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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金剛

    “上次二敗趙軍,我們沒有追擊,既是顧忌物議,也是因為從沿途各國殺過去,死傷太重。但這次不同,這次是生死存亡之戰,若再存顧忌,有死無生。”

    他看着吳不賒,眼光鋒利如刀:“趙軍兩敗,兵已不多。我料定,趙國此來,必合燕、齊之兵,再有吳軍相助,要以勢壓服楚國,再借四國之兵來打我國。所以,在楚國屈服之前,請大王主動出兵,利用獸兵善於長途奔襲利於野戰的長處,奔襲趙國,深入其境,破其城池,燒其村寨,毀物吃人,摧毀趙國的戰爭潛力,讓他完全騰不出手來攻打我國。只要趙國騰不出手,我國便穩如山嶽,其他國家不會在沒有趙國參與的情況下攻打我國。且獸兵在趙國逞威的情況也會讓各國驚懼,任何國家若替趙國出頭,首先就要想一想,是否防得住獸兵的進攻,獸兵殺進國中,是否有承受的能力。”

    “好主意!”虎大嘴猛擊桌子,震倒了好幾個酒杯,酒水淋漓他卻全然不顧,“就是這樣,主動進攻,殺進去,殺到趙國國內去,殺他個落花流水,雞飛狗跳,看他還敢不敢來打我國的主意。”

    “打人不過先動手,就是這話。”

    “什麼狗屁仁義,拳頭硬就是道德,刀子快就是仁義。”

    “殺進趙國,雞犬不留。”

    “咱明天就動手。”

    眾怪狂呼亂叫,便是烏靜思,也一臉激動,喊打喊殺。不過想想也能理解,他一生功業都在追風國,真要被趙國糾合天下諸侯滅了國,他便裝着一肚子仁義也只有哭天的份兒。

    敵要我亡,我要敵死,敵我之間,不共戴天,不分人妖,更無道義。

    牛八角的想法,吳不賒先前也想到了。主動進攻,利用獸兵長於奔襲、長於野戰的優點,先殺進趙國去,糧草都不用帶,真逼急了,趙國千萬百姓就是糧草,毀城、放火、吃人,把趙國攪個大亂,趙炎還能出兵來攻打追風國?絕不可能!

    若只是吳不賒帶着這幫妖怪、獸人,吳妖王説不定當場就會拍板。趙炎、西嶽帝君那些傢伙,連親情都沒有,更莫論仁義,對付他們,怎麼絕就怎麼做。

    吳妖王后宅卻還有幾個女人,葉輕紅、九斤麗除外,可林微雨、顏如雪卻完完全全是人類女子,可以與妖怪、獸人同席同歡,但那些不顧一切的禽獸之行,兩女卻接受不了。顏如雪或許還好一點兒,雲州遺族久處魔界,為了生存,沒有什麼不能做的,能想得開些。林微雨卻絕對想不開,如果幾十萬獸兵真的衝進趙國,毀城屠鎮加吃人,議論一起,那種壓力,林微雨肯定承受不住。

    吳不賒不要她們承受這種壓力,除了獸兵,他還有百萬魔兵呢,獸兵衝入趙國,天下紛紛,口水齊衝向追風國。換成屍蓮國就無所謂了,魔族兵吃人不稀奇,不吃人反倒是一奇了。

    “倒也不必急在一時。”吳不賒微笑舉杯,“趙炎那小子真要來,該還要些日子。”

    牛八角點頭:“就前幾日的軍報,趙軍正在休整,估計是要燕、齊兩國出兵再一齊壓過來,再等到楚王束手待縛,四國合軍至雙餘城下,至少也還要兩個月。”

    “兩個月啊,不急,不急。”吳不賒呵呵笑,“來,喝酒,喝酒,諸位辛苦了,今夜不醉不歸。”

