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中氣氛剎時都變的悲憤起來,眾人都被張首輔那種大義懍然所感動,是以久久沒人再説一句話。
有頃,屠手漁夫道:“首輔耿耿忠心,自然不會想到其他,據老朽所知,魏宗賢今夜就曾對一名姓程的官兒威脅,非要他在三天之內取得首輔口供不可。”
眾人聞言不由聳然動容,都疑問地望着他。
屠手漁夫勉強笑了一笑,道:“此話絕非老朽危言聳聽,當時沈莊主和這位趙小哥都在暗處親眼目睹……”
聖手書生周成業道:“如此説來,咱們非將此一消息稟告首輔不可!”
卓昆道:“與其如此,何不乾脆將首輔打救出來?”
沈治章搖搖頭道:“依眼下情形看來,首輔未必肯離開天牢!”
周成業道:“首輔一生盡忠國事,可是眼下咱們總不能讓首輔為魏宗賢所害,國有英才在,總是社稷之福廣眾人轟然道:“不錯!”
沈治章道:“但若首輔不肯呢?”
卓昆大聲道:“何不來個霸王硬上弓!”
忽聽一人道:“謬矣,謬矣!”
此人年逾五旬,手上掛了一副鐵板,他搖一搖頭,又道:“首輔自信忠義,但咱們也可以説他其實只是愚忠!”
這人乃是鐵板先生,江湖上提起鐵板先生大名,幾無人不知,他雖武功平平,但説到謀算之道,卻無人出其右。
沈治章道:“但不知鐵板先生有何高見?”
鐵板先生慢慢的道:“今日之事,最好挑兩個人前往向首輔陳明利害,其一必需熟識路徑,其二必需技藝超羣乃可!”
眾人聞言都不禁面面相覷良久,沈治章猛然一拍已掌,道:“有了!”
他乃羣豪之首,一句“有了”,眾人都只道他有錦囊妙計,不由一齊向他望去。
屠手漁夫道:“沈莊主有何高見?”
沈治章道:“在下並無高見,只想請周兄與趙小哥一行!”
聖手書生有一位老友在天牢執勤,那自是無話可説,但“技藝超羣”高手會落在趙子原頭上,除屠手漁夫和卓昆之外,卻誰也不敢相信!
一人道:“沈莊主要慎重其事!”
沈治章哈哈笑道:“諸位之意,在下心中十分明白,諸位可是對趙小哥膺此重任感到懷疑麼?”
眾人口雖不言,但臉上都現出懷疑之色。
趙子原道:“晚輩絕非膺此重任人選!”
沈治章秦然的道:“小哥憑‘九玄神功’與‘扶風三式’便駭走谷定一,假如小哥不能膺此重任,普天之下又還有誰?”
那“九玄神功”與“扶風三式”一出口,廳中之人便都已凝結住了,更何況還駭走了名傾天下的谷定一呢?
聖手書生道:“莊主如此推重趙少俠,那是沒得話説了,但我卻耽心天牢附近潛伏几名高手的武功似也不在谷定一之下!”
屠手漁夫道:“去後便知,趙小哥不但身懷這兩家武功,便是那大乙爵的‘太乙迷蹤步’他也具有!”
眾人聞言更覺心頭大震,要知任何一人能夠習會這些名家九牛之一毛便可脾脱武林,而趙子原已身具三家之長,且僥以一個抽劍動作嚇走谷定一,此事自然大大震動了諸人心絃。
聖手書生釋然道:“如此足矣!”
事實上,他們只看到趙子原展露三家所長,若是他們知道趙子原還會金鼎爵的“滄浪三式”之時,那吃驚的程度就更不可想像了。
沈治章道:“老朽有一言還要對兩位一説。”
聖手書生道:“請指教。”
沈治章道:“兩位此去任務不在告訴首輔有關筍宗賢陷害他之事,主要的是要把首輔從天牢救出來!”
