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秀忙吸一口氣,全力盯住追下。
“龜山”本就不高不大,除了林木山澗外,並無險處理依,任何人都難以遁形,可是,那人一身輕功,高得不可思議,憑南宮秀一身所學,也始終和對方隔了六七丈遠近,連對方面目也沒看到,只見背影,眼看對方將竄入一抹叢林中,南宮秀心中大急,暗駕:“這傢伙比兔還遊滑!若讓溜脱,我還能混麼?”
他二人一前一後,已經離開了“錦秀別墅”五里外,由於又是後山,又當大批人手調出之際,值班巡視的人,都不能進入內院禁地,所以,竟無人發覺。
南宮秀突然停步,啞聲笑道:“原來是一位見不得人的朋友,夜入人家非奸即盜,你走吧,我南宮秀最夠朋友,絕無惡意,否則,早已叫人了,還能讓你跑了這麼遠麼?”
因為那條人影,已掠入林,“逢林莫人”南宮秀不敢輕進,只好以退為進,出言諷刺。
只聽林中哈哈道:“南宮秀,外公有話和你説,你怎麼不敢進來?”
“笑話了,有何不敢?”南宮秀一面説,一面向林中緩步走去,暗中戒備,心中忖道:“好傢伙,是找我説話?倒會反激?”
林中冷聲道:“南宮秀,見不得人的是誰,心藏奸盜的是誰?你心裏明白吧?你能瞞得過東方青白那隻老烏龜,能瞞過外公麼?”
南宮秀為之顫然止步,心驚變色暗道:“這就奇了,我多年心血,不惜忍受屈辱,就是為了想達到取代東方青白的位置,這傢伙是誰?好象知道我的秘密?”
目光一眨,又忖道:“十九‘綠珠’那賊人爭風吃醋,偷吃野食,勾結了這個傢伙,泄漏了秘密,哼哼”
他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
林中笑道:“南宮秀,你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肚鬼八封,在外公面前沒有用,你老實些,外公是和你談談條件,談得來的話,外公會成全你。”
南宮秀回過神來,他是十分深沉的人,足智多謀的老行尊,立時緩過臉色,陪笑道:“朋友,果然高明,真叫南宮秀佩服,朋友既誠意見教,請出面見如何?”
他還是提心吊膽,怕林中有險,不願自投陷井。
林中哈哈道:“南宮秀,你太膽小了,憑你這份小家子氣,還想氣吞全牛,人財兩得麼?”
南宮秀一軒眉,豪聲道:“行,南宮秀願移樽就教。”
“哈,還象話,你帶了美酒佳餚來了?”林中噴噴着道:“外公剛才到過大廚房,順手牽了兩隻脆皮雞,一罐洞庭春,咱們就對酌一下,現成的,你也不用移樽了。”
南宮秀覺得此人不但充滿神秘,而且十分有趣,回頭四掃一眼,口中笑道:“朋友真是妙人,得識荊為幸。”
一面飄身入林,他實在控制不了好奇心,想要弄清楚對方是那路神聖。
林中一片黝暗,影綽綽,在三丈之外的一株大樹下,坐着一人,背靠着樹根,手中執着一隻雞腿,向南宮秀晃了一下,道:“俺不能作人家座上嘉賓,只好做樑上君子了,你請。”
指指掛在樹枝上的兩隻皮雞,自己卻捧起酒罐,咕嚕嚕牛飲着。
南宮秀幾乎感到噁心,心中一陣難受,恨不得一掌劈下。
為何?
他凝聚目力,在暗影中大略看清了這位自稱“外公”,操着江北口音的傢伙,除了一身還算新的長衫外,沒有一點順眼的地方。
爆牙,斷眉,大嘴,水腫眼,缺耳朵,好醜像。
一手執着油淋淋的雞腿,一口一口咬着,這時在灌着酒,吃相更是難看。
還有一雙向內彎的羅圈腿,真叫人不相信他有一份追雲掣電的絕頂輕功。
能有如此造詣,其他也一定不含糊。
這也是南宮秀不敢出手的原因。
他當然不認識龍武,只覺得這個醜鬼太難看,被他戲弄大感屈辱,醜鬼龍武把酒罐向他一遞,滋牙道:“灑不賴,這樣喝最痛快,你請。”
南宮秀忙道:“請用,我已用過了。”
“哎,俺倒忘了,你是大師爺,天天好吃好喝,睡人家的女人,捧人家的臭腿,哈,坐下吧。”
南宮秀心頭火大發,殺機大熾,強自忍住,沉聲道:“閣下有何見教。”
“不忙,咱們好好談談。”
“閣下,當知道,我不能多耽擱。”
“是麼,東方青白把你當作臂膀,在這個骨節眼兒上,更是少你不得。”
南官秀吸了一口氣,越覺得對方不簡單,心中一動,散去提聚掌力,陪笑道:“閣下能見教大名及師承麼?”