    “為大王壽。”眾妖紛紛舉杯。

    大醉回房,擁了四女,難免瘋狂。

    次日正式軍議。

    自第一季夏收後,追風國經濟便進入了良性循環,眼見今年又是個豐收年。兩面的山,也開出了無數的礦。中間一條江,勾通吳、楚、燕、趙,立國不過年餘,卻是府庫充足。烏靜思當先表態,糧餉充足,便府庫裏的存糧就可以打上一年。由流民轉變而來的國民對吳不賒更是充滿感激,對現今的日子更是百倍珍惜,誰要想搶走大家手中的幸福,大家就和他拼命。

    説來吳不賒這追風王就是一甩手掌櫃,府庫裏真實的情形,他根本不知道,也不知烏靜思的保證有沒有水分,但後面這話他卻絕不懷疑。上次南山坳一戰,兵器都沒有的追風軍硬是擋住了吳軍的百戰精鋭,讓他們浴血死戰寸步不退的,不是吳不賒有什麼王霸之氣,而是身後的家園。

    為了家園田土,為了父母妻兒,不論趙國軍力多麼強大,不論四大金剛武力多麼變態,追風軍都會挺身迎戰。

    雖然並沒有真的打算讓追風軍以死相拼,但這種態度還是讓吳不賒很高興,很開心。掙扎了這幾年,妖王的名頭還是揹着,但好歹手裏還是有了些沉甸甸的東西,抬頭前望,心裏踏實。

    軍議繼續的還是昨天的話題。議定的是,趙軍若是出兵楚國,追風國便立刻主動進攻,以獸兵攻入趙國國內。

    眾妖個個一臉激動,吳不賒倒也不好打消眾妖的熱情,只找了個藉口,故作沉凝道:“以攻對攻,這是個好主意。不過如果我軍進入趙國過早,趙軍回師及時,再若加上燕、齊兩國軍隊助力,我軍壓力必大。所以,我的想法是,攻進趙國是必然的,時機上卻要把握好。”他轉向牛八角,“八角你説呢?”

    牛八角微一沉凝,點頭:“大王英明。趙國多平原,騎兵移動快捷,獸兵雖長於野戰,並不比趙軍的騎兵快。如果我們太早動手,趙軍沒走遠,迅疾回援,對我軍的壓力確實很大。我贊同大王的想法,最好等趙軍差不多靠近楚境了,甚至是進了風餘國,我軍再出動。以獸兵的速度,追風國趕到趙國,十多天就夠了。那時趙軍若不回援,國內無兵,五霸之首的大趙便是一個敞開的羊圈;若回援,即便是騎兵,沒有二十多天也趕不回去,到他們趕回去時,趙國也被我們攪得差不多了。我們還可以以逸待勞迎戰趙軍,便是不接戰,趙國也已元氣大傷,再要想重組大軍攻打我國,可就沒那麼容易了。幾十萬大軍的糧餉啊,嘿嘿!”

    他沒有再説下去,但後面的話,即便是虎大嘴這些妖怪也能明白。人類軍隊不像獸兵,沒有糧餉,軍隊再多也沒有用。一個被獸兵攪得大亂的趙國,想要短時間內積聚數十萬大軍的糧餉,基本上沒有可能。

    “八角分析得精闢。”吳不賒環視羣妖,眾妖紛紛點頭。眾妖雖都是好戰分子,在與趙國兩場大戰後終是長了幾分見識。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人類軍隊絕不好惹,僅憑獸類的尖牙利爪,並不一定就能取勝,還得用腦子。

    “那就這樣。”妖心統一,吳不賒目的也就達到了,道,“全軍做好準備,防守以追風軍為主。若有意外,雙餘城守不住就撤回來。進攻以獸兵為主,調訓十萬到十五萬獸兵,隨時準備長途奔襲,以八角為統帥,統一籌劃,具體的安排我就不管了。”

    “遵令!”牛八角起身應令,隨後作出縣體安排。吳不賒只在一邊聽着,不插嘴。在軍事上,吳不賒一向都是全權交給牛八角去處理的,眾妖也見怪不怪。烏靜思更是敬服吳不賒的大度和胸懷。唯有顏如雪,在吳不賒看似漫不關心的表象背後,感受到了他潛流咆哮的怒意和殺氣。

