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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援手

    鐘山晚心中其實已經沒有了必勝的信心,唯一翻騰着的,只是不甘的心而已。這日他換了戰法,五千人一軍,每軍以半個時辰為限,半個時辰一到,前軍退,後軍上,不間斷地衝擊。

    他承認,鬥狠,眼前的流民一點也不輸給他手下的百戰精鋭,但精鋭到底是精鋭,流民終究是流民,精鋭的衝擊力,絕不是流民可以比擬的。不間斷地突擊,絕不給流民哪怕喘一口氣的時間,他相信,到一定程度,流民的防線必然崩潰。

    要承認,鐘山晚這一招確實捅到了追風軍的軟脅,雖然有一萬老兵打底,但鄉兵沒受過什麼訓練,勇氣可圈可點,彼此的配合卻實在太差。同樣是十個人,十名吳軍凝力為一,可以形成一個鋒鋭的箭頭,無堅不摧,而十名追風軍卻鬆鬆散散,十個指頭各顧各,根本凝不成拳頭。吳軍的衝擊一波接一波,從山坡上衝下的追風軍雖然每一次都是優勢兵力,卻極難布成嚴整的陣勢,幾乎每一次都在亂戰,靠着人多,靠着地勢狹隘,靠着永不言退的勇氣,但還是有很多次,吳軍鋒鋭的箭頭刺穿了追風軍的後陣。慶幸的是,五萬生力軍的加入讓周江手中有着充裕的兵力,靠着亂戰也能死死撐住。

    從早晨一直打到午後,沒有昨日酷烈,卻持續不斷,鐘山晚的七萬餘精兵差不多輪着攻了一遍,周江的十二個營卻差不多輪了兩遍。死傷者並不是很多,吳軍留下了近萬屍首,追風軍戰死的也相差不大,略多幾千人而已。但防線卻一直是搖搖欲墜,岌岌可危,讓周江又憤怒又無奈。他也真是無奈,勇氣可以激發,但士兵彼此間的配合,尤其是數千上萬人的配合,若不經過嚴格的訓練,是不可能達成默契的。這與勇氣無關,也沒有任何技巧可以一蹴而就,這是經驗,唯有時間能讓它沉澱。

    “妖軍主將開始急躁了。”鐘山晚非常敏鋭地捕捉到了周江的無奈和躁怒,嘴角掠過一絲得意的冷笑,“流民就是流民,不是拿把刀就能稱為軍隊的,雖然你們勇氣可嘉。”

    “江海奔流,雙連擊。”鐘山晚掃視面前的一萬精鋭,這是他特意留下的,一直沒有參戰,“前軍一直往前突,後面沒有退路,我不會給你們留退路。妖軍撐不住增援時,後軍殺進,擊其中流。妖軍本就不會佈陣,居中一擊,必然大亂,前後連擊,必可撕開坳口。我大軍隨後跟進,一戰而勝,殺!”

    “殺!”一萬吳軍精鋭齊聲頓喝,殺向坳口。

    每次從山坡上衝下的援兵不等布好陣勢就被吳軍衝亂,然後在敗勢中等待新的增援,新的增援同樣沒有布好陣勢又被吳軍衝亂。周江已經有些心急上火,而就是這時,鐘山晚的雙連擊來了,養精蓄鋭的吳軍一個猛衝,幾乎只是一眨眼,前鋒就刺穿了追風軍後陣。周江急令一營增援,援兵下到一半,等在一邊的吳軍突然殺進來,攻勢狂猛暴烈,有若山洪暴發,下到坳中的追風軍立即被衝亂,而另一半援軍卻被堵在山坡上。沒辦法,地方就那麼大,除非一批人倒下,否則上面的人絕對擠不下來,吳軍戰力本就佔優勢,這時數量上也佔到優勢,步步前進,後軍眨眼與前軍接在了一起,眼見就要徹底撕裂追風軍的防線。

