕人武功確實驚人,老朽還沒來得及出手,他已殺了老朽的八個護院,兔脱了。”
金永泰道:“朝哪個方向走的?”
紀松年一愣,這一問他沒料到,略一猶豫,才道:“朝正門方向去的。”
紀松年心中推測,金永泰既然有侵襲“松蘆山莊”的意圖,應該不會從正門進。
金永泰更狡猾,脱口道:“紀莊主,兄弟正是從正門來的,但兄弟我並沒有看見有人山莊。”
紀松年以提醒的語氣,説道:“金堡主,童天罡年紀雖小,但卻詭計多端,説不定他避開兄弟的視野之後又轉變了方向,他有意挑起你我之間的誤會,以坐收漁利,也説不一定呢。”
金永泰已看出來紀松年有意在拖延時間。
他的語氣也一變,説道:“紀莊主,事實上貴莊的周圍老朽全都布了眼線了。”
紀松年老臉一變,作色説道:“金堡主這麼做,要把兄弟置於何地?”
金永泰忙道:“紀莊主不要誤會,兄弟這麼安排,主要的原因,還是怕童天罡漏了網,遺害江湖,你我的看法是相同的。”
紀松年臉上的神色並沒有緩和下來。
他冷淡的笑了笑,道:“實際上童天罡已經兔脱了。”
金永泰凝重的道:“紀莊主,你如果不相信老朽已在貴莊周圍安置了眼線的話,你可以派人出莊看看。”
紀松年冷聲道:“金堡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眼看不撕破臉是不行了。
金永泰報以冷然的一笑,説道:“童天罡仍在貴莊上,只不過,他此刻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紀松年勃然大怒道:“金永泰,你不要以為帶的人多,就可以在老夫莊上橫行。”
金永泰冷冷道:“紀莊主不要動肝火,這樣解決不了問題的,老夫不是有意栽贓,只是就事論事,據理判斷而已。”
紀松年冷笑道:“據理判斷?據的什麼理?”
金永泰道:“你為什麼平白無故的要把前院的廂房燒了?”
紀松年道:“童天罡燒的。”
金永泰接口道:“人也是童天罡殺的?”
紀松年道:“不錯。”
金永泰冷笑道:“紀莊主,依那八個“松蘆山莊”的一等護院死得那麼斯文的景象看,你把童天罡的武功也未免誇大得有些玄了,紀松年,老夫雖生平未使用過苦肉計,卻見過苦肉計。”
八大護院的死法,紀松年早已料到金永泰看了會以為是他趁八人未防備的時候下的手,再解釋對方也不可能相信。
他也乾脆頂上去道:“你來的目的是要“雙令”?”
金永泰毫不猶豫的點頭了。“不錯。”
紀松年道:“如果我説不在我手中,大駕一定不相信?”
金永泰直接了當的道:“相信老夫就不來了。”
紀松年強忍住心頭那把怒火。
“能不能委屈金堡主大駕稍待片刻,等廂房的火熄了,讓老夫陪你一同去驗驗看有沒有童天罡的屍體?”
壁櫥內的童天罡心頭一震,他沒有考慮到這一層。
金永泰生性狡猾、多疑。他聞言冷笑一聲,道:“先把屍體移開,再燒房子,這個“金蟬脱殼”之計的運用,的確高明。”
金永泰的話,不但紀松年沒料到,連童天罡也沒想到。
對方既然有了先入為主的主觀意念,紀松年知道已沒有解釋的餘地了,事情到了這步田地,再一味的忍讓拖延,也只有徒取其辱而已。
滿腔積壓的怒火,猛然要爆發了。
紀松年“叭”的一聲,右掌拍在桌上上,整個人霍地站了起來,怒目瞪着金永泰吼着説道:“金永泰,你不要欺人太甚。”
金永泰仍然端坐在那裏。