    “哥,我知道你心中惱怒,但趙國終究是西門小姐的母國,她即便不能醒轉,只怕也不想你對趙國做得太過分。”她蜷在吳不賒懷裏。天熱,瘋狂的歡愛後,兩具身子都是汗津津的。她素愛潔,卻偏享受這種汗津津黏纏在一起的感覺。

    吳不賒本來在撫捏她的香臀,汗濕後,她豐盈的香肌特別滑膩,抓在手裏,稍一用力就滑了出去,再抓再滑。吳不賒很喜歡玩這個遊戲,那種手感,便如含着嫩豆腐在嘴裏,仰着脖子讓它慢慢滑下去,非常爽。

    吳不賒的手突然就僵了一下,用的力有點兒大,抓得顏如雪有些痛,不過她沒有出聲。

    “他們確實做得過分了些,不過……”顏如雪一時找不到話,吳不賒手上的僵硬讓她觸摸到了他內心那一團憤怒而堅硬的核,要打開這個核,需要技巧。

    “那些豬狗一樣的人,不必再説。”吳不賒哼了一聲,“我只是覺得西門小姐很可憐。”

    顏如雪仰起頭,伏在吳不賒的胸膛凝望着他的臉龐。他直直地望着帳頂,眼光幽幽的。

    “我經常會回想起第一次見西門小姐時的情景。”吳不賒聲音也幽幽的。

    “那時的她,就像天上的月亮,是那麼明豔逼人,卻又是那麼的高不可攀。你不知道,那樣的美人,我甚至不敢和她同行。去雲州遺族,要途經趙國,我是和她分開走的。”

    “怎麼?你怕西門小姐會吃人嗎?”顏如雪輕聲一笑。她感覺到,吳不賒心中豎着一根刺,有如豪豬全身繃緊的樣子。這刺不能拔,她只希望她的笑聲能讓這根刺稍稍軟化一點點。

    “我是真的很自卑。”吳不賒也笑了一下,笑聲中卻全無一絲暖意,“一般的男人,真的沒有辦法面對西門小姐的絕美。”

    “後來在屍蓮國,我看到昏睡的西門小姐,心中就像刀割一樣得痛。”吳不賒因回憶而似乎有些鬆軟的身子又陡然僵硬,“當日那逼得人不敢面對的女孩子,竟然就這麼昏睡着來到了屍蓮國。為國為民,她不得不作出犧牲。她的美和她內心的尊嚴,又讓她不願清醒着遭受屍蓮王的侮辱,她只有昏睡。”

    吳不賒的呼吸急促起來。貼着他的胸膛,顏如雪能聽到他劇烈的心跳,那是男人的憤怒,如烈火,如戰鼓。

    “為國為民,犧牲自己,有些時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可是,她作出了這麼大的犧牲,卻換來了什麼呢?”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趙炎、西嶽帝君他們就站在面前,他在當着他們的面憤怒地質問。

    “不説感激,不説敬重,哪怕就是多一點點同情,有一點點憐惜,他們也不會處心積慮地毀了春曉。”

    他的憤怒如熊熊烈火。顏如雪不知道該怎麼勸,輕聲嘆息:“趙炎他們做得也確實過分了些。那個西門柔,可是西門小姐的親姑媽啊!那天她夜裏來山上,説到西門小姐,還一臉親情,沒想到竟是演戲。”