    “坳口外所有士兵列陣,拼死堵住坳口,拼死堵住!”周江通紅了雙眼,嘶聲狂叫,自己也拼命往坳口外趕。

    另一面的鐘山晚卻是哈哈狂笑:“大軍跟進,兩側各布一千弓箭手,射住山坡上的妖軍,我軍已勝。”

    吳軍佔據坳口通道,追風軍拋矛手可從山坡上往下拋矛,但拋矛的距離遠不如弓箭的距離,鐘山晚只要在兩側布上弓箭手,兩側山坡上的追風軍再多也衝不下來,坳口便將完全落在吳軍手裏。沒有坳口的地勢之利,以追風軍散亂的軍陣,在坳口外廣闊的曠野上,絕對敵不過訓練有素、陣法嚴整的吳軍精鋭的衝擊,可以説,若無意外,追風軍敗勢已定。

    吳軍今日的攻勢,論酷烈程度,明明遠不如昨日,烏靜思在軍事上雖然是個外行,但這一點也能清楚感受到,可那種綿綿若水的攻擊,為什麼威力反而更大呢?烏靜思想不清楚。他只知道,追風軍快要守不住了,苦守了近兩日,死傷了近十萬勇士,難道最後還要失敗嗎?

    “老天爺,你難道真的沒有眼睛嗎?”他仰天長嘯。

    便在他的嘯聲中,忽地有喊殺聲沖天而起,這股喊殺聲是來自吳軍的陣後。烏靜思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凝神看去,沒錯,是在吳軍的陣後,確實有一支軍隊殺了進去,將吳軍的後陣衝得大亂。

    “這是哪裏的軍隊?”耳邊有人問。

    “我也不知道。”烏靜思順口答,忽地覺出不對,扭頭一看,喜叫出聲,“大王,原來是你派援軍來了,來得可太及……”話沒説完,他停住了,意識到了不對。

    來的確實是吳不賒,不過吳不賒是一個人飛過來的。他確實帶了援兵,追風城的三萬守軍沒動,吳不賒帶來的是一萬豹軍,不過這一萬豹軍離着南山坳至少還有兩百里,吳不賒根本就是光桿妖王一個。

    “不是大王帶來的援兵,那是哪來的軍隊?”烏靜思大是疑惑。

    兩人往那股軍中看,吳不賒突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司弦長老?”吳不賒喜叫出聲,“是雲州遺族!”

    “雲州遺族?”烏靜思又驚又喜又疑,“這是雲州遺族派來的援兵?他們可在幾千裏外呢,又怎麼知道我們遇險,恰好趕來增援?難怪雲州遺族能在魔界屹立千年,果然是有神蹟呢。”

    吳不賒早已飛了下去,烏靜思也反應過來,急聲下令:“援軍來了,全線反擊,衝下去,殺下去!”

    鐘山晚預想過吳不賒的援軍,但沒想過援軍會來得這麼快,尤其沒想到的是,吳不賒的援軍竟然來自他的身後,且剛好是他全線發起進攻、箭已離弦、本體最虛弱的時刻。吳軍完全沒有招架之功,後軍霎時被衝亂。中軍感到不對,回頭看時,也自慌亂,不知該進還是該退。至於前軍,一部分衝過了坳口,還在往前衝,不知道後面的事啊,一部分在坳口裏面的,同樣就慌了神,擠作一團,不知進退。

    隨着追風軍的全線反擊,吳軍徹底亂了,大敗。鐘山晚只帶着身邊千餘人逃了出去,餘下的或被斬殺,或自相踩踏而死,尤其是擠在坳口中的,大部分被踩死,另有三萬多人投降。

    突然間反敗為勝,周江腦子裏一片空白,一個人坐在山坡上,只是發傻。不過這種後事的處理,烏靜思比他更拿手,喜滋滋下令,打掃戰場,收押降俘。

    雲州遺族這次來了三萬援軍。吳不賒與雲州遺族伴行數萬裏,雲州遺族的底子他摸得非常清楚,三萬精鋭,正是雲州遺族全部的家底,統軍的是司弦、司雨兩長老。吳不賒心中感激,又有些擔心,他身上可是揹着個妖名呢,諸侯征討,可是天帝詔令,雲州遺族不顧一切來援,冒的險也太大了,見了兩長老,道:“雲州遺族千里來援,我感激不盡,不過萬一傳出去……”