聖手書生心頭一震,道:“這個……”
沈治章嘆道:“我知道首輔漸會答應隨兩位出來,但眼下已由不了他,諸位請想,與其聽他在天牢坐以待斃,咱們就不如把他救出來較好!”
屠手漁夫馬上應和道:“不錯,不錯!”
沈治章頓了一頓,又道:“兩位可以稟告首輔,他出來之後不慮被朝廷搜捕,老朽早已找好一個地方,就連首輔一家大小藏匿一輩子也沒問題。”
聖手書生道:“小弟定會稟告首輔!”
沈治章揮揮手道:“兩位現在可以走了,老朽專候佳音!”
聖手書生一點頭,轉首對趙子原道:“趙兄,咱們走吧!”
趙子原自始至終沒有再説話,聖手書生既走,他便跟着聖手書生向眾人一拱手,兩人走了出去。
沈治章待兩人走了之後,隨即大聲道:“老胡、老胡!”
沒有多久,只見先前開門的漢子走了進來,躬身道:“莊主呼喚小的何事?”
沈治章道:“馬車準備好了沒有?”
老胡點點頭道:“早已準備好啦!”
沈治章目閃神光,道:“不管他倆此去能不能把首輔搭救出來,你還是把馬車駛出城去,如上天見憐首輔答應了咱們要求,到時也好從容離去,以免臨事匆匆!”
語氣之間,他那一腔忠義表露無遺。
老胡躬身道:“小的遵命!”
屠手漁夫道:“沈兄,咱們要不要也作個準備?”
沈治章點頭道:“當然,他們在西大街廢宅捉不住咱們,定會再挨家挨户搜查,咱們在此地是萬萬立不住腳了,只待首輔一到,咱們便即離開!”
眾人齊聲稱善,於是,便七手八腳準備起來。
再説趙子原和聖手書生離開了沈治章等人,兩人從路上經過,但見隊隊兵丁往來巡邏,不斷盤查往來行人,因是之故,一般百姓都不敢在街道上行走,整個京城氣氛緊張之極。
聖手書生對於京城的道路也十分熟悉,他在前帶路,幾乎盡從小巷穿行,大約走了半個多時辰,天牢所在已經隱然在望。
聖手書生壓低聲音道:“趙兄,等會見着咱那朋友時,你便偽稱首輔身邊小廝,説主人遭難,特來探視一番!”
趙子原道:“小可知道!”
聖手書生又道:“待會和首輔相見,時間可能不多,咱們從説話到下手,動作可要快一點,尤其千萬不要露出馬腳!”
趙子原道:“周兄儘管放心,小可理會得!”
聖手書生想了一想,又道:“沈莊主之意要把首輔救出,咱們正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對不對?”
趙子原不知他何以突然之間會説起這種話來,只得點點頭道:“是啊!”
聖手書生道:“所以説到時不管首輔答不答應,先出手點了他的穴道,到時他身不由己,咱們便可達到目的!”
趙子原道:“甚是,甚是!”聖手書生道:“咱們走吧!”
他把帽子壓低了一點,帶着趙子原向前走去。
那棟房子有一座四方形的偏門,門口站了六名兵丁,聖手書生走了過去,拱拱手道:“有勞通報,小人求見遊參將!”
趙子原心中一動,暗忖原來他認識這裏的參將,無怪能夠輕易見着首輔了。
一名領隊兵丁走了過來,問道:“這麼晚了,你還要見參將則甚?”
聖手書生故作卑微的道:“小人是參將大人的老鄉,以前多蒙參將幫助,小人明早便要返鄉,特來向參將辭行。”
説着,從身上拿一大錠銀子,那錠銀子看來總有十多兩,往那兵丁手上一塞,強顏笑道:“大哥行個方便吧!”
那人把銀子在手上秤了一秤,又見聖手書生自稱是遊參將老鄉,笑了一笑,説道:“請等一等,待我去通報!”
