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兒聽到那本“葵花寶典”一直藏在蒲田少林寺中,心裏頓時恍然,道,“原來如此。風大哥,你可知剛才那幾人為何找你麻煩?”
風清揚本在奇怪此事,聽她這麼一問,便也猜到幾分,“你是説,他們以為我得了那本寶典?”
娟兒微笑點頭,“有葵花寶典沾上身,你以後的麻煩可要大了。”
風清揚漫不在乎道,“麻煩我倒是從來不怕。”心裏還是琢磨着娟兒剛才所使的劍法,笑着問道,“不過我要是遇到危險,你會不會用那什麼劍法幫我?”
娟兒聞言臉上微微一紅,嗔道,“什麼‘那什麼劍法’?我使的這是南海派秘門絕學,十二路三十六招,名字喚做‘繡衣劍’”。
風清揚一聽驚喜道,“怪不得才幾天沒見,你武功已練得這麼好了。原來是拜了南海神尼為師。”
娟兒聽他稱讚自己武功,抿了嘴喜滋滋的甚是高興。心下卻不免亂想,“也有我一點兒功勞吧?上回分手時你明明誇我天資好學得快,現在不知是不是都忘了。再説從那時到現在,才幾天麼?”
她這些小女孩家的心思,風清揚自是一無所知,又問道,“我聽師傅説起你們南海派的武功,只提到‘南海心經’和‘遊雲劍法’,沒聽説這繡衣劍啊?怎麼劍路和我們華山劍法如此很近,又相輔相成,倒像是一套雙劍合璧的武功?”
娟兒搖頭道,“我也覺得好生奇怪,剛才在樹後觀戰時,我就看你使的劍法似曾相識,好象每一招都有些熟悉,又每招都不一樣。想不到兩種劍法一起會有這麼大的威力。師傅教我這劍法時,説是她年輕時與一個好友一同琢磨,合兩派之長,自己創出來的劍法。和我們本門所傳的遊雲劍大不相同。”
風清揚嘴裏輕輕念道,“繡衣劍,繡衣劍,好奇怪的名字。”心想這劍法既是娟兒師傅與旁人合創,劍法又和華山派路數如此相合,那另外一人多半與華山派甚有淵源,沒準還是本派的前輩。忽然間心念一動,問道,“你師傅的名字裏,有沒有一個‘繡’字?”
娟兒搖搖頭,奇怪道,“為什麼?”
風清揚道,“只是我瞎猜罷了。”把心中所想講與娟兒,又噗哧一笑道,“我師伯的名字裏有個‘衣’,如果你師傅的名字裏有個‘繡’,那搞不好他們年輕時還有過一段情緣呢!”
娟兒本來聽得在理,到了這最後一句卻呸了一口道,“才不會呢!我師傅怎麼會看上你師伯那種糟老頭子?”
風清揚笑笑道,“我師伯既不太糟,幾十年前恐怕也不太老。”
娟兒自從剛才劍王留下風清揚一人對敵時,心中就認定這老頭子膽小怕事,對他氣不打一處來。道,“哼,你師伯肯定是你們華山上一代中最沒出息的一個。師傅在給我講述天下英雄時,對你師傅地環道人和你李師叔都十分稱許,而這個什麼師伯,她連提都沒提過半句。”
風清揚笑道,“這不就更有問題了?我師伯劍氣雙修,武功只會在師傅與師叔之上。當年行走江湖時,是公推的華山第一高手。”
娟兒嘴角一撇道,“劍王?這麼多的劍王,劍神,劍聖,也不知是真功夫還是吹牛。”話雖這麼説,心中卻有些打鼓,想到搞不好這什麼劍王和師傅還真有些名堂。不然師傅在談論武林時,不論是敵是友,人品好壞,武功高低,連除惡莊何燕一類人物都一一提到,怎麼會偏偏略下劍王不提?
風清揚見娟兒不信,把劍王昔年所做的大事,略略揀了幾件説來。他入門甚晚,這些事多半是從師兄口中聽來。但如劍王力敵東方暗江,苦鬥魔潭七怪,峨眉山三救王塔等事,皆是武林中相傳甚眾的經典軼聞。
娟兒越聽下去,越不由得不信。尤其是聽到劍王力誅魔潭七怪時,記起師傅當日講起從前魔潭七怪,武功兇惡,行事狠毒,是黑道中極為難惹的角色。後來卻被一個青年高手所敗,自己問起這青年高手是誰時,師傅卻轉開話題,另談他事。
風清揚續下去道,“可等我入門時,師伯已經息劍歇手,閉門不出了。我聽師兄説,他當年立下重誓,此生再不與人動手爭勝。”説到此處微嘆了口氣,頗有遺憾之意。
娟兒見他忽然有些沮喪,笑道,“哦,怪不得他現在一見到人就跑得遠遠的。原來下山帶上你只是為了作個擋箭牌。”
風清揚心想事非如此,但也不與她爭,轉笑道,“這回我有了葵花寶典的惡名在身,可反而要給師伯添麻煩了!”
