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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別離鈎的無奈

    因景小蝶走入林中,然後停步,靜靜地注視着聽月小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見她純潔美麗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冷意。

    又過了一會兒,她緩緩揚起手,在空中做了一個怪動作。

    在她的手還未完全放下時,她的面前已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穿青色緊身衣的少年人,他恭敬他説:“三月初七子時報到。”

    對於手下的辦事能力,因景小蝶一向很自信的,她冷冷地”出命令:“帶着酉時和干時,到楊錚寢室和書房上製造事端。

    “是。”

    “要以專家的手法。”

    “是。”

    因景小蝶滿意地點點頭,青衣人又立即消失在夜色中。

    她仰頭望着夜空。

    夜空已不見星星和月亮,只訂一片浮雲在飄蕩。

    在同一個夜裏,在一個很遠的地方。

    那裏本來有一間破舊簡陋的小木屋,現在一樣也有小木屋,卻不是破舊簡陋,而是嶄新的。

    小木屋雖然被勝三和他的夥計們很輕鬆地拆掉,也很快地就波戴天叫人重蓋了起來。

    ——既然會有人拆房子,就會有人蓋房子,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

    重建的個木屋聳立在夜色中,看來就彷彿從沒有被拆掉過。

    它蓋得和原先的小木屋一模一樣,就連建材用的木頭都是同一種。

    裏面的擺飾當然一定都相同的。

    戴天雖然很努力地將它重蓋得和原先一樣,但是有一樣他卻無法建得出來。

    那就是“風霜”。

    歲月的風霜。

    歲月留在小木屋的痕跡。

    木屋的小門上本來是鎖着一把生了鏽的大鎖,現在是一把嶄新的鎖。

    木屋裏只有一牀一桌一椅,一個粗碗,一盞瓦燈和一個紅泥的火爐,每佯東西本來都積滿了灰塵,但現在卻都是乾淨的。

    屋角陳年的蛛網,以前的青苔厚綠,都已不復存在了。

    新的。

    一切都是嶄新的。

    但是在嶄新的小木屋裏一個隱秘的地方,有着一個生了”鏽和積滿了灰塵的鐵箱子。

    鐵箱裏有個放了很久的火捂子,和一件曾經轟動一時的武器。

    離別鈎。

    “我知道鈎是種武器,在十八般兵器中名列第七,離別鈎呢?”

    “離別鈎也是種武器,也是鈎。”

    “既然是鈎,為什麼要叫做離別?”

    “因為這柄鈎,無論鈎住什麼都會造成離別。如果它鈎住你的手,你的手就會和腕離別,如果它鈎住你的腳,你的腳就要和腿離別。”

    “如果它鈎住我的咽喉,我就要和這個世界離別了?”

    “是的。”

    “你為什麼要用如此殘酷的武器?”

    “園為我不願被人強迫跟我所愛的人離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真的明白?”

    “你用離別鈎,只不過為了要相聚。”

    “是的。”

    如今呢?

    離別鈎又重新被鎖入這鐵箱子裏。

    楊錚依然是楊錚。

    呂素文呢,

    她在何方?

    當初拿出離別鈎,是為了和她永遠相聚,結果呢?

    離別鈎依然還是那個樣子,依然被鎖在生了鏽的鐵箱子裏。

    依然放在那個隱秘的地方。

    它是否還能有重現江湖的一天?