    “嘿嘿。”吳不賒冷笑,“演戲!演得好,既然敢做,就要敢當。既然敢玩火,燒了手就莫要哭。”他森冷的語氣中是刀鋒一樣的決心。

    顏如雪輕輕嘆了口氣,緊緊摟住他,耳朵貼在他胸膛上。這個男人的心跳是如此的強勁,沒有人可以阻擋他。而她,在這一刻,只剩下了驕傲。

    幾天後,吳不賒悄無聲息地離開追風城,也沒和烏靜思及羣妖打招呼。

    吳妖王這追風國的政體一直就比較怪,本來就是烏靜思、狽有計這一人一妖支撐起來的,有他沒他關係一直不大。後來又有了精通內政的顏如雪,萬事問顏如雪就行,根本不用報到吳妖王這裏。林微雨上山後,顏如雪又多了個幫手。顏如雪當雲州遺族的聖女,還有四大長老輔佐,林微雨卻是一肩獨挑扶風城,民政、軍事,雙手擺平。論靈慧,她不如顏如雪;論經驗,高坐在聖女寶座上的顏如雪卻還真不如她。有她幫着顏如雪,兩個人商商量量的,吳妖王可以乾乾脆脆做昏君了,混吃等死抱美人就行,一切不必操心。所以,他説走就走,沒有任何滯礙。

    不過吳不賒並沒有直飛屍蓮國,他要先去趙軍大營打一轉,親眼看一下四大金剛,摸一摸四大金剛到底有多大威力。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趙國打服燕、齊兩國,還要去楚國會獵,有燕、齊納供,也不缺糧餉,幾十萬大軍並未散開,打聽起來非常容易。吳不賒輕輕鬆鬆就摸到了趙軍大營中。

    趙軍統帥管平,是管季的弟弟,名氣、才能都不如哥哥管季。但管季一死,趙國名將無人出其右,他自然就冒出來了。

    趙國四十萬大軍中,精騎二十萬,這是真正的精鋭,本就是北地邊兵,在管季統帥下,兩次與吳妖王的獸兵大戰。第二戰,管季敗死,步兵被牛八角全殲,騎兵卻差不多完整地逃了回去。這二十萬精騎的老底子,絕大部分是當日逃得性命的那一批騎兵。別看只是殘兵,別看上次敗了,百戰不死,便是精鋭,刀與血洗練出來的,才是真正的戰士。而那二十萬步兵,多是新招,趙國兵役體系完善,這二十萬步兵訓練得倒不差,可用來打仗,嘿嘿,勉強就是湊數而已,尤其別對上那些百戰精鋭。當然,如果他們有一個高明的統帥又另當回事,管季不死,吳不賒要高看一眼,管平嘛,真沒聽説過。

    趙軍騎兵大營散在外圍,人躍馬騰,那種殺氣,吳不賒便是化鷹飛在高空,也能清晰感覺得到。待他往裏面飛,見了步兵大營,吳不賒可就笑了。那些列隊進出的菜鳥,看上去倒整齊,兵甲也漂亮,可就是感受不到殺氣。

    “難怪西門小姐要被迫作出犧牲,趙國除了北地一點兒邊兵,已經再沒有什麼精鋭軍隊了。”吳不賒輕笑一聲,在空中打了幾個盤旋。他沒看到四大金剛,但一個山坳裏的四個特大號帳篷卻引起了他的注意,心下尋思:“這四個帳篷大得古怪,莫非四大金剛就在這帳篷裏?”

    想到這裏,他在山頂林中落下,化身成貓,一溜下山。

    山坳中戒備森嚴,少説也駐紮了上萬軍隊,而且不是外面那種只會整隊的菜鳥,明顯是精鋭。崗樓布了好幾層,巡邏的小隊交叉來去,不過沒人會來注意一隻山上溜下來的野貓。

    吳不賒閃溜到一個帳篷邊,聽了聽,裏面沒動靜,一弓腰鑽了進去。好傢伙,彷彿進了大廟,面前一個金剛,騎馬蹲襠坐着,全身金甲,刷的金漆,就是坐着也有七八丈高下,小腿比吳不賒腰身還粗,手掌有門板大,指頭伸直了,比吳不賒身高短不了多少。若被這手指頭按上,嘿嘿,估計就平日裏按着個蝨子的情形。

