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笑道:“既然要和他合作,為什麼不大家愉快一些。”
我吸了一口氣,正想長篇大論反對白素這種説法,白素卻做了一個手勢,不讓我説話,她繼續逍:“有什麼樣的民眾,就有什麼樣的統治者。獨裁統治者要靠民眾的力量來推翻——歷史上從來沒有一個獨裁統治者自己願意下台,也沒有一個會願意把自己的權位交給民眾去決定。所謂‘你不推、他不倒’,一個民族,如果長期在獨裁統治之下,直到現在,還是不能享受民主,這裏面就大有問題存在。”
白素説話一向委婉和留有餘地。這一番話要是叫我來説,對甘於長期接受獨裁統治的民族,一定有更嚴歷的評語。
這個故事,由於主要人物是一位土王,而且故事主要情節和他的權位得失有關,所以特多這一類的討論,都是在故事的經歷過程中有感而發,和整個故事聯結在一起,並非無的放矢,在此略作説明,以免各位讀友誤會我改變了敍述故事的風格。
卻説接下來幾天中,土王除了自己實在不能來陪我們之外,都和我們一起。他自己不來時,就派圖生王叔和王族中許多重要人物來,看來是想包圍我們,不讓我們和他不想要我們見的人接觸,因為我始終沒有再見到那個最有希望繼承王位的海高。
海高給我的印象十分深沉陰鷙,想來他一定並不心急,只要嘉土王未能通過考驗,他就可以坐個土王的寶座。
就算他什麼都不做,希望也很大,因為從來也沒有土王可以成功通過考驗,只要天嘉土王不成為例外,他就成功了。
如果他還不放心,要做睚事情的話,當然是要努力去破壞天嘉土王的行動,使他不能通過考驗。
我把這一點向天嘉土王提了出來,並且例舉了一些可能。例如他如果買通了在山洞外的守衞,即使聽到山洞裏傳出了號角聲,也不把堵在洞口的大石塊移開的話,那麼我和土王就被困在山洞之中了。
天嘉土王否定了我的想法,他提出了強有力的論點:“教長和我的關係極好,他不會放棄現在和土王的良好關係,而去和新土王重新建立關係。”
我想説,要是海高早就和教長打好了關係,答應給教長的好處比現在更多,情形就對我們不料了。
不過我想了一想,並沒有説出來,因為所有謀算奪位的行動,必然在暗中進行,在位的以為自己的位置穩如泰山,直到陰謀發動,才知道身邊早已全是叛徒——這種情形在歷史上不知道曾經重複又重複發生過多少次了。
本來我應該把這些都説出來;因為我已經和土王在同一條船上,他倒了黴,我也好不到哪裏去。可是我還是沒有説,我知道像土王這種充滿自信的人,以為所有人都接受他的統治是天經地義地事情,就算我説了,他也不會聽得入耳。
我只好和白素商量,要她在我們進入山洞之後,在外面照應。這是一個極其困難的任務,因為沒有變故,當然什麼事也沒有;一旦有了變故,她一人就孤立無援,一切只有靠自己了。
白素當然不至於退縮,可是她也不能不考慮事情的嚴重性。她道:“在這裏,如果有變故發生,我根本不可能找到幫手,別看現在圍着天嘉土王團團轉的人很多,一旦換了主人,這些人自然又向新主人搖頭擺尾了。”
我笑道:“這個自然,所以你要千萬小心。”
白素想了一想:“齊白這個人真古怪,事情是由他而起的,現在竟然蹤影不見,不然他倒是一個好幫手。”
我哼了一聲:“這傢伙鬼頭鬼腦不知道在搞什麼花樣,其實最好是他陪土王進山洞去——他有突破空間的能力,就算被困在山洞裏,也難不住他。真不明白土王為什麼拒絕他!”