    “吳使君這是什麼話,”司雨長老一口打斷了他,“吳使君帶我族萬里歸來,在我族民心裏,吳使君就是我們的族人。是我們的族人,我們就一定會來援手,不管千里萬里,不管刀山火海,更不必去管一切牛鬼神蛇,仙佛魔妖。為了我們的族人,我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他慷慨而言,氣勢昂然。看着他激昂的臉,吳不賒一肚子的話,卻再説不出一個字。他突地想起風雷峽口顏如雪説的那番話:“因為我們曾經被遺棄過,所以我們絕不會遺棄任何族人。”

    他的嗓子哽咽了,好半天才道:“能成為雲州遺族的一員,是我一生最大的驕傲。”

    有一件事很奇怪,雲州遺族怎麼會來得這麼巧,吳不賒一問才知道。還真是巧,原來各地去歸雲城的人一直絡繹不絕,各國使節、看熱鬧的閒人、各地商賈,沒一天停過。哪個地方的人都有,尤其以南方之人居多。其中便有商賈説起,説有一支吳國軍隊,出現在了別國境內,偷偷摸摸的,也不知想要做什麼。這事不僅個別商賈在説,有好幾夥商賈都在説,十萬吳軍數千裏遠襲,雖盡力遮掩,還是露出了蛛絲馬跡。

    雲州遺族久居魔界,警惕性特別高,吳國與楚國之間有幾十個大大小小的國家,吳國的軍隊取道他國,偷偷摸摸往楚國這邊來,想幹嗎?當然,這裏到底是人界,不是魔界,説吳國偷偷派軍隊來打雲州遺族,那是不可能的,但四大長老一説起,突然就想到了吳不賒這邊。吳軍鬼鬼祟祟,莫非是想去偷襲吳不賒?越想就越覺得有可能。而吳不賒與雲州遺族有天大之恩,便不看顏如雪的面上,也不能坐視不理。四大長老一商議,一致同意出兵。但到底是猜測,也不聲張,悄悄出兵,以斥候遠遠吊着吳軍,結果還真猜對了,吳軍真是來偷襲吳不賒後背的。雲州遺族軍隊先隔得遠,所以當日沒來得及救援,好在追風軍拼死擋了吳軍一日,緊急關頭,雲州遺族軍隊剛好就上來了。

    先前趙國來攻,吳不賒證顏如雪送了信回去,有絕對把握打敗趙軍,不需要雲州遺族插手,也實是因為他頭上戴着個妖王帽子,雲州遺族若插手,干係極大。不想雲州遺族一直在默默關心着他,在關鍵時刻,仍毫不猶豫地出兵相助。吳不賒心下越發感激,不過他知道司雨長老兩人不想聽他説什麼道謝的話,也就不説。他略一凝神,便有了主意。此戰既勝,追風軍後背已然無憂,這會兒最重要的,是替雲州遺族保密。他當即召了烏靜思、周江來,密密囑咐,只説雲州遺族是吳不賒另召來的妖獸援軍,把這個和司雨長老二人説了,也説明雙餘城那面不要雲州遺族幫忙。趙國的殺招就是背後這一支吳軍,吳軍既敗,趙軍敗亡在即,雲州遺族完全不必再擔風險。兩長老便也依了他,當即率軍撤離戰場,隨後悄悄返回歸雲城。