“不用,咱們又不是攀親戚,俺和你談的是大生意,別看俺好醜,心卻是白的,你,知道。”
南宮秀為之啼笑皆非,這是什麼時候?還有一搭沒一搭的扯淡,他只好點頭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南宮秀豈是世俗的人。”
“是麼,憑你‘賽留候’三個字,俺委屈自己,同你打交道。”
“好説,閣下怎麼知道我的事?”
“紙是包不住火的,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自以為天衣無縫的秘密,俺來江漢一天,就知道了。”
“一天?閣下是由那一路來?”
“由來路而來。”
“往何處去?”
“往去處而去。”
“好,打開天窗説亮話,閣下如何吩咐,我當盡力照辦。”
“簡單,只要你老實回答俺三個問題,俺不難為你”
南宮秀幾乎冷哼出聲,氣炸了肺。龍武拖長了聲音道:“你要知道,淫人之妻,又想奪人之財,這種事,為天下正道人所不容,不必殺你,只要被人一知道,你就無面目見人了,懂麼?”
竟把“賽留候”南宮秀當作小孩子教訓了。
南宮秀沉聲道:“不錯,閣下是想以此為把柄,要挾我麼?”
“什麼話?俺才不會管這種臭事哩。”
“閣下,你要明白,捉賊見贓”
“好傢伙,你以為俺沒有把你從牀上抓住,就不算把柄?”
“閣下聰明,當知憑口説是不足取信的。”
“笑話!你太笨了,俺如果要捉雙,太方便了,這是老烏龜自己的事,他不在乎綠帽子,背石牌,別人不會管這種事。”
“對!”南宮秀面不改色地,道:“東方青白居積黑心財,貪色荒淫,糟塌女人無數,如講天道報應的話,又算什麼?”
“是麼,俺也就是想了這些,老烏龜造孽太多,悖入悖出,俺才想到和你打交道的。”
“謝過了,如閣下所言真能在一天之裏,知道我的事?”
“俺用不着詐你,不但有人對俺説,俺方才也看到些蛛絲馬跡。”
“誰?是綠珠?”
“笑話!憑俺?又不是討女人喜歡的小白臉,那女人怎麼會對俺説這種見不得人的事?”
“有理。”
南宮秀軒眉道:“閣下既是有心人,和我過不去,可以對女人逼供。”
“俺才不會讓這類臭女人玷污俺的手哩。”
那末,閣下明明是由”
“不錯!那女人被俺點倒,包括了幾個小丫頭”
“如此,閣下”
“俺只是為了找一張圖,根本沒有問你的臭事。”
“一張圖?什麼圖。”
“俺剛才已説過,只要你回答三個問題,這張圖就是第一個問題。”
“閣下,我不知道。”
“是老實話?”
“請閣下明白點。”
“好,俺聽説老烏龜所以發橫財,是得到一張藏寶圖,那張圖就在他以前在‘鳳樓山’得到的。”
“呀,我也聽人説過,但沒親眼見到,就不可靠,也不可信。”
“好話,你做了這多年的師爺,為了什麼?”
“閣下,人各有志,這是南宮秀願意的。”
“你的志,很大,這張圖是你最大的志向吧?”
“由閣下怎樣説,恕我不知。”
“大約你還沒得手?據説,那張圖上有説明,是當年李在春,那個大流寇搜刮天下珠寶,由心腹分別藏在五處地方,‘鳳棲山’只是其一,另四處,卻不知下落。”
“閣下,夠了,如真有此圖,已落入東方青白之手他早就囊括獨吞了,還會等到現在讓別人去腦筋?”