    武器雖然有名,如果沒人用它,還是跟一根木頭沒什麼兩樣。

    長夜漫漫。

    漫漫長夜總算已過去,東方第一道陽光從楓林殘缺的枝葉間照進來,恰好照在因景小蝶的臉上。

    晨風吹枝葉,陽光跳動不停,就彷彿是她的心情一樣。

    她知道今天王府裏一定有得忙了。

    ——昨天夜裏有三名刺客,侵入王爺寢室和書房。

    因景小蝶笑得更開心。這三名刺客是她的手下,是她派去的。

    這三名刺客一定會被抓。

    這本就是她派他們去的最大目的。

    被抓一定會被逼間,戴夭逼問犯人的方法,至少會三十三種。

    任何一種都會讓人恨不行將老婆偷人的事全講出來。三名刺客一‘定也禁不住逼問的,他們會説出自己是青龍會的人。

    只説是青龍會的人,不會説是因景個蝶派來的。

    昨夜夜行人夜闖寢室和書房,雖然她的手法很乾淨仔細,但絕對瞞不過老狐狸戴天的眼睛。

    夜行人的身份一定不能暴露,所以必須有人來頂替。

    這也只是因景小蝶派三名手下去頂替的目的之一,最大的目的是要他們被抓。

    戴大一定會逼問他們為什麼夜闖王府。

    得到的回答一定是,想偷離別鈎。

    ——因景小蝶和夜行人來王府的目的,就是為了離別鈎。

    戴天一定看得出來刺客們的回答是真的。

    這本就是真的。

    只要戴天相信,她的目的就達到了。

    戴天相信就會有舉動。一有舉動,不管他多麼小心,多麼秘密,固景小蝶一定都會查出來。

    青龍會這麼久沒動楊錚,就是為了離別鈎。

    離別鈎在楊錚的手裏一天,青龍會就一天不敢動。所以離別鈎是青龍會勢在必得的東西。

    楊錚一定也知道,他一定將離別鈎放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放在他隨時要甲獻拿得到的地方。

    這個地方就算戴天不知道,他也一定會將刺客的消息告訴楊錚。

    楊錚目前不能移動,可是他一定會疑心離別鈎是否已被偷走了?

    只要楊錚一起疑心,青龍會的目的就達到了。

    早晨個管是春天或是酷冬?是晴天還是雨天?永遠都是充滿希望的。

    因景小蝶今早也充滿了希望,她梳洗完畢後,輕鬆地走出房間,走入酷寒的冬陽裏。

    從她的房間到前廳,必須經過“雪廬”。平常她起牀後都直接到“雪廬”,今天她卻想去前廳。

    前廳一定為了昨夜刺客的事熱鬧非凡。

    剛走到雪廬門前時,因景小蝶就看見一個人從雪廬內走了出來。

    朱綠手捧着一束冷梅走了出來,一看見因景小蝶就笑着説:“因景姑娘,你早。”

    “早。”她望望他手中的梅花。“朱總管的興趣真雅,一大早就剪了些梅花,準備插在哪裏?”

    “我雖然很想雅,可是卻是一個俗人。”朱綠笑嘻嘻他説:“這些梅花也不是我剪的,我哪有這種技術?”

    “誰剪的?”

    “我本來是想麻煩因景姑娘的,一到了這兒,就只見大小姐一入在。”

    “花大小姐?”

    “是的。”

    “這些悔花是她幫你剪的?”

    “獻醜了。”花舞語談淡地從了廬內走出來。

    “哪兒的話?”因景小蝶説:“我昨夜睡得很甜,所以睡過頭了,應該是我份內的事,麻煩大小姐了,該道歉的是我。”

    “誰做都一樣。”花舞語説:”今早我起早了,想剪些花帶去醫閣,所以就來了。”

    “剛好戴師爺回來通知我,送些梅花到醫閣去。”朱綠仍笑嘻嘻他説:“我才到這裏來。…

    “這種事就算半夜將我叫起,也是應該的。”因景小蝶説。

    “我早上才接到戴師爺的通知。”朱綠説。

    “早上?”因景小蝶説:“朱總管昨夜一覺到天明?”

    “是呀!”朱綠説:“昨夜一夜無夢。”

    “昨夜也沒發生什麼事?”因景小蝶微微一愣。

    “沒有呀!”朱綠突然收住笑容。“難道固景姑娘認為應該有事發生?”

    “怎麼可能?”因景小蝶急忙掩飾自己剛剛的失態。“我昨晚半夜時,好像聽到有響聲。”

    “好像?”

    “我的意思是在熟睡中迷迷糊糊地聽到一些聲音。”因景小蝶説:“也許是我在做夢?”