二人邊説邊走,轉眼已到鎮上。風清揚道,“咱們去問問師伯,看他知不知道你這套繡衣劍法。”
娟兒心中卻想道,“師傅半句不提劍王,也不知二人發生了什麼過節。劍王如果亦是如此,我該怎麼才能試他一試?”向風清揚道,“風大哥,你等會兒到鎮前見你師伯時,先別提起這劍法,也別提見到我好麼?”
風清揚聞言一怔道,“你要走了?”
二人重見以後,娟兒雖見風清揚有喜悦之色,但這還是第一次露出眷戀之意,不由得芳心大慰,微笑道,“你見到師伯後,就當什麼事情都沒有。起程不遠後就又能見到我啦!”
風清揚不知娟兒打的什麼主意,但見她眼中閃着頑皮之色,很感好奇。道,“好那就依你的。你是不是要出其不意,向我師伯施展此招?”
娟兒笑道,“先不告訴你。”忽然道,“今天天氣這麼好,你也該在鎮上多散散心才是。”
風清揚微微一怔,已明其意,笑道,“好啦。我等一會兒再去找師伯。”娟兒笑笑,向他眨一眨眼睛,隱身於人羣之中。
風清揚望着她的背影想,“娟兒拜師習武之後,性格也比原來開朗許多。不再是以前那樣,説一句話臉先紅上三分了。”想起初見娟兒,她把藥碗摔碎時的情景,心中不由生出一絲柔情。
等了一刻,沿街找到鎮前藥房,見劍王正迎面出來。風清揚方要行禮,忽聽劍王罵道,“你這小子年紀不大,怎麼已經如此婆婆媽媽的!”
風清揚莫名其妙,奇道,“什麼?”見師伯已走在前面,忙跟了過去。心裏琢磨着,“師伯怎麼無緣無故罵起我來了?”
劍王走在前面,頭也不回道,“對付那幾個毛賊,你只要一上來運力震斷他們兩柄長劍,剩下一個破爛刀客,三招之內就可解決。你怎麼拖了這麼久?肯定是既不願出手傷人,又要顧全他們的面子。”
風清揚見師伯只聽了那幾人的呼吸,就已知各人武功強弱。且料事之神,宛如親見。心中佩服之極。回道,“師伯所見甚是。”
劍王道,“甚是個鬼!你又不是武功不夠,怎麼會不知其中關鍵,”
風清揚道,“我與他們無冤無仇,又何苦…”
劍王打斷道,“你若武功高出對手許多,心存厚道尚無大礙。若遇到武功相若或是稍強的,依你這般性格,將來必吃大虧。”
風清揚道,“那我只要練得比別人都高出許多就行了。”
劍王聽他話中並無説笑之意,心中微詫,知道再多説也無用。搖頭嘆道,“真是孩子話!”
眼見旁邊路人越來越少,道路也越來越窄,身後鎮子裏的喧鬧已漸不可聞。二人在這小路上疾奔而行。劍王在前,風清揚在右側稍後緊緊跟隨。他心中掛念娟兒,一邊走一邊不住的東張西望,心中琢磨,“娟兒躲到哪裏去了?怎麼還不出來。也不知她要搗什麼鬼。”
走了一程,忽見前方一處歇腳之所,在兩株大樹下一口古井,井旁有四把石椅,圍着一張石桌。桌旁坐了一個老尼,滿面皺紋,看上去總也有六十歲年紀。面前擺了一個大酒葫,旁邊五六個空碗。一陣微風襲過,酒味遠遠傳來,竟是極烈極辣的山西燒刀。
風清揚心道,“這師太放着井水不喝,卻在此暴飲烈酒。酒性又如此之烈,也真是少見。”不知此人來路,側頭向身旁劍王望去。
卻見劍王臉色忽變,搶上兩步道,“阿秀,是你麼?”以他一向冷峻嚴厲,説這話時語音竟有一絲顫抖。
那老尼顫巍巍站起身來,向劍王張嘴要説些什麼,卻囁嚅着什麼也説不出來。忽然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風清揚聽到這笑聲才聽出來,“是娟兒!”心裏立刻想到,這老尼必是娟兒扮了她師傅在此。而阿秀想來則是南海神尼的小名。
劍王剛説完那句話已知不對。還沒等那老尼笑出聲來就已沉下臉,轉身而行。風清揚趕在後面,連叫了幾聲劍王頭也不回。
那老尼向風清揚做了個鬼臉道,“糟糕,你師伯生氣啦。”
風清揚望着眼前之人,要不是她笑聲神態俱和娟兒一般無二,真不敢相信這蒼老的師太竟是個妙齡少女。心中暗想,“早聽説易容之術使得好了有改形換貌之功,想不到竟是如此之神。”
娟兒見風清揚怔怔的望着自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側開頭。
