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學園”第叉叉年學園祭依然如火如荼地進行着。
相依相偎的情侶填塞充斥着每個角落,孤單單的學子們則比以往更加火熱地投入尋找命中註定的那一個人。因為是超越了空間而存在的神秘地域,故此學院的活動也較尋常所見的要更為豐富。撈金魚大賽、唱情歌挑戰賽、學園小姐選拔賽、甜言蜜語大競猜、鬼屋等等,你所能想象到的一切,此間包羅萬象。
“清一色你看那邊!看那邊!”手裏高舉着棉花糖,吃得滿臉都是渣滓的某個女人明顯已經把任務拋諸腦後,沉醉於敵人的糖衣炮彈中了。
“江子芽。你不會忘了我們兩個正在哪裏,正要幹什麼吧。”清一色無可奈何地看着正使勁拉他往前擠的女人。
“我當然記得啦。”大言不慚的小女人恬恬粘糊糊的手指説,“我們被孫宇宙強行送往標準言情小説世界!目前正處於‘真愛學園’這一關卡。為了過關,我們要找到真愛蘋果樹,打死樹下的老鼠,但是為了找到這棵蘋果樹,我們又不得不先解決愛之泉水乾涸的問題,説起來,愛之泉乾涸的原因是什麼來着?”她問,“關於這一部分,我還真有點記不清了。”
清一色雙眼望天,深深地吸了口氣。掙扎着嚥下——那你還這麼高興——的咆哮。
“算了,”他説,“你能記得這麼多我已經很知足了。”去問一個女人明知處境不妙還興高采烈的理由是傻瓜才做的事,因為,她是女人,這個事實就已經抵足一百條理由了。
“根據《格林童話》,泉水乾涸是因為底下有一隻癩蛤蟆……”清一色猶豫地補充,“但這裏畢竟是言情小説世界,和真正的童話之間存在很多扭曲的誤差……”他覺得他們二人最好謹慎行事。
“哈哈。安心吧!正因為是言情小説才無需害怕。”江子芽志得意滿,“因為我是言情小説家!告訴你——”她教訓清一色,“童話世界中的萬能咒語是心地善良的人喊一聲芝麻開門,換到言情小説,那就是兩個相愛的人彼此説一句‘我愛你’。只要擁有這個咒語,我們什麼也無需擔心。”
“但是你好像忘了,你從來就沒對我説過這句話。”清一色涼涼地看着她,“你甚至只願意愛我一點點。”
“那又怎樣?”江子芽不快地高挑眉頭,“不是有本小説就叫《我的愛情淺》嗎?”
“算了,有另外一句關於愛情的名言。”清一色一臉正色地鄭重道,“‘愛我少一點,愛我久一點’,只要能做到這點也就可……”
“你這個人還真搞笑。”江子芽兩眼發直地檢視清一色,用一副被噎住的表情瞪着他説,“難怪會讓你轉行寫言情……”
“喂……女人,”再怎麼脾氣好的男人也忍不住有些許生氣,他點住她的唇,用眼神警告她:“請稱之為‘浪漫’。”現在他至少確定了江子芽來此絕對不僅僅是寫東西不夠標準的緣故,她根本就欠缺身為一個言情作者……或者説身為一個女人應俱備的浪漫氣息。
“沒辦法,我天生就是現實主義者。請別要求我這麼高難度的學問。”江子芽撇唇一笑,“神鬼敬我而遠之。嘿嘿,靈冷感就是我。”
“哼……”
是錯覺嗎?江子芽怎麼忽然覺得清一色的眼神變得有點曖昧……
頭皮麻辣辣,剛要向後移動小半步……
“沒關係。不是另外一種冷感就可以。”腰身猛然被固定,緊貼而來的是某個人蹭在耳邊飽含親呢的話語……
這個……江子芽想,怎麼想都覺得是在……
“調情?”哇啊啊!好可怕!江子芽脖子後面的絨毛剎那間隨着脱口喊出的台詞瞬間立正,要不是有隻大手還放在她的腰上,她險些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你這是什麼反應啊?”清一色惱怒地逼近一點。
“警告你!不要靠近我哦。”江子芽雙手交叉在胸前,擺出N世紀以前怪獸電影裏超人的招牌POSE,嘴裏念着登場台詞:“可賽前來拜訪!”