他回瞪着紀松年道:“紀松年,我今天就算把你這“松蘆山莊”土翻三尺,也要把“天、地雙令”找出來,老夫並非欺你,而是勢在必得。”
紀松年扶在桌面上的雙手,猛然滑落桌下。他面前那張重有數十斤的紫檀桌,對着那金永泰的胸前壓了過去,此力道重逾達千斤之重。
金永泰看來像是沒有防備,實際上卻是處處都在用心。
紀松年扶在桌面上的雙手向後一抽,他已把提聚的功力運於雙臂上了,雙手一招,平平的按在桌面上。
“-”的一聲,厚逾寸許的桌面,從中間斷成兩截,翻上來的那一半正好壓在未動的那一半上。
桌上的茶具發出一串刺耳的碎裂聲。
紀松年原本就沒寄望這一翻之力能傷到金永泰,他這麼做的目的只不過是要先擾亂金永泰的注意力而已。
茶具的破碎聲猶在耳邊。紀松年的一雙巨掌已從兩條朝上的桌腿中間,推向金永泰露在桌面上的上半身,這一擊他盡了全力。
金永泰冷哼聲中,雙掌倏然迎上來,動作乾淨俐落,入目即知不是倉促間出手的。
轟然一聲大響,紫檀桌子碎成片片,散落地上。
紀松年向後退了兩大步。
金永泰坐的那隻厚實的紫檀椅子的兩條後腿折成了兩截,而人卻以馬步站在那裏。
紀松年知道金永泰不易擺平,但卻沒料到自己的突擊竟連對方毫髮都未傷到,心中的憂慮自然也跟着加深了一層。
宗德全抽身退到紀松年身邊。此猿猴臉上的神情比紀松年更難看。
金永泰佇直了身子,得理不饒人的冷笑一聲。
“紀莊主,你雖然已攻了老夫兩次,但是,直到目前為止,老夫還沒有動過毀你的念頭。”
紀松年陰聲一笑道:“金堡主,老夫不領你這個情。”
金永泰冷冷的説道:“紀松年,老夫再警告你最後一次,如果你現在想改變主意還來得及。”
紀松年強硬得很,説道:“金永泰,我承認你目前佔了優勢,不過,就算你今夜滅了我這座“松蘆山莊”,你“君山”那片基業能不能保得住,也將是大有問題。”
金永泰説道:“我知道你身後的主子是誰,既然我敢來,就表示我有我對付的方法和妥善之策了。”
話落沉聲道:“三大金剛,上!”
立在金永泰身後的三個老者,一聲沒吭的移步走向紀松年,然後一字擺開,停在紀松年身前四尺左右處。
三大金剛的老大,是個高鼻樑凹腮大嘴、乾瘦如柴的瘦長老者,使的兵器即是一對其重無比的瓜瓣大錘,綽號“雙流星”的高天健。
老二古銅的膚色,身材較矮,使一條三節棒,頭大如鬥,目圓如鈴,綽號“三寸魔君”卓天浩。
老三長得最體面,身材修長,五綹長髯,兵器是一把鯨骨折扇,三人中以此人心術最險,綽號“驚電追魂”葉天蒼。
由於這三個人的名字中都有個“天”字,行事又不顧義理。因此,江湖上又給這三個人起了個綽號,叫“天字三險”。如論武功,這三個人聯起手來,金永泰也未必是其對手。當年收服這三人的是金永泰的大哥金永壽。當時他把這三個人押回君山的目的只是想看住他們,卻沒想到金永壽死後,金永泰狼子野心,意圖稱雄稱霸,雄踞一方,而與這三險連成一氣,為惡更甚。
紀松年很清楚這三個人的來歷。
別説是金家父子三人虎視眈眈的守在一旁,即便來的只有這三個人,交上手他也佔不了什麼便宜。
因此,他此刻心中想的只有怎麼脱險的問題。
“三大金剛”一擺齊,“雙流星”高天健的那對沉沉的瓜瓣大錘首先舉了起來。
“三寸魔君”卓天浩三節棍也抖出一聲脆響。
“驚電迫魂”葉天蒼則毫無異動。
紀松年手無寸鐵,在氣勢上已先遜了一籌。
而在行動上自然是更不敢落後,當下猛力地推了身後的宗德全一把,沉聲喝道“走啊!”