    四大金剛各有名號,是為風、雲、雷、電,與雲州遺族風、調、雨、順四大長老有點兒相似。不過四大長老求的是風調雨順的好日子,四大金剛風雲雷電便純是個威勢。面前這金剛胸前漆有銀白色閃電,便是電金剛了。電金剛閉眼坐着,吳不賒進帳,他眼睛居然睜開了,同時便有好幾股靈力向吳不賒掃過來。

    四大金剛是鐵鑄,但不是四個死鐵疙瘩,腹中是空的,神龍內丹置於腹中,便是力源,然後四肢上各有一粒大力神象的內丹,以給龍丹助力,讓四肢更加靈活。所以説,四大金剛雖是鐵鑄,又像個活物,與那些修成靈力的精怪頗有幾分相似,可以算做半個精怪。能發覺吳不賒並有幾股靈力同時掃來並不稀奇,那幾股靈力威猛霸道,該是腹中龍丹和四肢象丹。

    但這電金剛能睜眼,卻仍是出乎吳不賒意料。與電金剛那巨眼一對,吳不賒便知外界傳説的還是有誤,這金剛身上何止一龍丹四象丹,雙眼明顯也是兩粒精怪內丹啊,靈力雖不如龍丹、象丹那麼威勢,可也絕對不弱。

    “好傢伙!”吳不賒暗叫一聲,電金剛看着他,他也看着電金剛,也沒動,靜待電金剛作何反應。誰知電金剛瞟他一眼,竟然又閉上了眼睛,既沒動手來拿他,也沒有出聲吼上一嗓子什麼的。

    這是不屑一顧啊!太丟份了,太丟份了,可惜帳中沒豆腐,若有豆腐時,吳不賒真要一頭撞上去了。

    “大個子,吃我一腳!”吳妖王惱羞成怒,飛身躍起,雙腳一蹬,狠狠蹬在電金剛胸膛上。

    沒錯,是狠狠的,向老天爺保證,真的是盡了全力了。可電金剛為什麼一動不動呢?哪怕是晃一下也好啊,它居然紋絲不動,太不給面子了。

    還好,雖然好像是蚊子在大象身上彈了下腿,還是有了反應,電金剛眼睛睜開了,眼珠子就是兩粒丹,冷光閃閃。它鼻子裏哼了一聲,其聲沉悶厚重,威勢隱隱,該是龍吟。

    電金剛手一抬,速度不慢,它一隻手伸長了有五六丈,少説也有上萬斤,但內有龍力為主,外有象力為輔,很有點兒舉重若輕的味道。雖然不能和人手比,但這麼大一隻手有這樣的速度,真的是不錯了。不過它的姿勢氣死人,居然屈了四指,只一根食指伸着,照着吳不賒腦袋就按下來。

    這是什麼姿勢?這是什麼態度?這純粹就是在按蝨子嘛,吳妖王再次鬱悶了。

    吳不賒不躲不閃,看看指頭到了頭頂上,他猛然晃身。電金剛手的速度説是不慢,但要按住吳不賒,那還是不可能的。

    電金剛指頭落空,收勢不住,一下按在地上。想它手上是何等力道,雖只一按,何止千斤,一根指頭一半插進了地裏。吳妖王卻是個會借勢的,跳起來,照着電金剛手背就踩。電金剛手背本來就大,吳不賒若化成人身,還好看點兒,偏生一直是貓形,這就好笑了。一隻貓在桌面大的手背上狂跳猛踩,生似發春,不明就裏的人若看見這一場景,還以為公貓在跳豔舞吸引母貓呢!

