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痴大嘆不值,混個幾天,功夫學個半吊子不説,反倒栽得滿頭包,還得掛個兇手嫌疑。看來慕容府找不到主人,這筆帳非得算在自家身上不可,直是有口難言,後悔莫及。
清晨時分,兩人已越過莫干山,抵達西湖區,已臨杭州城附近。
靜默清雅,林木含綠,飄霧輕飛,靜中傳來幾聲鳥輕鳴,西湖的清晨,不沾一絲塵俗。
兩人逃至此,心中稍安,已找塊長石板,坐了下來,邊揮着濕汗,邊叫苦。
小痴苦笑道:“明明好端端的,誰知又出了這種事?”
呂四卦抱怨道:“沒有一次不是逃着出來的!”
小痴苦笑:“人嘛!想成大事,吃點苦,也是應該!”
呂四卦道:“你的苦特別難吃,而且特別多!”
“所以……所以……我的大事也一定特別大……”小痴乾笑着。
呂四卦嘲謔道:“當然啦,宰了慕容紅亭,這事要不大都不行,説不定現在全江南都在通緝我們了。”
小痴乾笑一陣,道:“大事也等於是小事,小事就等於沒事,人們不是常常説大事化小事,小事化無事,以有事也等於沒事。”
“沒事?”呂四卦瞪眼道:“不信你走在大官道上,我就不相信你會沒事?”
小痴道:“我是説……宰了他們,或被宰了……終究會沒事的……”他乾笑着。
“被宰也是一件美好經驗!”
“我可不想要此經驗!”呂四卦再次瞪眼,抱怨的説了幾聲,不再回話,不久想及什麼,才道:“咱們當真就揹着這黑鍋不成?”
小痴沉吟道:“説也奇怪,明明是綁着他,他又怎會不見呢?……”
呂四卦道:“你想想看,有何可能,人會不見?”
懷着希冀心情望着小痴,有了這天下公認第一聰明的人,他總是來不及動腦筋,也不想動。
“這個嘛……”小痴故作沉思,突然喜悦猛拍手,恍悟急叫:“我終於想通了。”
呂四卦期盼急問:“為什麼?”
“很簡單!”小痴悠然自得,道:“他不是自己走掉,就是被人給抓走!”
這是那門子答案?
呂四卦罵道:“廢話!這個不用你説,我也知道!”
小痴頻頻點頭,道:“那你該知道這答案很正確吧?”
呂四卦嗔道:“正確也是零分,我看你快要變成低能兒童了。”
小痴呵呵笑道:“其實最笨和最聰明的人,有時候是相同的;誰要是去猜那種無從猜起的事,我認為跟猜不出來的低能兒童並無多大差別。”
“你罵我?”
“我可沒這麼説!”小痴笑的更捉狎。
“可惡!”呂四卦一拳已打過去,小痴閃身而起,兩人一追一逃,仍不顧安危已追向城內。
杭州城仍在慕容府大勢力範圍內,小痴逃逸之事,老早就傳至此城。
小痴亦猜出有此可能,避開正道,往小巷鑽,從昨晚至今,也着實餓得發昏。雖避於小巷,他仍找了家在杭州城頗有名氣之“寶香窩”,準備大吃一頓。
整條小巷暗漆漆,鋪石地面沾滿了醬黑如陰溝挖出之爛泥巴,踩在上頭似能咬人般“嘖嘖”的叫着,直透背脊,-髒就像全身被污泥污滿似的。
尤其這腥腐味,活似個賣牲肉鋪之走道,沖鼻欲嘔。
然而那些人似乎不怕此味道,老往此處鑽。
當然,這都是些-井小民。自認王公貴族者,倒也不敢親臨,若嘴饞,找個小廝來買,不就得了。
“寶香窩”真如窩,矮得快壓着人頭的屋頂,直如乞丐寮,勉強從屋厝再搭出幾尺長竹編草皮以避雨,不到五坪,已塞了十幾張桌椅,擠得很。
人擠人,和着姻燻熱氣,吵得熱騰騰,實讓人想不及此是清晨時刻。
小痴和呂四卦已湊熱鬧的擠向人羣。
他倆終於發現“落湯雞”也有好處——不必擠。
兩人一晃至人羣,眾人已自動退開,十餘張桌子,任他們愛選那張就坐那張,倒也威風凜凜。
兩人選定最中間那張,大力坐下,點了不少東西,開始狼吞虎嚥。
夥計雖不敢得罪客人,但兩眼已瞅出不屑和黠意。依經驗,很明顯——兩人八九是吃白食者。
他們隨時注意小痴,免得讓他倆給溜了。
小痴已有所覺,瞪向夥計,叫道:“看什麼?大爺多的是銀子……”手往腰際一抓,完了,抓不到那硬硬的東西,心頭已楞,暗道:“完了!銀子長了腳……衣服還穿洞?!”但仍不動聲色,喝道:“用它來塞你嘴巴,包你吞上三年還在吞!少狗眼看人低!”
