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一出口,鬧江蛟差點笑出聲來,暗道:“老大果然神機妙算。”故意拒絕道:“我為什麼要和你換,我手下幫眾上百,你卻通共兩個隨從,死得一個便少一個。”書生大大搖頭:“好漢差了,我兩個隨從,便死一個也還剩一個,而好漢若不顧惜手下性命,他們寒了心,一鬨而散。好漢便只剩得孤身一個了。”鬧江蛟想得一想,懊惱道:“既如此,便依你。”雙手將楚天英高高舉起:“老子索性爽快到底,先將你的隨從扔過來,龜兒相公,接著了。”用力一扔,將楚天英直砸向那書生。他不怕摔了他老大,書生卻怕傷了這無辜的小孩,雙臂輕舒,輕輕接著了楚天英,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情形突變。只聞“砰”的一聲脆響,楚天英臂上的麻繩斷作數截,雙手自後反轉,一手揪著書生衣領,另一手卻扣著一具匣弩,直指書生頭臉。
變起倉促,那書生既不防這小小一個孩童竟會算他,也料不到楚天英的身手如此之快,尚來不及轉念頭,便已受制於人。
楚天英似笑非笑:“不要動,也不要惱。動一動,箭就出來了。惱一惱便是五個透明窟窿。”
那書生格於形勢,果然一動不動,抱著楚天英,既惱又氣,想想卻又好笑,是呀,從古到今,哪見過將敵人抱在自己手裡的?
小廝青茗厲叫一聲,直撲過來。楚天英一眼瞟著書生,另分一隻眼看他:“你也不要動,你一動,就是要你家公子的性命了。”這話直當得張天師禁鬼的符簫,青茗果然如釘子般釘在當地,再不敢進一步,一雙眼睛,盯著楚天英,直似要噴出火來。惡狠狠的道:“你若敢傷我家公子一根毫毛,我必將你碎屍萬段。”
“可怕,可怕。”楚天英口中嘖嘖連聲,笑道:“狠話呆會說,現在先聽我的,放下鞭子,背過手去,老老實實的讓他們綁起來,你只要敢動一動。”楚天英咧開嘴:“那便真要勞你駕,將我碎屍萬段了。”
青茗氣虎虎的,卻是無法可想,只得扔下纜繩,那書生卻叫了起來:“青茗,別管我,快跑。”“還想跑?”鬧江蛟、大頭蛟這時已靠過船來,一擁而上,將青茗按翻在地,一索子捆翻,他們早得吩咐,所用索子乃是摻了牛筋的特選麻繩,更在水中浸溼了,便是神仙也莫想掙得它斷。要知楚天英專以此算人,焉能不防人家也在這上面算他?
青茗有心還手時,再多兩個鬧江蛟也不是他對手,卻並不反捆。眼見書生急得頓足,悲聲大叫道:“青茗沒有照顧好公子,怎麼還有臉獨自逃生?我死也要和公子在一塊的。”
楚天英大讚:“有義氣,是條漢子。”看著書生:“現在輪到你了,慢慢的,先把我的腳放下來……對,再雙手背過去,乖乖的,不要動。”鬧江蛟過來,依樣葫蘆,將書生手腳盡皆綁了。
主僕兩個盡落人手,書生反而不急不了。看著楚天英,眼光中竟然滿是笑意:“喂,你這小孩兒,詭計多端的,到底是誰家小鬼。”不防大頭蛟砰的就是一腳:“小你個頭。”大拇指一翹:“這是我家老大。”書生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們老大的公子。”正是禍從口出,話未落音,紮紮實實又捱了一腳,這回踢他的卻是鬧江蛟了:“老大便是老大,什麼老大的什麼?”他這一踢,書生方才想起,眾水賊方才叫這漢子幫主,而這小孩兒明顯不是這水賊頭的兒子。那麼這小鬼到底是什麼來頭?他內功深厚,挨兩腳權當搔癢,看著楚天英,清明的眼光裡,滿是疑惑。
眾水賊馬屁如雲,楚天英得意洋洋,來者不拒,阿諂聲中,打得勝鼓回寨。
楚天英日前在錢為命大堂上過了一堂,卻又起了官隱,命人搬一長凳,做桌案,搬一個腳凳自己坐了,又找一塊驚堂木,這便升堂,眾水賊將那主僕兩個推進屋來。
楚天英驚堂木一拍:“咄,本官升堂,下面肅靜。”他不說這一段也還罷了。這一開口,青茗先就笑得前仰後合,他本是一肚子火氣,安心來罵孃的,但楚天英實在也太過滑稽,他忍不住就樂了,眾水賊也都跟著鬨堂大笑。
唉,他這麼小小的一個人兒,看上去純粹是一個小頑童,擺出的這套道具更和小兒的玩具全無二致,他偏偏裝出正經八百的樣子,別人難道不笑嗎?
楚天英惱了,將驚堂木一頓亂敲,好不容易才穩住局面,有了教訓,先便定個規矩,喝道:“白麵蛟,替本官整肅公堂,再有那無故喧譁者,老大耳括子先抽二十個。”白麵蛟捱了青茗一鞭,背上腫起老大一條血痕,至今火燒火辣的疼,正恨得要死呢。打雷般應一聲諾,斜眼瞟著青茗。青茗掃他一眼,夷然不懼。他是個燥性子少年,火氣上來,天不怕地不怕,但剛才這一樂,心中怒火煙消雲散,暫時不想發作,強忍住笑,且看楚天英後面玩的什麼把戲。
楚天英驚堂木一拍:“咄,堂下何人,報上名來。”青茗憋不住又要笑出來,那書生使個眼色,微笑道:“小生雷九鳴。”下頜一指青茗:“他是我的書童青茗。”
楚天英心道:“說到要打,他便老實了。怪道說書先生說到官老爺審案,起手總要先打一百殺威棒,原來中間有這麼個竅門。”於是更擺出一副閻王爺的嘴臉,一拍驚堂木:“咄,雷九鳴,你可知罪?”
雷九鳴仍舊微笑著道:“小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