    送走雲州遺族援軍,戰場善後。這一戰,追風軍死者過萬,傷者過萬。清點兩日傷損,四萬多追風軍戰死,重傷不治和終生殘疾者也在兩萬以上。吳不賒聽了,既激動又傷感,激動的是,這些流民,連武器也沒有,為了父母家園,竟迸發出如此巨大的勇氣和戰力,竟能硬抗五霸之一吳國的百戰精鋭;傷感的是,夏收在即,這些戰死的勇士,竟未能嘗一口自己親手種下的糧食。他心情激憤,當週江請示俘虜怎麼處置時,吳不賒想也不怨,一個字,殺。

    烏靜思忙勸阻道:“殺俘不詳,請大王三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殺人。”一直以來,吳不賒心中都有幾分顧忌,做事不願太絕,像上次管季敗走,吳不賒就沒有追擊,然而打蛇不死,反遭蛇咬,不但趙軍來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吳軍竟然也摸過來了。他終於明白,退讓,只會讓敵人更加猖狂,要想讓敵人害怕,只有往死裏打:“殺!”

    一聲令下,三萬多吳軍俘虜人頭落地,一坑埋之,築一大墳,墳旁留一大坑,立一石碑,吳不賒親寫一行字雕了上去:留此坑以葬來敵。

    吳奸商算盤打得好,一筆字寫得實在不堪,但這句話殺氣騰騰,一筆一畫,有刀張戟揚之意,見者無不心驚。烏靜思隨後在南山坳建一關卡,名南山關,後世百年,南山關不見戰火。此坑、此碑,功莫大焉!

    這一戰,追風軍傷亡慘重,但悍勇的種子已經埋下,南山關血戰餘生的老兵成為追風軍堅不可摧的鋼鐵骨架。

    周江此戰有大功,升為將軍。吳軍留下的兵甲裝備了近十萬追風軍,一個個踴躍請戰,不過吳不賒沒打算讓他們去和趙軍拼死,大多數人身上帶傷呢,養好傷再説。周江派出小隊沿江巡邏,以防吳軍再以水軍偷襲。吳不賒隨即返回雙餘城前線,直接翻山飛過去的,甚至沒有回追風城與顏如雪、葉輕紅三女見面。吳軍的偷裘,激起了他心中的邪火,這邪火哪怕三女同牀也承受不了,能承受的,唯有管季的百萬聯軍。

    吳軍從後偷襲的事,牛八角也知道的,正暗暗擔着心,籌思着萬一戰況不利,收縮防線,沿山死守。明擺着啊,追風城裏只有三萬追風軍,牛八角根本不相信那些沒怎麼訓練過,更從來沒見過血的土兵能打得了仗。吳不賒只帶了一萬豹兵回去,怎麼可能抗得住十萬吳軍精鋭。結果吳不賒半天就回來了,雲州遺族援兵突來是一奇,流民組成的追風軍竟能在南山坳硬抗吳軍精鋭,更讓牛八角驚呼不已:“難怪人類能統治世界,人類的潛力,有時候真的不可思議。”

    吳不賒道:“不過死傷也慘重。這仇,要算在趙炎身上,先從趙軍身上找回來。”

    牛八角道:“難怪管季先前一天只打一仗,後來又不顧傷亡和我軍死拼,先是拖時間,等吳軍來,後是想竭盡全力拖住我軍兵力,讓我軍騰不出手去救援後方。但吳軍一敗,管季的陰謀也就破產了,必然退兵,嘿嘿,百萬大軍想輕輕鬆鬆退回去,沒那麼容易。”

    吳不賒想了想道:“要讓吳軍出兵偷襲,得吳王點頭,管季只是一軍之將,國與國的事,他管不了,該是趙炎在背後策劃。這小子,玩陰謀還真是有一手。”

    從把雲州遺族做棋子,謀求鞏固太子之位,到逼楚國嫁顏如雪給屍蓮王,以為西嶽帝君爭權,再到這一次的吳軍偷襲,趙炎每次出手,都是異常的毒辣陰狠。吳不賒雖然很瞧不起這小子,但對他的心機手段也頗為歎服,道:“不過陰謀是要實力支撐的,趙軍精鋭,大部分都在這裏,只要留下管季這五十萬人,趙國也就完了。”他看着牛八角,“八角,你有信心沒有?”牛八角慨然點頭:“有!”