夥計登時別過頭,心想莫要惹了真麻煩,好歹也得等老闆擔待後再説,他們已不敢再對小痴太明顯的溜眼。
小痴口袋空空,想發神都神不起來,眼角往呂四卦瞄去,道:“你有零頭?”
呂四卦不知事態嚴重,仍瀟灑道:“沒有,跟你在一起,我唯一的好處就是出門不必帶銀子。”
“你就不會暗槓一下?”
呂四卦輕笑道:“問題是到現在,你還沒給過我銀子。所以我也不必有暗槓動作,倒也落個輕鬆啦!”
“你笑?”小痴瞪眼道:“你輕鬆.我更輕鬆,連口袋都沒了。”
小痴抓起衣衫,腰際明顯的被磨出腳趾頭大小裂洞。
呂四卦也緊張了:“掉了?”
“嗯!”
“那……這頓是白食了?”
“嗯!”
呂四卦登時器喪着臉:“怎麼辦?跟着你,我就知道準沒好事。”
小痴桌下-他一腳,細聲道:“少給我露了底!”
呂四卦霎有所覺,馬上恢復正常,作賊心虛的溜眼瞧向夥計及掌櫃,對方因生意過忙,並沒時間注意兩人,未有發現,呂四卦也暗自噓了一口氣。
“怎麼辦?”他細聲問。
“怎麼辦?吃就對了!不是被打一頓,就是到廚房洗碗,有啥好怕?”事已到此,多想無益,小痴倒也認命,吃的挺是舒服。
呂四卦吃的雖癟,但也無法可想,反正被打也不是第一次。道:“即然如此,乾脆吃飽些,撈回本來!”
説着,兩人着宜不客氣,又點了加倍之東西,拚命的猛撐。
不多時,碟碗已堆滿桌面,就快傾垮,兩人仍狼吞虎嚥,不曾相讓,霎時引起眾人側目,皆投以怪異眼神。
小痴掃向眾人,叱道:“看什麼了吃東西有啥好看?”
呂四卦也發起威來:“大爺要吃多少就吃多少,誰管得着了沒錢也照樣吃……”
他突然發現自己説溜了嘴,馬上掩口,愕然瞥向小痴。
已有食客詫然道:“你們吃白食?”
此語一出,眾人皆疑感的望着兩人——吃白食會如此大方、自在?
夥計也察覺,不懷好意的瞧過來,準備揍人。
“誰説我們吃白食?”小痴眼看情勢不對,吼了起來:“誰規定吃東西不給錢?我們只是……只是……”
看着一大堆碗碟,他也不知如何回答。
有看戲的顧客嘲訕道:“你們只是沒錢付帳而已!”
眾人一陣嘲惹輕笑。
小痴喝道:“沒錢就不能吃東西?”突然靈光一閃,已呵呵笑起來:“我們只是不願將秘密説出來而已!”他道:“你們可知“寶香窩”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每年七月七夕時特別優待各路英雄好漢,只打兩折,吃得最多的還可得獎?”