    “我也時常這樣。”花舞語説:”王府裏怎麼會有事呢?”

    “對呀!”朱綠又笑嘻嘻他説:“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我跟你一塊走。”花舞語説:“我正好想到前廳。”

    “是。”朱綠讓開一步。

    花舞語朝因景小蝶點點頭,含笑邁開輕步。朱綠立即跟着因景小蝶愣在原地。

    怎麼可能?

    她對自己的手下能力很清楚,可是那三名手下呢?到哪裏去了?

    昨夜王府怎麼可能沒有事?

    會不會她的手下做得大“專家”了,所以王府內沒人發現。

    不可能,她”的命令不是這樣。

    或是戴天故意要隱瞞這件事,如果是這樣,那也只有對外才會隱瞞,因景小蝶又不是外人?

    難道……難道他們已經發覺她的秘密?

    不可能。

    因景小蝶來王府已六七年了,不可能暴露身份。更何況以戴天做人處事的原則,如果他發現困景小蝶的真實身份,決不會如此安靜的。

    這些情形都不可能,那到底是”生了什麼事。

    因景小蝶發覺自己彷彿已掉入了萬丈深淵。又彷彿身處在地獄的火焰中。

    她實在想不出昨夜她的三名手下到底幹了些什麼事?人又到了哪裏,她已發覺早晨並不是充滿了希望。

    ——列…某些人”來講,早晨是沒有希望的。

    可是對另外某一種人,早晨一定是充滿了希望。

    那就是病人。

    病人一大早起來後,一定很希望今天醫生會對他説:”今天你已可以出院了。”風雪中的梅花,做俊挺拔。

    花瓶裏的梅花,依然給人這種感覺。

    楊錚的病房內擺滿了梅花。這當然是戴天送來,卻是花舞語一技一剪的。

    “蓋好了嗎?”楊錚凝視梅花。

    “好了。”戴天説。

    “房於可以重建,花謝了會再開。”楊錚的聲音彷彿很淡。

    “人離別了呢?”

    “會相聚。”戴天説:”離別就是為了相聚。”

    楊錚苦笑:“離別通常都是為了和別人相聚。”

    離別通常都是為了和別人相聚。

    這是真言。也是至理。

    自遠古以來,人類離別一定是為了要和別人相聚。

    沒有離別又哪來的相聚?

    可是——

    沒有相聚,又哪來的離別,

    離別和相聚之間隔了多遠的距離呢?乏隔了多少的困難?

    有人説,柏聚難。

    也有人説,離別難。

    你説呢?

    如果讓我來説——

    做人難。

    你同意嗎?

    “我不同意。”

    戴天直言説出。

    楊錚彷彿知道他會這麼説,所以也沒有驚訝。”為什麼?”

    “離別通常都是為了和別人相聚,可是你不同。”

    “為什麼?”楊錚又問了一次。

    “你用離別鈎,雖然名為離別,實際上是為了和愛人永遠相聚。”戴天注視楊錚。“沒有別人的離別,你門又怎能相聚?”

    唉!這也是一句真活,也是一句至理。

    “沒有別人的離別,你們又怎能相聚?”

    自古以來,多少的相聚是離別堆積而來的?

    你們的相聚,是別人痛苦的離別。

    所以你們的痛苦離別,也是別人歡樂的相聚。

    離別又有何苦?

    相聚又有何歡?

    只要你看得開,想得開,這世上又有何種事情能令人心痛如絞呢?

    “沒有別人的離別,你們又怎能相聚?”楊錚哺哺他説着這句話。

    他説一次、二次、三次……也不知説了幾次,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笑了起來,笑得好開心,笑得好瘋狂,也笑得好痛苦。

    笑聲洋溢在房內。

    “好。”楊錚的聲音聽來很痛苦。“好一句沒有別人的離別,你們又怎能相聚。”

    他不等戴天接話,馬上又説:“離別?相聚?”