聖手書生哈腰道:“多謝啦!”
那兵丁走了進去,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之後走了出來,道:“隨我來!”
聖手書生向趙子原拋了個眼色,兩人跟着那兵丁走了進去。
一連走過了兩座院落,側邊有一排房子,那兵丁朝最後一間一指,道:“參將在裏面,你們自己進去吧!”
聖手書生向趙子原打了個手勢,聖手書生點頭會意,兩人緩步走到房門口,只聽房裏一個蒼勁聲音問道:“是周兄麼!”
聖手書生道:“小弟還有事相煩!”
兩人掀簾而入,但見一人身着便裝依案而坐,此人五旬年紀,臉上透出一股凜然正氣,趙子原一見,心中頓覺肅然,晴忖此人一臉正氣,為何會在魏宗賢手下討飯吃?
那人起身相迎,搖搖頭道:“周兄,你這是白費心血了!”
一句含意深切的話出口,臉上顯露黯然之色。
聖乎書生知道他話中含意,卻故作不懂的替他引見趙子原道:“這位小哥從前曾是首輔面前小廝,這次首輔遭難,他為念故主之情,特商求小弟……”
那人揮手道:“周兄,何必在我面前來這麼一套,這位小哥英華內斂,必是武林高手,小弟説的也是實話!”
聖手書生心頭一。震,不料遊參將一語道破趙子原的本來面目,一時呆在當地,吶吶無言。趙子原拱手道:“小可參見參將!”
説着,就要拜行大禮,遊參將哈哈笑道:“武林朋友講求英雄本色,趙小哥請不必多禮,此行有何見教,但請直説無妨!”
趙子原暗暗佩服遊參將個性正直,當下説道:“參將既已識破小可身份,小可亦不欲遮蓋,不瞞參將説,小可今夜曾到魏宗賢九千歲府一行,無意問發現一件秘密!”
遊參將神色一動,道:“什麼秘密?”
趙子原道:“魏宗賢為了達到陷害首輔的目的,不惜要一名姓程的官兒迫供,並限定三天之內取得口供……”
遊參將動容的道:“程大人?那是程欽了,此人一向耿介,緣何這一次會做了魏宗賢的幫兇,頗使老夫好生不解。”
趙子原心道:“你説姓程的官兒做了魏宗賢的幫兇,難道你又不是麼?”
聖手書生朝趙子原望了一眼,道:“遊兄素性忠義,如今屈居人下,亦不過就近對首輔有所關照,如不然,他早已借病為由告病歸田了!”
趙子原暗暗叫了聲“慚愧”,有點言不由衷的道:“小可一眼便瞧了出來,遊大人正義凜然,絕非同流合污之輩,只是咱們眼下有話要傳稟首輔,不悉遊大人可否行個方便?”
遊參將笑道:“這又有何不可,只不過……”
聖手書生道:“遊兄但請直説!”
遊參將神色一凜,道:“兩位今夜之來僅此目的麼?”
聖手書生和趙子原聞言都不覺一怔,説真的,假若他倆此行僅此目的,那麼只要把話説出來,遊參將必然可以負責傳到,如還有別的目的,他倆至少該向遊參將實説一聲,因為他倆今夜是來找遊參將的,假如事情從他倆身上發生,遊參將至少要負連帶責任。
趙子原念頭轉動的比較快,聞言忙道:“咱們的確還有另外目的。”
遊參將道:“是不是想把首輔救出去?”
趙子原和聖手書生再度一呆,兩人都是正人君子,一再扯謊之下,都覺於心不安,只得坦然承認道:“不錯!”
遊參將嘆道:“兩位行事大過魯莽了!”
趙子原肅容道:“小可只怕誤了參將大人前程,其實心中卻早有打算。”
遊參將道:“請道其詳。”
趙子原道:“咱們今夜此來乃找參將大人,若有任何事故在小可與周大俠身發生,參將大人都會受到拖累!”