喝聲中,雙掌齊出,全力拍向面前的天字三險。
神態悠閒的“驚電追魂”葉天蒼,臉色一凝,閃電立穩馬步,握扇的右手不動,左掌連推三次,分別護住自己及兩個同伴。這時,“雙流星”及“三寸魔君”則沒有采取什麼行動。
以單掌對雙掌,葉天蒼又把掌勁分散成三個方位。
紀松年自然不放在心上。不過,他並沒有忽略防範葉天蒼這麼做可能存有的意圖。
雙方的掌風一對上,“波波!”三聲悶響聲中,葉天蒼身不由己的連連移步向後退下去。他的狀態似不勝負荷那奇大無比的壓力。
這時候“雙流星”與“三寸魔君”同時發動了攻勢。宗德全也飛身向廳外射去。
“金劍神”金承基也飛身射出,截住宗德全的去路。
“雙流星”高天健雙錘以泰山壓頂之勢,自右側砸向紀松年,外觀全是猛勁蠻力,胸腹之間,空門大開。
“三寸魔君”卓天浩,鬆開抓棍的左手,三節棍化成一條長棍,搗向紀松年左腰,也是實攻實打的架勢。
由商、卓二人飄忽猶如幽靈般的身法看來,在攻敵時,似乎不應該如此猛衝猛撞,只攻不守,全不顧慮自身的安全。但由二人攻擊的架勢上看來,都又不是造假誘敵的。因為,二人的招式都已用老。
紀松年是頭老狐狸。
他閃電瞄了正前方七尺之外的葉天蒼一眼,突然揚左腿,一腳踢在卓天浩的三節棍的頭一節上。
他右腿跟着一彎,身子向下壓低,拉開與高天健雙錘間的距離,雙掌凝滿功力,嘿然出聲,推向左右二人的小腹,出掌既快又猛。
踢腿、出掌,原本是同一個動作,不過眨眼工夫而已,然而,就在紀松年掌勁正準備外吐的剎那之間,葉天蒼已以令人不敢相信的速度到了他面前不滿兩尺的地方。
“喳”一聲脆響才入耳,扇緣劃出了一道細如遊絲的白芒,已切向那紀松年的頸項上去了。
只要葉天蒼稍慢上一發的時間,高、卓二人就得橫屍當地。紀松年也將能從容的擺脱葉天蒼而得以脱身了,然而,僅僅這毫髮之差,卸扭轉了整個局面。
高、卓二人如果不以實招攻擊,狡猾如狐的紀松年決不會冒然出手。而高、卓二人之所以敢以生命為賭注,以身誘敵,足證他倆對葉天蒼有充分的信心。這種信賴必須建築於極高的武功基礎,與近乎心靈相通的的默契上,真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
耳房中的童天罡心頭不由為之一震。
左右平推出的雙臂倏然向前合攏,紀松年上身向後一仰,掌勁向外吐,推向正面遇過來的葉天蒼。
這時,兩側的高、卓二人原勢不變的攻了下來。
葉天蒼收式退身,向後滑退三尺。
紀松年都趁着葉天蒼向後滑退之際,雙臂順勢向後猛擺,“鯉魚打挺”向後倒翻出去,等雙腳一着地,卸突然又騰身向前躍去。
一連串的騰挪,一氣呵成,看得人眼花撩亂。
紀松年在無路可退的情況下,雖然巧妙的避開了“天字二險”致命的一擊,人卻離開了地面。更糟的是他騰挪出去的方位正對着金永泰。一道閃光從紀松年背後閃過,帶着一溜血光。紀松年落身在對面牆腳,等他轉過身來時,正好看到宗德全被“金劍神”金承基揮去了左臂,一腳踢翻在地上。
這時,“君山三金剛”也再度圍了過來。
金永泰森冷的,説道:“紀莊主,方才那一劍,老夫原本可以很輕易的取了你性命來着。”
紀松年生硬的道:“你怕殺了老夫,找不到“雙令”?”
金永泰道:“不錯。”
紀松年冷笑道:“老夫不會告訴你。”
金永泰冷酷的道:“只要你活着,你就非告訴我不可。”
話落沉聲道:“留活口,-下。”
“三大金剛”才想動手,突聽大廳門口一個沉猛如雷般的聲音道:“慢着。”
聲音有一種懾人的力量。
金永泰轉身看到“金劍神”金承基,正阻攔那個邁步走進廳來的高大的白髮老者,連忙喝道:“承基,退下。”
那張蟹蓋般的面孔,是個活招牌。
金永泰脱口道:““南霸”桑天樵?”
老者正是“南霸”桑天樵。
而且,還不止桑天樵一個人。
由四個健壯女子護衞着的少女,正慢步隨在桑天樵身後走進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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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健壯女子,一色的淡黃動裝,淡黃絹帕攏發,雖然她們都壯,但卻不失婀娜靈秀氣息。二十出頭年紀,端莊而嚴肅。
也正因為這四個女於穿的是淡黃衣着,才益發顯得在她們護持中的那個十七八歲的紅衣紅裙少女,那身耀眼的紅裝,格外的奪目搶眼。這紅衣少女美得如爆裂的火花,令人目眩。
一眼看到紅衣少女的臉,童天罡心頭立時一凜,暗忖道:“火鳳凰。”
“孤星劍”龍騰雲先是雙睛一亮,差點兒沒叫出聲來。
他猛力搖搖頭,再仔細盯住那張粉臉,心説:“我龍騰雲交往的江湖美女不下一二十人,個個都稱得上是一方佳人,如今被她一比,全都變得粗俗不堪了,若能交上這麼一個仙子,也不枉人生一世了。”
面如桃花,目似秋水,沉魚落雁,閉花羞月,這些辭句用在她身上,都只能描繪她的形象卻無以表達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令人目眩神搖的光輝與那嬌媚靈秀的一種獨特的氣息。
“火鳳凰”火一般的光、熱,又如鳳一般的孤傲,這兩個字用在她的身上,的確是很恰當的。
金永泰的心收縮了一下。他臉色凝重而肅穆的向“火鳳凰”道:“姑娘是……”
“火鳳凰”淡淡道:“金堡主,本姑娘是誰,對你金堡主而言,那並不是很重要。”
金永泰對“火鳳凰”的為人及她身後的那股勢力雖然早有耳聞,但“君山金家堡”畢竟也是江湖上名聞遐邇的世家。何況,此地還在他的勢力範圍之內。
揚聲高昂的打個哈哈,金永泰道:“小姑娘,那你認為什麼對老夫才重要呢?”