“要不要再來個人間大炮三級準備?”清一色的臉都黑了。
“你錯了!他們只喊到二級準備,然後可賽就飛出去了!你有沒有好好看過《恐龍特急可賽號》啊!請稱呼我為阿爾特夏公主。哦呵呵呵——嗚——”
囂張的大笑中途驀然遭遇變調,還保持着可賽雄姿的“阿爾特夏公主”很悲慘地被自然芳香天然無污染的絕對真皮堵住了嘴。
多麼可悲啊——江子芽睜大骨碌碌四下亂轉的眼睛,她這麼不標準的言情小説作者,竟然是被用這麼標準而俗辣的手段終結了初吻。
“這才是……三級準備。”
那個長得很神仙氣質很飄逸的優良美男子温文爾雅地笑着,在距離她嘴唇三毫米的近距離輕飄飄地説着。
被那種邪惡與温柔、放誕與內斂……種種表裏並不相同的東西所誘惑,江子芽覺得自己有些暈乎乎的。這種感覺頗有“萌”的境界啊……
她想,究竟在這個時候,她應該是打他一巴掌,裝腔作勢地罵一聲討厭呢,還是小鳥依然地倒在他胸前,捏着小拳頭酸溜溜地説一聲你好壞?再或者,按照標準言情小説的定律,她應該效仿純情女主角向前一跌暈倒在男主角的臂彎裏?真奇怪啊……為什麼都是向前跌,按理説,人在發暈的時候可是該向後倒吧……
就在江子芽的思路眼看着又要脱離標準朝着不可控制的地方發展時……
不可思議的事件發生了。
“咕呱、咕呱——”
“呃,這是什麼?”江子芽豎起耳朵。
“咕呱、咕呱——”
“不、不知道耶。”清一色側耳傾聽。
“哇啊——”
清一色和江子芽正在試圖尋找奇妙聲音的來源,忽然間,一股泉水猛然從腳底站立的地方噴湧而出,兩個人急急向後各退半步,還是被噴了個滿頭滿臉。最可恨的是……
“清一色!在危險關頭!你竟然放開我的手?”江子芽怒不可遏。
“這是不可抗力的自然反應!再説,你還不是也鬆開了我的手?”清一色恨恨叫屈。
“還好這是泉水耶,要是硫酸可就毀了。果然,危機關頭才能考驗人心!”
“問題是這個不叫危急關頭吧。一點點泉水而已。”
“連一點點泉水都不能替我抵擋,還敢指望你去替我擋硫酸?”
“別傻了!明明能一起逃走的情況下,非讓男人像只豬一樣地擋在女主角身前,你不覺得和卧冰取魚的孝子一樣是低智商?”
“説起這個真奇怪,你説他為什麼不燒點火把冰化開,非要趴上去用他那麼低的體温去化冰哩?用鋤頭砸都要更有效率哩。”
“這個有兩種解釋,一,他是孝子,孝子的體質和我們一般人不同,他的孝心比熊熊燃燒的烈焰更加火熱足以解凍冰封的湖水。”
“那二呢?”
“還有什麼二,低智商吧。”
“譁——清一色,我要對你另眼相看了,你還不是傻瓜嘛。”
“那當然。喂喂,這麼説你一直以為我是傻瓜?”
“嘿嘿,哪裏、哪裏。男人傻一點可愛,當然了,”小女子聰敏地繞了個彎,“聰明的就更可愛。”
“你要是敢在心裏罵我們是可憐沒人愛可就太老土了。”
“當然,當然,小女子雖然不才,尚不至於這麼拾人牙慧又兼不懂創新。你們啊,是全年渴盼愛情來臨的生物。OK?”
“你是説男性是全年‘開花期’,當我聽不懂啊。”
“沒有説發情期已經是看在出版限制禁用語的面子上了,感謝我不是網絡作家吧。不然我會説得更犀利。嘿嘿。”
兩個人輕柔一吻的甜蜜早不知拋到九霄雲外的哪裏,但從吵架能吵到共通話題的樣子看來也比較像是打情罵俏。
在圍觀羣眾越來越多的指指點點下——
“喂,清一色,我們是不是忘了什麼?”江子芽十分奇怪地環顧左右,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了著名景點?