遊參將點點頭道:“不錯,不錯,其實我倒並不怕受到拖累,只因事情太過突然,以致使我連準備的時間都沒有。”
趙子原道:“小可有一計策,不知是否可行?”
遊參將道:“請説!”
趙子原正色道:“假如我們出手點了參將大人穴道,今後再有事故發生,不知大人能否辯解將自己置身事外?”
遊參將沉思有頃,道:“小哥有這種自信能點中老朽穴道麼?”
趙子原笑道:“出其不意而攻之,小可自信尚有此能耐。”
聖手書生插嘴道:“趙兄年歲雖輕,武功已臻化境,他今夜曾到魏宗賢那裏,僅僅以一個比劍動作,便把東廠錦衣衞總管嚇跑,餘皆不必論矣!”
遊參將動容的道:“真有此事?”
趙子原知道這不是講客氣的時候,是故坦然承認道:“不錯,確有其事!”
遊參將拱手道:“小哥年紀輕輕便具有此等身手,誠屬難能可貴,不過據老朽所知,小哥與周兄此行只怕仍要枉費心機。”
聖手書生道:“此話何解?”
遊參將道:“首輔一生忠義,似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他未必就肯隨兩位行動。”
聖手書生道:“遊兄放心,咱們未來之時便已想好應付辦法了。”
遊參將目光炯炯的朝兩人望了一眼,眉頭緊皺一起,似是在想一件極難決定之事,過了半晌才道:“周兄,路途你已來過,大概不需小弟帶路了。”
聖手書生道:“這個不勞費心。”
遊參將鄭重的道:“兩位行事之際最好把臉孔蒙上,然後再請趙小哥點了老朽穴道,就是今後有人追查,愚兄也有辦法應付!”
趙子原點頭道:“的確好辦法!”
遊參將道:“事不宜遲,那麼兩位請動手吧!”
趙子原躬身道:“小可得罪廣伸手一點,“嘶”的一聲,遊參將應聲而倒。
趙子原道:“小可這種‘旋風落葉指法’極易辨認,不會連累他人,一個時辰之後,大人穴道自解,我等告辭了!”
説着,和聖手書生各自找了一塊黑布蒙在臉上,當下由聖手書生帶路,兩人直向天牢而去。
聖手書生曾來過一次,對這裏道路甚熟,從一條僻靜小路一連穿過兩道院落,兩人正欲繼續前行,忽見前面走來兩人。
那兩人並非兵丁,似是錦衣衞裝束,兩人一面走一面説着話,只聽左面那人道:“張老兒也真倔強,有道好死不如歹活,既然九千歲和他談個條件,他應該答應才是。”
左面那人搖搖頭道:“老錢,你知道什麼?這全是九千歲的手段,只要他答應招供,罪名便已成立,到時他還能歹活嗎?”
那老錢哦了一聲,道:“九千歲不含糊呀!”
那人嘿嘿一笑,又道:“九千歲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偏生這張老兒就不識抬舉,他數次向皇上彈劾九千歲,説什麼……你想一想,這不是他自討苦頭吃嗎?”
那老錢點點頭道:“活該,活該,不過……”
他忽然把聲音壓低,又道:“説句老實話,這張老幾倒是公忠體國,聽説韃子都很怕他,他若一旦去世,倒是我朝一大損失呢!”
另外那人一聽,大驚道:“老錢,你不要腦袋了嗎?竟敢説這種話廠那老錢一聽,果然神色一變,噤若寒蟬,再也不敢吭聲了。
聖手書生輕聲道:“可以出手了!”
趙子原點了點頭,一臂緩緩抬起,指風正欲彈出,那知就在這時,突見黑影一閃,呼呼兩掌分向那兩人拍去。
那黑影身法迅疾,出手更是快捷驚人,那兩人猝然未防,“撲通,撲通”便倒,竟連叫也沒有叫出聲。
趙子原但覺那人身法甚熟,驚道:“噫!原來是他!”