一聲小姑娘,多少含有輕視成份在內。
“火鳳凰”並不計較這些,語氣仍是那麼淡淡的,輕綻小巧的櫻口道:“你有沒有殺人的充分理由?”
金永泰不答反問道:“打抱不平來的?”
“火鳳凰”道:“本姑娘沒有那份閒情。”
金永泰反客為主的問道:“紀松年是你的人?”
“火鳳凰”毫不避諱的道:“不錯。”
滿以為“火鳳凰”不敢承認的。
因為,這裏是金家的地面。
金永泰一愣,脱口道:“小姑娘,你可知道越過了界了?”
“火鳳凰”也冰冷的道:“金堡主,你自己保得住的地盤,才能算是自己的。”
“火鳳凰”的話自始至終,都是那麼冷冷淡淡的沒有火氣,語意卻是咄咄逼人。
金永泰老臉先是一變,突然揚聲大笑道:“哈-……小姑娘,如果老夫此刻要保自己的地盤,你怎麼辦?”
“火鳳凰”淡然一笑道:“我看金堡主今天不會這麼做。”
這是她現身至今頭一次露笑容,她紅唇貝齒的相映,就連上了年紀的金永泰,也不免為之怦然心動。
金永泰收斂了一下心神,又陰沉的道:“因為你身邊還有個桑天樵?”
“火鳳凰”道:“因為你的人比我少。”
金永泰冷笑道:“你身邊的“四金釵”能算四個嗎?”
“火鳳凰”道:“算兩個該沒有問題吧?桑天樵頂一個該沒有問題吧?”
金永泰道:“紀松年也能敵一個?”
“火鳳凰”道:“他不算在內。”
金永泰道:“那你敵兩個?”
“火鳳凰”又再次露齒一笑,説道:“我説我能你一定不相信,因此,我暫時還是不這麼説。”
金永泰道:“那你少一個。”
“火鳳凰”道:“我還有個未現身的朋友。”
金永泰追問道:“能請出來讓老夫看看嗎?”
“火鳳凰”緩慢的扭轉嬌軀,然後面向着大廳的耳房,道:““孤星劍”龍兄可否請出來亮亮相?”
壁櫥內正看得出神的龍騰雲,聞言一怔。
他還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此時“火鳳凰”已二次開聲,説道:“龍兄,請。”
“火鳳凰”的聲音,依然是那麼淡淡的。
但聽在被叫者的耳中,即具有一股不能抗拒的驅使力量。幾乎沒有再去想第二個的意念,龍騰雲起身離開坐處,當他轉過身來的時候,他才發現童天罡已不在那裏了。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怕被人捷足先登的恐慌來。
“孤星劍”推開櫥門,急步衝進了廳內,當他發現童天罡不在廳內時,先是詫異,繼而升起一股自嘆弗如的感喟。
金永泰一見來人果然是“孤星劍”。他老臉先是一變,接着沉聲道:“咱們走。”
“火鳳凰”並沒有下令攔阻。她只淡淡的道:“金堡主好走。”
金永泰率人離開“松蘆山莊”之後,“火鳳凰”才轉向龍騰雲道:“多謝壯士相助之德,此恩小女子必有一報。”
她神態端莊,但卻凜然令人不敢侵犯。
“孤星劍”龍騰雲雖然自出道以來,身邊就沒少過女人,但此刻他卻是頭一次覺得身上好似短少了些什麼,既捨不得離開,又急於要離開。
他微微顯得有些惶惶然。隨即脱口道:“沒什麼,姑娘不要客氣。”
那雙明亮的眸子在“孤星劍”臉上打了個轉。
“火鳳凰”笑笑道:“龍壯士,請坐。”
龍騰雲言不由衷地脱口道:“在下還有點兒事要辦,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