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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叁部 不斷的死亡威脅

    我感到如今,最主要的便是我要見到葉家祺!葉家祺的行動失常,當然容易被人當作是狐仙作祟的,但是我卻不信,葉家祺要麼就是裝瘋,但不論是真是假,都一定有原因的。

    老張又道:“後來,老太太無法可施,將他送到木瀆的別墅中,命人看管着他,他在木瀆,已經有六七天,不知怎地,又逃了出來,唉,不知他……他又想去……殺什麼人了!”

    我也不禁被老張的話,弄得汗毛凜凜起來,我忙道:“別胡説,我想他一定是回家去了,我們也趕快回家去再説。”

    我重新開動車子,十分鐘之後,車子已在門口停了下來,葉宅的大門開着,我奔了進去,只見每一個人的神情,全是那樣異乎尋常,他們不是呆若木雞似地站着,就是在團團亂轉。

    我才一走進門,葉老太太便走了出來,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叫道:“衞家少爺。”她的聲音,十分哽咽,而她雙眼紅腫,可見在近幾天來,她一直在以淚洗面。

    我連忙安慰着她:“老太太,我什麼都知道了,別難過,我會有辦法,剛才我在路上見到家祺,他在什麼地方?”

    老太太顫聲道:“在他自己的書房中。”

    我又道:“他現在沒有什麼,是不是?”

    老太太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唉,衞少爺,我們葉家,不知作了什麼孽——”

    我不等她講完便道:“老太太,我去看看他,我想一定沒有事。”

    當我講出了這句話之後,我發現周圍的人,全將我當作是一個志願去赴死的人那樣望着我!

    連葉老太太也流着淚:“你還是不要去的好,讓他去吧!”

    我幾乎有點粗暴地推開了葉老太太,因為我實在忍不住當時的那種氣氛。當時,所有的人,似乎都被一種神秘的力量控制住一樣!

    我推開了葉老太太之後,便大踏步地向葉家祺的書房走去。我走得十分快,不一會兒,便已將嘆息聲和哭泣聲,一齊拋在身後了。

    我來到了葉家祺的書房之前,書房的門關着,我伸手扣了扣門。裏面立時傳來了葉家祺的聲音,道:“誰?請進來。”

    我連忙推門進去,我站在門口,我是期待着葉家祺的極其熱烈的歡迎的。

    可是,我卻看到,葉家祺只是坐在寫字枱前面的椅子上,轉過頭來,望了我一眼,立時又轉回頭去,在他向我望一眼的時候,我看到他的臉上神情,十分怪異。

    接着,我便聽得他道:“原來是你,你來了……你,你……”他講到這裏,忽然喘起氣來。

    我連忙向前走去,他卻向我揮着手:“你,你還是快出去的好,我忍不住了,我已經忍不住了!”

    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身子在劇烈地發着抖,他的雙手緊緊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像是正在和一種十分可怕的力道相抗衡。

    同時,他的口中,也發出了一種十分奇異,十分尖鋭的叫聲來。

    那種叫聲,即使是發自我最好的朋友葉家祺的口中,聽來也令得人毛髮直豎,我連忙再向他走去,可是我才來到了椅子之後,他已經站了起來。

    葉家祺是突如其來地站了起來的,是以,當他站起的時候,將椅子也掀翻了。

    然後,他立即轉過身來。

    在他轉過身來的那片刻之間,我真的呆住了,因為我離得他極近,只不過兩叁尺,但是我卻不能相信,站在我面前的人是葉家祺!

    他整個臉可怕地扭曲着,抽搐着,他的額上,現出豆大的汗珠來,他的臉上,綻出許多紅筋,盤在他的皮膚之下,看來像是還在蠕蠕而動。

    他繼續張大口,發出一陣陣的怪聲,然後,他突然向我撲了過來,緊緊地捏住了我的脖子。

    我是正在極度的驚愕之中,被他的雙手捏住了脖子的,是以我根本連出聲呼叫的機會也沒有。而如果不是我從小就有着十分好的中國武術造詣的話,那我也一定會被他捏死了!