“你説得對,我們忘了收取門票。”清一色臉色難看地摸了摸買完棉花糖後真的徹底三光的衣袋。
“咕呱、咕呱——”
提醒二人的聲音在此響起,或者説,一直都在響着,只是很徹底地被他們選擇性忽略。原諒他們吧,因為他們是戀愛中的人,戀愛中的人有着專屬於他們的特異功能——旁若無人。
“愛之泉水出現了——”
不知道人羣中是誰先爆發出這聲歡天喜地的歡呼。江子芽和清一色已經無暇旁顧,他們正死死地盯着腳下的那汪小小的噴泉,以及,以及……安靜地坐在泉水之上眨着無辜星光眼的綠青蛙……
“你吃過一種叫‘田雞’的食物嗎?”清一色問。
“那美妙的滋味啊……真是唇口餘香。”江子芽咽口水。
“咕呱、咕呱——”綠青蛙的叫聲明顯加入了一抹惶恐,“阿爾特夏公主!”它説,“請你救我。”
“這玩意在叫誰?”江子芽問。
“誰剛才自稱是阿爾特夏來着?”清一色用眼白瞟她,“你想幹嗎?”他轉向青蛙。
“請阿爾特夏公主親我一下!”青蛙臉紅紅地説。
“哦——”清一色瞭然地點點頭,然後伸出大腳,準備狠狠踩下去,把情敵消滅在萌芽狀態。
“等一下!”江子芽忙不迭地攔住他,“你忘了嗎?清一色,想一想,這是什麼?”她指指腳下。
“田雞。”清一色乾乾地回答。
“不要總想着吃,當然我也很想吃就是了。”江子芽擦擦口水,“我是説我們腳下的泉水!泉水耶!”
“泉水又怎樣?啊啊——”清一色瞠目拍掌,恍然大悟,“愛之泉!”
“你終於想起來了。我以為你又喪失記憶了呢。”
“又?我曾經喪失過記憶嗎?”
“無所謂。反正已經過去了。問題是現在。”江子芽冷靜地看着青蛙,“消失的愛之泉水忽然從我們腳下冒出來了,這件事很奇怪……”
“不,這件事沒什麼好奇怪的。因為我們是男女主角。一切不可思議的事都會,也只能發生在我們身邊。”他解釋完畢後皺起眉,“問題是這隻田雞……哦,青蛙……”
“你們這樣太無禮了!”青蛙大怒,“不要忽視我的存在!告訴你們,如果你們不滿足我的要求,我就繼續堵住愛之泉!讓它永遠消失在真愛學園!”
“原來這就是堵住愛之泉的那隻癩蛤蟆……”江子芽冷冷頷首,轉向周邊,“各位——”她把手握成筒型,高音廣播,“這就是破壞你們純純之戀的罪魁禍首啊。快來踩它、扁它、暴打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哇。”
在江子芽的煽動下,周邊引發一陣蚤亂,包圍圈漸漸縮小,人羣漸漸逼近。
“嘿嘿。”江子芽冷酷地一笑,“明白了嗎?小青蛙,想和我鬥!切——”
“快點親它一下——”大合唱有如雷霆萬鈞從雲中砸下,把江子芽嚇得差點摔倒在地。
“喂喂!你們這羣人,怎麼能輕易地向惡勢力低頭?”江子芽氣憤跳腳,“我們大家好歹也是一場同學。”
“戀愛中的人,從來都是自私的。”某個學生代表站出來一步,勇敢地昂起頭説,“我們的無恥,只要加上了愛情這層光輝,就會被美化甚至神化。戀愛中的人有權利不理睬其他人的痛苦。”
“靠!這話是誰説的?”江子芽捲袖子綰褲腳準備將此人暴扁一頓。
“千百個言情小説家們説的!”學生代表一臉嚮往地看着雲端,用吟詩的語調説,“啊,她們,就是我們這個世界的神——”
“嗚——我真以自己為恥。”江子芽趴倒在地,欲哭無淚。
“我……關於改行這件事……還是多想想好了。”清一色抱住肩膀,默默地打了個冷顫。
“阿爾特夏公主,你不必悲傷。”綠青蛙柔柔道,“其實我不是真正的青蛙……”
“我知道,”江子芽痛苦道:“你只是一隻看起來很像青蛙的癩蛤蟆……”
“吼!我是王子!是因為受了詛咒才變身的王子!我的神讓我像一朵小花般靜靜地等待,她説總有一天,會有一個善良可愛的小女生髮現我心靈的美麗,而來親吻我。所以我才一直待在真愛學園。可是……”青蛙怞泣道:“她始終都沒有出現,我已經等待了幾個世紀……”
“連一隻癩蛤蟆説話都是酸調,這世界的建材真防酸啊。”在周邊的人羣都含淚捏着手絹聆聽一隻青蛙的愛情故事時,清一色和江子芽對這個世界的建築學獻上了深深的敬意。
“你們太冷血了!”