“據俺所知,這老烏龜不知打什麼主意,始終沒有動手,俺非要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但願閣下能得到手,恕我所知都有限。”
“好,第二個問題有人指證,當年參與毀掉四大家的人中,也有老烏龜一份,你能告訴我你所知道的麼?”
南宮秀心神大震,暗道:“好利害,怎麼連這件事,也有泄漏的時候?
好小子,到底太嫩,這種事,也能問人?人家會實説麼?”
口中忙作驚訝道:“有這種事?不可能,我連想也沒想過。”
“你,是老實話?”
“閣下,你也不想想,即使東方青白有這回事,也是他個人絕大的秘密,他會告訴我麼?”
“俺認為他會的。”
“為何“
“因為你是他的心腹!”
“抱歉,不論他對我信任程度如何?這件事,從未聽他説過。”
“這個,不要緊,你不説,俺自會和老烏龜當面談,再把那些騷女人擺佈一下,不怕不知事實經過。”
“那是閣下的事,不必以此挾制。”
“好,這是最後一個問題了,你們的東西準備好了沒有?”
“東西?什麼東西。”
“這個!”龍武伸出右手五指,搖晃了一下。
南宮秀大吃一驚,脱口道:“閣下不是”
“是俺問你,不是你問俺,據實回答。”
“敝東翁已經照辦了。”
“是心甘情願的麼?”
“閣下,那是他心中的事,我無法回答。”
“你沒參與意見?”
“有。”
“怎麼説?”
“閣下,由於三位公子被,被獨門手法所制,敝東翁以人命關天,當然只有照辦。”
“這麼説,他不是心甘情願的。”
“閣下,能易身處地,為人想想麼?”
“好話,如果俺的兒子被別人打傷了,又要送金子給別人、俺一定忍不下這口氣的。”
“如此,也是人情常理吧。”
“還有,俺一定會圖謀報復,全力對付那個人。”
“閣下如此説,我無意見。”
“那麼,老烏龜想打什麼主意?”
“不知!”
“真正不知道麼?”
“閣下,敝東翁即使心中忿想對閣下不利,那也要等到三位少年東復原無事之後”
“不是現在麼?”
“他的兒子懸閣下之手,他會笨到把自己兒子性命當作兒戲麼?”
“有理,諒他也不敢!”
“閣下真是高明。”南宮秀奉承了一句,心中卻暗笑道:“好小子,你以為知道我的秘密,就可逼出我的實話?你太不懂事了,我‘賽留候’是靠什麼成名的?好小子,等下有你的樂子,我一定放不過你。”
只見醜鬼閉上水泡眼,似在沉思默想什麼?
南宮秀忙道:“閣下,我已知無不言,據實回答了你的三個問題,我不能久留,告退了,恭喜閣下發了大財,不過舉手之勞,我除了佩服之外,只有力促敝東翁恭候大駕了。”
一拱手,正要走。
“慢着!”龍武眼開眼,自言自語道:“師爺説過,世上只有‘貪’字害死人,俺別人為財死吧?”
一蹬羅圈腿,站了起來,道:“南宮秀,俺已問過了,你也回答過了,一問三不知,等於沒説,是麼?”
南宮秀吸了一口氣,沉聲道:“閣下,我已據實回答了,知道的就説,不知道的叫我如何説,閣下明理,當不會強人所難吧。”
“總是你有理!那麼,五百萬黃白物已經準備好了?”
“是!”
“交到指定的地方?”
“是。”
“真是大手筆,‘狀元石’要改名‘黃金石’了,你可走了。”
南宮秀如釋重負,心頭一塊石頭落下,抱拳道:“就此別過,屆時敝東翁一定恭候大駕,我當盡力促成此事。”
“很好,俺到要看看老烏龜有多大的神通?能夠一下子運交如此巨數?”
南宮秀暗笑道:“你小子是財迷心竅,利令智昏了,也不想想,東方青白富可敵國,五千方兩也不當回事,還愁人家交不出,只是你這小子,怎麼運走?只好連命留下交出了!”
他只是這麼想,當然不願再多説一字的,正要飄身而起,又停了腳。
他已聽到有人來了,不由心中緊張了,如果是“錦繡別墅”中人趕到,難免啓人疑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