    吳不賒大喜:“好,一切由你做主,我不摻和,要求只有一個,竭盡全力,把管季這五十萬人給我留下。”

    管季與偷襲的吳軍之間,必然有聯繫,吳軍敗亡,管季也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牛八角判斷,管季得到消息後,會很快撤兵,但管季隨後的反應,卻有些出乎他意料。第二日,管季沒有出戰,靜坐城中。第三日也是如此。牛八角斷定管季已然得到了吳軍敗退的消息,撤兵只是個時間問題。誰知到第四日,管季竟又揮軍出戰,仍是全軍壓上,與獸兵混戰,大戰一場,各有死傷。第五日卻又出戰,如此接連七日,管季指揮的諸侯聯軍竟有了一點越戰越勇的勢頭。

    吳不賒大是迷惑:“難道管季不知道吳軍已經完了?應該不可能啊。”牛八角道:“管季和吳軍之間肯定有聯繫,他絕對知道吳軍敗亡的事。”

    “那管季這是做什麼?真以為能在正面戰場上打敗我們?”

    牛八角凝眉道:“這些日子打下來,趙軍雖然已不輸給我軍,但説想在正面硬撼中打敗我軍,卻也絕無可能。我估計,如果趙炎沒有另外的陰謀的話,管季玩的就是以進為退的心理戰術。”

    “另外的陰謀?”吳不賒嚇了一跳,“吳軍都敗了,還能有什麼把戲玩出來?”

    牛八角凝着眉頭,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緩緩搖頭:“我也看不透。”

    直到第八日,斥候來報,趙軍突然連夜撤軍,跑了。牛八角緊凝的眉頭鬆了開來:“果然是以進為退的戰術,不愧一代名將,老辣啊。”

    吳不賒興奮地道:“立刻追擊?”

    牛八角搖頭:“不。”隨後解釋,“管季雖被迫退兵,必然有備,若猝然追擊,恐遭趙軍埋伏,不妨讓他們先退。趙軍除二十萬騎兵,其餘全是步兵,跑得再快,一天也絕不可能超過一百里,正常情形下,一天能走五十里就非常了不起了。大王算一下,趙軍去年就説要打我們,年初就開始起兵了,到雙餘城下用了多久,三個多月,嘿嘿,一天三十里不到。我軍不同,全是獸兵,一天趕個兩三百里,輕輕鬆鬆。我的想法是,讓趙軍先走五天,五天最多三百里。這時,趙軍警惕之心已經鬆懈,到時我軍連夜突襲,必可一擊而潰。”

    “有道理。”吳不賒擊掌讚歎,“一切由你安排。”

    牛八角令全軍休息,養精蓄鋭,只將桑刀兒的斥候和鹿銀弦的強弩兵放出去,叮囑兩人,斥候離趙軍三十里,遠遠吊着,不必靠近。強弩兵以扇形搜索,戰場遮斷,兩側五十里內,但凡可疑之物,盡皆射死,為大軍隨後的突襲作好準備。

    桑刀兒一日三報,趙軍第一天跑得最快,居然跑出了八十多里。一個人一天跑一百八十里也不稀奇,但一百萬大軍一天能跑八十里,那就非常了不起了,管季的組織能力,實實讓人歎服。但第二天就慢了下來,不過五十來裏。第三天更慢些,五天下來,不到三百里。諸侯聯軍因歸途不同,已有二十多萬人離開,管季大軍這會兒大約還有六十萬人左右。

    吳不賒道:“諸侯聯軍不過是些飯桶,殺不殺無所謂,趙軍沒跑就行。”