    我那時,只覺得眼前金星直冒,困難地揚起手來,在葉家祺的“太陽穴”上,重重地扣了一下,令得他鬆手。

    然後,我猛地翻起身,手肘在他的下頦之上,重重地撞了一下。

    那一下,令得他仰天跌倒在地上。

    我那兩下重擊,是足可以令得一個強壯如牛的人昏迷不醒的。

    而我那時候,也的確想他昏過去,因為我除了使他昏過去,鎮定一下之外,也沒有別的好辦法。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葉家祺在跌倒之後,卻並沒有昏過去,而是立時跳了起來!

    他一跳了起來之後,雙眼睜得老大,望着我,可是他的眼中,我卻幾乎看不到眼珠,只看到一片極深的深紅色,像是他的眼珠已被人挖去,只留下了兩個深深的血洞!

    我從來也未曾看到過一個人的眼睛如此恐怖(在以後的二十年中也未曾看到過),我發呆似地站着,而葉家祺則發出了一下怪吼,又衝了過來。

    他雙拳齊出,一起擊在我的胸口。

    我根本料不到葉家祺會發出那麼大的力道來,這兩拳之力,令得我的身子,凌空飛了起來,向後直撞了出去,我的背部重重地撞到了牆壁之上。

    那一撞,使我坐倒在地,而且,要花好幾秒的時間,才站得起來。

    當我站起來的時候,葉家祺抱住了頭,正在團團地轉着,呼哧呼哧地喘着氣。

    我實在不知道在我最好的朋友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何以變得那樣子?他一定是瘋了,不論是由於什麼原因,他毫無疑問地是瘋了,在屋中團團亂走,剛才差一點將我捏死的人,一定是一個瘋子!

    雖然他曾和我通過電話,而且在電話中,他講話十分清醒,他的瘋狂,或者是間歇性的!

    我的心中難過到了極點,我呆呆地站着,低聲叫道:“家祺!家祺!”

    但是葉家祺對我的叫喚,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只是不斷地轉着,而且越轉越快。

    就算我是在一箇中國武術上有着相當造詣的人,我也不能這樣去不斷地旋轉着而不跌倒,他足足轉了有了十分鐘,我也呆立了十分鐘。

    然後,我實在忍不住了,一步一步地向他走過去,陡地伸出了雙臂,將他攔腰抱佐,他不再旋轉,但是拼命地掙扎着。

    葉家祺掙扎的力道極大,但是我抱住他的力道,卻也不小,我下定決心要將他抱住,我使出了最大的力量!

    於是,我們兩個人的身子,就在他的書房之中,撞來撞去,我們幾乎撞倒了一切陳設,發出驚人之極的聲音來,在書房外面,也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葉家的男工,最後,葉老太太也來了。

    我一面抱着葉家祺,一面叫道:“老太太,我會令他安靜下來,我會令他安靜下來。”

    葉老太太也不説什麼,只是哭。做母親的,除了哭之外,還有什麼別的法子?

    我抱着葉家祺,和葉家祺在房間中足足鬧了半小時,葉家祺才軟了下來,他軟倒在我的身上,一動也不動。看他的樣子,他像是一具機器,燃料突然用罄了一樣,我用腳踢起一張椅子來,將葉家祺放了下來。

    葉老太太急急忙忙地想進來看他,但是卻被我阻住了,我道:“老太太,他現在沒有事了,我想讓他靜一靜,你們都離他遠些,讓我一個人陪着,或者,會在他口中問出些名堂來的。”

    葉老太太垂着淚走了開去,一干男傭人也都嘆息着,散了開去。

    我關好了門,轉過身來,看到葉家祺像死了一樣躺在椅子上,汗珠還在不斷地湧出來。

    我也一樣滿頭大汗,我抹了抹汗,這才有機會打量他的書房。

    他的書房是我最熟悉的地方,當我們兩人,都迷於鬥蟋蟀之際,他的書房中,便全是各種各樣的蟋蟀罐;當我們兩人,迷於做模型飛機時,他的書房中,便全是飛機材料和丙酮的氣味,可是這時,當我打量他的書房時,卻發現和我兩年前離開時不同了。

    這時,書房中的好幾個架子,全部跌倒在地上,架上東西,也散落了一地,那些東西,全是我以前未曾見過的,那全是動物和植物的標本。

    許多浸有動物標本的玻璃瓶打碎之後,甲醛流了出來,發出難聞的氣味,然而,那種難聞的氣味,比起有些標本的醜惡來,那簡直不算怎麼一回事了。

    就在我足尖之前,有一條大蜈蚣的標本,我從來也未曾見過那麼大的蜈蚣,它足有兩尺長,背上紅藍交界,顏色鮮明,身體的兩旁全是腳。看到了之後,令人不期而然地感到全身肌肉在收縮,可是,比起那幾只蜘蛛來,我卻又寧願選擇那蜈蚣了。