    寒冬裏的嬌陽,雖然可愛卻還是冷的。

    “本就沒有相聚,哪來的離別?”楊錚説。

    “既有離別,就一定肩”相聚。”戴天説:”有些相聚是在心中,是無形的。”

    “心中?”楊錚一字一字他説:”心中的相聚,心中的離別?”

    “是的。”戴天説:“你們雖然相聚;可是心中卻是離別,又怎能會有相聚的歡樂?”

    換句話説——”你們雖然離別,可是心中卻有相聚,又何必為了離別痛苦?”

    楊錚真心地笑了。

    你們雖然離別,可是心中卻有相聚,又何必為了離別痛苦?

    二十年來的“陳年”痛苦,一句話就解除了。

    楊錚感激地望着戴天。

    二十年來的心中之梗,一下子就疏散了,楊錚當然會高興。

    晨風雖然寒冷,卻已帶來了遠山的泥土芬芳,更帶來了遙遠虛無飄緲地方的早春。

    楊錚躺在牀上,臉上充滿了喜悦,眸中洋溢着甜蜜。

    “看來今年的春天會來得很早。”楊錚説。

    “不是早來,而是已經來了。”戴天説。

    “來了?”

    “是的。”

    “什麼時候?調

    “昨天晚上。”

    “幾個?”

    “明的三個,暗的兩個。”

    “夠不夠大?”

    “一個是我們早就知道的,”戴天説:“另外一個朱綠都看不出來。”

    “為什麼?”

    “這人身上不但穿着夜行衣,全身彷彿也用了‘縮骨功’,就連聲音也是用天竺的‘腹語術’。”

    “哦?”楊錚思索一會,接着問:“明的三個?”

    “關在書房的地下牢。”

    風一定曾經温暖過,雨一定也曾輕柔過,人一定有過少年時。

    ——人有少年,就會有老時。冬來了,春就不遠。

    楊錚注視着寒冬的天空。“寒冬過去,就要迎春,對不對?”

    “是的。”

    “那就迎春吧!”

    “真的要迎春?”戴天彷彿不敢相信。

    “是的。”楊錚淡淡他説:“你認為太早了嗎?”

    “沒有。”

    楊錚滿意地點點頭,滿意地鬆了口氣。“寒冬已太冷了。春能早一點來,又為什麼要拒絕?”

    “是的。”

    冬天是太冷了,春天能早一點到,是每一、個人都希望的。

    問題是春天還未到,有些人卻以為春已來了。

    十月初四,有云。

    離十五天的期限還有八天。

    前幾天藏花還很樂觀,還很有自信。她認為“青龍會”一定會來找她。

    鍾毀滅既然被他們綁架了,或許是殺了?青龍會一定會來找她。

    司”是日子一天一天地過,青龍會卻彷彿縮頭的烏龜一樣,頭一縮進殼裏就不出來了。

    今天已經是第七天了,青龍會一點消息都沒有。再一晃眼十五天的期限就要到了,她怎麼跟楊錚交代?

    當初借人時,誇口拍胸脯,鐵口包準十五天還人,如今呢,不要説是人在哪裏,就連死活部不知。

    唉!藏花嘆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端起杯子一仰頭。

    “咕嚕”的一聲,一杯已入喉。

    現在還是早上,她這已經是第八杯了。

    沁春園的小二阿吉端着一盤熱呼呼的湯包,送到藏花桌“昨晚輸了?”阿吉問。

    “輸個屁。”藏花一開口沒好話。

    “那你幹麼一大早的就開始喝酒?”阿吉笑着説:“一張臉就跟湯包似的全皺在一塊。”

    “人無近慮,必有遠憂。”她説:“説了你也不懂。”

    “我是不懂。”阿吉從懷裏掏出一封信。“可是我懂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信?”藏花望着阿吉手中的信。“有人託你轉信給我?”