    吳妖王其實是真用了力,他打的算盤,就是借勢把電金剛的手踩進土裏。可惜啊,他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打算盤,卻不知他的算盤珠子太小,根本打不動電金剛這樣的大個子。他跳了半天,然後趴電金剛手背上去看。看什麼?看電金剛手指有沒有整個兒陷泥巴里啊,卻忽覺一股大力傳來,他一個身子不由自主地就騰空而起。還好,他身法靈活,在半空中翻一個跟頭,就那麼浮在空中了。他這才看清,原來電金剛手臂上雖有龍象之力,但反應的靈活度還是差了些。先前他跳半天,電金剛不是手指頭陷住了,是沒反應過來,隨後反應過來了,往上一抖,他老人家就像泥巴一樣被抖出去了。

    見這一下沒摔死吳不賒,那只貓還飄在半空中張牙舞爪、齜牙咧嘴呢,電金剛又哼了一聲。被天帝剝出內丹的那條龍看來也是個火氣大的,手隨即又伸了出來。看情形,這一次的重視度翻了一倍,為什麼説翻一倍呢,先前是一根指頭,這會兒伸兩根指頭了,這不是翻了一倍嗎?不過,姿勢還是氣死人,兩根指頭怎麼個伸法兒?捏!這是捏蚊子呢還是捏臭蟲,哪怕是一巴掌扇過來也好啊!不過一下子把重視度提高五倍,估計電金剛不幹。吳妖王氣得貓鼻子噴火,嘿的一聲,運起追風術,把風虎召了出來,迎着電金剛的手掌便狠狠撞了上去。

    吳不賒功力大進,風虎凝而成形,咆哮若雷,便如惡虎撲羊,狠狠撞在電金剛手上。這一下力大,竟把電金剛手臂撞得後移數尺。

    其實電金剛剛才用的是個捏勢,人捏蚊子,當然不會用全力,不過能撞得電金剛巨手後退,吳妖王也總算是得意了一下。而且,除了後退,電金剛手掌上還發出了“噼啪”的爆裂聲。這是怎麼回事呢?電金剛手上刷有金漆,而吳不賒的風虎於風中已帶火勢,漆被火一燒,不就是“啪啪”地爆嗎?漆皮起爆,露出裏面青黑色的鋼板。不過也就是這樣了,風虎的風中火雖然厲害,但電金剛的肌體卻是純鋼,幾千度的高温燒鑄出來的,風中火再厲害,能有幾千度?不可能嘛!

    被燒爆了漆皮,電金剛明顯可就惱了,一聲怒吼,臂往後縮,五指張開,照着風虎就扇了過來。呵呵,還是風虎有面子,電金剛的重視度終於一翻五倍。

    “看你小子有幾斤毛力。”吳不賒也是一聲低喝,全力運功,風虎迎着電金剛手掌直撞上去。“啪”的一聲巨響,一股氣浪衝來,吳不賒被衝得翻了個跟斗。

    風虎呢?風虎沒有了,被撞散了;電金剛的手掌也被撞得倒縮回去。電金剛這一拍,因是坐着,未用全力,就小小扇一下,也有數千斤力道,風虎雖然散形,能把這一掌撞回去,已經很值得驕傲了,而且還給電金剛留了個後遺症。風虎的風中火猛烈灼燒,不但是手掌,電金剛整個一條小臂上的金漆全被燒爆了,金剛掌徹底成了燒炭公公的扒灰手。

    電金剛終於徹底被激怒了,不再哼,張嘴一聲怒吼,緩緩站起,手臂一掄,照着吳不賒就拍了過來。

    這一站起來,駭人啊,十多丈高呢,就是一座小山。這一掌的力道,更是驚魂,別説捱上,光激起的掌風,就吹得吳不賒貓身亂搖擺。先前的風虎,吳不賒已用了全力,此時便再攝風虎出來,力量不可能比先前更大,而電金剛這一掌,力量不説大十倍,五倍以上肯定有。再出風虎,不會有半點作用,而風虎消耗的靈力可不小,明知虧本的買賣,吳奸商還是不做的。

    他“嘿嘿”一笑:“傻大個兒,給你蹲個貓貓玩兒。”身子往下一溜,順着帳篷縫溜了半圈兒。

    電金剛這牛皮大帳是一圈大木柱子撐着的,加以牛筋牽扯。吳不賒的力道,蹬電金剛身上是個笑話,用來蹬柱子、斬牛筋,卻比刀斧還管用。他撞着柱子一腳,逢着牛筋一斬,只是一眨眼,支撐牛皮大帳的柱子便倒了大半。那麼大個牛皮大帳,想得到重量有多大,支撐一去,轟然垮塌,把電金剛整個兒罩在裏面。