白素沒有再説什麼,那幾天時間,就在諸如此類的情形下度過。我們沒有離開王宮,只是在電視節目上看到,離土王接受考驗的日子越近,國民的情緒越是熾熱,簡直到了舉國上下都為之瘋狂,人人都全情投入的地步。
終於到了這一天,土王全身傳統的服飾,身上各種裝飾極多,單是各種猛獸的牙齒,就有十六八顆之多,看來相當滑稽。
早一天,他也要求我作他們民族武士的打扮。被我一口拒絕,所以當土王騎着高頭大馬,由許多衞隊官罩擁簇着出發到那山洞去的時候,我雖然也在他身邊騎着馬,可仍然是普通人的裝扮,看起來當然不如土王那樣神氣。
不過在道路兩旁,人山人海看熱鬧的民眾,也有向我指指點點的,知道我是土王接受考驗的助手。而且土王對我也做過一番宣傳——當然是誇張了許多倍的。
白素則早已到了山洞前在等我們。
整個隊伍有好幾百人,我和土王在中間,走在最前面領隊的是教長,他的行進方式十分特別,既非騎馬,也非坐車,而是由兩個大漢抬着一張椅子,他就坐在那張椅子之上。
教長的身分十分神秘,平時絕不見人,要等到有重大事件的時候,才會露面,所以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他。只見他滿頭白髮,身形瘦削,面目陰沉,雙眼半開半閉,似睡似醒,非但不和人説話,連目光也不望人,確然莫測高深。
在教長身後,是一隊大力士,這隊大力士,負責搬動大石塊,是行動中的關鍵性人物,所以我對他們十分留意。
我想先了解一下指揮他們行動的是什麼人,一問之下,原來他們在這次行動之中,只聽教長的指揮。
看教長這副死相,顯然不是容易與之溝通的人物,不過我還是要努力去試一試。我企圖接近他,可是在他身邊總有幾個身型異常高大粗壯的大漢圍着,把他保護得十分嚴密。
每當我想走近,那些大漢就對我瞪大了眼,像是我要對教長不利一樣。
而教長在那些大漢的包圍之下,什麼人也不看——要和他對話,至少要和他目光有接觸才行,連這個機會都沒有,如何開口?
倒是有一次,他的目光,盯住了我手中的那怪東西,雖然他的眼睛仍然半開半閉,可是也可以感覺到他的目光,在望向那怪東西之際,變得十分異樣。
這種異樣的目光,顯示了他對那怪東西有一定的認識。
他和土王一樣,有權進入寶庫,當然也曾見過這怪東西,知道它幾乎沒有重量。不過我心中一動:他是教長,理論上來説,他是所有人之中,最接近天神的一個,如果怪東西真是天神留下來的,他對它的瞭解,會不會在所有人之上?
我想到了這一點,就故意把那怪東西舉高,而且不斷轉動,像是耍花槍一樣,吸引他的注意,如果他一開口,我就可以問他這怪東西究竟還有什麼怪異之處。
可是他盯着怪東西看了一會,就收回了目光,仍然是那樣一副半死不活的神氣。
我無法可施,只好對土王道:“你説教長和你的關係很好,他為什麼不像所有人那樣興高采烈,卻像是有什麼傷心事一樣?”
土王回答:“他是教長,在大眾面前,要保持神秘感:而且他真的為我擔憂,怕進了山洞之後出不來——要是海高做了土王,可能和他合不來。”
我再問:“那山洞中的情形,他也不知道?”
土王搖頭:“從來沒有任何人迸過那山洞,除了進去之後,再也沒有出來的人之外。所以在山洞之外,沒有人知道山洞中的情形。”
他這幾句話説得很是累贅,説了之後,又直視着我。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在説我如果害怕,不妨提出來。
我當然不至於害怕,而我對他那種為保留王位而不顧一切的勇氣,也很佩服。或許正如他曾經説過那樣,他説,他天生就是土王,如果他不當土王,他就什麼也不是了。所以他不得不進那山洞去,寧願從此出不來。
當時我沒有説什麼,只是聳了聳肩,表示不必再討論這個問題。
行列前進的速度很慢,土王要不斷接受民眾的歡呼,有的時候還有民眾擁向前來,用宗教儀式向土王祝福,土王也就停下來接受祝福。
走走停停,大約二十公里的路程,走了足足十小時,等到來到那山洞前,已經是夕陽西下時分了。
山洞前的空地上,更是人多——一路行來,我估計全國三十萬人之中,至少有三分之二出來參與盛典。
空地上留出了一條通道,直通到山洞前。教長和那一批大漢先到,教長停下來之後,仍然坐在那張椅子上,那些大漢則走向堆在山洞前的大石塊。
本來人聲音也沒有,由此可知,事件是如何攝人心魄,以致人人都屏住了氣息。
一時之間,只聽到山腳下的風聲,和土王與我的坐騎向前行走的“得得”蹄聲,連其他所有在走動的人,也全部放輕了腳步,不發出聲響來。