    那幾只蜘蛛,大小不同,最大的一隻,足足有拳頭般大,足上有着一寸來長的暗紅色的長毛,還有一隻蜘蛛,背部的花紋,十足是一個人的臉孔。

    我自然知道葉家祺在大學中讀的是生物,讀生物的人,自然要蒐集各種各樣標本,但是,他究竟是從什麼地方,找到這許多可怕的東西的呢?

    當我在慢慢地打量着他書房中這許多標本之際,他開始呻吟。

    我繞過了那條大蜈蚣,來到了他的面前。

    他慢慢地抬起頭來,望了望我,又望着書房中凌亂的情形,苦笑了一下:“我剛才有點失常,是不是?”

    我並沒有回答他,如果剛才他那樣,只算是“失常”的話,那麼,什麼樣的人才算瘋狂呢?

    我的不出聲,分明使他十分不快,他道:“你這樣望着我幹什麼?每一個人都有情緒激動的時候,這又有什麼奇怪的!”

    我不知對一個有着間歇性神經失常的人(當時我如此肯定),是不是應該直截地向他指出這一點,但是我卻感到,葉家祺像是知道自己的失常,而且,他還竭力地在掩飾着他的失常!

    這種明知自己有錯,但是卻還要不住掩飾的行為,我最討厭,我一聲冷笑:“家祺,你不是激動,你是神經失常!”

    葉家祺猛地站了起來;“胡説,胡説!”

    我冷冷地道:“你剛才差一點將我捏死!這是由於你情緒激動麼?還有,前幾天,你到王家去,操着刀,還砍傷了人,這也是情緒激動麼?”

    在我毫不客氣地指責着他的時候,他的眼球亂轉着,葉家祺從來就是一個十分誠實的人,可是這時的神情,卻十足是一個被捉住了的待審的小偷。

    等到我講完,他突然低下頭去,而且,用手捧住了自己的頭,喘着氣:“不會的,不會的,我不相信,我真的不相信!”

    他説“不會的”,那分明是他抵賴,這令得我十分生氣。但是,他又説“我不相信”,這又是什麼意思呢?這實在令我心中起疑。

    我拉了一張椅子,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道:“家祺,我們還是好朋友,是不?”

    “這是什麼話,我們一直是好朋友。”

    “那就是了,家祺,你如今有麻煩了,很大的麻煩,你立刻和我坐夜車到上海去,我認識幾個第一流的精神病專家——”

    我還未曾講完,葉家祺已然叫了起採,道:“別説了,我不要什麼精神病專家,我沒有病,我根本沒有病,我告訴你,我是一個正常人!”

    葉家祺説他是一個正常的人,但是我卻可以肯定他絕不正常!

    我搖頭着:“家祺,你這樣諱疾忌醫,對你實在沒有好處的。”

    葉家祺尖聲叫了起來:“我沒有病。”

    我也尖聲道:“好的,你沒有病,那麼我問你,你為什麼操刀殺人?”

    葉家祺轉過頭去,我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但是我卻聽得他在不住地喘氣,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斯理,我疲倦了,我要睡了!”

    他竟然對我下起逐客令來了!

    這實在使我又是生氣,又是難過,我道:“好,今夜你休息,可是明天,我綁也要將你綁到上海去!”

    我大踏步地走出了他的書房,“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我才一走出來,幾個男傭人便悄聲問我:“大少爺怎麼了?”

    我向他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不要出聲,然後,我躡手躡足地來到窗前,向裏面偷窺。

    只見葉家祺仍然呆若木雞地坐在椅上,過了好久,直到我彎着的身子,已然覺得腰痠背疼了,我才看到他站了起來,他站了起來之後,行動卻沒有什麼異樣,只見他將倒了的標本架扶起來,又將跌在地上的東西,一件一件,拾了起來重新放好。

    我仍然在外面注意着他的行動,他將可以拾起來的東西,都拾了起來之後,坐在書桌前,雙手支着頭,又坐了片刻。

    然後,只見他抬起頭來,臉上現出十分憤怒的神色來,伸手“叭”地一聲,在桌上擊了一下,從口袋中取出了一小團被捏得很皺了的紙團來,看了一下,將紙團用力拋開去,跌在屋角。

    他向房門走來,打開了門,我連忙閃過了一邊,不讓他看到。他走出了幾步,那幾個男工人一齊恭手侍立,道:“大少爺,老太太吩咐——”

    葉家祺怒道:“別管我,我愛上哪裏,就上哪裏!”