聖手書生道:“趙兄認得此人?”
趙子原道:“他是小可一位朋友,在黃河散失,想不到他也大難不死來到京城了!”
那黑影臉上罩了一塊黑中,似是沒有聽到趙子原的話,出手擊倒兩人之後,身形一掠,人已到了屋脊之上。
聖手書生睹狀急道:“糟啦!他不識路徑,只怕要壞事情!”話未説完,果見房子兩邊各自彈起兩條人影,一人喝道:“什麼人還不趕快停下?”
那人哼了一聲,不作理會,但他又不知天牢在何處,一時之間除了出手應敵之外則別無他法。
趙子原耽心的道:“司馬兄單身涉險,我該去救他!”
聖手書生斷然道:“現在不行!”
趙子原怔道:“怎地不行?”
聖手書生道:“趙兄千萬不要忘了咱們此行目的,現在幸好有他在那裏絆住那些錦衣衞,咱們正好前去救人!”
趙子原暗暗嘆道:“司馬兄啊!為了首輔,我只好眼見你身陷危境了!”
聖手書生凜然道:“他雖是趙兄知交好友,但若以他生命和首輔相比,卻要差的遠了,趙兄,咱們走吧!”
趙子原點了點頭,聖手書生在前帶路,再次轉入一條僻靜小道,轉了兩三個彎,一道拱形石門呈現眼前。
聖手書生道:“那裏便是天牢了,據在下所知,那扇拱門兩邊住了一隊兵丁,也許由於趙兄等今夜在荒宅出現,那隊兵丁已抽調大部分出去,咱們現在正好着手行事!”
趙子原道:“但不知首輔關在何處?”
聖手書生道:“便在拱門裏面右邊的房中,不過趙兄要小心,那裏只怕還有武林高手!”
趙子原點點頭道:“小可理會得,周大俠便請在此替小可掠陣!”
聖手書生道:“趙兄小心!”
趙子原一點頭,人已飛掠而起,直向拱門右側那間房子掠落。
那是一座很大的天井,天井右側像是一排牢房,門有鐵柵,共是三間,其中一問較大,一燈如豆,趙子原運目望去,只見室中坐着一名清癯老者,那老者端然而坐,右手拿着一木書卷,正在聚精會神的看書。
趙子原望見那清癯老者的神態,不由聳然色動,心道:“好個張首輔,單憑這副凜然不可犯的神態,就可使邪惡勢力低頭,魏宗賢啊!你居心叵測,終究要受萬人唾罵的。”
趙子原心念轉動,但他不敢掉以輕心,遊目四顧,只見另外兩間房子中人影閃動,似是有七八名兵丁住守其間。
趙子原心想單單對付那七八名漢子不會費什麼力量,只是傳聞附近還潛伏有武林高手,自己就不能不格外小心了。
他提了一口真氣,人已飄身而下。
他落地無聲,正待舉步,忽聽一人嘿嘿的道:“相好的,咱們早已候着你了!”
聲音自右側方響起,趙子原心中一驚,原來説話這人早時隱伏不出,趙子原甫一現身,便被發現蹤跡。
趙子原心中早有打算,哼了一聲,立刻搶到張首輔那間牢房前,張首輔受了驚動,把頭抬了起來。
趙子原急聲道:“請首輔隨草民離開此地!”
張首輔道:“壯士聲音甚熟,似曾在那裏見過?”
張首輔不愧相國之材,僅僅只和趙子原見過數面,而趙子原此刻臉上還罩着一塊黑布,居然被他一下聽了出來。
趙子原壓低聲音道:“小可趙子原……”
話未説完,已有兩人飛撲而至。這兩人雙掌並舉,“呼呼”有若雷鳴,分向趙子原一左一右攻到。
他倆帽子雖然壓的很低,可是趙子原一眼便看了出來,驚道:“原來是你們兩個?”