場面頓時變得莊嚴肅穆之至,等到我和土王也到了近前,連蹄聲都停止,就只剩下山風聲了,格外增添了幾分蕭瑟之意,大有“鳳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味道。
我看到白素就在山洞口附近,和一批官員在一起。和她的目光一接觸,她就立刻用唇語向我説:“沒有進一步的消息,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山洞中的情形如何。”
我也用唇語回答:“不要緊,再兇險、再不可測的所在,我都闖過。”
白素沒有再説什麼,她的臉色,看來也很平靜,不過我知道她內心實在也很擔憂——以前有三個土王和三個助手,進去了之後就沒有出來,這個事實,很令人驚心動魄。
我始終感到,我參與了這件事,有點莫名其妙,尤其現在齊白這傢伙不知道在哪裏,更是沒有名堂。
可是事已如此,也説不上不算來,只好本着一貫的冒險精神,勇往直前。
這時候土王向我示意下馬,我們兩人並肩向前走去,來到了教長身前。教長仍然是誰也不看,他伸手在他身上所穿的寬大的紅長袍中取出一支號角來。
那號角並不很大,和普通水牛角差不多。他把號角湊向口邊,一鼓氣,就吹了起來。
剎那之間,我只覺得天旋地轉,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那號角雖然不大,可是發生的聲音卻是響亮刺耳至於極點。由於突然之間受到了那樣強大的聲響的刺激,幾乎到了人所能忍受的極限,所以才會有天旋地轉之感。
教長吹了兩三下就停止,我恢復了鎮定,這才發現其餘所有人都用雙手捂住了耳朵,大約只有我和土王、白素以及教長自己才沒有那樣做。
由此可知這號角會發出如此驚人的聲響,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我和白素是外來者,所以才不知道。
我立刻向土王瞪了一眼,土王用極低的聲音道:“我們兩人不能掩耳——我們是勇士!”
我還想説什麼,他已經走前一步,教長站了起來,雙手把那號角遞給了土王,土王也用雙手接了過來,很鄭重地把它插在腰際。
我這才想起,這號角就是土王在通過考驗之後用的:吹響它,外面的人聽到之後,就會搬開大石塊,放人出來。
這號角能發出如此驚人的聲響,在山洞中吹,聲音可以透過大石傳到外面,應該沒有問題。
可是也就在這時,我想到了一個問題。
以前進山洞去接受考驗的三位土王,當然每人也帶了號角進去,只是不知道他們帶進去的是那樣的號角?是不是也由教長授予?如果所帶進去的號角都由教長授予,那麼要是教長在號角上做了手腳,到時候人要出來,卻吹不響,在山洞裏面,洞口有那樣的大石塊封住了,豈不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雖説教長剛才曾經吹了兩下,發出驚人的聲響,但這也有可能像“智劫生辰綱”中的情形——那桶有蒙汗藥的酒,搶劫者何嘗不是自己先喝了兩口證明沒有問題?
我一想到這裏,趁土王接了號角,向後退了一步之際,立刻向前,在他身邊低聲道:“這號角,你也吹兩下試試。”
我這個提議,可以説顧慮周詳之至。卻不料土王聽了狠狠地向我瞪了一眼,並且用手肘向我胸口用力撞了一下。
他雖然沒有出聲,可是這身體語言卻強烈得很——明顯地是要我別再説這種話。
我卻堅持:“一定要試一試!”
土王的神情變得難看之極,手自然而然按在腰際的匕首之上。看來他是恨極了,想把我一刀插死!
我明知土王不想我再説不去,可是事情至關重要,所以我不顧一切,還是把剛才那句話又重複了一遍,而且把聲音提高,語氣加強,以顯示我的堅持。
當時這種場合,土王一定知道他絕對不適宜發怒,所以他心中雖然極其憤怒,可是卻無法發作,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他的神情變得十分恐怖。
只見他臉上肌肉抽搐,雙眼像是要噴出火來,喉嚨中發出了一陣古怪的聲響,向我靠近,抬起腳,向我的腳背,重重踩了下來。
我當然不會給他踩中,所以他一腳踏空,變成像是狠狠地頓了一下腳。
我不管他反應如何,正想再把聲音提高,將我的提議説第三遍,已經坐向椅子上的教長忽然向我望來,目光陰沉,而且開口説話:“天嘉,你那個助手,行為好像很不正常!”