    “風中火不怕,牛皮火看你怕是不怕。”吳妖王奸笑一聲,取出火摺子便把牛皮大帳給點着了。電金剛一身純是鋼鑄,牛皮大帳便燒着,也不可能把電金剛怎麼樣,最多燒掉一身金漆,金剛變成黑炭團,那也有趣不是?

    可惜吳奸商這次的算盤又沒打響。火頭剛起,又聽得電金剛一聲怒吼,隨即便是一聲刺耳的撕裂聲,巨大的牛皮大帳竟然被電金剛一下子撕成了兩半。電金剛顯出身子,屹立如山,眼發電光。那種威風,便是吳不賒也看得一呆,忍不住便要暗讚一聲:“不愧金剛之名,倒真是好賣相。”

    電金剛扭頭找到吳不賒,腳一起,一腳便向吳不賒踏了過來。這一腳,就勢道來説,那是真個駭人,不過也就只能駭駭人了,真個想要踩中吳不賒,那是沒有可能的。他一閃退開,電金剛不依不饒,邁步就追,這一步跨得大啊,少説也有六七丈。吳不賒一時沒想到這點兒,嚇一大跳。他再閃,電金剛再追,吳不賒也不跑遠,就繞着牛皮帳跑,電金剛也繞着牛皮帳追。它脾氣還大,邊追邊吼,這麼大個追這麼小個,看起來特別滑稽。

    電金剛的行動,説起來是慢的,與人的雙腿相比,靈活性差了兩三倍不止,但如果説比跑步,一般的壯年男子卻未必跑得過電金剛,為什麼?步子大啊,一步七八丈,一般人那短短兩條腿,要跑多久?

    當然,電金剛步子再大也是追不上吳不賒的。電金剛鋼澆鐵鑄,力大無窮,論實力,吳不賒功力再強十倍也打不過電金剛,可如果這裏只有吳不賒和電金剛兩個,最終勝的卻一定是吳不賒。電金剛絕對踩不到也打不中吳不賒,時間一久,卻會被活活累垮,到最後成為一堆動彈不得的鋼鐵,只能任由吳不賒擺佈。不過這世上當然沒有這樣的好事,趙炎之所以要派上萬趙軍精鋭守護山谷,怕的就是吳妖王這樣的無賴。電金剛與風虎對撞的同時,響動便把守衞的趙軍驚動了,鑼聲亂響,無數士兵往這邊擁過來,內中更有不少玄功高手,靈力亂掃。

    吳不賒只是來摸四大金剛的底兒,倒沒想和電金剛賽跑。他引着電金剛跑了幾圈兒,暗暗皺眉:“八角説四大金剛行動遲緩,這可不慢啊,又一身的鋼鐵,看來是個頭疼的問題。”

    吳不賒腦子發愁,腳下倒不慢,忽地加速,猛地一閃。電金剛腦袋扭轉不便,哪裏追得上他的身影,頓時就把吳不賒給追丟了。不過電金剛的兩眼是兩顆丹,看不到,卻可以用靈力搜索。只不過吳不賒早有準備,他藏身地下,取醒木令點醒早準備好的木貓,木貓如飛躥出。電金剛追上去,趙軍也四面圍上,吳不賒卻從另一邊溜了出去,悄悄上山,化鷹飛走。

    他這會兒飛得就慢了,有兩回還差點兒錯了方向,沒辦法,腦子裏全是電金剛的影子。最初聽牛八角分析,感覺四大金剛還是好對付的,至少能有辦法對付吧。大、笨、行動遲緩,持久力最多一兩個時辰,雖然很強悍,抓着這些弱點,不説打,耗也耗死它,但與電金剛打了這一架,才發現根本不是這麼回事。電金剛大沒錯,笨,不見得。行動遲緩,看怎麼個比法兒,無論人還是獸,速度肯定比它快,可人家步子大啊,你跑半天,人家一步就跨過來了,這能叫遲緩?