風清揚一揖到地,笑問道,“敢問這位師太,不知可曾看見在下的一個同伴從此路過?她是個十六七歲,很漂亮的小姑娘。”
這一來娟兒更是羞澀,轉過身去,不知用什麼東西在臉上擦了擦。又將頭上盤着的長髮打開,甩甩頭轉回來時,除了身上的服飾仍象個尼姑以外,已回覆了原來的模樣。
風清揚笑道,“這樣好多了。來,咱們快去追師伯陪禮去。”
娟兒心中也正因剛才胡鬧而有些歉疚,聞言點了點頭,和風清揚一起向前追去。
娟兒輕功不弱,風清揚更是內力悠長。提氣疾奔了一陣,遠遠已能見到劍王的背影。二人心中大喜,加快腳步,算着再過半里地就可趕上。
誰想他們腳步加快,前面劍王也走的快了。説來也怪,他們在後面風馳急趕,奔行如飛。劍王在前面卻好似閒亭漫步,悠然自得。但追了半天距離絲毫未近,還是見到那條暗青色的舊袍在前方不疾不緩的走着。
風清揚側頭去看娟兒,見她額頭微汗,氣息也開始有些不順,不由心生憐息,想道,“師伯還在生氣,我們再這麼追下去也不是個法子,倒是別累壞了娟兒。”向娟兒道,“追不上啦!咱們歇一歇再趕。”
娟兒奔行多時也正感力乏。緩下腳嘆道,“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當時師傅教我心經裏漂蓮浮水這一節時,我要是多用一分功就好了。”
風清揚見前方身影似乎緩了一緩,心中一動,微微抬高了聲音道,“對了,剛才你説你師傅練功到了一個要緊的關節,不知後來怎麼樣了?”
娟兒一怔,心想哪有此事。側頭見風清揚大打手勢指着劍王,方才有些明白,回道,“師傅日前練那心經中的最後一章南海無極功時,每練到第八層上,總是有些阻塞。”她這倒不是信口胡説。日前辭師下山時,南海神尼確是在練無極功的第八層。只是她心裏有些不信,想着隔這麼遠劍王怎麼可能聽見。
風清揚又問道,“你師傅近來可曾四處遊覽,不知在何處停留較多?”他想師伯平日極少下山,與故人舊友大概都久已未見。從剛才的舉止反應來看,和娟兒師傅的關係又顯非一般,想必對她近況甚是關心。所以揀些南海神尼的話來問娟兒,從武功境地,衣食住行,一直問到遊歷行蹤,故友舊朋。
他二人在後面一問一答,緩步而行,果然劍王也放慢了步子走在前面。有時風清揚和娟兒故意壓低些聲音,還能看到劍王在前面稍稍停腳,把距離放近。
如此一來,娟兒才真正對這個貌不驚人的老道服了氣。心想,“在那麼遠以外能聽到我們這麼低聲説話,縱是師傅親來也未必能夠。看來這劍王還真有兩下子。怪不得風大哥説他是華山第一高手。”
風清揚則是素知師伯之能。雖然也是心中佩服,卻不若娟兒那般驚訝。心裏又想道,“師伯平日不苟言笑,令人望而生畏。想不到竟是這般孩子氣。而且明明想知道娟兒師傅的近況,卻還不好意思過來。”
且談且走,漸漸天色已晚。又走了一程,劍王走到一所旅舍之前。心知沿此路下去,百里之外才有下一家店舍,就收住腳步,等風清揚與娟兒齊至。風清揚和娟兒見狀大喜,快步趕上。
劍王向娟兒望了一眼,冷冷道,“南海神尼什麼時候收了你這小丫頭做徒弟。武功沒學得怎樣,膽子倒是學了十分。”
娟兒面對劍王,只覺得有些發毛,加上心中歉究,一時吶吶的不知從何開口。風清揚見娟兒有些無措,從旁解圍,打岔道,“師伯,娟兒的師傅從前膽子很大麼?”
劍王白了他一眼,再也不來理會他們。
三人進門來到店裏,店家忙着趕上來招呼酒菜。此時天色已晚,其他房客多已歇息,用飯之處幾張空空的桌子,一個人也沒有。劍王與風清揚坐下稍歇,娟兒回房略加整扮,將道裝除去,回了本來少女之裝,也坐了過來。
風清揚生怕師伯作惱,不敢再提南海神尼之事。轉開話題把日間眾人圍攻,圖奪葵花寶典之事講與他聽。又道,“看來葵花寶典在蒲田少林之事已傳江湖。”
劍王皺眉道,“確知此事的,算上我應當只有四人而已。別人想來只是臆測,或是傳謠。”
風清揚道,“哪四人?”
劍王道,“蒲田少林寺的苦渡,苦禪,我,”眼睛望了望娟兒,“還有你師傅南海神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