    阿吉笑着點點頭。

    藏花伸手欲拿,他的手一收,搖搖頭説:“有代價的哦。”

    換做平時,藏花一定伸手就搶,可是現在不行,説不定這封信正是解決她困擾的“藥方”。

    她馬上轉笑臉,手上也已多出了一錠銀子。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雙方樂哈哈。

    信上寫着:“有要事,城西外見,該死鬼。”

    “該死鬼?”藏花哺哺他説:“是他,應無物。”

    不同的信紙,卻同樣寫着十個字。

    “有要事,城西外見,該死鬼。”

    信在因景小蝶手裏,她看完後,冷冷地笑着。

    “這條老狐狸,以為自己是孫悟空。”她的話中充滿得意。“可惜他忘了還有個如來佛。”

    在她這句話説完時,藏花的人已經到了城西門外。

    現在是正午。

    天空還是滿布灰雲,天地間一片灰漾漾。

    城西門外只有一間破舊的古廟,其破舊程度已非言語可以形容了。

    藏花覺得只要稍為用力咳一聲,包準這間破廟垮下來,所以她走進這破廟時,都走得很輕很小心,就彷彿走在一個已經過千年風雨的獨木橋上。

    破廟內供奉的也不知道是什麼神?神像早已頭歪手離。

    廟內的香爐卻是很大。由此可見,這間廟曾經風光過一段時間。

    ——信徒若是不多,又何必準備這麼大的香爐?

    可是不管它如何風光過,終究被人們遺忘了,就彷彿名俠也有消沉的一日。

    藏花站在大堂裏,舉目四望,廟內除了殘缺的神像外,就是蜘蛛網,牆角上還有一些不知哪年飄進來的落葉。

    信上寫的“城西外見”,指的就是這間破廟,為何不見人影呢?

    或許來早了吧!藏花笑笑,找了個破木樁坐下,張開雙手伸了個懶腰。

    在她這個懶腰還未完全伸完時,藏花的人忽然間跳了起來。

    一跳就是好高,一跳就是好遠。

    落地後的藏花滿臉驚訝地望着破木樁,就彷彿在看着一個死人。

    破木樁不是死人,可是它會動。

    一塊木頭怎麼會動?

    就是會動,藏花就感覺到它在動,所以才會急速地跳了起來,才會驚訝地望着破木樁。

    在古老破舊的廟字裏,往往都會流傳着一些神秘恐怖的故事。

    有的充滿了淒涼、幽美。有的卻充滿詭異和殘酷。

    城西門外的這間破廟也有着一個傳説。

    這個傳説不恐怖,也不詭異。

    這是一個哀怨的傳説。是一個聽了會讓人心酸掉眼淚的故事。

    這個故事藏花聽過,可是她卻不願記住,因為她認為人生已有大多的悲哀了,又何必讓一些以前流傳下來的哀傷,再注入人們的生活裏。

    她雖然不願記住這個故事,但這個故事卻在她頭一次聽到的時候,就已刻存在她的腦海裏。

    尤其故事裏又扯到了一個女人死在一塊木樁上。此刻她正好坐着一塊木樁,這個木樁又忽然間會動,她怎能不跳起,跳開呢?

    藏花從不信鬼神之論,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她又怎能懷疑?

    木樁還在動,它並不是整塊木樁在動,只是木樁朝上的那一面表層在動。

    藏花深深地吸了口氣,她已準備來接受這個事實,不管後果如何,她都要弄個清楚。

    她凝神一步一步地靠近木樁。

    等藏花靠近木樁時,她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抱着肚於蹲地。

    蹲在木樁旁,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

    剛剛因為初受驚嚇而跳得太遠,再加上今天又是灰漾漾的天氣,根本餚不清木樁為什麼會動。

    等到她走近看清楚時,她不能不笑,換做任何人都會笑。

    都會笑自己太過神經過敏了。

    木樁是在動,那是因為木樁鑰上的表層裏——

    藏花伸手從木樁的大層抓起一隻烏龜。

    木樁沒動,動的是烏龜。

    “你這隻王八,害得老孃嚇了一跳。”藏花笑罵着。“晚上我一定去買些作料,將你燉來進補。”