“對!你們怎麼能不幫助這麼無助的小生命?”
“你們根本就不懂愛情!”
指責聲,一浪高過一浪地湧向江、清二人。江子芽茫然地看着學生們義憤填膺的臉孔,有一種混合着悲哀的憤怒漸漸自心底湧上……
“小青——”
這個時候,有個純澄如水的聲音響起,人羣自動分向兩邊,只見一個嬌小甜美的少女握着小拳頭用力地向這裏跑來。
“那個……”清一色指指少女,“好像是委託我們尋找愛之泉的女生。”
“看來她就是田雞等待的命運少女。”江子芽冷冷地批註。
“我、我找你好久好久。”甜美小女生眼淚汪汪地看着小青蛙,胸口因急速地奔跑而一陣起伏,“但是真愛學園實在太大了,王子又那麼多。我花了好久,才明白我尋找的根本不是什麼王子,而就是你,一隻小小的……”
“田雞!”江子芽忍耐不住地插嘴。
“我配不上你啊!小花般的公主啊。”可能被江子芽刺激到了,青蛙號淘大哭,“我就是一隻青蛙啊。”
“愛情,”少女柔柔道,“是不分性別、年齡、身份、國籍的!”
“但是很有必要分一下物種。”江子芽再次像個惡毒女配般地插嘴。
但是少女置若罔聞,微笑着,她微笑着靠近愛之泉,伸出一根細幼的手指。小青蛙顫抖不安地抬起一隻蛙爪。
當江子芽眼中的田雞腿與少女的指尖相會的剎那。
轟隆隆——如雷鳴般的掌聲從四周圍響起。
“這就是愛情啊——”
無數學子搖頭晃腦地讚歎着。
江子芽只覺得自己的肺險些要氣炸了。
“把蘋果樹地圖交出來!”她用最後一點耐心按捺住自己,衝到少女和青蛙的面前,“我幫你找到了愛之泉和你命運的癩蛤蟆!接下來,把答應給我的地圖給我!”
小少女用一種粉粉悲哀的眼神注視着江子芽。
“啊——愛情!”她説,“愛情的蘋果樹是無處不在的。只看你有沒有注意到它——”
“靠!”江子芽再也顧不上淑女風範了,她一把揪起少女的衣領,“愛情!愛情就是愛情!不要把它誇張到可以拯救世界!愛情就是看到一個人就會有小小的動心,兩個人在一起就會覺得有説不出的開心,有時也會脆弱德無法對抗現實的痛苦,但只要有過就會覺得依然不後悔的那樣一種感情!你以為我不懂嗎?不要在我這個言情小説家面前講數!不要在我面前大無畏地説你抱住一隻青蛙是因為愛情!這個虛妄無聊的世界我已經待夠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到我的現實中去——把蘋果樹交出來!”
被江子芽一發標就超恐怖的嘴臉嚇得神魂不守,小少女瑟瑟地指指清一色,“你、你的蘋果樹……就在那個人的身上。”
“什麼?”江子芽把小少女一摔,橫眉豎目瞪向清一色。後者連忙搖頭高舉雙手以示清白。
“你知道我沒有那種東西。”如果有,他幹嗎還陪她去後山。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呃?”
