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轎簾只是一掀就落下了,於異不及細看,想要起身,卻又猶疑:“嫂嫂怎麼會在這裏,而且也不可能嫁人啊,定是我看錯了,便跟那天看錯了葉曉雨那賤婆娘一樣。”
這麼想着,身子鬆下來,塞了一塊雞肉到嘴裏,那轎子已經過去了,但轎中那女人的樣子,卻還在眼前晃,越想,卻越象張妙妙。
“不行。”這要是任由那轎子過去,以後只怕都要睡不着覺了,把剩下的酒一口氣灌進肚子裏,於異站起來,追了出去。
送親的隊伍不快,於異要追,兩步就能追上去,不過人家是新娘子,沒個道理去掀人家轎簾啊,於異左右一想,想不出個辦法來,蠻勁兒可就上來了:“我就看一眼,又不會少她塊肉,怎麼着了吧。”大踏步過去,到轎子前面,手一長,一下掀起轎簾,轎簾中那女子受驚,抬眼看來,四目相對,頓時齊叫出聲:“嫂嫂。”
“小叔。”
這女子,竟然真的是張妙妙。
一時間,於異喜怒交集,喜的是,嫂嫂沒死,他只有兄嫂兩個親人,對張妙妙的好感,又還在兄長之上,張妙妙沒死,他心裏真的非常高興。怒的是,張妙妙是他嫂嫂,這才幾天不見,怎麼就坐了花轎要嫁人了?
他突然來掀轎簾,邊上送親的不幹了,便有人來推:“喂,你這廝好不知禮,還不鬆手。”
“滾。”於異正自沒好氣,雙手齊伸,劈手揪住兩人衣服,還好顧着張妙妙在轎中,沒問清楚之前,到不好撕人,只是把那兩人遠遠丟了開去,送親的有十幾個人,敢上來的,都給他丟了出去,滾地葫蘆般滾做一堆,剩下的再不敢上來了,只是遠遠看着,還好張妙妙出來了,叫道:“小叔,住手。”
她雖是阻止於異動手,兩眼中卻含了淚,臉上的神情,又是悲,又是喜,於異叫了一聲:“嫂嫂,你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坐在花轎裏做什麼?”
坐花轎裏還能做什麼?自然是做新娘子了,好在張妙妙對於異有所瞭解,知道他在禮法上不太講究, 先不答他話,卻道:“小叔,你怎麼在這裏,不是在邊關做了參軍嗎?”
“不是你叫於福通知我,説那巴衙內欺負人嗎?我就回來了,殺了巴家父子,只是不見了哥哥,又説嫂嫂你給蛇妖吞了,怎麼卻到了這裏?”
“你殺了巴衙內父子?”張妙妙又驚又喜。
“殺了。”於異拳頭一揚:“敢欺負我兄嫂,不給他個報應,他還以為我於家無人呢。”
“我就知道。”別人若説這話,張妙妙或還有幾分懷疑,巴山樵可是一郡太守,豈是好殺的,但於異這麼説,張妙妙卻是千信萬信,一時喜極而泣,就在轎邊福了一福:“小叔,謝謝你。”
“這是什麼話來。”於異一揚手,道:“嫂嫂,到是你這個是怎麼回事?突然好端端的怎麼又坐起花轎來了?”
他這一問,張妙妙眼中含淚,説了因由。
張妙妙那天投水自盡,卻沒死,而是給一個高人救了,那高人是個道姑,名叫花冠道人,池中突然鑽出來的大青蛇,就是花冠道人施的法術。
張妙妙跟花冠道人哭訴了自己的苦處,花冠道人雖怒,但一則顧忌巴山樵是一郡之守,二則説巴山樵設計害於石硯,那也只是猜測,沒明裏證據,三則,於石硯這男人也太沒風骨,居然把自己女人送了又送,也讓人瞧不起,所以花冠道人也不好管這閒事,而張妙妙又有家歸不得,便求花冠道人收她為徒,但花冠道人一時有事,卻不能帶她在身邊,問得張妙妙孃家在湛水一帶,便就把她送了回來,讓她在孃家住一段再説,若有緣,再説師徒之事。
張妙妙是小妾所出,她爹張重義是湛水邊上一個小幫派的幫主,這個小幫派是張重義一手所創,取他名中一個字,就叫義字幫,在水上討生活,幫人押貨運貨,偶爾機會好,當然也殺人越貨,湛水左通浣花江右連落馬湖,落馬湖中卻有個大幫派,就叫落馬幫,也是巧,張妙妙回來時,給落馬幫幫主的大兒子霍羊角看見了,便央媒要娶張妙妙做他的第五房小妾。
義字幫小,落馬幫大,張妙妙只是庶出的,本不招待見,更何況還是給夫家休回來的,這種二婚庶女能給霍羊角做妾,拉攏兩幫的關係,對張重義來説可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好事,一口就答應了。