    那幾個男工連忙道:“是!是!”

    葉家祺也不再去理會他們,逕自向前,走了開去。

    我連忙向那幾個男工,打了一個手勢,他們向我奔來,我沉聲道:“你們吩咐下去,是我説的,不論他到哪裏,都不要阻攔他。”

    那幾個男工,現出十分為難的神色來,我已頓足道:“照我的吩咐去做,聽到沒有!”

    他們幾個人只得道:“是!是!”

    我已疾閃進了書房,在書角處,將那個紙團拾起,並且展了開來。

    那是一張十分普通的白紙,上面寫着幾個字,是用鉛筆寫的,十分潦草,我辨認了一下,才看出來那是“我們來了”四個字。

    在那四個字之下,另有一行小字,是“福盛旅店叁0叁號房”。在那行小字之下,則是一個十分奇怪的符號,那符號像是一隻僵直了的蜘蛛,看來給人以一種非常詭異的感覺。

    我將紙摺好,向外走去,已有男工來道:“大少爺又駕着車出去了。”

    我略呆了一呆:“你們誰知道福盛旅店,在什麼地方的?”

    一個車伕用十分異樣的眼光望着我:“衞少爺,福盛旅店在火車站旁邊,那是一家十分骯髒的小旅店,是下等人住的。”

    我道:“我相信你們大少爺,是到福盛旅店去了,你準備車子,我們立即就去。”

    那車伕道:“好,可是,要告訴老太太麼?”

    我搖頭道:“不必了,你們老太太,已將大少爺完全交給我了。”

    我和那車伕,匆匆地向外走去,我上了車,車伕趕着馬車,便離開了葉家,這時,夜已十分深了,街頭十分靜寂,幾乎沒有什麼人。

    是以,馬蹄聲敲在街道上,發出的聲音,也格外冷寂和空洞。

    等到我們快到目的地的時候,天似乎在下着雨夾雪,天氣十分之冷,但是我仍然不斷地探頭外望,因為我希望可以在半路上看到葉家祺。

    但是在冷清清的馬路上,卻發現不了什麼,一直到我到了福盛旅店的門口,我才肯定葉家祺真的是到這所旅店來了,因為他的汽車就停在門口。

    那車伕講得不錯,這是一個十分低級的小旅店,以至葉家祺的那輛汽車,停在門口,看來十分異樣。

    那家旅店的門口十分污穢,裏面的一切,全都極其陳舊,充滿了黴黑的陰影,一盞電燈,看來也是半明不暗的,我走了進去,櫃後一個茶房向我懶洋洋地望上一眼。

    我向他身後,牆上所掛的許多小竹牌上看了一眼,在“叁0叁”號房之下掛的小竹牌上,寫着“陶先生”叁個字。葉家祺的車子既然在門口,那張紙條上,又寫着“福盛旅店叁0叁”,那麼,葉家祺如今一定是和那個“陶先生”見面了。

    我走到那茶房的面前,道:“叁0叁號房的陶先生,在麼?”

    “在,”茶房仍縮頭着,姿勢不變地回答我:“剛才還有一位先生上去探他。”

    我向他點了點頭,向樓梯走去,我才走到了樓梯的轉角處,突然黑暗之中,一隻瘦骨嶙峋的手,疾伸了出來,抓住了我的衣服。

    我給這突如其來的事,嚇了一大跳,連忙回過頭去,只看到在我的身邊,站着一個幽靈似的女人,她的年紀不很大,而且也不大難看。

    但是,她的臉色卻蒼白得可怕,她不但蒼白,而且瘦,可是她卻竭力地擠出一個笑容來,她望着我:“先生,你……你……”