    牛八角點頭,道:“我也是這麼認為的,諸侯聯軍.實在不堪一擊,最重要的是殲滅趙軍精鋭,也差不多了。”傳令追擊。

    獸兵跑得快,一天兩百多里,小菜一碟兒,傍黑時分,距趙軍已只有三十里。牛八角令大軍停下,休息兩個時辰,飽餐一頓,小步靠近,到離趙軍大營五里處,全軍猛烈突擊。

    因吳不賒一直沒有追趕的跡象,趙軍的警惕心早已鬆懈下來,每日要趕路,宿營時便只隨便立個營盤,未立堅寨。這樣的營盤,怎麼阻得住獸兵的突擊,數十萬獸兵四面突進,趙軍後營瞬間崩潰。

    六十餘萬趙軍,連營將近百里,跑得最快的是趙軍騎兵,最慢的是諸侯軍,所以後營大部分其實是諸侯軍。獸兵一開始突擊,中軍的管季立知不好,嚴令死守,不得亂跑,但獸兵趕着後營潰兵往前衝,鋪天蓋地,獸如潮水,人如螻蟻,中軍霎時被衝亂。雖然有些地段及時燒起了火牆,但沒有連成片,起的作用也就不大。

    大營只要一亂,別説管季只是凡人,便是天上神仙,也只有徒呼奈何,跑吧,親兵護着,往前軍猛跑。前軍是騎兵,聽得響動,先已戒備,接到管季,撒腿便跑。亂軍中與獸兵夜戰,管季除非瘋了,四條腿跑得快,一夜狂奔百里。天明後,管季派玄功高手回頭打探,四十萬趙軍和諸侯聯軍灰飛煙滅,數十里戰場,屍橫遍野。管季聽了大叫一聲,一口血狂噴出來,仰天便倒。

    管季也是大意了,前後兩戰,趙軍完全被管季訓練了出來,對獸兵再無畏懼之意,也積累了足夠多的對付獸兵的經驗。如果管季緩緩退兵,步步為營,即便牛八角敢偷襲,想要佔到便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則有竹枝城那次的經驗,那次管季退兵,吳不賒就沒有追;二則連着五天獸兵都沒有動靜,管季自己也放鬆了,以為獸兵確實是不敢追擊;三則管季也有些迷信趙軍的戰力了,雙餘城下連場大戰,趙軍沒有半點兒輸給獸兵,那麼追上來又如何,最多打一仗唄,誰怕誰!管季就沒去想,人類哪怕經過再嚴格的訓練,裝備再精良,有些東西也是比不上獸類的,那就是夜戰。獸類視黑夜如白晝,這一點兒,人類無論如何都做不到,數十萬獸兵半夜襲營,趙軍怎麼抵擋得了?管季這也是百密一疏了,幾下湊到一起,管季無備,獸兵有心,數十萬悍勇的趙軍精鋭便這麼灰飛煙滅了。

    管季又羞又愧,連着吐了幾天血,沒等回到趙國就死了。

    前後兩戰,趙國折了數十萬精鋭,名將管季也死了,趙國實力大衰。而吳不賒率獸兵兩勝強趙,一時天下震動。前戰,諸侯還只是驚,後戰,諸侯就有些懼了,尤其是挨着婁江兩岸的諸侯國,先前只想着討好五霸,突然間,五霸之中又多了一虎,而且是兩敗強趙一挫強吳的猛虎,誰能不懼?

    不過這會兒最害怕的,則是風餘王,先前風餘王支持趙軍打吳不賒,雙餘城借給趙軍做營寨,現在趙軍被打跑了,吳不賒能放過風餘王?聽到趙軍敗訊,風餘王直接就嚇呆了,朝堂上一班臣子也嚇傻了,對着一班木雕菩薩,風餘王嚎啕大哭:“孤要變獸糞乎?”