    烏龜似乎聽得懂她的話,嚇得欲將頭縮進殼裏,這時藏花忽然發現烏龜的脖於上綁着一條細紅線。

    她伸手一抓,就將紅線抓起。

    紅線頭在藏花手裏,線尾卻在烏龜殼裏。地用力一拉,將整條紅線拉出。

    線尾上綁着一封折得很小的信,藏花疑惑地攤開信。

    信上寫着:“因事緊要,恐有外泄,故請冉移駕地牢內,知名不具。”

    監牢大概是自古以來,人類最不棄歡進去的地方之一。

    沒有在牢裏侍過的人,絕對無法想像出那是種什麼樣的生活。

    沒有自由,這是一定的。

    在一問狹小的空間裏,同時擠了十幾個人,有時候甚至更多。冬天還好,如果一到夏大,那真是一個不是人待的地方。

    蚊蟲、汗臭味、腳臭氣、屎臭、潮濕、陰暗、悶熱,甚至連空氣都是發黴的。

    只要待過牢的人,出來後絕對沒有一個人願意再進去。

    ——以前沒有,千年以後也絕對沒有。

    昔年郭滅假扮孫濟城,被高天絕逼得欲現身時,就曾和元寶躲在牢裏大睡一覺。

    監牢除了可以躲着睡覺外,談秘密也是最佳場所。

    有誰會沒事跑到牢裏去聽別人談話?

    應無物能想到來這個地方談事,實在也夠絕了。

    藏花想想都會笑。

    應無物會想要來這種地方,當然老蓋仙也是原因之一。

    如果老蓋仙不是這監牢的牢頭,應無物想進來就得費一番功大。

    想到老蓋仙,就想到他的烤魚。想到烤魚,藏花就嘆了口氣,每次老蓋仙烤魚時,都是被她捷足先登,他一句怨語都沒有,而且彷彿很高興。藏花嘴角有了笑意,改天真應該好好請請老蓋仙了。推開老蓋仙房門,藏花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奇怪,今天老蓋仙怎麼沒烤魚?”藏花心想。烤魚的工具好好地擺在牆邊,棉被還是老樣子堆在牀尾、桌上只有茶杯,沒有酒。

    老蓋仙不在。

    怎麼可能不在,藏花摸摸鼻子。

    “應無物約我來此會面,老蓋仙應該在啊!”

    藏花甩了甩頭,管他的,先到牢裏再講。

    此地在南郡王楊錚的管理下,可以説是國泰民安,監牢裏理所當然沒關人。

    秋已將盡,冬卻提早來了。

    北風在監牢的氣孔呼呼地叫着,落葉早已飄滿地,腳一踏上去就發出“沙、沙”的聲音。

    “老蓋仙越來越懶了。”藏花望着腳底的落葉。“滿屋落葉,也不叫手下的人好好清除一下。”

    監牢裏一共有七間牢房,分別以天、地、太、平、人、安、樂,來區別。

    現在這七間牢房一點聲音都沒有,安靜得很。

    藏花又皺起眉頭,又伸手摸摸鼻子。

    約在這裏相見,為什麼此地會如此安靜呢?

    “天”字屋除了陰暗潮濕外,有的也只有“地主”——蚊蟲在“嗡嗡”地叫着,“地”字房也是一樣。

    藏花略思,又邁步走向太字房。

    沒有人。

    “太”字房一樣沒有人。藏花這一次皺的是鼻子。“奇怪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發生?約我來,人又躲到哪裏去了呢?”