“你的口袋裏面是什麼?”江子芽步步逼近。
“……”清一色索性把空空的衣袋翻出來給她看。
“啊——我的蘋果樹到底在哪裏?”江子芽急怒交加,驚聲尖叫。
“唉……”清一色温柔地從身後摟住她,“冷靜一點。阿江。冷靜。”
“你叫我怎麼冷靜?你玩過這麼難的遊戲嗎?是誰製作的這個言情世界闖通關啊。”從一開始就已經用盡心力過關的江子芽覺得疲憊極了,為什麼總是她這麼辛苦啊。她做錯了什麼呢,來到這個稀奇古怪的世界,要解開各式各樣的關卡,一環扣一環的陷阱、危機,她要怎麼做才能回去?她真的可以回去嗎?好多時候,她甚至懊惱地想,會不會,自己和清一色,根本也只是一本小説的兩個登場角色……
“我愛你——我會和你在一起的。”
從身後抱住她的那個人,在耳邊如此輕聲細語,她知道,他會在這個時候説這樣的話,有很大一部分是為了安撫情緒失控的她。可是就算是這樣也好,只是甜言蜜語也好……
肩膀上揹負的重量一下子就變輕了一半。
我會和你在一起……
比起讓人感到不安的、不知道今天説的人明天還肯不肯再説一遍的——“我愛你”,她其實更喜歡後面這一句。
渴望着有誰、有誰能對她説:一直、一直停留在她的身邊。真的只是這樣就好……
“哇啊啊啊——”
人羣的尖叫再次來襲。
江子芽還在疑惑地想究竟是什麼讓這羣情緒比她更容易處在沸點的傢伙們如此激動,就猛然覺得脖子後面硬硬的……
“哇啊啊啊——”驀然回首,這卻是她自己喊出來的聲音了,剛才還抱着她的清一色已經被樹枝高高地掛在枝頭了,在原本什麼都沒有的空地,她與他之間,升起一顆巨大的蘋果樹。
果然,真愛學園真是神秘園。沒有任何不可能發生的事……
“清一色,鎮定!”她説,“我馬上找梯子把你放下來。”
“不必了,”清一色很勉強地微笑了一下,“那個,我會爬樹。我爬下去就好。”
“哈哈哈哈,太天真了。”
一個很狂妄的笑聲如此説着,兩根手腕粗細的枝條立刻緊緊地纏住了清一色,把他限制在樹身上。大樹前,何時竟出現了一個身穿中國古典式長袍的少年。
“我是愛情樹的守護靈。”懷抱鑲嵌着三顆寶石的玉杖,少年將頭一偏,很可愛的微笑着,甜甜地説:“你必須要和我玩猜謎語。不然我不會把他還給你。”
“這個……就是要打敗的終級BOSS大老鼠??”
江子芽頭腦混亂地想,既然癩蛤蟆都能變成等待愛情的青蛙王子,那童話原著裏啃食樹根的老鼠當然也可以變成酒渦美少年嘍。
“你、説説看……”她對猜謎不怎麼拿手啊。
“這裏是標準言情小説世界!問題應該是圍繞言情小説。阿江,不必擔心,因為你是言情小説作者!”雖然被限制了自由,但清一色大聲喊道,聲援鼓勵。
問題是,我從來就不是標準言情小説家。江子芽臉上黑線刷刷,反而被清一色的鼓勵打擊到了。
“問題一,”酒窩美少年歪頭一笑,“在言情世界中出場頻率最高的台詞是什麼?”
“是我愛你啊。”江子芽自信滿滿。
美少年吐吐舌,“咧——回答錯誤!”
“為什麼啊?”江子芽瞠目結舌,“哪本言情小説不得來上這麼一句啊。”
“嗯,是要來上一句,但是……”少年噘起嘴巴,“通常,男女主人公們要先互罵十句討厭,才有一句喜歡嘛。因此,最高頻率的話語應該是——我討厭你。”
“原來如此……”江子芽大為受教,這就是為什麼同樣一段情節她寫一頁別人能寫五十頁的原故吧。千錯萬錯,她不應該欣賞今市子的緊縮式敍事風格。應該向言情界中不滅的傳奇人物——某瑤仙姑致敬,大玩“你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麼殘忍”的重疊字把戲。
“別緊張,還有一次機會哦,”美少年微笑着舉起第二根手指,“問題二,在言情世界中什麼作料必不可少呢?”
“這個我知道!”江子芽胸有成竹:“早就説過是誤會嘛。”
“為什麼?”還掛在樹上的清一色忍不住插嘴。
“唉,隔行果然如隔山。清一色,對言情界來講,你還真是個門外漢。一看就上課時沒有好好聽講嘛!”