    什麼意思?原來吳不賒雖嚴令獸兵不許吃人,但別人不知道啊,只見獸兵咬人,咬死人幹嗎?那自然是順口吃了,前面進去是獸餐,後面出來是獸糞,風餘王這話就是這個意思。説起來,風餘王這人還是蠻有想象力的。

    後來還是一個大臣獻計,派人向吳不賒遞順表,請為屬國。雙餘城給趙軍做過營寨,是罪惡之源,那就把雙餘城割讓給吳不賒,以為賠罪之意。風餘王立即就準了,派人快馬加鞭給吳不賒送順表去,生怕去得晚了,吳不賒揮兵來攻,把他變成一堆狼糞。

    其實他不知道,放着一個林微雨在那裏,他得罪吳不賒的程度哪怕再嚴重十倍,吳不賒也不會來打他。就是風餘王遞了順表來,説了要割讓雙餘城,吳不賒還猶豫不定,這城是要好?還是不要好?要了,林微雨會不會生氣,後來還是顏如雪説了句:“林姐姐遲早要嫁過來的,就當林姐姐的嫁妝好了。”吳妖王這才笑納了。倒是烏靜思、狽有計是真開心,眨眼便有兩座大城了啊。隨即烏靜思舊話重提,請吳不賒立國,追風國威震天下,此時不立國,更待何時?

    吳不賒仍有些猶豫,主要不是擔心林微雨那邊,他這時有個想法,兩敗趙軍,趙國實力大衰,如果威逼一下,有沒有可能和趙炎及西嶽帝君達成妥協呢?誣稱他為妖王,主要是這兩個傢伙在搗鬼,若是能和他們兩個達成協議,有沒有可能讓天帝撤銷對他的討伐?這不是不可能的。例如原告與被告,若原告不告了,被告自然也就不是罪犯了。接回雲州遺族有功,十七王子和南嶽帝君再在中間出把子力,吳不賒被抹掉的官職説不定能要回來,哪怕是連降三級。級別無所謂,和神官沾點兒邊就行,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娶林微雨了。若立了國,一國之王或許比小小的神官威風,不過林微雨心裏肯定不樂意。

    有這個想法,吳不賒便暫時不想立國,當然,烏靜思和諸妖的熱情也不能潑冷水,便使個推身計,老話,收了夏糧再説,有一季糧食入庫,民心安定,才真正有了立國之本。鳥靜思自然稱善,不過離夏收也不遠了,便就開始籌備起來。吳不賒則想着要怎麼才能逼得趙炎、西嶽帝君這倆原告撤訴?直接率獸兵打過去那肯定不行,一則無糧,二則趙國和追風國相隔數千裏,那些諸侯國肯定是不會給獸兵讓道的,一路打過去,那就不是兩個原告了。明裏打不了,怎麼辦呢?一時卻是無計。

    這一日,忽有人求見吳不賒,卻是林微雨的丫環侍劍,説林微雨想見他一面,請他下山。

    吳不賒又驚又喜,道:“你家小姐讓我下山,知道是什麼事嗎?”

    “好像是為二公子的婚事吧,婢子也不太清楚。”可能是進城時看到了人、妖、獸混雜的情景,侍劍的臉有些不正常得白,笑得很勉強。

    “婚事?林強那小子?”吳不賒一愣,一時有些失笑。

    吳不賒印象中,林強還是個十歲不到的小頑童,精力極度充沛,搗蛋天下第一,很有點兒小聰明、小心計,是天生的侯爺料子。記得當時於承之子莫名其妙死在扶風城,那幾個手下鬧事,侯府護衞拿不住,林強説了一句:“你們不行就我來。”小小年紀,激將法用得老辣之至,讓吳不賒又好笑又歎服。真想不到,那個小屁孩現在居然要娶親了。想想也是啊,最初相識到現在,四五年了呢,算虛歲,小屁孩也該有十五了,是可以娶親了。

    “林強娶親,微雨為什麼要我下山去?”吳不賒心中一跳,“是讓我以姐夫的身份幫着拿拿主意?那微雨的意思……”想到這裏,吳妖王一時興奮得頭頂妖光直冒,當即收拾了,與顏如雪幾個打了招呼,也不帶人,便跟了侍劍下山。