    這些話當然是藏花心裏在想的。她望了望後面四間牢房,歪頭再想了想,過了一會兒,她突然笑了。

    大聲笑了。

    笑聲迴盪在空中。藏花的人也己躍起,躍在空中。

    就在藏花剛剛站的地方,忽然有一把利劍從地下穿出來。

    如果藏花沒有躍起,此刻這把利劍已經從她的腳底穿進,穿過小腿,刺人她的大腿。

    笑聲還在迴盪,藏花卻已落地,落在“人”字房門前,腳剛一沾地,房內突然射出無數的大小暗器。

    聽風聲,就知道這些暗器都是由機關發出的,而且全都射向藏花的腹部。

    照理説,剛落下已沒有餘力再跳起,碰到此時,有暗器襲來,一定是扭身趴下,正好是順勢,而且又可以避開暗器。

    幸好藏花沒有這麼做。

    她如果扭身趴下,正好迎上地下再刺出的一劍。

    藏花聽見風聲,雙腳互踏,以力借力,將身體再次提向空中。

    就在她剛離地時,地下的那一劍已刺出,藏花雖然反應快,但褲管已被刺破。

    好險呀!藏花這口氣還未喘出,“天”字、“地”字房裏已飛出兩條鞭子,分別卷向藏花的雙腿。

    “啪、啪”的兩聲,長鞭纏住了藏花的小腿。

    “天”字、”地”字房裏彷彿有人用力一收長鞭,藏花被一扯,人變成橫字形地摔了下來。

    眼見已快落地,藏花忽然腰一擰,雙手互抱,身體因這一用力而摔向由地下刺出的那一劍。

    “涮”的一聲,藏花人已落地,卷在腿上的長鞭也已被利劍割斷。

    她剛剛空中那一擰,雙手一抱,為的就是將身體移向長劍。

    ——如果不是有敏捷的判斷力,又怎能有如此的皮應,如果不是武功高深,又怎麼能算得如此準?

    長鞭既斷,人就躍起。

    人一躍起,攻擊卻忽然間沒有了。

    沒有了就是沒有了。

    藏花詫異地愣在原地。

    監牢裏又恢復寂靜,又恢復安祥,彷彿剛剛的一切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地下穿出的利劍已不見,被割斷的長鞭也不在,急射而去的暗器更看不到了。

    剛剛的一切攻擊部在一瞬間發生,也在一瞬間消失。

    剛剛的攻擊只見兵器不見人,現在還是藏花一個人。

    “天”、“地”字房裏既然有長鞭揮出,就一定有人,可是藏花不想去看。

    “人”字房裏會射出暗器,一定有人起動機關,地下能穿出一把長劍,當然有人在地裏面,這些藏花都清楚,她卻還是沒有動。

    氣孔的風聲仍在叫着,落葉已被剛剛的殺氣震碎了。

    藏花雙眸忽然露出種奇怪的眼神,彷彿在看着前面,又彷彿在望着遠方。

    時間也不知過了多久,藏花還是沒有動,就彷彿在一瞬間已凝結成石像,又彷彿臼遠古·以來就在那兒站立着。

    “天”字房裏忽然傳出了聲音。

    “我輸了。”

    “你果然輸了。”這個聲音是來自“地”字房。

    “我輸了五十兩。”

    “我贏了五十兩。”

    “我贏了。”“天”字房內的聲音忽然説了這麼一句。

    “奇怪,奇怪。明明有人輸了,為什麼還説他贏了,”

    “我輸了銀子,卻贏得判斷和信任。”

    “贏了判斷和信任?”“地”字房的聲音彷彿有點不懂。

    “他輸你錢,卻贏得自己的判斷和信任。”藏花忽然開口。“現在你懂了嗎。老蓋仙。”

    “地”字房的人是老蓋仙,那“夭”字房的一定是應無物。

    “我還是不懂。”老蓋仙笑哈哈地從”地”字房走了出來。

    藏花真有耐性。她也笑嘻嘻他説:“你和應無物是不是在打賭?”

    “是。”

    “是不是賭我能否避開剛剛的那些攻擊?”

    “你真聰明。”

    “你是不是賭我能避開?”

    “是的。”

    “他是不是賭我不能?”

    “對了。”

    “你們的賭注是不是五十兩?”

    “好像是的。”

    “結果我有沒有避開那些攻擊?”

    “有,當然有。”老蓋仙依然笑得好開心。”花大小姐怎麼會躲不過這些小玩意呢?”

    藏花忽然轉身面對“天”字房,大聲他説:”該死鬼,你贏了自己的判斷,我能勝任你要我去做的那件事,對不對?”