他不但目光陰沉,而且語音也是冷森森地令人聽了感到十分不舒服;不過出乎意料之外,這個渾身上下沒有半分現代氣息的傢伙,竟然操一口極其標準的牛津腔英語——這種語言,在冷言冷語的時候,最能發揮功用。所以他那句話,就像一把利刃,刺向土王,令得土王忍無可忍,咬牙切齒,從口中迸出一句話來,向我罵道,“你這個蠢東西,閉上你的臭嘴!”
或許他習慣罵人,可是我卻絕不習慣被人罵。所以這時候不但他怒發如狂,我也生了氣,冷笑道:“如果我是蠢東西,你就比我更蠢——挑了我當助手,卻又不聽我的話!”
土王還沒有反應過來,教長已經發出了兩下陰惻惻的笑聲:“天嘉,你何不就聽他的?”
土王這時候實在忍不住了,向着我厲聲吼聲叫:“為什麼我要聽你的話!你説不出道理來,我殺死你!”
本來我們之間的對話,都是壓低了聲音在進行的,除了就在近前的一些人之外,其他人都沒有發覺事情有什麼不對之處。可是土王這一大聲吼叫,立刻引起了注意,許多人交頭接耳,一陣又一陣的嗡嗡聲,像波浪一樣,傳了開去。
在幾萬人聚集的場合,發生了這樣的情形,可以説十分不妙。而且在人聲之中,還有一個人在哈哈大笑,我雖然看不到這個人,但是一聽聲音,就可以知道在幸災樂禍的正是海高。
我覺得事情必須立刻得到解決才行,不然可能引起很大的紊亂。我當機立斷,也儘量把聲音提高到接近吼叫的程度:“你應該試吹一下這支號角——如果你吹不響它,你就完全沒有機會再走出山洞!”
土王顯然並不以為我的提議真的有用,他只是知道如果他不照我的話去做,我會沒完沒了一直堅持下去,所以他拿起那支號角來,對準了我的耳朵,鼓氣用力就吹。
他這樣做。當然不是安的什麼好心,剛才那號角發出的聲音如此驚人,在我耳邊吹響,只怕足以將鐵耳膜震破。而他在盛怒之下,照我的話去做,實在是無可奈何之至,因為他對我的瞭解程度很深,知道我會一直堅持下去,不會放棄,所以他才賭氣那樣做的。
也正是因為他對我有很深的瞭解,所以事情的發展,才對他有利。
當時他用力一吹,我迅速地半轉身,避免號角對準了我的耳朵。可是土王的臉腮從鼓起到平坦,顯然他已經把氣全都吹了出去,那號角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空地上人雖然多。本來已經寂靜無聲,可是這時候我才知道什麼叫做一片死寂。
真正什麼聲音都沒有了——像風聲,當然還是存在的。可是由於心頭的驚悸實在太甚,所以聽覺在那一剎間,失去了作用,以致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
天嘉土王的應變能力,在接下來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內,表現無遺。
在才一開始他吹不出聲音來的時候,大約有不到十秒鐘的怔呆,這絕對正常——甚至是我,料到這號角可能有花樣,等到真正證實了,也有七八秒鐘的愕然!
我大概是所有人中最先有了反應的一個,我聳身跳上一塊大石,伸手直指教長,想大聲叫“教長想害天嘉土王”,可是由於實在太緊張,以致張大了口,卻發不出聲音來。
後來我轉述這件事的經過給紅綾和温寶裕聽,温寶裕這小子竟然笑我:“何至於如此緊張?”
白素代我説明:“當時空地上好幾萬人,教長的叛意暴露,如果他還有別的陰謀,就必須立即發支,在這幾萬人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是在教長那一邊,也不知道有多少在土王那一邊。總之雙方都不會人少,要是立刻起了衝突,那就是上萬人的浴血惡鬥,能不緊張?”
白素的話,很精確他説出了當時的情況。
後來情形的發展,並沒有出現這樣的情形,我不認為是天嘉土王的運氣好,而是教長不認他怎麼計劃,他都認為只要天嘉土王進了山洞,就萬事大吉,根本不用他再費什麼心。
他做夢也想不到會有我這個人,在那樣的情形下,要土王試吹號角。
照説,土王是絕對不會接受這樣的提議的,而且土王也的確怒氣沖天,不想接受。教長在那時候,還是一點都不驚展慌,還陰惻惻地叫土王不妨聽我的話,他以為土王絕無所從之理。
然而他卻沒有想到,我就是我,獨一無二,説到了就一定要做。難得土王深明此理,所以還是在盛怒之下,被迫去吹號角,結果把教長的陰謀揭穿!