    她一面緊拉着我的衣袖,一面卻講不下去,但是她不必講明白,我已經恍然大悟了,她是一個可憐的妓女,在這樣寒冷的天氣中,她想要我作為她唯一的顧客。

    我嘆了一聲,輕輕地拍着她的手背:“不,我要去找人,有要緊的事。”

    但她仍然不肯放開,道:“先生,我可以——”

    我不等她講完,便已摸出一些鈔票來,塞在她的手中:“你拿去,我今晚有事。”

    她接過了鈔票,有點不知所措地望着我,而我已趁機用力一掙,掙開了她,繼續向樓上走去。

    我的腳步踏在木樓梯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在將到叁樓的時候,我放慢了腳步。

    這旅店的房間,都是用木板來隔開的,而大多數的木板,當中都有着隙縫。當我一登上叁樓之際我就聽到了葉家祺的聲音。

    我只聽得他在忿怒地叫着:“你們不能這樣,你們怎能這樣。”

    接着,是一個相當蒼老的聲音,講了幾句話。

    我一聽那幾句話,便不禁陡地一呆。

    那幾句話我沒有一個字聽得懂,我竟不知道他在説些什麼,而在我一呆之際,立時便想起我在火車上遇到的那一老一少兩人來。

    那幾句話,似乎和那一老一少兩人在火車中所説的話,屬於同一種語言的範疇的。

    我連忙加快了腳步,到了叁0叁號房的前面,從板縫中張望進去。

    我看到了葉家祺,也看到了在房間中的另外兩個人!

    那兩個人,正是我曾在火車中遇到過,曾和他們發生過小小爭執的那一老一少!

    當時,在火車之上,我就覺得這兩人,神情十分詭異,這時,在黯淡的電燈光和簡陋殘破的低級旅店的房間中,他們的神情,看來更是詭異莫名。

    那個老者仍然在繼續講話,一面講着,一面在指手劃腳,神情十分激動。

    而葉家祺顯然聽得懂那老者在講些什麼,他神色驚怖,但仍然十分倔強,只聽得他不斷地在説着:“不會的,我不信,你不能!”

    那老者突然間住了口,那年輕的道:“葉先生,我們知道你不肯回去,所以特地來勸你,你一定要回去,不然,你是絕對逃不過我姐姐佈下的羅網的,而且,也沒有什麼人能救你!”

    葉家祺“砰”地一掌,用力地擊在桌上,將桌上幾隻滿是茶漬的茶杯,震得一起跳了起來,他大聲道:“你們不必恐嚇我,我不信,我不會死,我一定會活着,活得很好!”

    那年輕人卻有點悲哀地搖着頭:“葉先生,你不能活了,你一定會死,而且,就是我姐姐所説的那個日子,你就會死!現在,你一定已感到很不對頭,是不是?為什麼你還不信?”

    葉家祺的面色,變得十分難看,他仍然大聲道:“我不信,你們的這些鬼把戲,嚇不倒我,明天,我就到上海找醫生檢查!”

    那年輕人仍然搖着頭:“沒有用,葉先生,那些拿刀拿針的醫生,一點用處也沒有,只有我姐姐才有法子!”

    我在外面,聽到了這裏,心中的驚訝,實在已到了難以形容的地步,而且,我心中的憤怒,也很難再遏止下去的了。

    這一老一少兩人,不斷以死亡在威脅着葉家祺,而且,葉家祺的行動失常,似乎也找到了原因,那就是因為他不斷地受着恐嚇的緣故。

    這實在太豈有此理了,這一老一少是什麼東西,居然敢如此欺侮我的好朋友,他們何以能隨便定人的生死?難道他們是死神的使者?

    我猛地用力一推,我這一推,並沒有將門推開,但是由於我用的力道太大了,“嘩啦”一聲響,整扇門都塌了下來,而我也一步跨了進去。

    我的突然出現,令得房中的叁個人,盡皆一呆,一個茶房聞聲,驚惶失措地走了過來,道:“什麼事?什麼事?”

    我向他揮了揮手:“走開,沒有你的事,就算我們要打架,打壞的東西,也一律算在我的帳上。”

    那茶房看了看我,又向房內張望了一下,他忽然看到了葉家祺。葉家祺是蘇州着名的大少爺,那茶房一看就認得他了,立時點頭哈腰:“原來葉大少爺在,那就不妨事!”

    那茶房退了開去,葉家祺才頓了頓足:“唉,你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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