原來那兩人非別,一是暖兔,一是烘兔,他倆身上都着了兵丁衣裳,若不是趙子原認得他們,幾乎不會相信自己的眼睛。
暖兔怔了一怔,道:“你識得咱們?”
趙子原沉聲道:“你倆不是韃子暖兔和烘兔麼?哼,你們久已和魏宗賢勾結,陷害忠良……”
烘兔豪聲道:“老子認出你了,你是趙子原!”
暖兔大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撞進來,你死定了!”
説話之時,兩人已搶攻過來。
趙子原此刻功力已非同凡響,他微微一震,已用掌勁把兩人攻勢逼住,回頭對張首輔叫道:“首輔聽見了麼?魏閹己勾結韃子冒充官兵,企圖阻止咱們迎救首輔!”
張首輔初聞此言心中頗為激動,但在一剎那之後,他突然喟然嘆道:“罷了,罷了……”
趙子原見他一付感慨模樣,其餘沒有絲毫表示,急聲道:“草民請首輔振作一點,現在不是感喟的時候!”
張首輔道:“謝謝壯士,我意已決!”
趙子原道:“首輔一人事小,天下蒼生事大,草民敬乞首輔善擇!”
張首輔嘆了口氣,不再言語。
暖兔冷哼道:“小子,你的話説完了沒有?”
趙子原大喝道:“你們兩個死定了!”
雙掌一分,九玄神功已應手發出,只聽勺轟”然一聲,暖兔和烘兔兩人已被震飛而出!
趙子原再不遲疑,“呼”地一掌劈開了囚禁張首輔的牢房鐵柵大門。
張首輔霍然而起,道:“壯士非陷居正於不忠麼?”
趙子原悲憤的道:“主上昏庸,聽信讒言,首輔一身系天下安危,實是不可全憑愚忠行事,要知強敵虎視於外,宦黨把權於內,非首輔不能拯民於水火,草民今夜非救首輔脱天牢不可!”
他説的慷慨激昂,字字鏗鏘,張首輔默然無語。
就在這時,忽聽一人喝道:“趙子原,你好大的膽子!”
趙子原轉臉一望,來者卻是狄一飛。
狄一飛身上也穿了一襲兵丁服裝,趙子原睹狀不由氣往上冒,怒道:“狄一飛,趙某人現在終於識破你們的好謀了!”
他隨即對張首輔道:“首輔,此人又是一名韃子,他之能混入兵丁之中,顯見韃子已和魏閹勾結,必欲制首輔於死命不可!”
張首輔兩眼一睜,喝道:“爾果是撻子麼?”
狄一飛好猾一笑道:“某家雖非漢人,但現在卻是大明兵丁!”
張首輔兩眼血紅的道:“魏閹,魏閹,你果然勾結韃子欲陷於餘……”
狄一飛哈哈笑道:“首輔現在也知道勢窮力竭了吧?”
張首輔睜目喝道:“住嘴!”
狄一飛冷冷的道:“你權力已失,如今嚇不倒任何人!”
趙子原怒道:“狄一飛,你敢對首輔無禮?”
狄一飛豪聲道:“階下之囚,能説某家無禮麼?”
趙子原手掌一揚,忽聽張首輔叫道:“趙壯士請慢一慢。”
趙子原躬身道:“首輔有何教愉?”
張首輔肅然道:“居正之為人,天日共見。趙壯士之好意,居正盡知,只是居正寧死也不敢作不忠不義之人,近來我已連上三本奏章,迄今毫無訊息,趙壯士既具有這麼一身武功,居正有一事請託,萬乞俯允!”
趙子原慨然道:“力能所及,萬死不辭!”
張首輔從展子內拿出一物,那物封面用黃緞子緊緊捆紮,張首輔小心翼翼遞到趙子原手上,低聲道:“事關緊要!”
趙子原一望,見封皮上寫着“奏章”兩個字,心頭一震,慌忙雙手接過,肅容道:“草民定不負所托!”