張妙妙本來不想再嫁,可由不得她啊,只得嫁了,因是二婚的,又只是娶做小妾,霍家就沒來迎親,不過張重義好歹是一幫之主,還是派了一隊人送親,恰就給於異撞上了。[]
於異聽完,勃然大怒:“豈有此理。”手一伸,忽地變長,一掄臂,將花轎打得稀爛。
張妙妙驚叫:“小叔。”
於異瞪眼道:“你是我嫂嫂,豈能再嫁。”
張妙妙眼中含淚:“可是,可是官人——你哥他——他寫了休書的。”
“那個不算。”於異斷然搖頭。
送親的都是義字幫中的漢子,也是好勇鬥狠的,這時大呼小叫的兩面衝上來,於異斜眼冷笑,雙手齊伸,揪一個扔一個,剎時把十餘條漢子全扔到了路邊,於異轉頭看張妙妙:“嫂嫂,我們去找哥哥。”
張妙妙心中又喜又悲,道:“卻是到哪裏去找?浣花城也是回不得了。”
“這個包在我身上,總能找他出來。”於異到是不擔心。
張妙妙想了一想:“鬧了這事出來,無論如何,我爹孃這邊,總要有個交代。”
這個是正理,於異道:“也是,那就先去你家。”
義字幫總壇在湛水邊上的張家鎮,也有上千户人家,規模不算小了,鎮中人絕大部份和義字幫有牽連,可以説是義字幫的老窩。
張家宅子規模極大,於異和張妙妙回來時,宅中已鬧作一團,原來送親隊中有腿腳滑溜的,先跑回來送了信,於異張妙妙剛進大門,照壁後一羣人蜂湧出來,當中一個女子,四十來歲年紀,風韻猶存,卻是鳳目含煞,一眼見到張妙妙,頓時就一聲厲叱:“賤人,你做的好事。”
這女子是張重義的大夫人高氏,為人最是挑剔苛嚴,張重義的幾個小妾在她面前,從來都是戰戰兢兢的,如鼠見貓,張妙妙也是打小怕了她,聽到高氏一喝,張妙妙身子情不自禁一顫,叫道:“大娘。”
“給我跪下。”高氏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掌嘴。”
張妙妙情不自禁,膝蓋一軟,便要下跪,邊上卻惱了於異,一聲暴喝:“你這賤.貨,竟敢叫我嫂嫂下跪。”手一長,劈手揪着高氏頂上長毛,一把提起來,再用力往下一頓:“你給小爺跪着吧。”
“撲通”一聲,高氏便就跪下了,可她這一跪不是自己跪下的,是於異按着跪下的,想於異手上是何等勁道,高氏啊的一聲慘叫,已是痛得昏了過去,那一雙腳,也不知是斷了還是沒斷。
“啊呀,夫人給他打死了。”
“打死他。”
高氏身後家丁傭僕亂做一團,有的去扶高氏,有的便向於異衝過來。
“都給小爺跪着吧。”於異戾氣大發,不知如何,大撕裂手只要一動,就想撕人,還好有三分理智,知道這些都是張妙妙孃家人,真要一撕兩片,張妙妙臉上需不好看,所以只是雙手連伸,揪一個往下一頓,剎時間將數十條漢子盡數壓得跪在了地下,腳便沒斷,也是皮破血流,爬不起來,張家大門裏,一時間哀號聲一片。
張妙妙雖早知於異性子野,沒想到野到這個程度,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竟是看得呆了,直到一地哀號,這才連聲叫:“小叔,住手,快住手,那是我大娘,你怎麼能打她。”
於異眼一橫:“我為什麼不能打她?大娘,我認得她個鳥毛,敢叫我嫂嫂下跪,哼。”
這話粗野,但聽在張妙妙心裏,卻如寒冬臘月的一碗薑湯,心窩子裏那個暖和啊,眼淚兒差點就下來了,不過面上卻是不能露出來,反是一頓足:“你呀。”跑上去幫忙扶高氏。
這時高氏已給救醒過來,她性中到是有幾分狠性兒,雖然雙膝痛入骨髓,卻能忍得,見張妙妙過來,反手抓住她手腕,叫道:“這人是誰?”那報信的跑得快,到不知後面張妙妙與於異叔嫂相認的事,還以為是野漢子呢。
張妙妙道:“他是我小叔,於異。”
“他是你小叔?”高氏痛叫一聲:“他於家寫了休書,還是什麼小叔?”
於異卻聽見了,叫道:“放屁,我哥哥素與嫂嫂恩愛,怎麼會寫休書?”
高氏道:“拿休書與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