    與電金剛放單對打,人藉着靈活,能起點兒作用。可在數十萬大軍的戰場上,你也能亂蹦亂跳?那不是軍隊,那是猴子;便是猴子,成了羣蹦起來也不靈活啊!四大金剛迎着大軍衝上,一腳就踩死十幾個,一巴掌掃翻幾十個,而且刀砍不動,槍刺不進,弩箭只是搔癢。重騎來撞?天馬原的馬到了四大金剛面前,馬旁邊要加個蟲,馬變“螞”,再加個字,“螞蟻”。馬撞金剛,不就是螞蟻撞石頭嗎?

    戰陣之道,刀兵水火。刀兵無鋒。水火呢?水淹?四大金剛是鐵疙瘩加神獸內丹,自然不用呼吸,不怕水。火呢?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剋,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好!找到剋星了。可問題是,四大金剛身上的鋼是幾千度高温鑄造的,一般的火,根本起不了作用,風虎的風中火便是明證。若是放爐子裏慢慢化,也能化掉,可四大金剛會自己躺爐子裏讓你去化嗎?就算四大金剛耗盡了力氣暫時動不了了,邊上數十萬趙軍是吃乾飯的?

    吳不賒絞盡腦汁,全無一計。

    巨大、堅硬、力大無窮、無堅不摧、無所畏懼,這是專為戰爭打造的怪物,刀槍、水火、玄功、法寶,所有的一切,在這變態的戰爭怪物面前全都沒有用。

    用了比往常多一半的時間,吳不賒才飛到屍蓮城。他化貓進宮,變出人身,先去看西門紫煙。吹雪見了吳不賒,驚喜下拜:“大王,你回來了,就知道大王不會有事的。”

    西門紫煙還是那麼平靜地睡着。吳不賒看了一眼,心中生生地痛,不敢多看,道:“天庭的事你聽説了?”

    “是。”吹雪點頭,“天庭變動,行商帶來了各種各樣的消息,都説大王怎麼怎麼樣,但我知道大王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會把春曉花帶回來。”

    十九王子即位,第一份天旨就是為自己正名,同時譴責十七王子的逆天之舉。吳不賒這個妖王是十七王子最重要的幫兇,自然受到了最嚴厲的斥責。十九王子放出的消息是,吳妖王逆天而行,受天打雷劈,魂魄盡滅,永世不得超生。這是廣發天下的明旨,來屍蓮國做生意的行商就把各種消息帶了過來,便是深宮中的吹雪也聽得耳熟能詳。

    吹雪臉上是滿溢着的喜悦,吳不賒卻不敢面對她的笑臉,一時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説。吹雪終於覺出他神情不對,笑臉慢慢僵硬:“大王……”

    “他們在春曉下面種了天雷引,我受了重傷,春曉……也被毀了。”

    “什麼?”吹雪身子重重震了一下,連退兩步,“大王,你……你……”她臉上強擠出一絲笑,“你逗我的是不是?如果沒有春曉,小姐可就……”

    她不是絕色的美人,但年輕的少女,笑起來總是很好看的,可她這強擠出的笑臉,卻比哭還難看。吳不賒心下絞痛,越過她的臉,看着牀上靜靜躺着的西門紫煙。沉睡的她,可感應到外面的風雨?可知曉利益背後的出賣?也許這麼睡着反是一種幸福,也許就這麼沉睡不醒,反是蒼天的眷顧,人間實有太多的黑暗骯髒,實容不下她冰清玉潔的眼眸。

    吳不賒轉過身,深吸了一口氣。四大金剛本讓他有些氣沮神消,但這會兒,憤怒卻又如地底的岩漿,狂噴而出。

    “毀了春曉的人,永遠等不到下一個春天,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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