當下我站在大石塊上,只是指着教長,還沒有出聲,看到本來樣子半死不活的教長,臉如死灰,簡直已經死了九成!
就在此時,臉色鐵青的土王也已經有了反應,他也跳上了大石塊,站在我的身邊。
他沒有説話,只是用簡單的動作,向所有看得到他的人,説明發生了什麼事。
他舉起號角,再次用力去吹。
幾萬人都可以看到,那號角不論怎樣用力吹。都沒有聲音發出來,這比任何言語都有效。
然後土王抬起手,和我一樣,指向教長。
我們兩人的手指,像是威力無窮的魔術杖一樣,片刻之間,在教長身旁的人,像潮水一樣退開去,其中一些大漢,略為猶豫了一下,可是還是隨着眾人退開。
轉眼之間,教長的旁邊空出了一大片,變成只有教長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
一看到這種情形,我大大鬆了一口氣,知道局勢對土王有利,就算教長原來有一定的反對勢力,這時候也使不出來了。
幾萬人仍然個個屏住了氣息,等待事態的發展。
只見教長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身子搖搖晃晃,站了起來。雙手發抖,把身上紅色的長袍脱了下來,走前一步,把長袍鋪在地上,又把綁在身上的一些東西解了下來,雙手捧着,像是要獻給土王,立刻有土王的警衞大踏步走向他,把他手中的東西接了過來,來到石塊前,放在土王腳下。
土王連看都不看,鋭利的目光,仍然盯在教長的身上。我低頭看了一下,看到那是一副小型的揚聲設備。
我俯身把它取在手中,立刻明白了教長的把戲,我依樣葫蘆,高舉起那副設備,按動了一個按鈕,設備中的小型揚聲器就發出了一下響亮刺耳之極的號角聲。
我也一句話都沒有説,可是我的動作已經説明了一切。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教長的身上,在我可以接觸到的目光中,都充滿了卑夷不悄的神色。
土王一揮手,又有四個警衞走過去,把教長架了起來,架着他向外就走,人羣仍然寂然元聲,讓出一條通道來。那四個警衞一直架着教長向前走,也不知道會把教長帶到什麼地方去。
土王這時候臉上才算有了血色,隨即他變得十分興奮,目光投向一批穿着各色長袍的人,這批人多半是教長的手下,在教中擔任各種職務的人。
隨着土王的目光,那批人立刻走向前來,站在大石塊前,個個神色恐懼,望定了土王。
土王從大石塊上一躍而下,走過去把鋪在地上的紅色長袍撿了起來,然後來到一個穿着黃色長袍的人身邊,替他把黃色長袍脱了下來,披上紅色長袍。
只見那人大喜若狂,向土王行了一個姿態很古怪的禮,然後把他原來的黃色長袍,交給了一個穿綠色長袍的人,那人也立刻大是高興,立刻換上,又把自己的綠色長袍交給了一個穿藍色長袍的人。這樣交下去,一直到最後,在一批穿着灰色長袍中的一個人換上了新的長袍為止。這些人一個接一個換上新長袍,動作非常連貫而順暢,看來十分有趣。
我雖然不完全瞭解他們在搞什麼名堂,可是也多少知道一些大概。
這些人身上長袍的顏色,當然是代表了他們在教中的地位品級,能穿紅色長袍的就是教長。
土王剛才是冊封了新的教長,而新教長又提升了別人。等於很多人部官升一級,皆大歡喜。
我之所以將這段經過敍述得十分詳細,是由於在這件事上,可以看出土王的處事手段極端高明。他懂得在這時候最重要的是穩定人心,所以先給教中上下人等大大的好處,至於事後是不是會算帳,那是以後的事情了,至少在土王進入山洞之後的那段時間裏,新任教長絕對不會再背叛土王,而且就算海高那一派反對力量想有什麼動作,新任教長也會站在土王這一邊。
土王可以説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了一場陰謀背叛,而且妙的是從頭到尾,完全沒有人説一句話,一切全部在極度的寂靜中進行,像是默劇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