江子芽百年難得輪到她猖狂,邁着三七步腳抖抖地説道:“要知道,言情小説重在言情,不在小説。而言情二字的狹隘定義就是談情説愛。一個男的一個女的哪來得那麼多話扯完七萬字。所以嘛,就要扯出天花亂墜的誤會。女主角總在關鍵時刻目睹男主角和另一個女人類似親熱的場面啦、那麼純美的年代終於鼓起勇氣告白卻把情書錯放到了垃圾桶啦、明明男主角已經良心發現決心回頭是岸,之前一直善良得好像傻瓜一樣的女主角,卻忽然莫名其妙地固執起來原因是她以為女配懷了自己老公的孩子啦……總之讓你都不明白怎麼這兩個人就弱智到那種程度,連那麼點破事也看不穿在那裏唧唧歪歪繞着圓心畫大圈什麼都説就是不説重點!他們倒黴的程度已經到了連馬路邊的野狗都要衝出來破壞他們花好月圓的地步。每一個角色、每一陣風、每一滴雨,都可以製造數不清的誤會,然後故事就在解開一個誤會再來新的誤會中扯啊扯啊,像姥姥家拉大鋸一樣扯完了。”
“這樣啊……”清一色掛在樹上狂抄筆記。
“咧——真遺憾。”美少年扮個鬼臉,“你又錯了。”他抱住清一色説,“本來呢,要是你在這裏回答正確,我可以讓你們直通關底。但是你瞧,你還是這麼笨。所以……”
“住嘴!”江子芽氣憤至極,“我哪裏説錯了?連你們真愛學園的老師都這樣講過耶。”
“愚蠢。”少年雙眼望天,涼涼道,“你們太落伍了。時下的風氣是要‘引經據典掉書袋’!這才是不可缺少的作料!”
“你胡扯——”江子芽怒不可遏,“我們家編輯天天警告我説,最不能沾染的毛病就是掉書袋!”
“所以你才不紅啊。”少年曬然一笑,“你瞧,從來沒有一個人,説過你也擁有文筆這種東西。你之所以被小瞧,原因就是在此。瞧一瞧吧。”他揚起手中的白紙,“這是終端機傳來的數據,看看你起的這些主人公的名字。一二三四東南西北前後左右……女主角一律叫做某小某……”
“那又怎麼樣?”江子芽面沉似水,“她們全是江湖小字輩!不行嗎?”
“當然不行!一定要起誰也不認識念不出來讀音的字才是有學問。生僻!”美少年説,“你知道什麼叫生僻嗎?背誦‘窗前明月光’會有人表揚你嗎?偶爾你也用拉丁文寫一句古代哲學用語。”
“那個……讀者會看懂嗎?”她會不會寫先撇到一邊。
“傻瓜!就是看不懂才美麗。蒙娜麗紗分明長得和個大嬸一樣,怎麼就博得了那麼多美若天仙的評語?”美少年愴然高呼,“全因為人家——神秘!”
“少胡扯!把清一色還給我!”
“你輸了。我不還。”看到江子芽順手抄起一根木棒,少年改口道:“不過既然你都這麼求我了,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吧。”
識時務者為俊傑。江子芽冷冷道:“説——”
“你喜歡他?”少年指指身後的男人。
“喜歡啊。”江子芽天生厚臉皮。
“那你知道他喜歡吃什麼嗎?”
“不知道!”
“你知道他是哪個星座的嗎?”少年搖頭晃腦。
“不知道!”
“你知道他上幼稚園小班時穿哪款顏色的尿布嗎?”
“不知道!”
“那你憑什説你喜歡他,你怎麼證明你喜歡他,你喜歡他哪一點,你從哪一秒鐘開始喜歡他?你會喜歡他到永遠嗎?永遠到底有多遠……”
“我靠!”
江子芽仰天大喝,眼角迸裂地截斷了美少年的滔滔不絕。手持木棒衝着所謂的愛情守護神直揮而去。她早就該這麼做了。老鼠不管改變成什麼外型也終究還是欠扁的耗子。
“辣塊媽媽的!”江子芽一棒揮去,“愛情,愛情就是我喜歡他而他也喜歡我。”江子芽兩棒揮去,“喜歡一個人就要告訴他!喜歡一個人就要信賴他!喜歡一個人就要對他很好很好!”江子芽三棒揮去,“什麼叫‘誤會是調情的聖藥’!什麼叫‘愛一個人就要虐待他’!什麼叫‘給愛情找一個理由’!我呸!”她説:“我呸!讓這些所謂的標準規則跟着你這隻老鼠給我一起滾到地溝裏去!”