    “對的。”應無物居然還留在“天”字房裏。

    “看了我剛剛的表現,你一一定很信任我可以完成任務,是不是?”

    “是的。”應無物真沉得住氣。

    “既然是的,那你為什麼還不出來?”

    “因為我怕。”

    “怕什麼?”

    “怕老蓋仙向我要銀子。”

    “大丈夫敢賭就敢輸,輸了就要付。”

    “我沒有銀子。”

    “沒有銀子你也敢跟我賭?”老蓋仙大叫。

    應無物忽然不出聲了。

    賭輸了沒錢付,是無臉見人,難怪他遲遲不敢出來。

    “你以為躲在裏面就可以不用付了嗎?”老蓋仙的嗓門還真大。

    應無物終於走了出來。

    “誰説我不付?”他問老蓋仙。

    “你自己説的。”老蓋仙的聲音還是很大。

    “我只説過我沒有銀子。”

    “那不就是等於説沒有錢付一樣。”

    “不一樣哦!”

    “哪個地方不一樣,”

    “沒有銀子,付金子可不可以?”應無物掏出一錠金子。

    老蓋仙傻掉了。

    “金子你不要?”

    “不要?才怪。”

    老蓋仙伸手抓起金子。

    爐子又生起火了,叉子也叉上魚,香味早已溢在空中。

    老蓋仙又專心在烤魚。

    但這一次卻不是在他的房內,是在“夭”字房裏。

    三人均席地而坐,地上有酒有菜。

    藏花挾了口菜,又喝了一杯酒,然後才望着應無物,開口問:“你那麼神秘地將我約來此地,是為了什麼?”藏花説:“是不是鍾毀滅有了消息,”

    應無物沒有馬上回答,他也挾了口菜,也喝了杯酒,然後才慢慢他説:“鍾毀滅還是生死未知。”應無物注視她。“我約你來,是為了離別鈎。”

    “離別鈎?”

    “是的。”

    “離別鈎不是楊錚的兵器嗎?”

    “是的。”

    “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有。”

    “什麼關係,”藏花有點詫異。

    “諾言的關係。”

    “諾言?”藏花更詫異了。“什麼諾言?”

    “你和楊錚之間的諾言。”

    “我和楊錚?”藏花説:“十五天之約?”

    “是的。”應無物説:“今天是十月初四,離期限還有八天。”

    “你怎麼會知道的?”藏花凝視着應無物。

    “我怎麼會知道,當然是戴天告訴我的。”

    “又為什麼扯上離別鈎?”

    “你知不知道青龍會近二十年來為什麼一直沒動楊錚?”

    “為了離別鈎?”

    “是的。”應無物喝了口酒。“狄青麟已嘗過一次離別鈎的滋味,青龍會如果要動楊錚,就一定要先把離別鈎弄走。”

    “哦。”

    “青龍會本來一直沒有什麼動靜,可是最近卻忽然勤快了起來。”應無物説:“楊錚怕離別鈎早晚會被青龍會找到,所以就——”

    “所以就找到我?”藏花不等他説出,就自己先説。“他為什麼不自己去拿?”

    “楊錚受了傷,短期間無法行動。”

    “那隻老狐狸為什麼不去拿?”

    “戴天必須守着楊錚。”

    “楊錚身旁有的是高手,為什麼不叫他們去,”

    “有誰比你合適?”應無物笑了。”況且派他們,一定會讓青龍會知道。”

    “我去就不會?”

    “機會比較少一點。”應無物笑得很賊。“就算知道,也很難從你手上搶走東西。”

    “青龍全就搶過一次。”

    藏花説的當然是指鍾毀滅之事。

    “青龍會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機會,從你手上搶走東西了。”

    “你不也急着要找青龍會算帳嗎?”老蓋仙將烤好的魚遞給藏花。“他們來了不正合你意。”

    這一次藏花居然沒急着吃烤魚,她恩了想,然後開口問:“離別鈎藏在什麼地方?”

    “大林村梅花林中的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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