有人已笑道:“是有這回事,但七夕離今天還有三天,小乞丐你來錯時間了。”
“誰説的?”小痴振振有詞:“你們可知以前吃的最多的是誰?”
“是城西李大肚,他足足吃下十八碗八寶粥,十三燉撙魚,六隻燒酒-,外加五十七個大肉包。”
小痴呵呵輕笑不已:“那麼少?看樣子,今年第一名非我莫屬了。”
有人笑道:“憑你?恐怕五碗粥都吃不下嘍!”
眾人聞言已鬨堂大笑。
“那你們就錯了。”小痴得意道:“李大肚吃的是算碗,我吃的是算“天”的,我現在就開始吃,吃到七夕,想必沒人是我的對手啦!”
此語一出,眾人為之愕然。
年輕夥計已一臉兇像走來,叱道:“兔崽子,比賽還沒開始,你這分明是在吃白食!”
“喂喂喂!你説話客氣點!你知不知什麼叫“破記錄’?”小痴自己問自己答:“破記錄就是讓人無法作到,我要改寫記錄,這有何不可?呵呵!連吃三天……當然更久也行!”
夥計怒道:“快付帳,否則有你好看!”
小痴叫道:“喲?看你倒是真的不講理?”轉向羣眾道:“各位評評理,我白小痴又不是邊吃邊停,而是連續不斷的吃上三天,豈有違背之理?試想天下有我這種本事者根本找不到!”
眾人皆好事,想看熱鬧,皆吆喝助興,大呼小痴有理。
羣眾騷動,夥計更急:“比賽只能延後,你提前就是不行。”
小痴自得道:“你怎知我能吃多久?”轉向羣眾笑道:“我想延個十天半月沒什麼問題吧!”
羣眾明知他在吹牛,仍然譁然叫好。
“你……”夥計那知事情會搞成如此?雙拳一捏,已揍向小痴:“吃白食還那麼多理由,我打斷你的狗腿!”
小痴輕而易舉閃開,有意掠向桌面,笑嘻嘻道:“提前、延後我都包了,他還有什麼不滿意?”
夥計一擊不中,出拳更猛:“你找死!”
屋頂過矮,小痴也躲不到那兒去,只好再往下縮。夥計見機不可失,盡全力砸向桌面。
小痴登時閃向左側。
驀然一聲曄啦啦,桌倒碗碎,散落四處。
呂四卦已然笑起:“這下真的非算“天”不可了,碗盤碎了,吃了幾碗都不知道?”
小痴這一閃,倒閉出眉目,兩眼直往外圍人羣那梳理還算整齊的少年。他正是和刑開天一起侍候白衣人的小廝。
“嘿嘿,真是天助我也!”小痴自得一笑:“喂小跟班你過來!”伸手招得曖昧多情。
小廝聞及,立時拔腿就跑。
“你逃了,我如何付賬?”
小痴霎時使出“一炮沖天”,身若炮彈直射街頭,奇準無比撞向小廝,這一撞,倒把他給壓在地上唉唉疼叫。小痴已呵呵笑起:“老兄!何必如此見外呢?兄弟有難,幫個忙不行?”
小廝被壓得差點嚥了氣,好不容易才爬起來,一身衣衫已站上一大塊泥巴。懼然道:
“你想幹什麼?”
小痴指着夥計,瀟灑道:“付賬,來的這麼慢,害我差點破記錄,你不會跟我一樣連銀子都沒帶吧!”
小廝不敢多言,丟塊銀子給夥計。夥計此時方以“諒你也不敢白食”的眼光瞧向小痴。
小痴道:“沒辦法,我這小跟班非到萬不得已,他是不肯拿出錢來,非得壓他幾下,錢才能擠出來。唉!我爹也真是,寧可相信他而不信我!空有家財萬貫,還是得透過小跟班才能使用!”
呂四卦嘆道:“我這個大公子更慘,想壓他幾下都不可得。”
兩人唱唱搭搭,已拉着小廝往巷角走去,一出白食鬧劇方告結束。
在巷角。
小痴放掉小廝,道:“跟班的都是可憐蟲,我也不難為你:你叫什麼?”