“雖然我不知道清一色喜歡吃什麼喝什麼是哪種血型幼稚園時穿哪款顏色的尿布……但是我知道他是一個內心非常温柔的男人!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我們心照不宣!”她繼續不停地暴打美少年,“為什麼為什麼不能把這種事直截了當地説出來啊。難道我喜歡的這個人也正巧喜歡我是件這麼不可思議的事嗎?為什麼一定要讓你們明白他喜歡我哪裏啊。這還用問嗎?你們這羣白痴!”她氣勢萬千地把大棒一丟,叉腰昂頭,“當然是我的臉呀。我是超級大美女呀。”
“……”
周圍一片靜默。早被打成像一塊破麻布般的守護神自然是無力反駁,包圍着這裏的數萬雙眼睛也不約而同地投遞向同一個方向,閃爍着相同的忖疑。
直到一個人的笑聲非常沒有禮貌地打破這片死一樣的沉寂。江子芽大為光火地朝着發笑的地方望去,卻發現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擺脱了樹的糾纏站在那裏交臂而笑的清一色。
“你,”他咳了咳説,“在我眼中,是個超級大美女。不過這件事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就行了。好嗎,”眨眨眼睛,他説,“當成是秘密吧。”人貴自知,雖然他不介意喜歡的女人是個自戀狂,但説出來就太讓人見笑了……
“為什麼?”女主角顯然對此很不滿。
“呃……因為按照一個標準的男主角思路來講,知道心上人是美人的只有自己就夠了。其他人最好永遠都不要發現這一點。這樣比較安全。”他小心地措辭。
“可是這不公平,”女主角憤怒地揮舞着手臂,“他們——”她指着圍觀的學子們,“他們全知道你是帥哥!”
“唉……按照標準言情犯賤定律,男主角只會和不把他當成帥哥的女人在一起。你、你就這樣想好了。”清一色舌焦唇蔽。討老婆……他想,學會胡扯那是一定的。
“好了你看,”他攬住暴力女人的腰,“守護神被你消滅了。”
果然——只見大樹下一片金光閃爍,穿着中國服的酒窩少年變成了三顆圓滾滾的珠子……而大樹上瞬間結出了飽滿鮮紅的愛情蘋果。
“哇賽!龍珠出現了!”果然還是要使用武力。學過一點早乙女派無差別亂棒大法的女人得意洋洋地撿起珠子放到自己懷裏。
“那個不是叫愛情寶珠嗎?”見識過女人身手的男人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不用怕,我不會打你的。”看到清一色保持着距離站立,女主角很不滿地説,“來吧,來吧,COMEONBABY——我們小手拉拉,就可以過關了。”
於是,在數萬雙眼睛的注視下,清一色很不好意思地咳了咳,蹭到江子芽的身邊,握住她的小手……接下來……接下來……接下來——什麼也沒有發生。
“呃?我們為什麼不能過關?”
江子芽把嘴張成驚訝的O型。
“難道還缺什麼條件不成?”清一色也蹙眉思量。
“畢業怎麼能沒有畢業證書呢。”有人沉靜地説着,慢慢走上前來。正是該學校的負責人,來的時候也曾經接待過他們的那位鳳眼薄唇的程姓少年。
“作為真愛學園的領導,我為你們這麼快畢業而感到榮耀。”程一南握了握江子芽的手。
“謝謝,請把畢業證書給我們。”江子芽覺得她有一種很不妙的預感……
“我可以發給你們畢業證書,”少年悠然道,“不過我一直有一個問題……”
江子芽猛地向後一軟,幸好被清一色一撐給撐住了。靠在清一色懷裏,江子芽虛脱般的有氣無力的問着:“你有什麼問題就説吧……”
“我一直在這座學園裏辛苦工作,送走一批又一批的莘莘學子。為什麼我始終不能離開這裏,結束這個無聊的工作呢。”
“這太簡單了!”江子芽迅速恢復了元氣,“只要你讓我回到現實世界!我立刻以你當主角寫一本愛情小説!你不是就可以畢業了嗎?”
“還真是個不錯的主意呢。”程一南滿意地點點頭,把一卷紙頁交到江子芽手裏。剎那間,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
江子芽幸福而絕望地拉緊清一色的手,她想,他們終於脱離真愛學園而又要轉換場景了。下一關,又會是什麼龍譚虎袕呢。
大概——只有孫宇宙和君臨言情小説界之神這兩個狼狽為奸的傢伙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