    進城,到林府,林強在門口接着。看到林強,吳不賒眼睛一亮。十四五歲的少年,看上去卻有十六七歲的樣子,個子比吳不賒還要高出一截,身材勻稱結實,臉形和林微雨不太像,略呈方形,還有些稚嫩,卻是英氣勃勃。尤其一雙眼睛,看人時,射出劍一般的光芒。年輕就是好啊,什麼都不怕,敢於挑戰一切。

    上次吳不賒從魔界回來時,林強剛好去了風餘城,林微雨説了一下,好像是林強年紀漸長,趁一個長輩世交壽誕的日子入京拜見,求得支持,為以後正式接掌扶風城作準備,所以吳不賒沒能見到林強。再想不到,幾年不見,這小子變化竟然如此之大,再不是小屁孩兒,已經是個棒小夥子了。

    “小侯爺。”吳不賒拱手。

    “我可當不起。”林強雙手急搖,苦着臉道,“我説姐夫,咱們幾年不見面了,見面你就害我啊,這話要讓我姐聽見了,那還不得揍我?”

    竟是個有趣的傢伙,尤其這一聲“姐夫”叫得爽,吳不賒大笑,大感親切,道:“你這傢伙!你姐呢?”

    “在牀上躺着呢。”

    吳不賒一慷:“怎麼了?”

    “沒事,”林強嘻嘻笑,“想姐夫想的。先前姐夫大戰趙國,姐姐又擔心又害怕,想去看你又不敢,茶不思飯不想的。昨天給我説通了,讓侍劍去找你,結果太興奮,聽小丫環説是一夜沒睡,可能吹了風,有點兒頭暈,上牀躺着去了。”説着,林強在吳不賒肩上捶了一下,“我説姐夫,我姐對你可真是沒説的,你以後若負了她,可別怪我不客氣。”

    “不會不會。”吳不賒慌忙保證。

    “我相信姐夫也不是那樣的人。”林強嘻嘻一笑,“你自己進去吧,我就不跟着湊熱鬧了,要不我姐一急,又該揍我了。”

    吳不賒大笑,也在林強肩上捶了一下:“你這傢伙。”自個兒進去,斜眼間,似乎瞟到侍劍眼光不對,也沒在意。侍劍對他,似乎一直都有點兒意見,不過一個小丫環嘛,可沒放在他心上。

    吳不賒上樓,進房,紅羅帳中,林微雨側身向裏躺着,天氣早熱起來了,林微雨身上就一個薄羅衫子,一點兒小被子搭在腰間,從腰到臀,隆起一道美妙的曲線。香澤微聞,吳不賒心中怦怦直跳,彷彿與林微雨初次幽會一般,輕手輕腳走過去,打起紅羅帳,細看林微雨的睡容。

    他不想喚醒林微雨,林微雨自己卻醒來了,睜開眼,翻轉身子,一眼看到吳不賒,迷濛的眼光一亮:“不賒。”

    衣服有些寬鬆,她翻轉身子時,吳不賒看到了她半邊Rx房,深深的乳溝,充滿了無限的誘惑。吳不賒腹中一熱,俯下身去,吻向林微雨的紅唇。林微雨“唔”的一聲嬌呼,宛轉相就,雙臂張開來,緊緊回抱着吳不賒。

    兩唇相接,香澤醉人,吳不賒心下卻湧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似乎是有些不安,親吻自己最愛的人,怎麼會不安呢?吳不賒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也許刺激不夠吧,他伸出手,從林微雨衣服裏伸進去,撫向她的豐乳。撫上她的Rx房時,吳不賒眼前忽地一閃,是剛才偷看到的林微雨Rx房的情景,她左乳偏上一點的乳球上,有一粒黑痣。林微雨的Rx房吳不賒並不陌生,親過、摸過更細細欣賞過,從來也沒見過什麼黑痣。

    “她不是微雨。”這個念頭在腦中閃電般掠過,吳不賒下意識地便要跳起,卻忽覺背上一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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