他頓了頓聲,又道:“首輔今夜真不願隨草民出去了?”
張首輔道:“事情都寫在上面,只要能夠上達御覽,居正自有撥雲霧而見青天之日!”
狄一飛冷冷插口道:“你那奏摺不管用了!”
趙子原大喝道:“狄一飛,你少與我囉嗦!”
狄一飛哈哈笑道:“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你還要替別人做事嗎?”
他笑容一斂,忽道:“趙子原,暖兔和烘兔可是你殺的麼?”
趙子原朗聲道:“不!”
狄一飛臉色一沉,道:“數日不見,想不到你武功精進了,只是狄某還有點不大相信,必需試上一試!”
趙子原哂道:“就憑你那手‘青紋掌’還不夠資格!”
狄一飛陰聲一笑,道:“好説了!”身子一幌,右掌斜斜舉起,只見他吐氣開聲,掌心忽然現出青色,緩緩推了出來。
趙子原平掌斜立,一提真氣,全身上下罩上一層淡濛濛的白霧,忽聽一人喝道:“一飛快退,這是普賢爵的‘九玄神功’!”
話聲呼出,一條紅影自空而降,他周身揮起一片氣旋,直向趙子原當頭罩下。
趙子原舉掌一封,那條紅影被趙子原強大掌力一迫,半空中一彈一圈,終於墜落在地下,臉上滿是驚色。
狄一飛得那紅衣人一擋,撤身後退,兩眼都呆直了。
趙子原朝那衣人道:“原來是你到了!”
那紅衣人暗暗吸了一口氣,道:“趙子原,老夫真想不到你武功精進如斯,看來駭走谷定一的也是你了?”
趙子原昂然道:“是便怎地?”
狄一飛心頭大震,連呼道:“怪事,怪事,你的武功會進展的那麼快?”
趙子原冷冷的道:“狄一飛,你要不要再試一試?”
剛才一擊,狄一飛已知趙子原功力深不可測,如何還敢輕易一試,倒是那紅衣人念頭一閃,忙道:“他不成,老夫還可一試!”
一面説一面向狄一飛拋了個眼色,狄一飛會意,朝兩側一望,只見兩側站滿了武裝兵丁,一名武裝手執一柄大關刀,正是那遊參將,不過狄一飛奇怪的是為何遊參將此刻竟然按兵不動。
他身邊還站了六七名錦衣衞,那幾名錦衣衞見趙子原武功這麼高,心生膽怯,大家雖然都拔出了劍子,卻只虛張聲勢的把趙子原遠遠圍住,好在有紅衣人和狄一飛纏住趙子原,他們正好落得輕閒。
狄一飛向近身一名錦衣衞道:“那位大人可是遊參將麼?”
那錦衣衞道:“不錯!”
狄一飛道:“他既已來了,緣何不帶領人馬進攻?”
那錦衣衞道:“遊參將方才也吃了大虧,被武林人物點了穴道,也許他見有咱們在場絆住趙於原,用不着他出馬也不一定!”
狄一飛哂然道:“這是什麼話,難道天牢中的張居正都不要了麼?”
那錦衣衞笑道:“張老兒素重名節,沒有下詔赦兔,就是有人想用轎子招他出去,只怕他也不會首肯!”