小廝囁嚅一陣,道:“跟班……”
小痴道:“我知道你是跟班,我是在問你名字……”
小廝道:“東方……跟班……”
小痴覺得有氣,叫道:“不管你跟誰去東方、西方,你難道沒名字?”
“我的名字就是……東方跟班……”小廝顯得有點畏懼。
小痴和呂四卦已愕然,同聲道:“什麼?東方跟班?”
東方跟班點點頭,沒再回答。
“呵呵……這名字挺怪的……”小痴輕笑不已。
呂四卦也笑不合口,隨即道:“該不會是跟東方龍的班吧?”
小痴突有所悟,笑容一-,問道:“你跟東方龍有何關係?”
東方跟班道:“他是我家主人。”
“你主人?!”小痴愕然追問:“那你那位白衣公子就是他兒子?”
東方跟班頷首。
小痴已哂笑起來:“難怪他那副德行,原來是大有來頭。”
呂四卦道:“這下可好,先宰了小的,那怕老的逃掉?”
小痴立時給他一個響頭:“這是最高機密,你怎能逢人就説?一點都不懂身在江湖,步步險的道理。”
呂四卦乾笑着,道:“怎麼辦,已泄了密,乾脆把他也宰了!”
東方跟班一陣捲縮,甚是畏懼。
“去你的!”小痴又摑他一掌,叫道:“他還沒成年……跟我差不多吧?你想殘殺他,以泄我的恨!”
呂四卦乾笑不已。
“民族幼苗,豈容你如此摧殘?”小痴瞪了呂四卦幾眼,才轉向東方跟班,道:“你家公子住在那裏?”
“香月樓。”
“那不是妓院嗎?”小痴愕然:“你這麼小也……”
呂四卦戲謔道:“小鬼你到底行不行?”伸手往對方下襠抓去,東力跟班趕忙閃躲,命根子差點不保。
東方跟班嫩臉已紅,——的説:“只有公子住在那裏,我和刑總管住在‘長安客棧’。”
“哦……”小痴似笑非笑,帶有邪意道:“這要講好,否則很容易引起誤會的!”
東方跟班更形困窘。
呂四卦興沖沖道:“反正咱也沒上過妓院,現在去“瞭解瞭解”,也該無啥關係吧?”
小痴皺皺眉頭,道:“總是有點怪怪的,這會破壞我清純的形象……可是不去又不能辦成事,頂是麻煩……”
呂四卦道;“反正我們是去捉人,又不是去那個……”
小痴道:“要是那堆神女逼着要‘那個’,那該怎麼辦?”
呂四卦斬釘截鎖道:“我會很堅決的拒絕。”
小痴輕輕一笑,賊樣道:“我倒想看看她們光溜溜時,到底是什麼模樣?是啥地方吸引着男人!”
呂四卦立時點指點個不停:“唉唷——色狼!”
小痴瞟眼道:“算了吧?假惺惺!到時,説不定你那兩顆眼珠會掉出來,盡往着人家身上鑽呢?”
呂四卦抖着身軀,裝出害怕模樣:“太噁心。”
“怎麼了還沒見到,心就要“惡”給人家了?”小痴白眼道:“真是“色在心裏口難開”!”
他不再理會呂四卦,轉向東方跟班,道:“你先回去爽一下,我們隨後就來。”
東方跟班聞言,調頭就跑。突又想到什麼,轉過身子,訥然道:“你們當真要找我家公子?”
小痴道:“當然!不找他,如何找你老爺”
“可是……我家公子……很厲害……”
“厲害?”小痴明知東方跟班是指武功,他卻想成混妓院,已笑道:“這種事多爭無益當面試試就知道了。”
東方跟班不明就理,但覺小痴仍堅持,也不再多説轉身離去。
小痴和呂四卦對目而笑。小痴右手一揮,一副大將軍模樣,道:“走!看誰厲害!”
兩人笑着已往街道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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