狄一飛哼一聲,這才大大的放了心。
原來剛才那紅衣人向狄一飛拋了個眼色,便是耽心趙子原會把張首輔救出,要知他們對明室虎視已久,就是因為張首輔在,他們才一直不敢用兵,假若張首輔被他們用借刀殺人之計除去,明室江山也就完了。
此刻趙於原和那紅衣人對面而立,兩人俱蓄功以待,眼看一場驚心動魄的惡戰即將展開。
那紅衣人正是太乙爵不久之前告誡過趙於原的“殭屍紅魔”,此人世居塞外,一身功力己臻化境,但因他震於普賢爵的“九玄神功”,所以遲遲不敢發動。
趙子原也知道此魔難纏,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兩人面對面站了一會,忽聽“殭屍紅魔”嘴裏有如鬼魅似的發出了一聲異嘯,身上紅袍突然鼓脹起來。
趙子原暗暗呼道:“殭屍功,殭屍功……”
剎那之間,一股清流緩緩自他胸腹之間升起,他的臉色泰然,似笑非笑的望着“殭屍紅魔”,全力戒備。
“殭屍紅魔”異嘯過後,全身骨節一陣“格格作響,他臉色原本鐵青的怕人,此際忽然變成了死灰色,真像是剛從棺村裏爬起的殭屍一般,雙手利爪如鈎,已自舉起。
“殭屍紅魔”陰森森的道:“小子,老夫要出手了!”
他雙手十指,根根指甲尖如鋼刀,十指所向,但見愁雲慘霧,已把趙子原身前要穴盡數罩住。
趙子原手掌一翻,掌心緩緩向外吐出。
“殭屍紅魔”鬼似的叫了一聲,陰寒飈風大起。
趙子原不慌不忙的將掌力往前一送,兩股氣勁已然膠着在一起,飈風翻滾,“嘶嘶”氣勁之聲大作。
“殭屍紅魔”頂上紅髮根根豎起,鬼嘯之聲也越來越尖鋭,剎時充滿全院,那些兵丁個個駭的臉色慘變,就連遊參將在內,也禁不住掩耳後退。
狄一飛和那七八名錦衣衞雖然都具有內功基礎,可是這種鬼嘯之聲又豈是常人所能忍受,他們趕緊跌坐運功,用以抵擋這種鬼嘯。
趙子原出掌如故,臉上仍是那種毫不在乎的神情,“殭屍紅魔”不由暗暗心驚,厲嘯一聲,突把功力提到十成。
剎時但見陰風寒浪爆裂炸開,那鬼嘯之聲更是尖厲怕人。
趙子原突地舌綻春雷似的大喝道:“邪魔外道,也敢拿來嚇唬人廣掌上功勁,轟然有聲,大喝過處,“殭屍紅魔”身子搖了一搖,“蹬”的後退了一步。
趙子原淵峙嶽停,依然如故!
殭屍紅魔厲聲道:“好小子,再接老夫一招試試!”
趙子原冷冷的道:“爾已輸了一掌,就是再鬥百招千招,爾仍然要輸一招!”
殭屍紅魔突然低下了頭,嘆道:“罷了,想不到老夫一世英名,會敗在你這乳臭未乾的娃兒身上!”
袍袖一展,紅影沖天而起,剎時不知去向。
狄一飛和那七八名錦衣衞呆了一呆,他們想走,可是對此重責大任焉能臨陣脱逃,倒是遊參將此刻不能不故意做作一番,大喝一聲,帶着大批兵丁攻了過來。
趙子原心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身形一走,直向門外飛射而去。那些錦衣衞見趙子走了,才大聲叫道:“追呀!”
其實他們“追”字出口,趙子原已走的遠了。
魏宗賢在一夜之間連受兩次慘敗,不由氣的暴跳如雷,在他那間精緻的房間中不斷來回走着。
狄一飛狀作恭敬地在一旁肅立。
好一會,魏宗賢才哼了一聲,道:“狄壯士,今夜之事,你有何説?”
狄一飛躬身答道:“並非小人等未能盡力,委實那姓趙小子的武功已達深不可測的地步。”
魏宗賢皺眉道:“然則爾等已然力竭智窮了?如此説來,眼下豈不是連我的安危且難自保,更逞論其它了?”
狄一飛詭秘地道:“稟九千歲,那也不然。以前曾向九千歲稟報過的那位武林奇人,只須請得她到此,一切就能確保無虞。只是此人必須九千歲以重金禮聘,並許以便宜行事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